無詩的日子5
買菜的品類和份量是需要思確的,這對不能承擔食物中毒風險的獨居者來說尤其如此。上次買了三個洋蔥,最后一個已經有些壞掉了。雖然它還能讓我流淚,但已經有了中毒的風險,所以還是扔掉更穩(wěn)妥。 洋蔥零點九毛八一斤,水果蘿卜一塊九毛八一斤,我買了三根水果蘿卜,也沒吃完。我將它做成了泡菜,曬成了蘿卜干,但它自帶的根莖類蔬菜特有的土腥味過于強烈,因此我吃的很慢。剩了一根倒在角落,它在等待我的過程中,加速地老去。普通的白蘿卜的根莖味好像沒有它那么重,而且新鮮的時候,它的水分也沒有白蘿卜的多。這一點在殺水涼拌的時候可以看出來。想盡了辦法,還是吃不慣,或許等它壞得徹底,我扔掉的時候才沒那么大的負罪感。 出門的時候,聽到用普通話爭執(zhí)的聲音,但我聽不清內容。電梯正對的那扇門虛掩著,有一條縫,只能聽見是有一個男人在同一個男孩兒講話。 這層樓的住戶我不常見到。出了電梯從左往右的第一個房間住的是兩個20歲不到的男生,第二個房間空著,第三個房間就是剛才。第五個房間里,我曾見過一個胖女人扔垃圾,但不確定有多少人,因為環(huán)衛(wèi)大媽會時不時上來,去那個房間收酒瓶子,叮鈴哐啷的一大堆。我見過住在那里的男租戶,上次他的朋友喝酒喝到不省人事,在樓下出電梯的走廊光著身子,用各種姿勢躺了兩個小時都沒有清醒過來,兩次他都只能不好意思地指示我從擋道的朋友身上跨過去。 第六個房間是一家三口,偶爾能聽到里頭有炒菜聲,他們家的兒子一周有兩天是晚上八點半回來,每次都會在出電梯的時候發(fā)出極其刺耳的尖叫,聽起來就是我想象中不哀的猿嘯聲的感覺,接著再非常用力地捶門,大喊,“媽,開門,我回來了,媽,給我開門?!?再往前的房間就是總會傳來摔杯吵架的叫喊聲的那間。走廊盡頭的那間,我只一次見過一個身形微胖的短發(fā)女人從里面出來。 別的房間我就不知道了,因為大部分時候我只能聽到水管里的流水聲和電梯聲,偶爾能聽到塑料水瓶的瓶身因為被陽光曬得太久,砰地彈起來的一聲脆響。 氣溫還沒有回升,我穿了一件短袖和一件衛(wèi)衣,只涼無爽。 這幾日我不像之前那樣走許多路,因為不曉得自哪天起,左膝蓋又開始不舒服。我認清了自己不能走太遠,所以等待著天氣好轉。 快走到小學門口的早餐攤的時候,突然看到街南的環(huán)衛(wèi)大媽在馬路對面急迫地往前跑,像在追趕什么,一邊嘴里喊著誒,一邊抬手做著向后撈的動作。 這條街到十字路口前的這段路,一共有三個環(huán)衛(wèi)工人,我住在最北端,因此與這南端的大媽并不熟,中間的也不熟,因為中間一開始的老爺爺這幾天不再來了,換了一位新的大媽。 中大媽的頭發(fā)是灰花白色,短卷發(fā),低扎了一小撮的頭發(fā)在后頭,留出前面的碎發(fā)很多很雜,我看不清她的五官。她偶爾背著一個黑色雙肩包,戴一頂遮陽帽。 南大媽戴了一頂黃化的白色短檐鴨舌帽,她還在跑。 我以為是有人開走了她的垃圾車,直到她追到了“犯人”,我才看到她在追半個墨綠色的蛇皮口袋。 她叫喊得很大聲,我沒有聽懂每個字。但隔著馬路,能聽出她很生氣。高數(shù)課我坐在后排,也總是只能聽清楚老師說的每句話的前兩個字,和老師有沒有生氣。 她左手死拽著“犯人”的袖子,一邊推扯,一邊大喊,“我……你……,為啥……,憑啥……”,一邊用右手使勁兒地拉對方手里的蛇皮口袋。 “犯人”和同伙四只手,兩只拽著口袋,另外兩只則不停地把南大媽的手從口袋和身上往下薅。 忙著出餐的人一雙手依舊在忙,用除了手以外的部分看熱鬧,而不出餐的攤販則把手疊在胸前,然后點頭又搖頭,再偏著頭對旁邊一樣姿勢的人說說話。他們的交頭接耳沒有對面纏斗雙方的立場那么明顯,語言也沒什么情緒,所以我什么都聽不出來。 回頭時,拉扯還非常焦灼。到再回頭時,已經安靜了許多,有一位騎自行車的老頭在她們身邊停坐著,像是在調解。最后回頭時,爭端已經平息,南大媽朝北邊走去,已經走遠。另外兩個大媽則滿面笑容地朝馬路這邊走來,手上拿著幾個紙箱。 我不禁覺得那個騎自行車的人能解開那六只糾纏的手,實在是很厲害,我想了許久都不知道這個東西的歸屬問題要怎么裁決才公平。不過他們年紀相仿,確實是個優(yōu)勢。因為有時候小孩兒想和大人說上話,就和囚犯想跟法官說上話一樣難。 這世界上怎么能沒有自行車呢? 我想到了《偷自行車的人》,我是不是可以拍一個《偷垃圾的人》了?她們或許要的不是垃圾,而是別的,但我只能給她們垃圾,因為我也是別人。世界上怎么會沒有自行車呢,怎么會沒有垃圾呢。 戰(zhàn)爭一般的荒誕,比我看到的要早得多,多得多。 過了十字路口,這邊的北一號環(huán)衛(wèi)工是一位干瘦的老爺爺,板寸白發(fā)。平常他就坐在移動營業(yè)廳門口的街沿上發(fā)呆,上次路過他的時候,他正在馬路對面罵一個中年女人,我也聽不懂前因后果,只是聽出憤怒。營業(yè)廳也沒開,門口放了一個粘鼠板,上面有只帶血的死老鼠。 馬路對面,一座平房屋頂?shù)南扇苏崎_花了,像小白蓮,就是這個時節(jié),和我老家的一樣,在勞動節(jié)之后的幾個雨天結束時開花。 幾個工人從一輛大貨車上不停地把貨卸到倉庫里,倉庫外沒有明顯的招牌,車牌是豫C,貨物和馬路這邊停著的幾輛卡車上的貨物包裝很像,是五得利的面粉。 新麥陸續(xù)上市,今年主產區(qū)的產量原本很好,但近收獲期的雨水多,麥子的質量下降,所以價格突然有些上漲,帶動陳麥和面粉的價格也跟著上浮。 我買了些冰糖,因為原先買的涼茶太苦了。白糖也買了,可以做糖漬番茄。白糖的價格也漲了一點,買的不多。 回到家,我把剩下的蘿卜切片和臘肉一起上鍋蒸了,一來是希望臘肉的煙熏味道和油脂的香氣能蓋過蘿卜的土腥味,二來是富有油鹽的臘肉是再難進油鹽的,所以如果蓋味失敗,也不至于吸收進蘿卜的味道,至少可以保全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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