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尤夏，是我們這塊護佑一方水土的精靈。按照我爺爺?shù)恼f法，那就是整個菲茲國都靠這位保佑風調雨順啊?！崩舷壬贿呎f著，一邊示意格林落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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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么說，就像圣諾塞爾？”格林問道。圣諾塞爾是正教八大神之一，作為掌管作物生長的農神在整個大陸都廣受敬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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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深深點了點頭，“對，但我可從沒聽說過圣諾塞爾在她的大廟里施展過什么奇跡，反倒是尤夏，我們可真的見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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布盧佩爾指了指屋子角落，格林這才發(fā)現(xiàn)那里矗立著一座小小的神龕，里面供奉的木制神像已然開裂磨損，只能依稀看清是一個頭戴花環(huán)的女人形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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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還以為那是供奉的是圣諾塞爾?！备窳指袊@道?！袄蠈嵳f，我也分不清正教那幾尊神的區(qū)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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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過頭來，老先生不知從哪里拿來一罐麥酒，不顧格林再三推辭給他倒了滿滿一杯。“誰說不是呢。我猜那些吃的肥頭大耳的祭祀故意的，他們可不會讓老百姓拜有用的神。他們用肥手指著一塊木頭：‘這是圣奧斯塔利亞?！切┥颇行排偷霉怨缘亟灰淮蠊P?！?/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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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可不興亂說啊，老先生?！备窳旨泵φf道。雖說在頗為世俗的菲茲國，正教的影響力遠不如北境和東部那樣強勢，但最好還是不要和那幫神棍扯上關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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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嘿，要是廟里那幾位真有大能，會跟我這老頭子計較嗎？”老先生笑笑，“您放心，這就是關起門來悄悄話，我可還沒老糊涂。況且，那幾位能聽見最好，讓她們知道有人借著名義為非作歹，把我們這些好傳統(tǒng)打成惡魔崇拜——如果不是尤夏本身就像圣諾塞爾，恐怕也被打成惡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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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陪笑，再次岔開話題?！澳鷦偛耪f您見過尤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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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但是我爺爺?shù)臓敔斂梢娺^，也就是我爺爺?shù)臓敔攲χ认牡臉幼幼隽四莻€小神像。他對我爺爺說，他在年輕時遇到了尤夏，在滿月下向她獻上了秋天的第一束麥子，于是尤夏就待在這村子里了，成了哈夫村的保護神?！安急R佩爾深深吟了一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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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那以后，我們的農田就總是比其他村子好，于是他們也來祭拜尤夏。我記得在我還小的時候，每到秋收節(jié)的晚上，幾個村子的長老都會湊在一起，恭恭敬敬地把自家第一束麥子放在那邊山頂?shù)募缐?。一群白胡子老頭趴在地下，光溜溜的腦門在月亮下直反光可好笑了嘿嘿嘿嘿——可不論如何，我們的收成總是最好的。尤夏偏愛哈夫村，只是我們早就難以回報她的偏愛了。到現(xiàn)在，只能偷偷地祭拜她，我們自己都這樣，像格林先生這樣的外地人當然也就不會知道尤夏的傳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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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您祖上看見的尤夏長什么樣子？“格林聽的有些入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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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傳在村民間的大概就是圣諾塞爾的樣子，頭頂花環(huán)，腳下總是盛開的花花草草?！辈急R佩爾湊近了點，“我爺爺?shù)臓敔斂匆姷?，可是有點‘異端’，格林先生這么虔誠的人能聽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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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就別取笑我了?！备窳譄o奈地說道，舉杯將麥酒一飲而盡。“為尤夏干杯?！?/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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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好好?！崩舷壬ζ饋恚奥牶昧烁窳窒壬?。我爺爺?shù)臓敔斈翘焱砩峡匆姷牟皇鞘裁炊饲f的女神，而是光溜溜的少女！而我的祖爺爺，他那會可是血氣方剛啊，于是他抱起一束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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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先生？”格林漲紅了臉，忍不住打斷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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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就是我聽到的故事?！辈急R佩爾聳了聳肩，“倒是格林先生反應這么大。不過想來您到現(xiàn)在沒有家室，也算正常?！?/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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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擺擺手，端起空酒杯掩飾尷尬，“一年有多半飄在路上的人，哪敢耽誤人家姑娘?！?/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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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呵呵，村中可有不少傻丫頭想跟您走呢！有些是覺得您總比莊稼漢掙得多點，有些就單純地想去外邊看看——不過也說得過去，就守在這看著莊稼一輩子也不是年輕人的想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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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要么說是傻丫頭。您不能不明白這個道理吧?！备窳謬@氣。“沒有一個落腳的地，就不會和周圍人有正常的社交來往，他們都知道你是個過客，也就不會浪費心思和感情在你身上。我又去哪里成家立業(yè)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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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對，也對?！辈急R佩爾應和道，隨即臉色微微一變?！暗膊粚Α！?/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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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先生沒在我們這有哪怕一處田地，大伙卻整天盼著你來，因為格林先生帶來了我們離不開的雜貨，又幫我們把多余的糧食趁著行情賣個好價錢。這世道就是這樣，你對別人好，那自然別人也會念著你的好，不管是不是住在這，你在別人心里，在我們心里，有塊地方?！崩蠣斪佑挠牡卣f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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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慚愧了老先生，我也從你們這得了不少好處?！备窳中睦镆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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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意嘛，本來就是這樣，格林先生不賺差價又怎么混得口飯吃？可如果沒有格林先生，我們就得專門有人去城里進貨、銷貨，耽誤了功夫不說，恐怕又得被當成不懂行情的傻瓜狠宰一刀嘞?！崩舷壬π?，把酒斟滿。“這世上哪有什么純粹的慷慨！就連尤夏那樣的好神也要求我們供奉些麥子和麥酒給她，我們也是跟尤夏做了樁生意啊?！?/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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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按您這么說，那尤夏可真是缺乏點商業(yè)頭腦?！备窳止笮ζ饋恚耙俏业耐幸捕贾灰溩雍望溇凭秃昧??！?/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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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先生說笑了，尤夏雖然是大度的神明，但對那些不尊重的人還是有脾氣的?！辈急R佩爾略作嚴肅地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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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哈，那確實是像個小姑娘的脾氣?！备窳忠廊挥樞χ?，直到他發(fā)現(xiàn)布盧佩爾老爺子正表情嚴肅地盯著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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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想您應該去神龕前給她道個歉，她也肯定會保佑您生意興隆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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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抱歉啊，老先生，我有些得意忘形了。”格林自知失言，立刻收起了笑容。雖然老先生在這上面小題大做的樣子讓格林有些無法理解，但是看他嚴肅的神情，哪怕只是出于禮貌格林也該道個歉。他雙手合十，走到神龕前?！坝认摹?/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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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一般叫尤夏大人?！?/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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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夏大人，剛才開了您的玩笑真是抱歉。小人酒后失言，請您原諒?！?說完，格林抬起頭，近距離觀察尤夏的神像。仔細瞧，尤夏的儀態(tài)的確比圣諾塞爾之類的莊嚴圣像大不相同，尤其是那活潑的笑容，就算雕像磨損得那樣嚴重也能從中看到如同人類少女的神情。這也讓格林不禁感嘆布盧佩爾老爺子的祖先或許是個木匠好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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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怪老夫起了個壞頭?！辈急R佩爾老爺子走到神龕前作揖，“格林先生對哈夫村有恩，還請您保佑他生意興隆，早日安居立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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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拿上這個格林先生，”格林接過一個穿著紅繩的沉甸甸的小布袋，“這里面是秋收的麥子，。麥子是尤夏和我們之間的信物，戴在胸前，這樣尤夏大人就會把你當成哈夫村的一員。”

“真是十分感謝?！备窳止ЧЬ淳吹叵蚶蠣斪泳狭艘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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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妨，我該去看看晚會準備的情況了。格林先生您要是不急可以跟我們一起過節(jié)，尤夏大人也會歡迎的?！?/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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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就恭敬不如從命了。”格林說道。他不禁再次偷眼看向尤夏的神像，好像她的確笑得更燦爛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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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是偷偷溜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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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被灌了太多麥酒，他的腳步有些踉蹌。這一夜可有點太瘋狂了。他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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與絕大多數(shù)菲茲人不同，格林在酒量奇差的同時酒品又極好，于是，為了防止掃大家的興，也是為了自己能不至于被人抬下桌子，他借口方便遠遠跑到了村口的小山坡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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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在草地上坐下。從高處俯瞰，村中央的大篝火格外矚目。男男女女在火旁舞蹈，高昂的聲音好像在邀請月亮。這就是尤夏祭典，正如布盧佩爾老爺子所說，尤夏不是那種嚴肅的神明，她就像那些人們一般喜歡熱鬧歡快的景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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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確如此。格林心里涌起的一個聲音說道。這一點他和他們也很不一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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盡管處事圓滑、為人熱情似乎是他這個行當?shù)母裱跃?，但格林最終也只做到了表面上如此。早在少年時代，格林便發(fā)現(xiàn)，和人群在一起太久，他會變得很累。這并非是因為這里面有什么他憎恨的人、嫉妒的人——而只會因為其中有他熱愛的人、尊敬的人而更加讓他感到疲憊。他知道自己是快樂的，但這種來自于他人的笑容好像總是更費力些。成年之后，格林逐步說服自己相信這不過是自己的怪癖，于是每當一場聚會和商業(yè)談判結束，他都會找一個這樣的時間，這樣的地方供自己獨處，就像牛馬吃完草料安靜的反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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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風吹拂，山坡草地上泛起陣陣潮氣，露水混著青草的味道讓格林被酒精加熱的神經逐漸冷卻下來。又過了一會，除了喉嚨里始終泛著嘔吐物的酸味外，他敢說自己已經頭腦清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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還不是回去的時候。格林心里的聲音說道?；貞氖莵碜韵路饺巳罕l(fā)出的又一聲高呼：“尤夏登臺了！”人們叫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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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從草地上支起身子望去，臨時搭成的木制舞臺上跳上了一個十一二歲的孩子。她帶著造型夸張的面具，像一只敏捷的小獸一樣在舞臺上穿行。樂手扯著嗓子唱著，“《見尤夏》！”剛起一個調就淹沒在眾人的歌聲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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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靈啊，精靈，你來自何方？秋夜寒涼請穿上衣裳。

精靈啊，精靈，我家住路旁，麥粒甜香你要不要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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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人啊，牧人，你心地善良。

我是山中尤夏，不曾下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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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夏啊，尤夏，請聽我心腸。

你眸似星月，尾比霓裳。。?！?/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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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不覺間，格林跟著輕聲哼了起來。雖然只是牧人和山中精靈的爛俗故事，但那歌謠的曲調卻安靜而悲傷。順著那蜿蜒的歌聲，格林好像被拉到了百年前的夜晚，親眼看到尤夏和少年在月夜下的原野散步；看到少年長大帶著妻兒拜訪；看到牧羊人從英俊的少年到慈祥的老人；看到尤夏摘下花環(huán)放在一方低矮的墳墓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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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尤夏啊，尤夏，你不必憂傷，歲月更迭你美麗如常。

尤夏啊，尤夏，你不必憂傷，子孫百代將念你過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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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牧人啊，牧人，我并非憂傷，人壽命苦短天道有常。

牧人啊，牧人，我住你家旁，愿風調雨順麥粒甜香?！?/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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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是很美的故事。格林心想。他想起小時候在教會學校，每當周日老嬤嬤便會偷偷給他們講這樣的故事?！吧衩鞔笕酥苋找惨菹?，所以我們就不要講祂們的故事了?！崩蠇邒呖倳@樣說。格林總是聽的最認真的一個，每當用餐前禱告的時候，他就會閉上眼睛去想象老嬤嬤講的那些故事在“幸福得生活在一起”后的結局。烏龜和兔子會不會再比一次？小紅帽長大以后會不會養(yǎng)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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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想起來，在決定做商人之前，他的夢想一直是一個作家?？上髞聿胖?，作家算不得什么職業(y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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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可難道那個牧羊人就是什么正經的作家嗎？”格林心想。他可能既不會讀，也不會寫，就只是憑著想象就創(chuàng)造了栩栩如生的尤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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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有一家我自己的店之后，每當夜幕降臨，周遭變得寂靜——就像現(xiàn)在這樣，我就可以開始寫自己的故事?！?/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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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是別人的故事——就像尤夏的故事。他心里的一個聲音說道。是的，把吾的故事寫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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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有些疑惑得眨了眨眼，“吾的故事”是什么意思？接著他渾身打了個激靈，剛才自己腦中的聲音——似乎根本不是自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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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騰地站起來，背后冷汗更是狂飆！直到這時，格林才敢說自己完全清醒了。他站起來，不受控制地喘著氣，直到好久才平復下來。他穿在的夾克下面的內衣已經被汗水浸的濕了一半，也就是不遠處男女老少的推杯換盞的哄笑聲才讓他勉強安下心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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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并不信神，可經常夜晚行路的旅商沒有一個不怕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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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定是喝太多了，喝太多了?！彼柿丝谕倌！耙部赡堋宜嗽谧鰤?？”他搖了搖頭，深深吸了一口氣，就要往山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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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不是夢呦?！币粋€低沉的聲音幽幽說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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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幾乎臉著地摔在了地上！他這回聽的真真切切，那聲音就在自己背后傳來！在極度驚恐的情況下，格林反而生起一股無名的憤怒，他咒罵著在口袋里胡亂翻著，終于摸出一個八角形的徽章,那是正教八大神的象征。仿佛手中拿了什么武器一般，格林心中勇氣倍增，他翻身站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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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閉上眼！”又一個聲音厲聲喝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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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兩腳一軟，跌坐在地上，他一手捂著眼睛，一手高高舉起那個徽章，氣勢洶洶又帶著點哭腔大喊?！拔颐銈兺讼拢　?/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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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應他的只是一陣陣的音調高低不同的笑聲，就好像漆黑夜幕中藏了幾十個陰冷怨毒的鬼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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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拜托了，拜托了，我以后一定常去做禮拜?！?他大叫著，剛剛鼓起的勇氣幾乎無影無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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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離開這?！敝澳莻€低沉的聲音頓了頓，“離開這個村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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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好的好的，我這就離開！”格林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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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春天之前得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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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格林不禁疑惑出聲?！盀?，為什么？”他壯起膽子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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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久的沉默蔓延開來，好像周遭的霧氣一般無聲的從地面上升起。格林緊張地等著，可直到露水已經打濕了他的褲腳，他還是沒等到回復。于是他慢慢張開掌縫，然后是眼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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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什么都沒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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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不是，做夢嗎？”他心中嘀咕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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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你們還在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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依然是讓人難以忍受的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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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馬上離開?！备窳盅柿丝谕倌暗业没厝グ盐业鸟R車和貨帶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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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許回去！”聲音又從身后又出現(xiàn)了，但這次是一個清晰的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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格林嚇得急忙閉眼，“為，為什么？我是個——小商人，沒了那些貨你們還不如殺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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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聲輕輕的嘆息傳來，“那汝得保證?！?/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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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證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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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保證拿到貨一定會馬上回來，吾就在這等待?！?/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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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什么要等我回來？”格林不是在提問，而是在自言自語。格林雖然怕鬼，但也不是全無勇氣的慫包。到現(xiàn)在，他的恐懼已經消了大半。盡管菲茲國的鄉(xiāng)野傳說里不乏危險的精怪，但對于這幾個，他能感到它們并無惡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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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要我?guī)汶x開？那你們其他‘人’呢？你到底是什么東西？”他追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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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禮之徒！吾可不是什么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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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我可要好好看看！”格林心一橫，猛地張開眼——他當時還不知道，即使在許多年之后，他依然會時不時回想起這天晚上，他做出這個決定的瞬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