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幻】第二個不死者(三)
永恒的講述:
一百來年前的一個晚上,我在河邊游蕩,準(zhǔn)備找個地方生堆火。我找到了打火石,而且也已經(jīng)收集到了不少干草。
我在離河岸遠(yuǎn)一些的地方刨了一個小坑,把干草放進(jìn)去,開始打火,很快火星引燃了干草。我躺在邊上,準(zhǔn)備睡覺。
哦,忘了說了,我當(dāng)時是在旅行途中。我沒有帶隨從,也沒有什么行李,只是漫無目的地四處游蕩,找些樂子。
當(dāng)我躺下有十來分鐘后,我聽見我的右邊傳來響聲,是腳步聲和一種奇怪的喘息聲。我原本以為是有人和我一樣游蕩,但是漸漸的響聲越來越近,我不禁坐起身子,去看是否有什么東西在接近。
腳步聲越來越近,火光把這個人照得通徹。他泛紅光的臉上臟兮兮的,嘴巴被一團(tuán)布塞緊而且被繩子綁在腦袋上。他身上也捆著繩子,胳膊動彈不得。
他走到火堆邊就倒了下去,喘著粗氣閉上了眼睛。
此時后面?zhèn)鱽砺曇簦骸澳愫茫眯姓??!?/p>
原來后面還有一個男人執(zhí)著繩子的另一端,正往這邊走來。我也向他問好,并詢問他被綁著的人是什么情況。
他告訴我,這個人原本是他們家的馬夫,卻趁主人出遠(yuǎn)門時偷偷強(qiáng)奸了夫人,現(xiàn)在主人派他來把這個混賬綁到一塊大石頭上餓死。
“我是想著,既然他總是要死的人,何必我去把他捆到石頭上呢,倒不如讓他自己走遠(yuǎn),永遠(yuǎn)不要回來?!蹦腥苏f“忘了介紹了,我叫哈爾斯,是一名花匠,他叫馬格。”
我告訴了他倆我的名字,哈爾斯把馬格嘴巴里的布取了出來。
“我可以拿我的生命發(fā)誓,我碰也沒有碰那個女人一下?!瘪R格大喊。
“好了馬格,”哈爾斯拍拍他的肩膀“沒人能證明你的清白?!?/p>
“真他媽操蛋?!瘪R格偏過頭去不理人了。
哈爾斯聳聳肩:“事實就是這樣。”
“主人是什么時候發(fā)現(xiàn)夫人被強(qiáng)奸了?”
“夫人懷孕了。”
“那會不會是主人的孩子呢?”
“不可能。”哈爾斯斬釘截鐵的說“這絕對不可能?!?/p>
“你怎么這么肯定?”我問他“萬一是出遠(yuǎn)門的前夜……”
“這和出不出遠(yuǎn)門沒有關(guān)系,”哈爾斯說完看了眼躺著的男人,湊到我的跟前“主人他啊,是……”
“是個軟蛋!”躺著的馬格大聲說到。
“操,你怎么什么都知道?!惫査拐f。
“這有誰不知道?”馬格說。
“是個軟蛋?”我問,我當(dāng)時并不理解。
“意思就是,他不能生育。”哈爾斯解釋“我們還是再往前走一段吧,起來了馬格?!?/p>
兩個人起身往我來的方向走去。他們走了之后,我一直在想這件事,它像蒼耳一樣掛在我的思想上。最終,我把火澆滅了,走向他們的反方向。
我走了約一個小時,看見了一座小莊園。里面的燈還亮堂,可以聽見有人交談的聲音。我拍了拍門,里面有喊聲傳出:
“誰?”
“一個可憐的旅行者。先生。”我回答。
過了沒多久就有一個男人出來把門打開了,他留著兩撇小胡子,頭發(fā)幾乎白完了,不像是剛才講話的那個人。
“請進(jìn)吧,主人說可以留宿你一晚,請跟我來?!彼f。
我跟著他去了客房,他為我放了些熱水好叫我洗澡。我洗完了澡,躺在床上,靜靜地等著有人來找我。
就在我困得要睜不開眼時,敲門聲響起。我一個激靈起來,走過去把門拉開了——一個高大男子有些疲憊的臉出現(xiàn)在我面前,我猜他就是這家的男主人了。
“先生,歡迎你來到賓果莊園,我是莊園主賓果?!?/p>
“我是永恒,一個旅行者。感謝您的招待。”
“唉,招待不周。明天請務(wù)必吃過早飯再離開?!蹦腥苏f完,揉了揉眼睛“抱歉,失陪了,晚安?!?/p>
“晚安?!蔽铱粗@個男人走遠(yuǎn),才關(guān)門躺回床上。我很快睡著,但是半夜的時候又爬起來——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就掌握了這樣的能力,我可以在我想醒來的時候醒來。
我走出門,外面靜悄悄的,只有一兩聲犬吠,窗戶擦的很亮所以我可以看清外面的一草一木,月亮半殘缺掛在天上,我趴在窗邊直到有一個女人叫我:
“這位先生,你在這里做什么?”
“我在看月亮。”我告訴她。她肚子有一點點隆起,眼神看上去有些憂傷,眼圈是紅的,我猜她直到看到我之前都一直在哭泣“您是這里的女主人吧?我是永恒,一個旅行者?!?/p>
“我知道,丈夫告訴我了。我是阿爾黛?!?/p>
“您剛剛哭過,對嗎?”我問。
她沒有回答,看著月亮不說話。
“我很抱歉,我來的路上聽到了一些流言蜚語?!?/p>
“什么?”她問“什么流言?”
“他們說,您在您丈夫出遠(yuǎn)門的時候和家里的馬夫……”
“不,不是。不是那樣的?!彼瓷先ジ鱼俱擦?。
“我相信,您這么美麗的人兒是不會撒謊的,但是您懷孕了,不是嗎?您的丈夫的事情我也有所耳聞?!?/p>
“好啊,我明白了,”她一下子發(fā)了火“你就是吉羅派來羞辱我的!”
“吉羅?我不認(rèn)識這樣的一個人?!?/p>
“你這個畜生,連你的主人也不認(rèn)得了?連那個臭名昭著、無人不曉的特洛夫·吉羅,你也不認(rèn)得嗎?”
“夫人,我只是個旅行者,我不知道你所說的吉羅是誰?!蔽艺f。
她有些驚訝,皺眉沉思了一會兒,像是鼓起了極大的勇氣開口:
“他是這里最大的莊園主,和政府官員勾結(jié)密切,做了許多惡事。他在一次舞會后玷污了我?!?/p>
“那你何不告訴你的丈夫,而要讓馬夫蒙冤死去?”
“你不知道,我丈夫倔得很,要是告訴了他,他非親自斃了那個畜生不可。要是事情鬧到那樣地步,他一定會被抓走絞死的!而且,我也吩咐了花匠把馬夫送去一個沒人的地方,再給他留一筆錢來營生?!?/p>
“原來如此。”
“今日的事情,你不要告訴別人。要是你敢說出去,我也只能讓人打死你了?!?/p>
“請放心,我的嘴巴比你見過的任何一張都要牢靠?!蔽腋嬖V她。
第二天吃早飯時,我向賓果表達(dá)了我的感謝。
“不客氣,我父親在時也一向這樣,只要有旅行者就一定收留下他們。”他喝著一杯咖啡,夫人坐在他邊上慢慢地織著一條圍巾。
“我實在沒有什么可以答謝的東西,不如這樣,我愿意為您表演我家祖?zhèn)鞯募妓??!?/p>
“哦?說來聽聽?!彼堄信d趣地抬起頭,把咖啡放在茶幾上。
“我可以從一個被封死的籠子中逃脫出去,并且毫發(fā)無傷。”我說“而且,我不用借助任何道具,我只需要一個籠子?!?/p>
“這不可能!”賓果說。
“實際上是可能的?!蔽艺f“您親眼見到后一定會嘆為觀止的?!?/p>
“……好吧,最好是這樣,”他說“不過,就算你逃脫不出來,我也不會責(zé)怪你的。”
“請您準(zhǔn)備籠子吧?!蔽艺f。
很快,賓果讓管家找來了一個曾經(jīng)用來關(guān)惡犬的大鐵籠子,籠子的每一根鐵棒都有大拇指那么粗,鎖孔也有三個。我相信就算是最兇狠的野獸,碰上這樣的籠子也會束手無策。
“請吧。”他說。
“我想,這樣還是不夠精彩,不如這樣吧——我希望能夠在水中表演。”我說“等我鉆進(jìn)籠子里,請把籠子扔到河里吧!”
“不行,那樣太危險了。”他說。夫人也停下手里的活,疑惑地看向我。
“請相信我,我是完全有把握的?!蔽艺f“我敢拿我所有的名譽擔(dān)保,我以永恒之名起誓?!?/p>
賓果沉默了。好一陣子,我都只能聽見他和阿爾黛的呼吸聲,最后阿爾黛先開口了:
“賓,就讓他試試吧?!?/p>
賓果不耐煩地瞥了她一眼,說道:
“好吧,你就試一試吧。但是你要是五分鐘都沒有動靜,我只能讓人把你拉出來了?!?/p>
我,賓果,阿爾黛,管家和幾名仆人,我們一起出了門。管家趕著馬車帶著阿爾黛,我和賓果騎著馬,幾名仆人拉著放籠子的板車,一塊到了昨天我經(jīng)過的河邊。
“請表演吧?!卑桏煺f。與此同時賓果又瞟了她一眼。
仆人按照賓果所說的,給籠子綁上了一條粗繩。我站在籠子前,把口袋和袖子都翻起,讓他們都可以看見我沒有帶任何東西。
“好的,”做完這一切,我鉆進(jìn)籠子里,讓仆人把籠子鎖緊“請扔吧?!?/p>
他們費了好大力氣才把我和籠子丟進(jìn)水里。說實話,我一下水就嗆到了,我是會游泳的,但是河水很涼,而且我沒有反應(yīng)過來。這些都無所謂了,我立刻用左手塞上了嘴巴,右手堵住了鼻子,很快就憋死在了籠子里。
我從床上爬起來,床被我弄濕了,不過想到今天晚上我還要在這里度過,我把床單揭下來,抱到了樓下。此時一個女仆正好經(jīng)過,我就把床單放在了她手里。她是這么說的:
“先生?您怎么回來了?表演結(jié)束了嗎?”
“沒有,”我說“表演才剛開始?!?/p>
說完我就再次出了門。
到河邊時,每個人都全神貫注地盯著水面,甚至還有一些沒見過的生面孔,大概是附近的居民。這樣的場景實在是好笑。我沒有說話,只是藏在人群后面,看著大家的表情逐漸變得緊張而焦慮。
其中,阿爾黛的表情最讓人心疼,她就好像自己在籠子里一樣,急得快要哭出來了,最后直接撲在丈夫的懷里抽泣起來。管家不時回頭,眉毛緊蹙。賓果看著表,神情嚴(yán)肅,終于喊到:
“快拉上來!”
所有人像是觸了電,七手八腳地抓緊繩子就往后拉,可是不知道怎么回事,籠子像是被什么東西勾住了,怎么也拉不上來,所有人都急得流汗,賓果趕緊也抓住繩子,我也跑上去抓住,我們數(shù)十個人一塊拼命地拉緊繩子要把籠子拽上來。阿爾黛一個勁兒地喊“快,快,用力!”
最后,籠子總算被拖了上來,上面纏了許多水草,還掛幾根樹枝,仆人們把所有的東西都扯下來,里面卻沒有人。氣氛安靜了一陣。
“奇怪了,既然里面什么也沒有,”我趁這時候高聲說“我們?yōu)槭裁匆鸦\子拉上來呢?”
所有人看向我。管家伸長脖子,張嘴說不出話來。賓果支起眉頭,像要把眼珠子瞪出來。阿爾黛沖上來,仔細(xì)上下打量我,眼神不解。
“你……叫什么名字?”賓果問。
“永恒,先生?!蔽艺f“我出來了。”
他一下子沖上來,不管我一身都是濕的就激動地抱住我。所有人歡呼起來,簇?fù)碇蚁袷谴負(fù)碇晃挥⑿?,我們回到了莊園。
第二天,關(guān)于我的事就在這片地區(qū)傳開了。有許多人寫信到賓果莊園想要親眼目睹表演,還有人猜測我使用的手法,寄信來驗證是否正確。我告訴賓果,如果他愿意的話,把鐵籠和幾位仆人一同借給我表演用。他立刻就答應(yīng)了。
這周末,我再次來到了河邊,與我一同來的除了賓果他們,還有慕名而來想親眼見識逃脫術(shù)的人。其中不乏莊園主和達(dá)官顯貴,他們都好奇地看著我鉆進(jìn)籠子,被扔進(jìn)河里。
其中過程如出一轍,就不再贅述??傊液芸煊謴那f園離開,到河邊鉆進(jìn)了人群中。這次很不巧,被阿爾黛發(fā)現(xiàn)了,她大聲喊出了我的名字:
“永恒!他出來了!他逃脫了!”
除了賓果等人,所有人都驚訝地看著我,旋即大聲歡呼起來,他們把我托起來拋向空中,高喊我的名字。
這下我的名聲更盛了。
我不停地表演,幾乎每天都弄得自己一身濕,活像條落魄的狗。不過終于,我收到了我想要的信件。一封來自吉羅莊園的信。我在報紙上仔細(xì)確認(rèn)了他的樣貌,決定了下次表演的時間。
周四,我收拾好東西準(zhǔn)備表演,阿爾黛感了風(fēng)寒不能來,賓果和管家都照常同往。我們準(zhǔn)備好一切后,吉羅終于來了。
他長一副正人君子的樣子,小胡子修得整齊,戴了一頂插白色羽毛的帽子。他甚至還摘下帽子向賓果行禮,仿佛什么也沒發(fā)生過一樣。賓果也脫下帽子回禮。
他們互相客套完后,表演就開始了,和往常一樣,我展示了空空的口袋和袖子,鉆進(jìn)籠子,仆人上了鎖,把籠子扔進(jìn)湖里。三分鐘后,我出現(xiàn)在人群中,所有人都?xì)g呼起來。
表演結(jié)束后,我正想走,吉羅找了過來。
“你好?!彼f“你叫什么名字?”
“永恒。”我說。
“這樣,我想雇你去我家里表演,我可以給你一大筆報酬?!?/p>
“先生,我很想答應(yīng),但是我只想在這里表演?!蔽艺f“如果您想看,我可以再加演一場,不用報酬,由您來定時間?!?/p>
他思考一陣:“好吧,聽起來不錯。那么后天可以嗎?我想到那時你就準(zhǔn)備好了。”
“我隨時都可以表演,先生?!?/p>
“那么明天如何?”
“當(dāng)然,隨時都行。”
“那么今天呢?”
“就算是現(xiàn)在立馬表演也可以。”我自信滿滿地說。
“太好了,你等著,我讓管家叫家里人來看?!彼指吲d,立馬踢了管家的屁股一腳,他就捂著屁股跑去騎馬了。
聽說要加演,剛要散去的人群重新聚集起來,甚至越聚越多,吵吵嚷嚷地問怎么還不開始。賓果問我是否還能表演,如果不行就不要勉強(qiáng),我告訴他當(dāng)然可以。
吉羅的管家回來了,一同來的還有他的所有家臣。表演很快開始,不一樣的是,我展示完口袋沒有立刻鉆進(jìn)籠子里,而是大聲說道:
“實際上,我的逃脫術(shù)不止于此,我希望能有一個勇敢的人來和我一起表演?!蔽艺f道“我相信任何人都會嘉獎他的勇氣的?!?/p>
臺下紛紛舉起了手,賓果甚至直接走上前來:“就讓我來吧!”
我搖搖頭,說:“不行,先生,我想我們之間已經(jīng)兩清了,我不能因為你收留過我一晚就偏袒你。大家的機(jī)會是相等的?!?/p>
他瞪大眼睛,似乎沒想到我會有這樣的回答,我看向吉羅,他咧著嘴,手懶散地舉著。
“我想這位先生應(yīng)該是一位更好的人選?!蔽艺泻艏_上臺。他笑嘻嘻地走過來和我握了握手,然后向所有人介紹了他的身份,甚至還一一點名介紹了他的隨從。一大串廢話后,他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告訴我可以開始了。
我們先后鉆進(jìn)籠子里,仆人看看賓果又看看我們,不知道該怎么做。
“你確定沒問題吧?”他小聲問我,在得到我肯定的答復(fù)后,高聲喊道“放吧!”
籠子一下子被水覆蓋,吉羅應(yīng)該是憋了一口氣,依然游刃有余地交叉著胳膊,我看著他不免好笑,隨即把手插進(jìn)鼻子嘴巴里,很快就不省人事。
從床上坐起來,我沒有著急下樓,而是走去了阿爾黛的房間敲了敲門。
“請進(jìn)吧?!彼穆曇魝鞒?,聽起來有一些鼻音。
“不用了,”我說“我來是要告訴你,我?guī)湍愫煤媒逃?xùn)了那個男人?!?/p>
“什么?教訓(xùn)誰?”
“你很快就會知道的?!蔽艺f完就漫步著離開了。
這就是我殺死了一個人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