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 ?溪與家丁回到家中，見了父母，晚飯畢，仆人上茶，溪父道：“汝兄故去已二載，汝嫂至賢，若使再嫁，誠恐委屈，今使汝娶之，你意如何？”溪驚道：“男甚敬嫂嫂，不曾有此心，亦恐不合禮法。” 溪父叱道：“本朝氣象，以才德度人，汝何拘于禮法，況你嫂之賢名，播于本處各村，你讀書讀甚來？無甚長進！”溪母亦勸道：“順織于我家，女兒也，斷不忍使再嫁，受那無窮之氣，耶娘之言，不可違也?！毕娗閯萑绱?，忙起身拜道：“理應(yīng)承父母之命，然男近日出游，偶遇一娘子，言語相投，形容大方，本欲領(lǐng)至家中，又恐唐突，明日當(dāng)使謁見?！毕傅溃骸按耸挛嵋阎撕稳艘?？哪里人氏？父母為誰？”溪答道：“只知姓黃名鸝，年級與男相若，江南道人?！毕傅溃骸昂f！奇名怪姓雖多，未聞名姓皆取鳥名者也！我聽說此女怒輒傷人，你可知其家鄉(xiāng)何處？因何佩劍習(xí)武？”李溪語塞，這幾件他亦曾幾次問過黃鸝，奈何鸝不答，溪無法深問，故而不知。溪父道：“既不知家世，如何肯信？你只依父命便了。”溪不應(yīng)，只說明日細(xì)問，溪父怒而再叱，聲震門窗，滿宅皆知，溪回到房中，思慮此事，輾轉(zhuǎn)反側(cè)，幾乎一夜未睡。

? ? ? ?次日拂曉，李溪匆匆離家，急奔客棧尋找黃鸝，只覺馬走甚慢，恨不得肋生雙翅，正是一日不見，如隔三秋。及至見著，忙引至店外備細(xì)問之，黃鸝觀其顏色，已知昨日之事不諧，乃道：“我父為江南道小吏，共生四子，最小的便是我，本名黃荔。幼時體弱，恐不能活，后一道姑登門，醫(yī)好浮癥，言須得固本強源，欲收我為弟子。我阿耶見道姑有起死回生之能，又清高如神仙，便教我隨去，我?guī)熧n名黃鸝，教習(xí)武藝。我自十八歲行走江湖，多有切磋爭斗，傷亡難免，故從不回家探父母，不對你細(xì)言者，無使卷入爭斗中也！”溪方醒悟，又說一陣，歸家言明此事，路上躑躅，總覺難以訴說，又不會遮掩，只得如實說出，溪父見鸝涉江湖恩怨，堅執(zhí)不允。溪無可奈何，次日再見黃鸝，吞吞吐吐，鸝見其怏怏不樂，戾氣復(fù)萌，殺機漸起，怒對溪道：“必有人從中譖言?！毕湟咨僚?，出手果決，恐其傷嫂，明言若順織有失，斷不獨生，鸝見溪頗有回護之心，愈加忿怒，只因知溪重諾守信，方才未去行刺。

? ? ? ?李溪白日安撫黃鸝，晚間勸說父親，寢食俱廢，數(shù)日之間，形容憔悴。順織見了，心中頗為不安，幾次勸溪父母見見黃鸝，溪父仍是不肯，順織思慮一番，已有計較。一日順織見溪早早出去，急令丫鬟并溪書僮李竹、楊忠二人收拾溪之衣物、毛毯、雨傘等，又帶了一包金帛，馱于車上尾隨。順織一行迤邐趕來，轉(zhuǎn)過一彎，遠(yuǎn)遠(yuǎn)看見一片樹林，李溪、黃鸝二人坐于樹下青石之上，溪眉頭緊鎖，鸝一臉怒容，順織下車，徑走上前問道：“小郎，此即吾妹黃鸝否？”溪抬頭見嫂至，大吃一驚，急起身擋在順織前面，鸝彎眉微豎，俏眼半睜，微微冷笑，心道：“休說你一介書生，便再多從人遮護，我亦舉手間取其性命?！毕灾淠埽浜怪泵?，順織卻不以為意，走近對鸝道：“聞阿妹與溪郎甚是相投，我心甚慰，家中大人一時不解，不必?zé)?，已收拾衣物、盤費等在此，你二人可遠(yuǎn)走高飛。待日后有了子嗣，便可送歸家中，我與阿妹雖初見，已視為弟婦，此乃我祖?zhèn)髦铮骼罴移付Y，今乘眾人未覺，可速行?！毖杂櫿笊暇в耔C，拉黃鸝手戴上，令楊忠等將行李馱于溪馬上。鸝未料順織能如此待己，心中千丈怒火漸漸熄滅，自去檢視行李，果然衣物足備，金帛大小一樣，捆扎仔細(xì)，非倉促準(zhǔn)備。再觀順織，端莊大方，面露關(guān)切，看自己目光如姐姐一般，不禁怔住。鸝思慮良久，臉上忽而不平，忽而和緩，終長嘆一聲，轉(zhuǎn)身上馬離去。溪正與順織栓束包裹，見狀大驚，疾疾上馬追去，卻哪里趕得上？鸝所乘黃驃馬乃西域良駒，神駿高大，鸝騎術(shù)又精，黃影飄忽之間，佳人已去，溪追至岔路口，不見蹤跡。正是：丹花綠葉雖有意，世間風(fēng)雨總無情。

? ? ? ?及至順織等趕到，見溪呆坐于地上，茫然遠(yuǎn)顧，不發(fā)一言，順織等皆嘆息，扶起溪回府。李溪心中難過，半年有余，后終依父命娶順織，育有二子，因李氏祖籍關(guān)中，現(xiàn)又居于近海之地，長子取名涇潮，次子名渭汐。

? ? ? ?一年端午，李溪引家人至嶗山游玩，時涇潮年六歲，楊忠領(lǐng)著，渭汐三歲，順織抱于懷中，李竹引家丁、丫鬟婆子左右侍奉。因山中時常有狼、狐等出沒，眾家丁亦帶了獵叉、木棒等。時五月上旬，烈日當(dāng)空，天氣炎熱，山下則綠草瑩瑩，林石掩映，涼風(fēng)習(xí)習(xí)，確是乘涼去處。那涇潮正自玩耍，忽然刮起一陣急風(fēng)，林中草木微響，驀地跳出一只白額大蟲來！這大蟲從頭至尾約有一丈，身軀雄偉，四肢強健，眼賽銅鈴，犬齒如刀！出得林來，望見涇潮，雙眼緊盯，身子壓低，作勢便要撲來。眾家丁唬得筋軟骨酥，抖作一團，李溪急奔來相護，口中大喊，欲將虎引開，只是虎凡掠襲之時，既已覷定，更不旁顧，后腿一蹬，徑向涇潮撲來。李溪離得尚遠(yuǎn)，順織驚呼，正危急之時，忽聽得一聲叱喝：“孽畜！還不退下！”聲入人耳，如鐘磬之音，只見一素衣先生，立于涇潮之前，何時來到，無人看見！大蟲亦是一驚，停下瞪之，這先生毫不在意，反向猛虎走來，大蟲先閃在一旁，張開血盆大口，腥風(fēng)四溢，又向先生撲來。先生不慌不忙，待虎前爪幾已挨到身上，向左踏上一步，已閃在大蟲右側(cè)，大蟲露出鋼牙，轉(zhuǎn)身再撲，先生又向右踏上一步，閃到大蟲左側(cè)。虎生性機敏狡詐，突然躍向先生身后左側(cè)，欲翻身從后撲襲，先生一笑，腳尖點地，騰空而起，恰落在大蟲身側(cè)，伸出右掌，向后頸斬落，只聽“咔”的一聲，大蟲頸椎已斷！踉蹌數(shù)步，掙扎回到林中，轉(zhuǎn)眼沒于林草之中。眾家丁方才回過神來，一個個舞叉弄棒，作勢欲追，那先生道：“大蟲已受重傷，數(shù)日必死，若此時追之，恐臨死傷人?！北娂叶≈豢掷删庳?zé)，仗膽向前，聽先生如此說，哪里還敢追。

? ? ? ?李溪與順織領(lǐng)二子至先生前，拜謝相救之恩，細(xì)看那先生時，面如冠玉，劍眉星目，身材頎長，負(fù)手而立，有神仙之姿。溪問其姓名，這先生拱手道出，這一說不要緊，便引出一段紛繁壯闊的江湖故事。

? ? ? ?正是：習(xí)文擘畫安國策，經(jīng)武常懷戍土心。畢竟這先生說甚言語，且看下文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