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里奇談】復現(xiàn)篇短篇入圍《往昔的月光》
往昔的月光~Sisters of PrismRiver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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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憶·若是初見
為什么生命的誕生,都要伴隨著啼哭?
沉睡十月,誕生于世,擁有生命本應該是最值得珍重的事情,我們卻要用最聲嘶力竭的悲傷來回應這份祝福?
據(jù)說那只是為了呼吸而已,據(jù)說那哭聲中并沒有任何悲傷的感情。那只是用最初的喧囂,來證明自己存在。
誕生伊始,尚且不知,何為悲歡,何為苦樂罷。何謂性本善,又何謂性本惡。
或許善惡正是伴隨著成長才形成的觀念吧。出身意味著方向而非命中注定,抗爭與順從同樣是成長的選擇題。唯有誕生于一無所有的世界,那樣的生命才稱得上是純粹,澄澈,又毫無意義。
正因為與你相逢、與你相識、與你相知,我們彼此的世界都開始有了不同的律動。那是從第一聲啼哭開始的前奏,而接下來的演出,沒有彩排,沒有預演。是喧囂,是寂靜,是旋律,是噪音,無人知曉。因為在這之前,從未有人聽過你的聲音,也沒有誰從一開始就通曉我們的命運。
那么至少在一切的開始,請相信世界是溫柔的吧!至少你有這個運氣去相信,你最初遇到的人,也是最初遇到你的人,都在為你的誕生祝福。
幸福地煩惱著第四個孩子又是女孩的男士,是你的父親。
用最溫柔的聲音輕喚著你名字的,是母親。
“蕾拉?!?/p>
那將是屬于你的世界里,最溫柔的話語。
蕾拉·普利茲姆莉巴。
你終將會記住這個略顯拗口的名字。它屬于你,是伴隨著你生命的贈品,就如同你的容貌、你的聲音一樣,是你的母親賦予你的禮物。
不同的名字用于證明,你是你;而相同的姓氏用于證明,你不只是你。
“露娜薩,梅露蘭,莉莉卡??炜?,這是蕾拉,你們的妹妹蕾拉。”
于是你的世界開始嘈雜起來。
“吶,這下莉莉卡也當姐姐了?!薄鞍职直?!”“噗,她哪有姐姐的樣子,看我的!我跳!”“你輕點,別嚇到妹妹。”“哇哇,妹妹好小!不對,好丑!我才被嚇到了!”“你剛出生不也這猴樣?!薄敖憬隳悴灰彩?!”“哼,你又沒見過我小時候。我可見過你,哦,還要黑一些。”“你,說,什么?姐姐你才是黑猴子!”
姐姐,妹妹。血脈串聯(lián)著的稱謂,尚且稚嫩的我們。
之后,我和梅露蘭毫不淑女地給對方起各種外號,我甚至因為這個單純的理由開始討厭黑色。我們在母親房間里追鬧了起來,父親抱著莉莉卡騰不開手,也只是象征性地勸著“別吵別吵”,又難掩一副樂在其中的神情。蕾拉似乎被我們吵到,又啼哭了起來。今晚的普利茲姆莉巴府,格外的熱鬧。
對于不了解我們的人來說,“普利茲姆莉巴”(PrismRiver)這個姓氏或許略顯生僻。而知曉普利茲姆莉巴伯爵名字的人,無不流露出欽羨的神情。對于年幼的我們而言,終日在家陪著我們的是母親。我們并不能理解來往的紳士淑女們的溢美之詞,尚且未及認識外面的世界。關于父親的偉大,我們知曉的只有一件事:我們最喜歡的母親,最喜歡的是父親。那樣的話,父親大概是世界上最偉大的人。能夠照顧愛人和四個女兒的生活,在他最忙碌的時候我們也未曾擔憂或是寂寞。這份信賴,抑或是不諳世事的單純,讓我們能夠陪著蕾拉,成長到她能夠從“姐姐”這個稱謂,分辨出我們三個的區(qū)別。
“蕾拉最喜歡誰呢?”
“媽媽?!?/p>
“哎呀,媽媽我好開心呀!第二呢?”
“姐姐!”
“哪個姐姐呢?要好好說出名字媽媽才知道哦!”母親顯然是想讓蕾拉多練習說話,學會先記住姐姐們的名字。
“第二是莉莉卡姐姐!第三是梅露蘭姐姐!第四是……”
雖然有些小郁悶,不過也算情理之中。梅露蘭外向活潑,莉莉卡古靈精怪,她們很清楚怎樣陪這個小家伙玩耍。作為長女,我總是負責打斷她們玩性的那個,就連梅露蘭和莉莉卡也總是捉弄我,唉。
“……爸爸!”蕾拉想了好久好久,蹦出了預想外的答案。
她絕對是沒記住我名字,才臨時換了好說的詞匯!
不明所以的蕾拉被兩個笑得抽搐的妹妹倆感染得也笑了起來。我突然想起來,蕾拉一歲左右、剛剛能在我們牽著走起來的那段時候,明明媽媽和妹妹們陪她玩的時候她總是笑著的,但只要視線和我對上,蕾拉的笑容會立刻消失,甚至沒有一絲猶豫,變臉的速度讓人懷疑她是不是有意針對我。我為此大受打擊。
“你太逞強了,露娜薩。”待蕾拉在母親的懷里酣睡時,她輕聲告訴我:
“越是小的孩子越是敏銳的。你要是太緊張,蕾拉也會察覺到?!?/p>
細細想來,母親才是最敏銳的吧。妹妹們都是天真爛漫的性格,我總是想表現(xiàn)出自己比她們出色的一面。越是在意,反倒越是容易弄巧成拙。這點小心思,母親都察覺到了。
或許是還小,蕾拉身體并不很好,要哄睡她并不容易。母親輕輕將蕾拉放在搖籃里,眼中溢滿了溫柔。
“蕾拉這點和你小時候很像,睡覺安安靜靜的?!?/p>
她一定也是用這樣溫柔的目光,哼著搖籃曲,守候著幼時的我,守候著每一個妹妹的吧?
敏銳的人,容易擔心過多。
“放心吧母親,我會和您、和父親一起照顧好她們的。我可是姐姐?!?/p>
母親笑著摸了摸我的頭:“在我眼里,你也還是孩子。”
我紅著臉,將頭輕輕埋入媽媽的懷中。
是啊,我自己也還只是孩子,還沒有必要擔心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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孤獨·Lost Child
倘若我們預先知曉未來的分別,是否會更加珍惜相聚的時光?
因為熟悉到習以為常,才會將彼此視為理所應當。卻忘了,相逢從來短暫,別離是注定的篇章。姐妹的爭吵,小小的嫉妒,成長的煩惱,回頭望去,竟有些懷念。曾經當作嚴重的問題,還會怪爸爸媽媽們不能體諒。如今看來,真的是無關痛癢。能為小事而煩惱的日子,或許才是真正幸福的吧。
而別離,從來始料未及。
我還記得離開普利茲姆莉巴府的那天。雨很大,馬車走得很急,篷子上的雨噠噠作響,和馬蹄聲混揉成一團亂麻。
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意識到雨已經下了很久,馬車已經走了很久。我開始注意到自己在馬車上,盡管并不記得自己什么時候上的車;身上濕漉漉的,臉上也是,有些冷,盡管親戚已好心地給我披上了外套,是我討厭的黑色。
究竟是過了多久,我才開始能夠思考,能夠回想,能夠認識到現(xiàn)狀。
爸爸和媽媽,不在了。
親戚們盡可能用著小心翼翼的語氣,也許考慮了很久怎么遣詞。可是又有什么詞匯能把我們失去的一切說明?
因為遭人嫉妒,因為道具的詛咒,還是因為什么,已經不重要了。
我們明明用了已有的一生來認識你們,為什么失去你們只要一句話啊!
我所知曉的世界,曾經只是伯爵府中的小小一隅。而如今我已經回不去了。父母不在了,家不在了,姐妹……呢?
梅露蘭,莉莉卡,蕾拉?
梅露蘭是容易激動的孩子,她一定在哭吧?
莉莉卡總是有很多想法,但其實最害怕一個人,也最愛黏著我們不放。
蕾拉,蕾拉她身體一直不好啊,她的病怎么樣了,不會加重吧?
我好想她們??墒菫槭裁矗瑸槭裁次覜]有陪著她們?失去了父母的妹妹們,同樣也正不安著吧?
我問自己,又不想回答自己,于是我只能不停問下去。
感性苦苦追問,理性默不作聲。
我知道,失去了父母的我們,被好心的親戚分別收養(yǎng)了,畢竟能同時擔負四個孩子生活,誰都不容易。
我知道,我什么都做不到。我還是孩子,我剛剛失去父母,我沒有任何收入,我也需要被照顧。沒有人會強求我什么,沒有人會苛責我什么。
我只是個孩子。
可我是姐姐,我可是姐姐。
如果我什么都做不到,至少我應該陪在她們身邊。
在我哭泣的時候,妹妹們也在哭泣。沒有人牽著我的手的時候,她們也渴望著誰能將她們擁入懷中。
但是,我太害怕了。
倘若是過去,遇到了難過的事情,不開心的事情,悲傷的事情,我會和母親說。她會牽著我的手,抱著我,說沒事沒事,我一直都在。
母親是我的避風港。
可是,媽媽,如果避風港消失了,我該去哪里???
失去了父母的恐懼讓我迷失,為了躲避風雨,我將自己鎖入孤獨,拒絕思考,拒絕接受。
姐姐說過,她要照顧好妹妹們。
我要去找她們。哪怕只是再見一面也好。
我要向她們道歉,我要牽住她們的手,給她們一個擁抱。
我要告訴她們,不要怕,姐姐在。哪怕隔得再遠,姐姐會去找你們。
馬車依舊顛簸,我不再迷茫。
我要回去找她們,一定,要回去找她們!
這時,車夫勒住了韁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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復現(xiàn)·續(xù)詩
我其實有點怕姐姐。我是說我的大姐,露娜薩·普利茲姆莉巴。
因為我最小,又或者是身體的緣故,媽媽對我是有些溺愛的。相較于姐姐們,她會花更多的時間陪著我。二姐和三姐都是好玩耍的性格,也愿意圍著我,我也見媽媽呵斥過她們的胡鬧,但面對我的時候,就算語氣稍微強硬一點都會猶豫半天、小心翼翼的。
和二姐三姐比起來,露娜薩大姐是我們的榜樣。她總是端正認真的樣子,會照顧姐姐們,也會照顧媽媽。在我心里,雖然都是叫姐姐,但二姐和三姐更像是玩伴和知己;但大姐,就是姐姐,需要“認真對待”的那個姐姐。
印象最深的,是媽媽抱著我,第一次到爸爸的樂器室。爸爸很喜歡音樂,并且有收藏樂器的余力。我并不理解這些架子上的木器金屬比畫作好在哪里,在我好奇的時候,梅露蘭姐姐偷偷摸摸拿起小號、對著我耳邊突然吹出聲。我當時嚇得哇哇大哭,媽媽趕緊安慰著我,惡作劇得逞的二姐嬉笑著想要跑開的時候,
“梅——露——蘭!”
每每提及此事,二姐總是會說,“那次我才知道,大姐平時脾氣真的挺好的?!?/p>
而三姐會說,“蕾拉其實沒哭多久。”
大姐則會有些頭疼地告訴我,“別惹哭你二姐,她比你還難哄?!?/p>
……總之我理解了,千萬不要惹怒露娜薩大姐。
經歷那次后,很長一段時間我都拒絕和二姐說話。好在三姐充當了“傳話筒”的角色,何況小孩子的記仇本就沒有那么久。不過我對小號產生了陰影,對音樂室也有點抵觸。二姐會不記教訓地故意拿小號嚇唬我,但她不會吹出聲。后來莉莉卡姐姐開始對鋼琴感興趣,但也只是按出聲的程度?,F(xiàn)在想來,恰是讓我有些害怕的大姐,讓我第一次喜歡上了音樂。
她其實并不是給任何人演奏,只是練習小提琴的時候忘記關門,媽媽又恰好牽著我路過。大姐一直很喜歡深藍色的衣服,紅木色的琴如夜色中的水車,牽引著流淌的月光。我啟蒙的曲子應該是媽媽的搖籃曲,小提琴的音色很像,至少姐姐拉的時候給我這樣的感覺。用安靜來形容聲音有些奇怪,但姐姐的琴聲很舒緩,給人一種放松的感覺,童稚無窮無盡的好奇心都被琴聲引導,喧囂歸于沉靜。
注意到我們的時候,姐姐有些驚訝,又有點害羞。在媽媽的建議下,姐姐又靦腆地拉了一首曲子。我才意識到,這個時候的姐姐似乎一點也不可怕,還有點讓我羨慕。
后來,因為不常外出,我拿起了樂器,姐姐們也愿意陪我。雖是玩鬧為主,但姐姐——我是說露娜薩大姐,認真嚴格的個性讓她兼任了指揮的角色,我們無師自通地演奏出了有模有樣的曲調。母親半開玩笑地說,我們四姐妹可以組成一個“普利茲姆莉巴樂隊”了。
“梅露蘭,你又自作主張?!?/p>
“好聽就行嘛,大姐你太死板了!”
“這次我贊同大姐的,二姐想獨奏的話至少事先說一下,我都不知道怎么彈了。”
“唔……啊知道啦,知道啦!”
“再來一次吧,拋開某笨蛋的脫線不談,效果還是不錯的,尤其是蕾拉。”
“大姐你又偏心!就沒見你夸過我!”
“大姐要是夸你,你能上天?!?/p>
“你才要上天!莉莉卡你、你倆合伙欺負我,哼!蕾拉妹妹給姐姐做主呀!你大姐三姐欺負人!”
姐妹們在一起,總是吵吵鬧鬧的。我的每一天也都是這樣,充斥著悅耳的聲音。
要是一直能這樣,多好。
——喀嚓,呼……
那是什么聲音?
我只覺得寒冷,好像有什么東西撕裂了一樣。
巨大的撞擊聲之后,姐妹們都嚇了一跳。定睛一看,只是窗戶沒關嚴、被風吹開了而已,北風裹挾著冬雪,從裂口奔襲而入。好在窗戶還算結實,沒有損壞。
“咳咳,沒事的。我去把窗戶關上,姐姐們先繼續(xù)吧?!?/p>
我披上一件保暖衣物,向窗口走去。
“蕾拉?!?/p>
是露娜薩姐姐的聲音。我回過頭,她放下了琴弦,正看著我。
“……我們等你。別著涼。”
我笑了笑,慢慢地,盡可能不咳嗽地,向窗口湊過去。
咳咳。
演奏停止了的緣故,屋子里有些安靜。風時不時推著窗戶吱呀作響。
咳咳。
我停下了腳步。風的聲音,格外的刺耳。
“姐姐?!?/p>
“身體不舒服嗎,沒問題吧,蕾拉?”依舊是露娜薩姐姐的聲音。
“能麻煩你們……繼續(xù)嗎?有點太安靜了?!?/p>
……
短暫的沉默后,樂音再次響起。
是啊,你們一直這樣,就好了。
我關上了窗戶,回過身,仰起頭。
她們在空中飛舞著,樂音未經彈奏,在樂器狀的靈之中漂浮而出。
真好聽啊。
我閉上了眼睛,隨著音樂輕聲哼唱著旋律。
為什么出生要伴隨著啼哭,為什么生活除了歡樂,亦有悲苦?
喧囂是浮躁的塵,寧靜是沉寂的心。
生命卻以喧囂開始,又將沉寂作為歸宿。
我們在當中起舞。
卻命中注定,我們生來孤獨,又歸于孤獨。
耳畔的樂音迎來了終止符。
我突然害怕睜開眼。我害怕安靜,害怕失去聲音。
這時,新的曲子開始,我安下心來。
只要姐姐們在,我就不是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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欺騙 coming back to life
從馬車出來后,我從未如此快過。心中唯一的念頭支撐著我,無暇顧及其他。
我要回去,找她們,找我的妹妹們。
當我沖入宅邸時,眼前的景象讓我一度有些恍惚。
是樂音,熟悉的樂音,歡快的樂音,完整的樂音。
梅露蘭的小號總是富有個性,莉莉卡的節(jié)奏總是恰到好處。蕾拉默默地為曲子增添色彩,而我,平衡著整體旋律。
是的,深藍色的長裙,抵著小提琴演奏的,我自己。
那是我們最珍重的時光縮影,如果可以,真想回到過去,永遠停留在那段時間。
只是,我看見了蕾拉。
三個“姐妹”都有著幽靈一樣的形態(tài),漂浮在空中。樂器早就應該變賣了,樂音卻憑空而出,一如曾經的旋律讓人迷醉。而蕾拉,我看到她拿著父親曾用過的道具,據(jù)說是毀了我們家族的罪魁禍首。她的神情恍惚,仰視著“姐姐”的身姿,臉上洋溢著笑容。
我恍惚間明白,這幻影是蕾拉的孤獨。
“你回來了?”
提問的明顯不是我的妹妹。我警惕地仰起頭,這份過分相似的面容,仿佛在看著鏡子。
“別緊張,你怎么這個樣子?不過看來最好我先說明?!?/p>
有著和我相同面容的“幽靈”悄悄和自己的同伴示意了一下,飄到我眼前。另兩位則吸引著蕾拉的注意,并未讓蕾拉意識到“露娜薩姐姐”離開。
“估計你也注意到蕾拉手里的道具了。那是能讓想法具顯化的魔法道具,我們則是她憑借記憶,依靠道具的能力的產物,也被稱作騷靈。和幽靈不同,我們依靠聲音存在,非要做個概括的話,應該算是逐漸變得真實的幻聽?!?/p>
雖然似懂非懂,我隱約理解了它的話??峙率请y以忍受姐姐們離開,所以蕾拉才會使用道具吧。
但是沒關系,我回來了,我會照顧蕾拉,我會把梅露蘭和莉莉卡找回來,我們四姐妹不會分開——
“然后是你,露娜薩·普利茲姆莉巴。你怎么,死的?”?
……???
許是從我的表情看出了端倪,它示意我看一下自己的腳。
記憶終于追上了我過于急促的步伐。我才注意到自己現(xiàn)在是漂浮,進屋的時候根本沒有推過門,以及之前的馬車因為暴雨,墜毀山崖的事情。
而我竟沒有注意到,自己已成為幽靈。只是心中的執(zhí)念讓我忽略了其他。
……蕾拉。
失去生命帶來的震撼此刻反而無關緊要。我原本回到這里只是因為一個執(zhí)念,我只是想照顧好我的妹妹。
此刻,再次看向她時,我猶豫了。
“姐姐回來了?!钡抢倮瓡徫覇幔?/p>
“姐姐死了?!边@是蕾拉想要的真相嗎?
倘若現(xiàn)在的我去見她,不僅不能帶給她依靠,更會打破她的幻想。若是為了她好,我便不應出現(xiàn),至少在她心中,姐姐一直在這里,拉著小提琴,一如既往。
“我……根本不該回來。”
也許是報應,我終究是連見她的資格也失去了嗎?
因為我沒能成為足夠照顧她們的姐姐,我終于是沒有資格再自稱姐姐。
我終究,不配做一個姐姐。
“你太逞強了,露娜薩?!?/p>
擁有和我相同外貌的騷靈,拍了拍我的頭。這話語,似曾相識。
媽媽?
我瞪大了眼睛。
“我說過吧,我們是蕾拉記憶的產物。”她指了指另外的兩個騷靈。
“梅露蘭是個元氣滿滿的姐姐,無憂無慮的,但是也很冒失。她的小號總是吵吵嚷嚷的,聽久了會回想起小時候的尷尬事情,不過和她在一起會很開心?!?/p>
“莉莉卡姐姐很聰明,總是有著不可思議的點子。多虧了她,我才能和梅露蘭姐姐合好。她說她什么樂器都會,演奏的聲音也很不可思議?!?br>
最后,騷靈指向了我:
“露娜薩姐姐,總是很優(yōu)秀。只要她在,就很安心,就像媽媽一樣……”
說到這里,騷靈有點不好意思,沒再繼續(xù)往下說。
“所以,蕾拉是把關于母親的記憶和對你的印象混雜在一起了,我才是這樣的性格。你在她眼里,就是這樣的姐姐……額,別哭??!幽靈也會哭的嗎!我、我超不擅長應付愛哭的孩子?。 ?/p>
騷靈有些不知所措,紅著臉,將我擁入懷中。
“那個……蕾拉會察覺到的。所以別哭了,好嗎?”
“我好想蕾拉?!?/p>
“你已經回來了?!?/p>
“不止是我想照顧她,只是想陪著她,一直陪著她?!?/p>
“媽媽一定也是以這樣的心情陪著你們的?!?/p>
“我沒有媽媽那么優(yōu)秀?!?/p>
“你還是孩子,而且你已經努力了?!?/p>
“我不是一個好姐姐?!?/p>
“沒有誰天生就能當好姐姐?!?/p>
“應該照顧她們的時候,我什么也做不了?!?/p>
“你努力過了?!?/p>
“可是!”
“越是在意,反倒越是容易弄巧成拙。對吧?重要的是,你回來了,你想陪著她,你努力了。”
我深深吸了一口氣,平復著自己的情緒。
“冷靜下來了嗎?”這次是騷靈開始提問了。
“嗯。”
“還在自責嗎?”
“嗯,不過我想通了?!?/p>
“你想陪著她嗎?”
“當然想。”
“你會照顧她嗎?”
“我會努力的?!?/p>
“露娜薩·普利茲姆莉巴,請你以這個姓氏的名譽為誓回答我。創(chuàng)造了我們的主人,蕾拉·普利茲姆莉巴,她和你是什么關系?”
“我們是姐妹。”
她笑了笑。
“請你照顧好我們的妹妹?!?/p>
我還未反應過來,那個自稱騷靈的“露娜薩”遞過來手中的小提琴,消失了。
我一時愣在原地,不知所措。
“姐姐,發(fā)什么呆呢?準備演出了?!?/p>
叫住我的,是“梅露蘭”。她和我的妹妹太像了,樣貌,聲音,語氣,和我記憶中的妹妹根本無異。
我看了眼蕾拉,她似乎沒有發(fā)現(xiàn)問題。
我終于理解了消失的騷靈的意思。
“……開始演奏吧,蕾拉也一起?!?/p>
我拿起了小提琴,仿佛回到了曾經。
一曲終了,我注意到,蕾拉笑了。
這樣,也好。
雖然我不能把真正的梅露蘭和莉莉卡帶回這里。
雖然失去了實體的手,連關窗都無法做到。
我唯一能做的,就是配合著你的幻想,復現(xiàn)過往的回憶。
我只能這樣欺騙你,作為你“幻想的姐姐”,代替原本的自己。
作為你真正的姐姐,原諒我只能這樣陪伴著你。
日復一日,直到我們的宅邸荒廢,直到那個過于漫長的冬季。
直到,你終于幸福地入睡,一如曾經在母親的懷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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無聲之雪
我叫露娜薩·普利茲姆莉巴,伯爵家的長女,被思念束縛的幽靈。
陪伴著蕾拉走過最后的時光,我才注意到,我們的宅邸荒廢,甚至到了我不曾知曉的地方。
我不再試著去尋找另外的姐妹,按照人類的壽命,她們也當是壽終正寢。
看上去不再有牽掛的我,如今卻有了新的問題。
蕾拉道具生成的騷靈,并未因為蕾拉的離去而消失,甚至并不記得蕾拉的存在。她們有著我妹妹的樣貌,性格也如出一轍。但她們終究不是我真正的妹妹,和她們的相處也只是為了照顧我妹妹的表演而已。
——最初,確實如此。
“請你照顧好我們的妹妹?!?/p>
隨著時間的推移,我才意識到這句囑托更深層的意義。
什么是姐妹呢?
血緣牽起的紐帶,姓名連接的羈絆,值得信賴的知己,能夠依賴的港灣。
想要成為你的依靠,又想要依靠你。
從來都沒有標準的答案。
既然如此。
伯爵家的四姐妹的故事就此落幕。
接下來的,是幻想鄉(xiāng)的騷靈樂團,三姐妹的故事。
而后來的事情,想必讀者也都知道了吧。
那年的幻想鄉(xiāng),冬季格外漫長。春度失去了蹤跡,無聲的雪從冥界的彼端飄零。
“話說回來,到底最初是為了什么到冥界去的來著?”回憶這段經歷,莉莉卡有些疑惑。
幻想鄉(xiāng)記載的我,服裝永遠是黑色的。
如同夜色(蕾拉Reira,語源為阿拉伯語的“夜”)一般。
為了緬懷,往昔的時光。
(完)
加分項:未選
(加分項5“不能說的秘密”、11“曲徑折躍”等有涉獵,但并非核心,故未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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關于分卷標題:
《若是初見·卷二》: 第七屆 短篇第一 作者魂小小
《Lost?Child》:第七屆 短篇第四 作者skinfaxi(白晝)
《續(xù)詩》:第四屆 評委推薦 作者小貓
《coming?back?to?life》:第二節(jié) 短篇第一 作者尾巴
《無聲之雪》:第二屆 入圍 作者龍翼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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借鑒了以上作者的文章標題,十分感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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構思參考:
1、“但是,我還是不知道為什么只有她當時判斷出來馬上就要下雨的。只有身為長女的她注意到了這一點,看來這應該不是騷靈所特有的能力?!保ㄉ涿?文)
——《東方文花帖》
2、露娜薩的著裝中,帽子上有紅色月亮的裝飾,猜測源自“Lunasa”的“Luna”(月)文章標題考據(jù)自此。Lunasa本身考據(jù)本文未使用(凱爾特音樂節(jié)),在此說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