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明天就要走了，去一個大地方，那里有高樓大廈，那里有好多商場超市和飯店，那里路上有好多車子。

媽媽說，等爸爸掙夠錢了，也把我接去，去游樂場，去動物園玩。

我心中充滿了喜悅和期盼，但卻又有些不安和恐懼。那是個既陌生又新奇的地方。為了去那個地方生活，就得攢好多好多錢，就得忍受與爸媽分離的痛苦和思念，就得離開我熟悉的家鄉(xiāng)，就得離開我要好的朋友。

媽媽是明天凌晨五點的車。那是一輛破舊的大客車。我以前曾經(jīng)坐過幾次。司機是個大胖子，說起話來非常結(jié)巴。售票員竟是個小伙子，長著一顆圓鼓的腦袋。車上有股難聞的臭味。就是這輛車連接著我們這的人和城里的聯(lián)系，而且是唯一的一輛。

我不確定，到時自己能否起來與媽媽道別，和她說：媽媽路上小心，媽媽早點回來，媽媽我會想你的，媽媽別忘了帶什么東西，媽媽錢包要放牢……

爸爸是三個月前走的。走的時候還是炙熱的夏季，現(xiàn)在已經(jīng)是深秋了，樹上的葉子都開始枯萎掉落了。

我當(dāng)時好奇地問他去哪？他說，去一個遙遠的地方。我又問，是不是去白雪公主沉睡的城堡？爸爸說，那里沒有白雪公主，卻有好多座城堡。我知道，爸爸是在逗我，說的是胡話，可我還是把它當(dāng)作真話去幻想。我不清楚，他的離開到底對我意味著什么？

爸爸在一個深夜中悄悄走了，那時的天空肯定是滿天繁星，幫助爸爸照耀著前方的路。而我在睡夢中進入了華麗壯美的城堡。

他走之后，我感覺心里空落落的。一想到他不能陪我玩了，我就嗚嗚哇哇痛哭，內(nèi)心的委屈和苦楚像一塊黏黏的被人嚼過的口香糖一般。我把所有的怨恨發(fā)泄到媽媽身上，我使勁拍打她的大腿，甚至用牙齒咬她的手，仿佛是她把爸爸奪走的。我對媽媽大喊大叫：還我爸爸，還我爸爸，你把爸爸藏到哪里了？

爸爸是不會因為我的哭泣而回來的，但我還是大哭，因為那內(nèi)心的悲傷涌來時，是什么也抵擋不住的。

我現(xiàn)在想不起爸爸的模樣了，只記得他尖尖下巴上的胡茬子好扎人。他喜歡摟著我轉(zhuǎn)圈圈。他一轉(zhuǎn)，我就飛起來，如風(fēng)扇葉飛快的旋轉(zhuǎn)，幻想有無數(shù)個我把爸爸圍起來。

這時在旁邊摘菜的奶奶就會心驚肉跳。她怕摔著我，就努著嘴，眼盯著爸爸，示意他停下來，而爸爸并不停下來。

于是奶奶生氣了，總要咕嚕幾句：小心撞了，悠著點，別玩了。

我還喜歡扒上爸爸的膝蓋，在上面顫抖地立起來，就像站在巍峨的山巔上。我喜歡和爸爸玩捉迷藏，等他快找到我的時候，我就禁不住呵呵大笑起來。

唉，可惜，爸爸走了，我真希望變成個法力深厚的小女巫，就算因此變成丑巴怪也無所謂，就算鼻子有煙囪那么長也不在乎。

我會把爸爸拴在家里，像小狗小貓一樣用一根紅繩子拴在床腿上。這樣子，我就可以和他一直玩下去。如果不用上學(xué)，那再好不過了。

現(xiàn)在正是傍晚，水塘里青蛙呱呱叫個不停。院墻外的楊樹上的枝葉被風(fēng)吹拂的叮當(dāng)響。我一放學(xué)回來，就坐在小矮凳上，胳膊蜷曲成弓形，雙手支撐著下巴，癡愣愣看著天邊紅燦燦的晚霞。

幾只小蚊子咩咩繞著我，一個已經(jīng)伏在我的白胳膊上吸起血，針扎似的疼痛襲來，但我卻無應(yīng)對，我的肉體有些麻木，心里也有些惆悵。一想到明天媽媽就要走了，我就感覺全身乏力和無精打采。我在內(nèi)心中有個模糊的觀念：如果我這樣一直憂愁下去，明天媽媽就不會走了；如果我天天高興快樂，老天爺是會讓媽媽一走不回的。

我這幾天一直像丟魂似的，雖然媽媽未對我說她要走了，可我已經(jīng)預(yù)感到了。在她要走之前，就會對我特好，特溫柔。

她會收起平時嚴肅的面孔，也會像爸爸那樣寵著我，慣著我，要什么，就給我買什么。她會天天給我做白米飯，因為我最討厭面條。她怕我像爸爸走后那樣哭鬧，就給我買了好多東西，安慰我。我簡直快要被買通了，我都要投降了。

在前幾天，王莊的集上，我哀求她給我買一根烤腸，她利索地答應(yīng)了。我手捏著得來不易的紅油油的烤腸，不忍心立刻把它吃掉，只是在嘴里來回滑溜，細細品嘗它的香味。要在以前，媽媽會找一大堆理由搪塞我，說這不衛(wèi)生，那不衛(wèi)生，仿佛全天下沒有什么可吃的。

一到這時，我就搶白道：什么都不能吃，你有奶水讓我吃嗎？她聽了我的話，只是訕訕的笑，拉拽著我離開。

我在她未走之時，極力地求她滿足我的愿望。我在心底是這樣天真的想：如果她無法滿足我的愿望，就不會走了。我一直想要的一本《格林童話》，她也給我買了。我要的粉紅色連衣裙，她也給我買了，不過她說：天是一天天涼起來了，恐怕你穿不了幾天，明年你的個子又高了，恐怕穿不了多長時間。我要的芭比娃娃，她也給我買了。那娃娃有紅紅的鼻子和柔軟的秀發(fā)。在睡的時候，我會和她道聲晚安；在我起來去上學(xué)時，我會和她說聲再見。我想不起還有什么愿望了。

唉，我對自己說：小玉，小玉，你就這點出息嗎？你胸?zé)o大志，難道這幾樣?xùn)|西就能把你打發(fā)了？我左思右想，實在想不起什么了。真希望想出個愿望把媽媽難住，這樣她就不會走了。

媽媽提著大包小包從集市上回來了，這時天邊的晚霞也無了影蹤。

“阿玉，快看這是什么？”她掂著一袋東西，晃在我眼前。原來是我愛吃的黃燦燦的菜角。我迫不及侍就捏起一個咂咬起來，一會兒就嚼完了，只留了一手光膩膩的油。她還給我買了一包零食，里面有我愛吃的大白兔奶糖，還有其他一些用小包裝的吃食。媽媽沒讓我現(xiàn)在吃，說等她走了才能吃。她把它放在床旁柜中的抽屜里了。

臨睡時，她又給我褲兜里塞進十元錢，囑付我：不要亂花錢，等學(xué)習(xí)上需要什么了，再買。我才不會這么傻呢！我只是違心的點頭答應(yīng)，嘴上并不說。我心里想，你明天就要走了，你是管不了我如何花錢的，除非你不走了，我才會不亂花錢。

夜深了，我把媽媽緊緊的摟住抱住，仿佛是她躺在我的懷里。我能夠聽到她起伏均勻的呼吸聲。屋子中黑漆漆的，夜好靜啊!

一只狗汪汪的吠聲從好遠的地方傳來，一輛摩托車嗚嗚從我家門前疾駛而去，余下的聲響是從四處冒出的嗡嗡聲。我一想到媽媽明天就要走了，心中感到酸溜溜的，雙手就摟抱媽媽更緊了。

當(dāng)我醒來時，床上就剩我一個人了，我的雙手還直伸著，只是什么都未抱住。我感到被子好大啊，就如一朵白白的云，而我只是里面的一滴雨。

媽媽是什么時候走的呢？為什么不喊醒我呢?

床是如此的大，如此的空，而我如此的渺小，如此的孱弱。我感覺頭好重，似乎自己做了一個長長的夢，與水有關(guān)，就是回憶不起來了。

“阿玉，起來吃飯了?！蹦棠趟粏〉睾拔?。家里就剩我們倆了。我坐在飯桌前，一只手握著湯勺，往嘴里扒飯，另一只手摸著暖燙的碗。奶奶一直嘮叨著：去學(xué)里，路上小心點，躲著車；下學(xué)啦，早點回來，別貪玩。我不言語，只是似呆雁一樣聽著。

我背上書包，飛快往學(xué)校趕。奶奶在后面喊：“看著路，當(dāng)心點?！蔽遗ゎ^望見門口立著的奶奶：她雙手扶著門，滿頭灰白的頭發(fā)，滿臉的褶子，枯瘦的身軀。想到她一個人在家，沒人陪她說話，我心里就不是滋味。這時，我才意識到媽媽是確確實實走了，而我卻沒哭沒鬧，好奇怪呀！

我在學(xué)校的日子似乎與媽媽未離開時，并沒什么不同。我還是瘋玩，跳繩，跳皮筋，寫王字，扔網(wǎng)子，每一樣我都參與。

我玩的筋疲力竭，鼻子上沁出碩大的汗珠，衣服都被汗浸濕了，穿在身上粘粘黏黏的，可難受了?；氐郊遥腋械蕉亲永锟湛盏?，像深不可測的洞穴。我吃的好多，總是吃到自己吃不下去才放下筷子。這時，我的腦袋就暈乎乎的，什么都想不起來了，就和大人喝醉酒了一般。

每當(dāng)放學(xué)，我就與小蘭一塊玩，玩到天昏地暗?；氐郊?，也沒有媽媽罵我了。到星期六星期天，我們就到小河旁逮魚。我們拿著一個藍色的破網(wǎng)，來回在水里擺撈，可一條魚也沒捕到。不過這并未影響我們的心情。有時，當(dāng)我們到那里時，幾個小屁孩兒在泅水，我們都看到他們的屁股蛋了。

他們看到我們，有的躲了起來，有的向我們吹口哨，有的竟無恥地露出他的小雞雞調(diào)戲我們。我們羞漲著緋紅的臉，怒氣沖沖，就撿小土塊投他們。他們就鳧進水里，無影無蹤，河面上只有浮動的波紋。我們等了好大會兒，也不見他們露出頭來，是不是淹死了？我和小蘭害怕極了，正要喊救命，他們一個個猛然間從水中闖出來，嚇我們一大跳?？磥戆謰屪吡艘矝]有什么不好的。我覺得自己品嘗到自由的滋味了。

媽媽走了七天了，我一次也沒在夢中見到她。我活的好自在，好逍遙。每天早上和晚上，我都會從那包零食里掏出一兩塊東西。有時是奶糖，有時是青稞豆，有時是小巧克力。

這么多種多樣的小吃，我總是躲著奶奶和同學(xué)偷偷獨吃。我并不是舍不得讓奶奶吃。奶奶都沒牙了，她是不會吃的。我是在找吃的極致快感。在去學(xué)的路上，我只分給過小蘭一些小鍋巴。而在家里，我就躺在被窩里咔嚓的咀嚼，就像老鼠偷噬糧食一般。

無憂無慮的日子過的快極了?？赏蝗坏囊患虑榘盐业男臄嚌崃?。那是媽媽離開的第十天，在學(xué)校，我發(fā)現(xiàn)我們班少了一個人，是郭子清，他沒來。連著好幾天了，他都沒來，我想他是病了。他的桌上積了好厚的灰塵，看起來冷清清的。后來我才知道了真相：他的爸爸在外面的工地上干活時，被砸死了。

這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經(jīng)歷我熟悉的人的死去。我沒有親眼目堵他的死亡，但我知道他永遠離開了這個世界，是不會回來了。我為郭子清的遭遇感到難過，但我的心卻突然咯噔一下。我想到我出門在外的父母。我不知道他們在外面干的什么工作，累不累？辛苦不辛苦？我期盼我的媽媽和爸爸不要出事，要平平安安的回來。

之后幾天我睡不好覺，吃不進飯。我心中疑惑，為什么他們要去那么遠的地方掙錢。我就問一個老爺爺，他說都是為了我。我感覺才不是呢。家里面有地，一年打的糧食都吃不完。根本沒必要出去。

他們是為了虛榮，特別是媽媽老是嘮叨抱怨，說人家的房子如何如何闊氣和寬敞，我們家房子如何破舊和低矮。難道他們沒有學(xué)過莫泊桑的《項璉》嗎？老師講這課時，講了好多人生哲理。我又一想爸爸和媽媽肯定學(xué)過這一課，是不是他們忘了？不是的，媽媽還常常輔導(dǎo)我的功課呢。那是為什么呢？啊，我想到了，可這是個好悲涼的解釋呀：他們?nèi)绻粸榱颂摌s，別人就看不起他們；他們只好為著虛榮活著，就連我也是他們虛榮的產(chǎn)物。

我如平常一樣去找小蘭一起上學(xué)?？伤业拈T緊鎖著，只有一只小花貓從下水道里鉆出來，迎接我。我喊了好幾聲，沒人答應(yīng)，就獨自一人往學(xué)校走了。在學(xué)校也沒見到小蘭。

上課時，老師告訴我們：小蘭轉(zhuǎn)學(xué)了，去縣城的私立學(xué)校了。我的最好的朋友連個招呼也沒和我打，就走了。我感到心里涼涼和空空的。

我的錢只剩一元的鋼蹦了。從十元錢變成一元錢，是我向媽媽報復(fù)的見證。我從未買過一支筆、一個本和一個橡皮。我買了好多泡泡糖和辣片，還買了詛咒卡。我把我見到的一切都詛咒遍了。我用的是最惡毒的文字。比如我詛咒張佳佳考試得零分，誰叫她每次都比我考的好呢。我詛咒鄰居家的狗天天吃狗屎，誰叫它老是對我汪汪叫，而且它長得太丑了，一點也不可愛。想想真可笑，我向媽媽報復(fù)什么呢？可心里總有一些沉甸甸的東西，使我意氣用事。

我窮了，我現(xiàn)在很舍不得花最后一元錢。我總是把它攥在手里，弄的它濕濕黏黏的。路過小賣部時，我總是在外面晃蕩和躊躇，眼睛充血似的看著進進出出的同學(xué)們。我不進去，因為我知道只要花了它，我就一無所有了。

我好懷念曾經(jīng)有十元錢的日子，那時的我看到地上別人丟落的一角兩角，連眼也不眨。可現(xiàn)在我好珍惜這個硬幣，我每天都靠看著它和玩著它度日，我在內(nèi)心里已經(jīng)把它花了一萬遍了。有了它，我就有幻想的可能。

但天有不測的風(fēng)云，很不幸，我把它弄丟了。同時我的零食也吃光了，我是真的一無所有了。別人找我玩，我感覺沒意思沒勁。奶奶喊我吃飯，我只勉強往嘴里扒拉兩口，就飽了。

老師上課時，我也無心聽了，他叫我回答問題，我只好傻愣愣地站著，腦中一片空白，不知道說什么。他覺得我有些心不在焉，就批評我，而我全聽不進去，腦中全是媽媽的形影和動作。他看我沒反應(yīng)，就挖苦我道：你是不是魂丟了？

這句話惹的全班哄堂大笑。我恨死這個老師了。

我不要糖果，我不要童話書，我不要錢，我要的是媽媽的擁抱和愛撫。媽媽，你怎么還不回來？

這幾天下了幾場雷陣雨，天是陰冷的，秋風(fēng)每天都要吹落好多枯葉。當(dāng)我放學(xué)回來時，發(fā)現(xiàn)鍋里面并沒有熱飯，我瞬時怒氣沖沖。可還沒等我哭鬧時，奶奶的咳嗽聲就告訴了我一切：奶奶病了。

我看到奶奶躺在床上，眼睛乜斜著瞟我。她的瘦弱的身軀像個被放了氣的氣球皮。她嘴里一直在咕嚕什么。我看到這個景象，霎時就傻在那里。我好久才緩過神來，就把耳朵貼在她嘴上，想聽清她到底說什么，可一無所獲。我該怎么辦呀？

我去找醫(yī)生，醫(yī)生沒有在診所。我向旁邊曬太陽的老頭打聽，他們說：醫(yī)生在麻將室打牌。我就去麻將室找他。那里邊烏煙瘴氣，而且潮濕陰暗。有好多人在里面大喊大叫，搓牌的啪啦啪啦聲不絕于耳。我站在門口，并不敢直接往里闖，只是輕輕掀開簾子，向里瞅。醫(yī)生在臨著墻的一張桌子上打牌，額頭上滲出污濁的汗珠。

我悄悄的走進，到了他跟前，對他說：“我奶奶病了?！彼麤]回答我，也許是沒聽見我的話。我又放大一點說，他還沒有答復(fù)我。我怒了，就大吼了出來。他聽見了，其他的人也聽見了，他們放下了手里的牌，屋內(nèi)一下子鴉雀無聲。等醫(yī)生和我走之后，那些聲響又死灰復(fù)燃了。

醫(yī)生告訴我，奶奶并無大礙，只是有些發(fā)燒，輸幾天液就好了。他問我家里的父母在哪里，我說他們都出去了。他又對我說：你在每天的下午帶你奶奶來輸液。我對他說，我沒錢。他說：沒事，等你爸媽回來把錢還了也行，先賒著。

我現(xiàn)在給奶奶做飯，一口一口的喂她。我給她洗臉，給她梳頭。我會在下午放學(xué)扶著她去看病。她是一天天好起來，我心里很安慰。

學(xué)校門口，有個瘸腿的傻孩子，他不會說話，只會嗚嗚呀呀的亂叫，幾個孩子經(jīng)常捉弄他。我以前會在一旁看著，遇到逗人的地方就會哈哈笑上一陣。但現(xiàn)在當(dāng)我看到他們拿小石子投他時。我心里就特難受，因為我聯(lián)想到了我自己悲慘的境地。

我感覺自己一絲不掛和無處可藏了。我能夠想到傻子所遭受的痛苦。我上前攔住那些傷人的孩子，我向他們大喊：不要傷害他，不要傷害他！

他們看到我的異常的舉動，就停了下來。不一會兒，他們想到了懲罰我的方法。他們說了好多難聽的話，說我也是傻子，說我與傻子是好朋友，說我與傻子親過嘴。我只是默默忍受著他們的侮辱，并沒有反抗。

在放學(xué)回家的路上，烏云在天空中劇烈地翻滾。我一個人孤獨地走著，人人都躲著我，不敢與我走在一起。我已經(jīng)不“正?！绷?。

當(dāng)我走到臨挨著田野的小路時，一聲聲悶雷轟隆隆響起。不一會兒，天空就飄下如珠子般大的雨滴。一些已經(jīng)砸在我的身上，我能聽到它們落下時發(fā)出的噗噗聲。

一些孩子嗷嗷叫著四散飛奔，而我只是呆呆站在原地。當(dāng)我仰起臉，一滴雨珠在我鼻梁上炸裂，接著是更多的雨。我的臉被雨打疼了，但我并未低下頭。

這時，我的眼眶中生滿了淚水，它們似泉水般汩汩流出，和雨水交融在一起，流了出來。

我知道，我心中的悲痛像一只鴿子飛了出去，飛到陰暗污穢的雨天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