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反轉(zhuǎn)】小說家的委托
“阿清,上個案子的結(jié)案報告寫完了嗎?”
“已經(jīng)交上去了。”
“好的,近期沒什么別的事,你忙自己的吧。”
“是,鐘叔?!?/p>
蘇清是香港警察的一員,雖然是最普通的警探,但也有著較為寬松的工作時間。當(dāng)然,寬松是相對的,遇到緊急情況也是會很緊張。但對于蘇清這種人來說,不抓緊把手頭的事干完就會不安心。用他的直屬上司老鐘的話說,就是“非要急著干完手頭的活好去干下一個似的,活像一個加班狂”。
但這并不意味著蘇清可能是偵探小說里描述的一類個性孤僻的偵探——因?yàn)閹缀鯖]有真正的交際圈和私人情感生活而全身心撲到案子上,讓自己的人生與案件死死粘在一塊兒。事實(shí)上,蘇清像任何行業(yè)里的一個普通職員,做著仿佛和旁人無異的普通工作。
他也有平日里走得很近的熟人。比如葉珺,蘇清的老師的女兒。
葉珺經(jīng)常來找他玩。蘇清就肩負(fù)起陪葉珺逛街、看漫展、看電影、外出辦事這樣一些任務(wù)。
葉珺長得也很美,有一張小圓臉,很愛笑,喜歡紅色的衣服和少女心的打扮。
蘇清知道,葉珺年紀(jì)尚小就有不少追求者,更清楚,自己要擔(dān)負(fù)起護(hù)花使者的使命。
與蘇清交往第二多的女性叫喬娜,是蘇清大學(xué)時的同學(xué),如今在另一家警局擔(dān)任職務(wù),級別還要比蘇清高一級。
葉珺的到訪和喬娜的電話幾乎是同一時刻到來。
蘇清掛了電話,看著眼前的少女,說道:“珺珺,你愿意陪我去一個富豪家里走一趟嗎?”
葉珺懵懂地應(yīng)著:“可以……”
在開車去目的地的路上,他們又拉上了一個新伙伴——一個成熟美麗的女人。
那女人對著葉珺露出一個笑容:“你就是珺珺吧,我也是你父親的學(xué)生,我叫Jonna,叫我Jonna就行了?!?/p>
在前座開車的蘇清說:“喬娜,剛剛電話里說得太倉促了,你再講一遍吧?!?/p>
喬娜回復(fù)到平常的狀態(tài),清了清嗓子講起來:“是這樣,Jennie是我從小一塊兒玩到大的朋友,當(dāng)然,她現(xiàn)在可是有名的大作家了,筆名就是林簡妮啊,寫偵探小說的那個。蘇清,你應(yīng)該聽說過吧?”
蘇清回答:“我還真不了解?!?/p>
葉珺卻有所反應(yīng):“啊,這個我聽過!林簡妮。”
喬娜笑起來,繼續(xù)說道:“之前一段時間,Jennie聯(lián)系我請我?guī)鸵粋€忙。她其實(shí)是她叔父照料大的,她叔父就是香港有名的大實(shí)業(yè)家林華屏,做家具、名貴奢侈品生意的。Jennie15歲的時候她父母出車禍走了,然后法院就把她判給她叔父,讓她叔父做她監(jiān)護(hù)人。其實(shí),她叔父之前也有一個女兒,就是Jennie的親堂妹,比她就小一歲,叫林澤云。其實(shí)在Jennie13歲的時候,也就是她父母出事兩年前,這個林澤云就去世了,原因是先天性心臟病。Jennie他們整個家族有遺傳性心臟病,幾乎每個人都有,Jennie身體稍微好一點(diǎn)沒有明顯的顯性心臟病,但是心臟也有問題,我在她小時候就偶然見到過她心梗的樣子,真的好痛苦。在林澤云9歲多的時候,林華屏又從孤兒院收養(yǎng)了一個叫小月的女孩,在Jennie被判給她叔父后,Jennie就和林小月一起在林華屏家生活。但是因?yàn)槟菚r候Jennie上高中了,很忙,所以平時和小月的接觸也不多,上了大學(xué)之后Jennie回家的時間更少了,尤其是大二的時候,Jennie成功去英國學(xué)習(xí)交流,一走就是兩年多,等到兩年后Jennie回香港她也沒有第一時間回林宅,而是忙著保送本校研究生的事情,研究生第一個學(xué)期結(jié)束了Jennie才有時間去看望叔父。可是回到宅子,Jennie并沒有看到小月,她問林華屏,但是林華屏沒理她,因?yàn)镴ennie和她叔父走的并不是特別近,林華屏作為在生意場上打斗過的大人物脾氣難免有點(diǎn)怪怪的,總之不好親近,Jennie還惦記著打工和學(xué)習(xí)的事,也沒有停留多久就走了,直到她研究生畢業(yè),她才又回了宅子,這一次她問林華屏小月在哪兒,她叔父居然說從來沒有小月這個人。Jennie以為是她叔父腦袋不好用了,所以想去房間里找些東西來證明一下,結(jié)果房子已經(jīng)被傭人打掃過了,她居然什么東西都找不到。這個時候出版社又催她的稿子催得特別急,結(jié)果簡妮又沒有時間仔細(xì)弄這件事情,后來時間一長就基本上作罷了,嘛,你懂得,人一旦成年之后就變成社會的死尸了……”
說到這里,喬娜突然轉(zhuǎn)過頭對著葉珺說:“珺珺呀,你可千萬要珍惜沒成年的這段時間喲,沒到大學(xué)畢業(yè)之前都不算成年,明白了嗎?”
葉珺似懂非懂地點(diǎn)點(diǎn)頭。
喬娜繼續(xù)說道:“Jennie的叔父林華屏去年年初去世了,遺產(chǎn)按照遺囑都給了Jennie,但是Jennie忙,一直都沒有時間料理這件事情,把她叔父的葬禮安排完了就又去工作了,直到今年年初才回了林宅一趟。一回到宅子她就又想起小月的事情來了。所以,阿清,你應(yīng)該猜到了,Jennie讓我們?nèi)フ永锶退乙徽谊P(guān)于小月的線索。宅子里還是有人的,以前在宅子里干活的還有干雜活的阿婆和她叔父以前的老秘書在宅子里,遺囑里交代了讓他們兩個人在宅子里呆下去,幫忙照顧宅子,遺囑里也拿出了一筆錢作為這兩人的薪水每月按時發(fā)放。不過Jennie也給了我大宅的鑰匙……”
喬娜從包中拿出一大串鑰匙:“這是這個宅子里所有鎖的鑰匙,在那個何秘書那里有一件,Jennie手里也有一件?!?/p>
葉珺已經(jīng)在一旁忍了好久,終于說道:“Jonna姐姐,等辦完事后能不能幫我要一個林簡妮的簽名?”
喬娜笑了:“沒問題,有時間我?guī)闳ヒ娝紱]問題,可以讓她當(dāng)著你的面給你簽,簽什么都行!”
葉珺的臉因?yàn)榕d奮而紅起來:“謝謝Jonna姐?!?/p>
“另外,”喬娜又說,“Jennie學(xué)過一點(diǎn)心理學(xué),她說不排除她叔父患有精神類疾病的可能?!?/p>
葉珺和蘇清兩人均聽著。
不一會兒,林宅便到了。
毫不意外,這是一幢獨(dú)棟別墅庭院。
外面是復(fù)古歐式雕花造型的白墻,大門是一種深色木頭嵌著鐵柵欄造型的對扇門,按下電鈴,對講屏幕上出現(xiàn)一張模糊的臉和一陣伴隨著白噪音的傳話聲:“誰啊?是誰???”
“您好,我是林簡妮的朋友,她事先應(yīng)該給您打過電話了。”喬娜說。
“是喬女士嗎?”對面問道。
“喬娜,是喬娜?!眴棠日f。
“您等一會兒……”對面掛斷了對講。
過了一會兒,有人的腳步聲越來越近,直到停在門前。
開門的是一個發(fā)須皆白的老頭,戴著一副細(xì)框眼鏡。
想必這就是那位何秘書了。
喬娜禮貌地問道:“何秘書您好,這是我的兩位朋友。”
老頭看了一眼葉珺和蘇清,對喬娜說道:“叫我何伯就好,我先帶你們?nèi)蛷d喝點(diǎn)茶吃點(diǎn)點(diǎn)心,待會兒再帶你們參觀宅子?!?/p>
蘇清說:“不用那么麻煩,我們自己來就行。”
喬娜說:“謝謝您?!?/p>
從外觀看,整棟房子是結(jié)合了中式西式兩種設(shè)計(jì)的現(xiàn)代建筑,有著白色的柱子支撐著門前的拱形美式前頂,又有著中式的飛檐屋頂,外墻外側(cè)向光的面均貼著白色的瓷磚,向陰處皆被粉刷成米黃色和深棕色。庭院中是經(jīng)過修剪的草坪和新鮮的花卉。一切都被照料得井井有條,毫無荒廢的跡象。
何伯帶著他們穿過擺放著瓷器和木雕等其他工藝品的門廳,進(jìn)入一間裝潢華貴的大會客廳中,在白色的皮質(zhì)沙發(fā)上坐下。有著流水花紋的光滑的巖板餐桌上已經(jīng)擺上了茶壺和幾碟點(diǎn)心,喬娜葉珺蘇清面前均有一只茶碗,里面是熱乎的新茶,冒著熱氣。
葉珺端起來吹了吹,小口啜了幾口,茶味是微甜的,還有一點(diǎn)點(diǎn)奶香。
喬娜對何伯說:“阿伯,你去忙吧,Jennie已經(jīng)都給我交代好了,有什么需要我去找您和阿婆。”
何伯點(diǎn)點(diǎn)頭,道:“那好,每個房間都有電鈴,有什么事按鈴就好?!?/p>
葉珺開始吃桌上的點(diǎn)心。喬娜和蘇清在一旁談話。
“我包里有Jennie給我的圖紙,過一會兒我們就先從Jennie以前住過的房間看起?!眴棠日f。
“好,再去看看林華屏的臥室和書房,以及小月住過的房間,看看能不能找到什么?!碧K清說。
喬娜說:“Jennie說,小月以前很會縫衣服做手工,她讓我們盡量找找有沒有手縫的錦囊、手帕一類的東西?!?/p>
蘇清說:“嗯,那么林華屏呢?她有沒有說過她叔父有什么值得注意的特點(diǎn)?”
喬娜說:“林華屏屬于白手起家,和他關(guān)系最好的就是何秘書了。然后,Jennie的意思是讓我們自己去看看這個宅子里林華屏生活過的地方,看看他是一個怎樣的人。Jennie說其實(shí)這些年她自己也沒和林華屏有過多少交集,比外人好不了多少?!?/p>
蘇清將目光投向天花板和四周,道:“我明白了,這間宅子就是林華屏畢生之心血凝聚的精華。弄明白了宅子,就弄明白了林華屏這個人?!?/p>
葉珺在一旁已經(jīng)吃得有一點(diǎn)飽,于是擦了擦嘴,在沙發(fā)上坐好。
喬娜說:“那我們開始吧?!?/p>
林簡妮的房間里有一張床,一個衣柜和一張梳妝臺和一張書桌,窗簾幾乎落地。房間里還留存著很多一看就知道是林簡妮以前用過的東西比如兔子玩偶,鬧鐘,筆筒,模型。
據(jù)說是小月住過的房間里有一張床,一個衣柜和一張深色桌子,桌子上擺著一盆假花。整個房間與林簡妮的房間差不多,只有從極細(xì)小的地方才能看出住戶的不同。
蘇清三人著重搜查了這個房間。
桌子上只有一盆假花,抽屜里什么都沒有,只有灰塵,衣柜里也什么都沒有,甚至是舊衣服。蘇清還把被褥掀起來看了看,依然是什么都沒有。
床底下也是什么都沒有,絲毫找不到房間主人生動生活過的證據(jù)。
三人又去看了林華屏的書房和臥室。
林華屏的臥室保持著極簡的作風(fēng)。一張功能床,兩個床頭柜,一張美式書桌,大衣柜,吊燈,再無其他。
而林華屏的書房有一整面書架,上面碼滿了書,寫字臺上有一個筆架,掛著幾只毛筆,桌面上還有硯臺,鋼筆,鉛筆,橡皮,貔貅風(fēng)水?dāng)[件。
葉珺拉開書桌的抽屜,里面有一些文件。
但沒有一點(diǎn)是看起來可疑的東西。喬娜這時候說:“如果老頭把線索藏在書里,這么大一個書架,我們上哪兒找去啊?!?/p>
這番話讓人有些泄氣。好在喬娜又說:“不過只要我們真的弄懂了老頭在想什么,那也就不是問題了,可以直指要害?!?/p>
葉珺和蘇清均點(diǎn)頭以示同意。
最后三個人一無所獲地回去了。
后來喬娜又給蘇清打電話說自己又跟林簡妮要了點(diǎn)情報,并說著第二次去林宅的事。
在去林宅的路上,喬娜講了林簡妮和她的談話。
喬娜說:“林簡妮覺得她叔父怪怪的,在對小月的態(tài)度上尤其如此。怎么說,她從林華屏的態(tài)度上根本感受不到尋常人對收養(yǎng)小孩的那種慈愛,她也只是勉強(qiáng)接受了林華屏想收養(yǎng)一個女孩有愛心這樣一個設(shè)定。然后,小月這個女孩和別人在一塊兒時都是好好的,但是一對上林華屏,就也不對勁了。反正兩個人都怪怪的,而且Jennie一點(diǎn)頭緒都沒有。而且小月好像也沒有談過男朋友的樣子,應(yīng)該也不會有青春期女兒和父親的那種沖突。”
“那么林華屏的親生女兒林澤云呢?”葉珺問。
喬娜說:“Jennie的堂妹Zellrin就是很普通的富家小姐,很安靜很有禮貌,有一種沉著的氣質(zhì)。如果不出意外,Zellrin可能不比現(xiàn)在的Jennie混得差多少。最次,也擁有著普通人的人生?!?/p>
蘇清點(diǎn)點(diǎn)頭,說道:“冒昧問一下林華屏的感情狀況?!?/p>
喬娜說:“根據(jù)Jennie講的,她叔父對感情的態(tài)度一直不溫不火,和女人談過但一直都沒有定下來的苗頭,直到遇到了他的第一任妻子,也就是Zellrin的媽媽,Zellrin媽媽很漂亮,脾氣性格也很溫婉,但是在Zellrin三歲的時候就心臟病去世了。然后第二任妻子是他公司里的一個秘書,姓蔡,在Jennie父母去世前兩個人剛剛離婚。這個女人很普通,沒有什么特別的。不過Jennie倒是說過她觀察到林華屏好像對小女孩有興趣,就是從態(tài)度上看出來的,我覺得她這個判斷應(yīng)該沒問題?!?/p>
葉珺問道:“那么,林華屏和小月之間該不會有什么吧?”
喬娜說:“這就不好說了,不過如果要這么說,那還真找不到證據(jù)?!?/p>
葉珺心里犯嘀咕:越發(fā)感覺林華屏這個人不對勁了,很狡猾的人。
三人在宅中受到了和他們第一次來時同樣熱情周到的招待。三人又去把各個房間搜查了一遍。
這次蘇清準(zhǔn)備從別的地方找突破口。
蘇清叫住何伯:“何伯,我想向你咨詢一些事情?!?/p>
蘇清問:“阿伯,能不能請你看在良心的份上,拋去私人感情,公正客觀地講一講林華屏是怎樣的人,還有林小月這個人是不是存在過?”
何伯沉默了一晌,道:“終究是瞞不住的。華屏這個人什么都好,就是對女人不感興趣。小月啊,她在宅子里住過,后來又走了,當(dāng)然是憑華屏的一己心愿?!?/p>
蘇清又問幫傭的吳阿婆:“阿婆,您對小月這個女孩有印象嗎?”
吳阿婆道:“我從老爺年輕時就在宅子里干活了,怎么會沒見過小月?小月啊,長得白白凈凈的,人也甜,也很懂規(guī)矩。不過男女那事,是真的不好說。我唯獨(dú)不滿意老爺?shù)木褪沁@一點(diǎn)?!?/p>
最后,葉珺問道:“那么到底是林華屏有意又無情,還是小月根本討厭林華屏呢?”
幾個人均沉默了一下。
蘇清認(rèn)真道:“小月當(dāng)然從來沒有同意過這段感情,林華屏始終不如心吧?!?/p>
蘇清說完這句話,幾個人都抬起頭來,互相看了看對方,終于從對方臉上的表情讀懂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