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綁定了一個代人盡孝系統(tǒng)。

代人盡孝一次，就能獲得一萬獎勵。

當(dāng)然，任何事情都有代價。

這代價就是我每獲得一次獎勵，我代替的那個人就會減少一天的壽命。

我毫不猶豫地在代替盡孝人那里，寫下了我丈夫的名字。

后來，他死了。

我爽了。

01

我上午給陸一鳴打的電話，他下午才回我。

他問我有什么事。

我默了默，說沒事了。

掛掉電話，護(hù)士說掛完這一瓶水就可以走了。

她囑咐了很多，要我記得吃消炎藥，必須連掛三天水。

我點(diǎn)點(diǎn)頭，聽見了，但不想記住。

上午，我送陸一鳴的母親去醫(yī)院，她剛被送進(jìn)去做檢查，我肚子一陣尖銳的痛，也被推進(jìn)了手術(shù)室。

我流產(chǎn)了。

一個兩個月的小生命。

我甚至沒察覺到她的存在，她就悄無聲息地不見了。

拿著病歷單走出病房，就接到陸一鳴母親的電話。

她在電話里說自己好痛，說自己命不好，怎么會得這種丟人的病，還說她出來看不見我，是自己一個人回到病房的。

她好可憐，沒有兒子管，現(xiàn)在連兒媳都不管她了。

我輕輕掛了電話。

我好累。

我誰也不想管。

我站在樓下，看著人來人往。

有人哭，有人笑，與我都不相干，我連生的欲望都被沒有了。

就在這時，我聽到一陣輕快的電子音:「恭喜您綁定了代人盡孝系統(tǒng)，代人盡孝可以獲得現(xiàn)金獎勵……」

它說了一堆，我只總結(jié)出來一句：幫人盡一次孝，就可以得到一萬現(xiàn)金獎勵。而這些獎勵的代價便是那個我代替盡孝的人的壽命，我替他盡孝一次，他損失一天的壽命。

我看著系統(tǒng)面板，毫不猶豫地在代盡孝人那里寫上了陸一鳴的名字。

我們……一起毀滅吧！

02

我轉(zhuǎn)身回到了樓上，去了陸一鳴母親的病房。

她看見我，氣憤中又透著委屈。

她說：「你去哪里了？是不是我死在醫(yī)院你才會出現(xiàn)？既然不想給我治病，把我送到醫(yī)院來做什么？早說不來了，讓我死在家里算了?！?/p>

她很恐懼。

她有一個不靠譜的老公，還有一個忙得始終見不到人的兒子。

她大概深知這兩個人的秉性。

所以，陸一鳴初次帶我回家見父母的時候，她對我無比好，比我父母對我還好。

那時，我想，我多幸運(yùn)啊。

別人有婆媳矛盾，我將來肯定不會有這樣的問題。

我把婆婆處成了媽，她也真把我當(dāng)成了女兒。

她病了，不愿意給陸一鳴打電話，也不愿意麻煩自己下象棋的老公，只愿意打給我。

她說，這是女人才會得的病，只有女人才能理解女人。

我照顧她一年、兩年、三年……

我和陸一鳴的婚姻持續(xù)了多久，就照顧了她多久。

后來，我無意中翻到她最早的病例，才發(fā)現(xiàn)，早在我和陸一鳴談戀愛的時候，她就病了。

她隱瞞了自己的病情，直等到我和陸一鳴領(lǐng)了證，她才敢放心地讓自己發(fā)病。

我打斷她，給她端了一杯水。

「媽，喝水吧！」

她接過杯子，咕嘟一飲而盡。

我聽到了系統(tǒng)的提示音：「幫陸一鳴盡孝一次，獎勵一萬元?！?/p>

我查了下自己的賬戶，果然進(jìn)賬一萬。

忽然，這種暗無天日無人代替的日子沒有那么難熬了。

果然，錢是治愈心病的良藥。

我殷勤地伺候她吃、喝、穿衣，扶著她去上廁所，甚至還去樓下買了架子床、床單、被褥等物品陪護(hù)她住院，還給她洗臉、洗腳、按摩。

一整天下來，她終于舍得說一句。

「安瀾，你也累了一天了，好好休息下吧，哎，我下午太著急，說話急了一點(diǎn)，你別放在心上，我是真的把你當(dāng)女兒心疼的，媽命不好，老公靠不住，幸好有一個好兒媳，媽只能靠你了?！?/p>

我低頭收拾東西，一句話也不想說。

晚上，陸一鳴終于肯打電話過來。

「安瀾，辛苦你了，我今天忙了一天，才知道今天是媽化療的日子，我不在，麻煩你多照顧媽一點(diǎn)，媽喜歡吃芒果，你給她多買一些……」

他說了很多。

我沉默著。

他停了停。

「你生氣了嗎？」

「沒事的話，掛了?！?/p>

我輕輕掛了電話，再一次忍住了將他拉黑的沖動。

我看了看賬戶，今天進(jìn)賬 56 萬。

換算成壽命的話，陸一鳴損失了一個多月的壽命。

心里的恨和郁悶忽然泄了。

03

我和陸一鳴相識七年，結(jié)婚三年。

從大學(xué)走進(jìn)婚姻，我們是班里唯一的一對。

當(dāng)初陽光俊朗、對我無微不至的人，進(jìn)入婚姻后，一點(diǎn)點(diǎn)變得面目可憎。

我對他的恨是在他多次缺席家務(wù)，缺席他媽媽生病住院，缺席我生病后一點(diǎn)點(diǎn)積攢起來的。

剛開始，我嘗試溝通。

他抱著我說自己知道了，下次一定改。

可隨著他出差頻次的增加，改成了一個遙遙無期的目標(biāo)。

等著等著，我就不想等了。

下班后，一個人面對家務(wù)，一個人帶他媽媽看病，也一個人自己看病。

有一次，我有急事找他，打不通他的電話，打到公司，同事說他早就走了。

我在樓上，看到他的車開進(jìn)小區(qū)。

他坐在車?yán)?，坐了三個小時。

晚上十點(diǎn)，他回到家，告訴我，他今天加班好累，有什么事情明天再說。

第二天，他出差了。

回來，已是十天后。

他問我，出差前，想和他說什么話？他忙糊涂，忘了問我。

我看著他那么自然的說謊的臉，失去了所有溝通表達(dá)的欲望。

那一刻，我想，離婚吧！

04

我和他認(rèn)認(rèn)真真地提過離婚的事情。

他訝異地看著我。

「我們怎么可能離婚？當(dāng)時婚禮的誓言你忘了嗎？我記得清清楚楚。」

他念我們的結(jié)婚誓詞。

那莊重神圣的模樣，讓我時常懷疑，我那天看到的是否是真的？

自我懷疑。

自我否定。

自我批評。

始終無法自我和解。

我時常感覺到生命力從我的身體里流失。

結(jié)婚三年，我再也不熱愛生活了。

奶茶、麻辣燙、小火鍋、串串、燒烤、唱歌、看電影，這些曾經(jīng)讓我感受過幸福的東西，已經(jīng)無法在讓我產(chǎn)生一點(diǎn)點(diǎn)幸福感。

婚姻，到底帶給我什么？

05

帶著陸一鳴的媽媽從醫(yī)院回來那天晚上，陸一鳴出差回來了。

他一進(jìn)門，先給我一個擁抱。

我后退一步，躲開了。

他愣了一下，臉上涌現(xiàn)出一絲難過。

「安瀾，對不住，讓你一個人承受這一切?！?/p>

我不想聽了。

曾經(jīng)我以為，他是真的毫無辦法。

但后來，我明白。

出差是他的避難所，是他卸掉家庭重任，自由自在做回自己的避風(fēng)港。

但，明明該躲開這一切的人是我。

陸一鳴的媽媽拉著他對我贊不絕口，說他找了一個好媳婦，她上輩子真是修來的福分。

連陸一鳴的爸爸下棋回來，也對我含著笑，無比滿意。

陸一鳴提議去外面吃飯。

我搖搖頭，拒絕了。

我借口自己太累，想休息一下，讓他們一家三口去外面吃。

我怕自己和他們一起吃，會吐。

陸一鳴伸手想撫摸我的臉，我側(cè)了側(cè)臉。

他目光陡然沉了下來。

「我等會給你帶飯回來?！?/p>

我不想吃。

但我更不想告訴他。

我回房間數(shù)著卡里的錢，已經(jīng)有三百多萬，減少了陸一鳴一年多的壽命。

我很滿意。

陸一鳴回來時候，我睡著了。

他叫我，我沒有睜開眼睛。

他伏在我床邊，靜靜地看我。

目光在臉上灼燒的過程，我想了很多。

我想到我們青澀的校園生活，他買好奶茶在樓下等我，長睫毛下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的情意讓我覺得可以為他赴湯蹈火。

可后來，我想死，我也想讓他死。

他脫鞋上床，從背后環(huán)住我。

「安瀾，這段時間辛苦你了，媽媽生病，我要掙錢，我沒有辦法，等以后就會好了。」

他的聲音里帶著承諾。

我莫名想起上一次，他說他會改的時候，也是這樣篤定誠懇的語氣。

我不相信他了。

我掀開他環(huán)住我的胳膊，平靜地說：「沒關(guān)系的，我愿意的?！?/p>

我愿意用你的壽命，換我一生喜樂。

06

陸一鳴媽媽的化療進(jìn)行到第四期，開始發(fā)熱并嘔吐得厲害。

我去給她拿止吐藥并打印單子的時候，看到陸一鳴和一個女人從外面走進(jìn)來。

人潮洶涌中，他沒有看到我。

他小心翼翼地攙扶著那個女人，眼睛亮晶晶的，有星光閃爍。

女人不知說了什么，他笑得很開懷。

我看著他們咨詢婦科怎么走。

我知道，婦科在八樓。

曾經(jīng)，我?guī)е懸圾Q媽媽跑了無數(shù)次的婦科，那條路無比熟。

我甚至可以告訴他，坐哪個電梯可以少跑冤枉路。

我靜靜地看他扶著那個女人上了電梯。

進(jìn)入電梯的那一瞬間，他忽然看到我，目光充斥著驚懼不安。

他想往外走，卻被人群擠住出不來，電梯門緩緩關(guān)上，隔絕了我們的視線。

我的電話立刻響起。

電話里傳來陸一鳴的聲音，他用沉穩(wěn)的語氣肯定地解釋：

「我同事身體突然不舒服，領(lǐng)導(dǎo)讓我?guī)^來醫(yī)院查一下，你剛剛看到我，怎么不叫住我？」

叫住他？

說什么呢？

質(zhì)問他有時間帶別的女人來醫(yī)院檢查，沒時間帶老婆和老媽來醫(yī)院嗎？

我和他之間，很早就沒有話了。

「不用解釋，我相信你的?！?/p>

反正快死的人，說什么都無所謂了。

這段時間，我賬戶上的錢達(dá)到了驚人的三千多萬，這意味著，短短時日，消耗掉了陸一鳴十年壽命。

他能有幾個十年呢？

07

晚上。

陸一鳴難得正?；貋怼?/p>

他買了一束純潔的白玫瑰，還有一盒蛋糕。

他滿面含笑地遞給我，說老婆辛苦了。

我沒有伸手去接，反而繞過他，去了廚房。

化療對陸一鳴媽媽的身體傷害很大，她惡心、嘔吐、腹瀉，在她的飲食上需要特別注意。

五紅湯、牛尾湯、烏雞湯我經(jīng)常換著煲，給她增加營養(yǎng)，即便如此，她也日漸消瘦。

我邊切菜，邊漫不經(jīng)心地教育陸一鳴。

「明知道家里錢這么緊張，還買這些華而不實(shí)的東西，你怎么這么不會過日子。」

他臉上的笑容撐不住了。

「安瀾，你還在生我的氣？我已經(jīng)解釋過那就是我的……」

「我相信你?！?/p>

我打斷他，目光平靜，毫無波瀾。

他張了張嘴，終究一句話也說不出。

他去插花，我淡淡道：「扔了吧，媽聞見花香味會吐。」

我也會吐。

他面色驟然變冷，卻又在我堅(jiān)定的目光下退縮。

他下樓去扔花，在樓下吸了一根又一根的煙。

男人，真矯情。

明明該煩悶的人是我。

晚上，他特意洗了澡，早早在床上等我。

我轉(zhuǎn)身進(jìn)了陸一鳴媽媽的房間，給她按腿、按頭、量體溫、換尿布濕、擦身子，磨蹭到十二點(diǎn)，才回了房間。

陸一鳴還在等我。

他說：「安瀾，你不愛我了?！?/p>

是肯定，不是疑問。

我淡淡道：「陸一鳴，我很累，有什么事情明天談吧?！?/p>

我上了床，背對著他。

他想碰我，我一把推開他的手，倏地坐起來，一字一頓道：「我說我很累，你能不能不要這么無理取鬧。」

陸一鳴徹底蒙了。

他鐵青著臉，翻身下床，抱著被子去了客廳。

我松了一口氣，睡了一個無比舒心的安穩(wěn)覺。

今天一天，我很勤勞，賺了一百多萬，是陸一鳴三個多月的壽命。

所以，和一個將死之人生什么氣呢？

08

第二天，陸一鳴的爸爸媽媽臉色都很不好看。

陸一鳴的爸爸一般早上要出去鍛煉身體，他看到了沙發(fā)上的被褥，連鍛煉都不去了。

陸一鳴的媽媽一臉不愉。

「安瀾，你和一鳴怎么了？他是不是惹了你？他要是惹了你，你跟媽說，媽來教訓(xùn)他，但不能分開睡啊，夫妻床頭吵架床尾和，睡在一張床上才有感情，你這……」

「媽，您和爸分開睡二十年了。」

家里的三個房間。

陸一鳴的爸爸睡一間，媽媽睡一間，我和陸一鳴一間。

曾經(jīng)我提議過，陸一鳴的爸爸媽媽睡一間，另一間房改成書房，我和陸一鳴可以用來辦公，等以后有孩子可以改成兒童房。

他們拒絕了。

陸一鳴的媽媽說：「人年齡大了，就想按照自己的想法來，過得舒坦一點(diǎn)，不像你們年輕人，要一個黏著一個?！?/p>

那時候，我以為她說的是實(shí)話。

后來，我才明白。

她說的是假話。

她和陸一鳴的爸爸早就沒有感情了，算是搭伙兒過日子。

她不敢病，也不敢歇下來。

她知道自己一旦病了，停下來了，沒有一個人會為她兜底。

我來了，她將我當(dāng)做救命稻草。

我和她一起沉溺在這潭爛池塘里，快要窒息了。

陸一鳴的爸爸氣得發(fā)抖。

「我們老了還沒死，還輪不到你一個小輩管，你有沒有家教？」

「要不我和陸一鳴離婚，您就不算我長輩了吧？」

陸一鳴的爸爸閉嘴了。

他瞪我一眼，拿著乒乓球拍走了。

陸一鳴的媽媽也想說話。

我平靜道：「我們年輕人也有自己的想法，也想過得舒坦一點(diǎn)兒，媽您沒意見吧？」

陸一鳴的媽媽勉強(qiáng)扯出一個笑容：「肯定是一鳴的錯，我說他，你別生氣?！?/p>

她努力地搬動沙發(fā)上的被子，但她太虛了，根本搬不動。

我說，我來吧。

我收拾了沙發(fā)，照例完成今天的任務(wù)，還額外增加了一項(xiàng)，為陸一鳴的媽媽全身抹藥。

隨著病情加重，她身上的皮膚瘙癢，潰爛，下身也發(fā)出難聞的味道。

我戴上了口罩。

她一臉尷尬，又有一點(diǎn)隱忍的憤怒。

「安瀾啊，我身上很臭嗎？」

以前，我會說謊安慰她。

但現(xiàn)在我更想讓自己自在。

我說：「嗯。」

她忍了又忍：「人老了就是……」

我不想聽，我轉(zhuǎn)身走了。

人都有老的時候，但有些人，老的時候特別討人厭，大概是他們年輕時候就挺討人厭的。

到了晚上，我主動將陸一鳴的被褥搬到沙發(fā)上。

陸一鳴憤怒地敲我的門。

「安瀾，你什么意思？」

我打開門：「照顧病人很累，你在身邊我睡不著，要不我們換一下，我去上班，你來照顧媽？」

「你拿照顧媽來威脅我？」

「照顧自己媽媽是天經(jīng)地義的事情，你不樂意？」

他沉默了。

他靠近我，很努力地想緩和氣氛。

「安瀾，我知道這段時間你……」

「砰！」

我關(guān)上了門。

時間寶貴，哪能浪費(fèi)在聽廢話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