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保護

    “請不要玷污我作為殺手的自尊?！蔽液莺莸卮鸬馈?/p>

 

    “這是命令?！?/p>

 

    完成了之前任務(wù)的我回到組織中，在房間門口半跪著。燭光在空蕩蕩的房間中搖曳，燭光的邊緣，光明與黑暗交織，朦朧的黑暗中，燭光隨著距離被一片漆黑吞噬，使整間屋子變得深不可測。墻上釘著死板的油畫，深色的磚地與與一條貫穿房間的灰紅色的長地毯相映襯，深重的聲音從房間的另一端傳來，那個坐在皮椅上面對著火爐，背對著我——被稱為“影”的人。

 

    “是。”

 

    我深吸了一口氣，低了低頭，簡單地回應(yīng)。然后站起身，轉(zhuǎn)身向那間令人壓抑的房間外走去。

 

    不知是不是我的錯覺，離開時，身后傳來了輕微的嘆息聲。大概是聽錯了吧。

 

    在熙熙攘攘的伊普利特王國王都——伊德利潤斯的街頭，我穿著黑色的風(fēng)衣，手中緊緊握著那柄黑傘在人群中穿行，街上每一個步履匆匆的人都他們自己的目的地，而在這條街上，“他們”與“他們”在有限的生命中彼此擦肩而過，雖然他們?nèi)詴^續(xù)自己的旅程永遠不會記得那個掠過視線的他，但是在某個瞬間，他們真真切切地相遇過，彼此是那樣的靠近，卻又是那樣的遙遠。作為無數(shù)人生命中的不知名的過客的我，找到了我的目的地，那間描述中的白色瓦房。

 

    在一棟散發(fā)著絲絲霉臭味的小樓內(nèi)，順著剝蝕的樓梯上行，我打開了二樓第一個房間的門。房內(nèi)的設(shè)施很簡單，褪色的木制家具，窗邊是看起來就不怎么牢固的床，桌上一些燒了一半的蠟燭，剩下的，大概就只有那個緊縮在墻角的女子。

 

    看到我，她只是又往里縮了縮，什么也沒說，似乎還有些發(fā)抖。

 

    我抱著傘，在房間的另一側(cè)，靠墻坐下。接下來，便又是我早已習(xí)慣的、那漫長的寂靜，我低下頭，讓劉海遮住我的眼睛，回到我熟悉的黑暗。

 

    我不知道我有什么名字，也不知道我是什么時候出生的，對于年齡，我沒有這個概念，因為對我來說，這個概念的停止，在我未來的每一秒都有可能發(fā)生。我所唯一能回想到的，只有八年前的那個如常卻又不平凡的夜晚。此外就只有血與生命的交易，因為，我是一個殺手，屬于“影”。

 

    這次的任務(wù)，對于目標(biāo)的處理方式與之前的任務(wù)完全不同。

 

    保護。

 

    我不知道為何心里如此抵觸保護這兩個字，但是，對殺手，命令是不可違抗的。

 

    并不是我不懂“保護”兩字的含義，而是嘲諷這兩字的可悲。弱小，什么都做不了的人才需要所謂的“保護”，這樣的人，保護了又有什么意義？想到之前那個喪命于我刀下的騎士，我不禁冷笑。

 

    一個聲音打斷了我的追思。

 

    “那個……您是……黑傘先生嗎?”那個女子顫顫巍巍地站起身，似乎是鼓起了全身的勇氣一樣，用發(fā)抖的聲音試圖和我對話，“這樣……稱呼您……可……可以吧。”

 

    我沒有回答，只是點了點頭，依舊把臉埋在劉海下。透過劉海間的縫隙，無法看到她上身的模樣，視野里只能看到那條及地的長裙。

 

    那是一條用料上等的裙子，似乎很是柔軟與絲滑，若不是因為粘在上面的塵埃與污漬而顯得黯淡，想必會在這殘破的房間中會意外耀眼。

 

    “那您…餓了…嗎？……需不需要…我準(zhǔn)備點什么？…茶……茶水…要嗎？”女子似乎有些語無倫次，似乎是察覺到我的身體有些因饑餓而搖晃，她這樣問道。

 

    “你是委托人，在任務(wù)期間，我的身體是你的，可以隨意處置?！蔽易匀涣鲿车卣f完了這句不知已重復(fù)了多少次的話。

 

    與那些露出欲望的臉孔不同，女子似乎是顯得有些難堪，雖然我沒有看到她的表情，但是我能大致感受到。

 

    “你好可憐?！迸拥穆曇敉蝗徊恢趺椿謴?fù)了鎮(zhèn)定，似乎有一聲輕輕的嘆息。我握傘的手猛地一緊，然而又很快松開了。

 

    我回憶起了之前倒下的騎士留下的最后一句話——

 

    你好可憐。

 

    這應(yīng)該只是巧合吧。

 

    我繼續(xù)保持沉默，甩開了無聊的瞎想?；氐綒⑹謶?yīng)有的沉寂。

 

    一股氤氳模糊了我的眼簾，是一碗看著就不是什么好料泡成的牛奶麥片。因為任務(wù)，我已經(jīng)近兩天沒有進食，而之前所謂的進食，也不過是滿足一下身體需求而已。但是在現(xiàn)在，我保持了殺手應(yīng)有的冷靜。

 

    “我不能接受委托人除委托金外的任何給予。”

 

    “但…但你…不是說我……我可以…任……任意處置你的嗎？現(xiàn)在我要你把它喝下去”最后一句話，女子似乎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幾乎是將它喊了出來，聲音似乎可以穿透一切。

 

    不知從什么時候開始，我就只以這種簡單粗糙的食物為生。食物，對我來說，只是防止在戰(zhàn)斗途中倒下而進行的必要準(zhǔn)備而已。至于什么口味這類沒有什么實際價值的東西自然是從不在意，也毫無興趣。

 

    介于委托者的命令，我接過了那只略顯殘破的舊瓷碗與有著一樣花紋的勺子，慢慢地勺著。一陣溫暖在我的口中化開，浸潤著我的唇齒。

 

    “很……好吃。”在不經(jīng)意間，這樣幾個字盡然從我口中說出。而更讓我吃驚的是接下來的事。

 

    我，作為一個殺手，竟會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待我反應(yīng)過來時，這牛奶已經(jīng)帶有咸味了。

 

    轉(zhuǎn)過身，不想讓任何人發(fā)現(xiàn)，這種狼狽的樣子。

 

    “好吃…嗎?……如果您喜歡的話，我可以給您多準(zhǔn)備幾次。”似是因為放下了擔(dān)心，她的聲音變得平靜了許多。

 

    我依然保持沉默，大口吃完了麥片，將牛奶與其中參雜的淚水一并飲盡。

 

    我為什么要流淚？我為什么會被認(rèn)為可憐?這粗制濫造的麥片又為什么好吃?

 

    我用力甩了甩頭，想把這些雜念一并甩開。

 

    我是一個殺手，我要做的是完成任務(wù)，不讓任何人能傷到那個女子。

 

    第一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