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的一種選擇被迫殺死自己。

——森林向南

1

黑色的風卷挾著粗糙的沙礫呼嘯在耳邊，像是怪物喘著粗氣，這是黎明前灰沉的海邊。

不規(guī)則的礁石劃破了兩個狂奔的人的腳心。有一個人叫囡囡，她的發(fā)間，眼角，嘴唇，衣服上都沾滿了粗糙的沙粒，哭紅的眼框里是滿眼的痛苦，她屏住呼吸，想要再跑快一點，身體上的疼痛已經(jīng)讓她麻木，她現(xiàn)在只想逃離這里。

緊追不舍的那個人叫男男，眼神堅決，他要把她帶回這個“刑場”，他的目地是要讓她臣服于現(xiàn)實。他要用一種武力來解決這件事情。

他們之前是情侶，現(xiàn)在卻更像是仇敵。

她的一絲松懈回頭讓他抓到了機會。他毫不客氣地鉗制住她，硬生生地拖她回案發(fā)現(xiàn)場。他們兩人在不斷地糾纏過程中都被撕破了外衣。她本能地護住自己那并不養(yǎng)眼的身體，羞愧難當；而他也沒有什么遮掩，只是滿身疤痕，讓人有一絲心疼。他脖頸上的青筋暴起，手死死地抓住她的手腕，疼痛感蔓延在兩個人的全身。

她看得清楚，沙灘上的那個巨大的黑色垃圾袋被海風海浪無情拍打，只有她覺得心疼，對于他而言袋子里裝的只有痛苦。她心里早就清楚，過期是遲早的事?？伤H手動刑讓她無法接受。

現(xiàn)在的兩個人都已經(jīng)精疲力盡了。她無助地坐在沙灘上最后一次用眼神向他求助。他深深地望了一眼她，發(fā)現(xiàn)其實兩人都已經(jīng)疲倦。他只想結束，可她卻只想逃。

相顧無言，是時候做決定了。他只好拿出槍，對準那個垃圾袋。他的身體在發(fā)抖，心也在顫抖，他狠狠地跺著腳，大吼一聲讓自己堅強。

她看到他拿出槍的一刻嚇得兩腿發(fā)軟，剛要起身卻又跌坐在了地上。她不想看到這樣的結局，于是她用盡最后一絲力氣艱難地爬起來，想要再次逃跑。她想用逃避來換取面對現(xiàn)實的時間。

“砰”！

一聲槍響回蕩在她的腦海，寬闊的海面上只剩下一片死寂。這聲槍響徹底斷絕了他的念頭，震碎了她的殘存的希望。

她停下了深重的腳步，愣在了原地。

緊接著是第二聲槍響，她后知后覺地害怕，趕緊抱著頭蹲下了身。她感覺自己停止了呼吸，兩眼無神像是死了一樣。

無論他再怎么用力，他的手指再也扳不動第三聲槍響了。他避諱地扔下了槍，冷冷的扔下一句

“我們結束了！”

她艱難地轉身，拼勁全身力氣去向他尋求一個答案。她哽咽、顫抖，多少個巴掌拍在他冷冷的身體上他都不吭一聲。

“為什么？為什么不愛了？為什么?。俊?/p>

他們在一起時有多濃烈，離開時就會有多痛。

只見他只是推開了她轉身離去。就連腳印都被海浪沖散。只留她還在心疼那袋子里的東西。

無情的海浪拍打著格外另類的黑色垃圾袋。她不知所措的撕扯著垃圾袋。終于里面的東西漏出真容，垃圾袋的血泊中側躺著一個沉睡的過去的身體。

只那一刻，她明白了一切都結束了！心中懊惱的淚水不盡的流。她開始后悔，后悔為什么當初要那么真誠那么沖動的在一起。

美好的回憶就這樣被銷毀了，她悲慘的哭聲只有風知道，只有海浪有回應。

2.

突然噩夢驚醒，囡囡最近經(jīng)常做一些奇怪的夢，她剛才夢見男男出軌了。

她身上冷汗未干，身體有一絲涼意打了個寒噤。凌晨兩點，她一人心里惴惴不安地倚靠在床頭，沒有血色的面容十分憔悴，她像是被大放血了一般身體空了。

她明知這都是自己無端的臆想，畢竟身邊躺著的是背對著自己體溫正常的他，是昨夜瘋狂過后帶有微微黏膩汗味的他。

他正在熟睡，可她還是失眠了。

她一直在糾結一個問題:

“他到底愛不愛我？”

這個念頭從相愛到現(xiàn)在為止腦海里一直存在。

敏感多疑是個壞毛病，可是囡囡改不掉的。她只能盡力壓制自己內心的負面情緒裝作平常對待。

她期待的明天來了，早晨的陽光明媚可愛。她起床做習慣做的事——早餐和叫醒起床服務。

因為今天他答應她終于要去海邊的?？伤救说故菦]有太大的反應，一如往常的賴床不起。囡囡也記不清楚是何時起，兩人的話越來越少，互動也越來越少。她自以為是平淡期而已。在路上，她逗一句，他配合著笑一聲，頂多寵溺的說一句“你個壞蛋！”

她害怕長時間的安靜帶來的尷尬，之后也還在努力的表演著小丑游戲。她實在想不通戀愛原來也可以只是改變了手機備注，或者頭像而已。她害怕自己真的是累了，說不動了。

男男只感覺已經(jīng)完成了任務，收起了過多的感情投入。又回到自己最本質的狀態(tài)——手機不停的刷，不顧窗外的風景，也不顧身邊的人，只把自己獻給自己。不知為什么自己竟然不會被眼前人打動。到底自己是何時起把自己活的這么小心翼翼的？是自己太自私了嗎？是不會愛了嗎？

出租車行駛在沿海公路，她把自己沉醉在海風中，看著白色的海浪在沙灘上熠熠發(fā)光。那么耀眼的美好自己可曾擁有過嗎？

終點站是這片沒有人踏足的干凈沙灘。她很小心翼翼地留下了一串腳印，跟在他的身邊。可是走著走著情緒像是突然翻滾而起的一個巨大海浪。

“你是不是不愛我了？”

她鮮有的這樣直白發(fā)問。讓他也驚呆了。

“沒有呀?！?/p>

他眼神飄忽只敢看向一望無際的大海。

“我們兩個現(xiàn)在只剩下沉默了，你還不愿意承認嗎？她苦苦逼問。

“難到非要說出來的才是愛嗎？我只是不會哄人罷了?！彼X得自己沒錯，自己并沒有不愛她，他覺得都已經(jīng)在一起這么久了，實在沒必要這么胡亂猜測了。

“那為什么你和我第一次做愛的時候可以一口一個寶貝好棒的那么親昵呢？”

她也沒想到自己竟然可以說的這么不顧羞恥。

鋒利尖酸的言語很傷人，說的人百般不愿，聽的人萬般不適。

他無話可說，沉默的又像此刻的大海一樣無風無浪。他也不知為什么就不愿意繼續(xù)再糾纏了，感覺這么解釋太累了。

“你是不是后悔了！我們就是太沖動了，才在一起了！"

她語氣平淡冷漠。

她委屈和不甘的眼淚被海風吹落了，一顆一顆的如同珍珠落進了沙土中，被玷污。

“誰戀愛不是沖動的？況且我又沒做對不起你的事情？你至于這樣子嘛？你這么多疑你煩不煩呀！”

他用背影很瀟灑的說著不痛不癢的話。

她冷笑了一聲不再追問什么。只覺得自己像是在做夢一樣活著?；盍诉@么久才發(fā)現(xiàn)原來自己這么可憐，甚至抵不上出去春宵一夜來的痛快。

她從口袋里拿出一把早就準備好的上膛的槍。她顫顫巍巍地把槍口對準了那挺拔的背影懦弱的低語到

“我們分手吧！”

她等他回頭挽留卻是沒有。

猶豫不決之下她還是開了槍

“砰”

只有一聲槍響。

只有她倒在了血泊里。

3.

男男在家百無聊賴擺弄著手機，突然收到新消息的提示音。

手機聊天框里只有冷冰冰的五個字

“我們分手吧”。

他自己也有些驚訝卻也覺得平常，他早就看到了結局。他沒有挽留沒空心痛，只是輕輕劃掉消息，繼續(xù)自己的生活。仿佛他的生活里從來沒有一個囡囡來過。那手指輕輕的動作就清理了所有過去。

囡囡也麻利的刪除了微信好友，相冊照片，刪除聯(lián)系電話。沒了，兩個人的交集不過如此。她原以為要相愛的兩個人分手至少是一件轟轟烈烈的大事，比如說第三者插足被發(fā)現(xiàn)，比如說雙方的艾滋隱瞞被發(fā)現(xiàn)，更比如說雙方家長世俗的火把，絕對的逼迫。但其實根本不用，不安、忙碌 、疲乏就夠了。

她還在想著如果男男來求和，她一定要克制住自己的情緒擺明道理。再決定要不要復合?？墒撬e了，完全的利己主義者是不會回頭的，一切過錯都是他人的過錯。

今天囡囡沒有做早飯，而是自己一個人跑出來的。她自己出來反而如釋重負，不用沒完沒了的說話，不用看男男臉色行事，她可以閉嘴只是靜靜呆著，腦海里幻想出來一個狠毒的劇本——她殺了自己，也告別了過去。

男男的肚子在控訴自己沒有投喂食物。他昨天也做夢了，夢見自己茫茫黑夜，親手殺了過去，干脆利落。

他再看了一眼囡囡給自己發(fā)的最后五個字突然感覺心里有一絲空落落的。因為這個五個字意味著明天早上他沒有了可口的早餐，少了一個人鬧騰。

海岸的椰樹下，清涼的椰汁緩解了些許囡囡激動的心情，發(fā)完消息的她終于如釋重負，卻也高興不起來。似乎生活還和昨天一樣充滿煩惱。昨天她煩的是男男忽視自己，回到家只知道打游戲。今天她煩的是自己的生活過的好難。

兩個人分手，似乎生活并沒有變化。吃喝拉撒睡一樣都少不了。囡囡本以為自己會痛哭一場，卻發(fā)現(xiàn)自己卻在反問自己

“我真的有很愛男男嗎？”

她從沒有那種男男就是她生命的全部，離開他便無法生存下去的感覺。她也幻想擁有這種感覺，卻又一輩子都不想體驗這種感覺。

“我也就很自私嗎？”

她一個人來了想來很久的海灘，一個人在沙灘上踱步散心。她不悲不喜的走向無邊無際的大海。只有沙灘上一串淺淺的腳印被白色的泡沫淹沒。

喜歡或者不喜歡都可以不那么明顯，愛或不愛也都隨時可變。曾經(jīng)美好的過去也只能是過去的。

—完—

*故事中的他/她只是代指，不分男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