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晨曦中變化,而此時已至午后

　　

　　賈拉斯·安瓦爾海姆站起來迎接那本應該在最后一天的黎明前往柱廊的車隊,商人們和他們的護衛(wèi)們駐扎在一座樹木繁茂的高山山脊上,雖然柱廊還不可見，但賈拉斯知道它就在東邊地平線上，被一片布滿巖石的平原的另一邊的一排小山所隱藏。一條從南到北的河流劃出了蛇形的弧線，這使得幾英里外就有了一道屏障；一道他希望商隊到達時就已經改變的屏障

　　

　　賈拉斯看著海希升起，想象著它的光芒照在家里的鉆石尖頂上，然后山脊開始隆隆作響。商人們從帳篷里爬出來，抓住受驚的馬的繩索。賈拉斯抓住了最近一棵樹的樹干，這是一種本能，即使在知道這種可靠是一種謊言的情況下，他也會緊緊抓住可以依靠的堅實的東西。

　　

　　山脊下降了,兩邊的土地搖晃著升起,巖石像水一樣流動著,重新編織起來,樹木搖晃著，好像遇上了大風。其中一些消失了，被像水一樣柔軟的土地吞沒了。當那土地自行合攏的時候,他放開那棵樹,跳著腳跑開了。他跳到一塊從灌木叢中冒出來的巨石上，順著它下來。隨著新的懸崖向上傾斜，平原上的巖石變成了碎石。它們沿著從水平向上傾斜到接近垂直的斜坡滾下，轟鳴的墜落聲填滿了新的山谷。它們沿著森林的邊緣堆積起來，推倒了更多的樹。

　　

　　震動停止了。重塑完成了。山脊現(xiàn)在成了一條深谷。森林的山坡已經倒轉，樹木依附在懸崖較低的山坡上。往北大約一英里處，一條瀑布從懸崖上呼嘯而下。平原上的河流改道沖入峽谷。水在賈拉斯右邊五十碼處冒著泡沫，在那里峽谷的中心形成了一個很深的河床。河水的水位會迅速上升，但商隊在新河岸上的高度足以防止被水沖走。

　　

　　賈拉斯抬頭看著參差不齊的懸崖，嘆了口氣。今天早上就不能往東走了。商人們將不得不南下，那里的高壩和河岸的水位開始緩慢上升。他猜他們會花了半天的時間換條路。

　　

　　有人在對商隊隊長大喊大叫：“你說我們有時間的！你說這種變化還要過幾個小時才會發(fā)生！！”

　　

　　“這就是圖表所顯示的，”貝拉·佩爾托安說，聽起來既耐心又疲憊。

　　

　　賈拉斯走向對峙的雙方。柱廊自由工會的三名護衛(wèi)站在附近，無動于衷。他們早已經習慣于互相發(fā)泄，而貝拉已經在這場從方盾出發(fā)的長達數(shù)周的長途跋涉中證明了自己善于化解緊張局勢。心煩意亂的商人名叫巴亞爾，他從旅途的第一天起就一直是不滿者的先鋒。

　　

　　賈拉斯等著看他是否能幫忙。作為商隊的吟游詩人，他拿錢就是為了保持商隊的士氣，使旅程看起來比實際上更短?，F(xiàn)在,它正顯得比實際上更長一些,他的職責也顯得更加重要。如果這次旅行多花了一天的時間，那么他的口袋里就多了幾筆財富，盡管他比巴亞爾更渴望這次旅行結束。巴亞爾來自方盾。對于貝拉來說，瓦索姆柱廊是一個很好的地方，他已經離開它了幾個月了。

　　

　　“圖表！”巴亞爾喊道：“你確定它們都是對的？還是說你壓根看不懂它們？”

　　

　　“他們都老了?！必惱f道

　　

　　“你買得起新的嗎？”賈拉斯問巴亞爾。他微笑著表示同情，任何人都希望能從柱廊拿到最新的潮汐圖，但在這個大篷車里誰有辦法做到這一點呢？一分錢一分貨,好東西總是昂貴的。在這次震動之前的圖表仍然精確到了半天之內，這已經足以讓這次旅途變得更加容易管理。的確，今天土地的早期變化是一個沉重的打擊。在航程即將結束的那一刻，地平線卻已經被移開了。

　　

　　巴亞爾轉向賈拉斯，準備戰(zhàn)斗。賈拉斯用一只胳膊摟住他的肩膀“聽著，”他像對一個卑鄙的同謀者說我和你一起悲傷。你知道我有多久沒回家了嗎？”

　　

　　“你不是靠賣地毯來解決食物的?！?/p>

　　

　　“是的。但是你今天不餓，不是嗎？我們明天還會在柱廊。下一個市場離現(xiàn)在還有兩天。但是你知道嗎？人們會注意到我們的延誤。人們會擔心，他們可能無法從方盾織機上買到最新的地毯。那總不會是件壞事吧？”

　　

　　巴亞爾喃喃地說了些不可理解的話，但他的臉不再變紫了。賈拉斯捏了捏肩膀，讓他走了。

　　

　　幾分鐘后，車隊準備開始當天的行進。貨車是堅固的，專為辜爾地區(qū)的劇烈變化而建造，貨物由四個四英尺高的凸起側面支撐，并用網牢牢固定。賈拉斯跳上領頭的馬車，站在裝滿箱子的馬車上，讓整個車隊都看得見他自己。他的衣服使他脫穎而出。這是柱廊上自由工會制服的一種變體。一塊狹長的銀質楔子，代表著城堡的巨大尖頂，在棕色的土地上將田野的綠色一分為二，。這是盔甲和制服的樣式。賈拉斯的著裝把單調的制服變成了鮮艷的雜色。顏色依舊在那里，但卻開玩笑般的顯得更亮了，圖案的復雜重復使它成為一種慶典形式。吟游詩人的使命是歡樂、紀念和振奮。

　　

　　“我的旅伴們！”賈拉斯喊道：”我醒得很早，只是想看看東方。你知道在山脊倒塌之前我看到了什么嗎？什么都沒有?！斑€是太遠了。”他轉身對著懸崖說話：“你們聽到了嗎，你們這些變態(tài)的石頭？你不能從我們這里拿走任何東西?！彼俅蜗蛏剃犞罗o，說：“我們到達的喜悅只是推遲了！現(xiàn)在讓我們好好利用我們多余的時間吧！“我們是否應該沉浸在我們的期待中？”他停頓了一下，足夠長的時間讓人們聽到幾聲微弱的歡呼，而不足以讓沒有聲音的情況變得更加尷尬。他熱情地回答了自己的問題：“是的！我們會的！”

　　

　　他開始唱歌，

　　

　　峽谷的墻壁也聽到了他的聲音。在他讀到第二節(jié)之前，大多數(shù)商人都加入了。

　　

　　“為群山高歌,當它們于黎明攀登時,?！?/p>

　　

　　“為峽谷低聲歌唱，誕生于剛剛逝去的夜晚?！?/p>

　　

　　“高唱吧，為那無所畏懼的城鎮(zhèn)！”

　　

　　“為柱廊高唱！”

　　

　　“哦，土地會上升，土地會下降?！?/p>

　　

　　“變革的浪潮粉碎了每一堵墻。”

　　

　　“但是鉆石尖頂永遠不會褪色！”

　　

　　“為柱廊高唱！”

　　

　　“為柱廊高唱！”

　　

　　還有二十首詩。在商隊成員離開方盾的那天早上，他就開始教他們唱這首歌。他們現(xiàn)在都知道了，而且都很清楚。當這首歌唱完時，旅客們的心情更接近于渴望而不是失望，賈拉斯也很滿意。

　　

　　他和那些似乎最不安的人談了很久。其中一位是一位名叫加拉夫的珠寶商。凌晨時分，隨著河岸越來越陡，他們只能在幾英里的正前方看到峽谷的出口。加拉夫看起來似乎會為離開懸崖墻而感到難過，仿佛他們的禁閉對他來說代表了某種安全。他從馬車上跳下來，沿著大篷車的路線一路前行，與旅行者開玩笑。

　　

　　“為什么如此嚴肅？”賈拉斯問道：“不要告訴我，你開始覺得你的珠寶在遠離城市的地方被炫耀能得到更好的效果了。難道這片未開化的土地比這更好嗎？”

　　

　　“不，不是那樣的，”加拉夫說。

　　

　　“你找不到方盾了，”賈拉斯說。

　　

　　“我懷念它的文明。”

　　

　　“這是你第一次去柱廊嗎？”

　　

　　“是的?！?/p>

　　

　　賈拉斯笑了,那你該高興極了。當我說在柱廊里，你會發(fā)現(xiàn)真正的文明時，我這不是對方盾的侮辱。跟辜爾的任何地方相比，它都是無與倫比的?！?/p>

　　

　　“我聽說了。”

　　

　　“你不相信，”賈拉斯責備道。

　　

　　“哦，不，我知道！我愿意！只是……我聽說了一些關于這個地區(qū)的事情。”

　　

　　“什么事情？”

　　

　　“關于柱廊附近的怪物?！?/p>

　　

　　“你是說阿維戈里。”賈拉斯說。

　　

　　加拉夫嚇了一跳。他焦急地抬起頭來，似乎在等待著藍天黯淡,恐怖的怪物降臨到商隊頭上,因為有人喚出了他們的名字。

　　

　　“別擔心，”賈拉斯說?！叭绻艺J為我們要去他們的巢穴附近，你就不會在這個商隊里找到我。”他因厭惡和憤怒而齜牙咧嘴?！八麄兺底叩耐恋卦谥纫詵|的一些地方。”他吸了一口氣。“他們不會永遠占有它，”他保證著。

　　

　　“你為他們的失敗準備了一首歌？”加拉夫問道,既然他知道他已經在他所擔心的事情上安全了,他就竭力裝出一副虛張聲勢的樣子。

　　

　　“很多，”賈拉斯說，他在琵琶上彈奏了幾個輕快的和弦，然后繼續(xù)前進。

　　

　　在他的右邊，東邊的河岸隨著河水的上升而變寬。賈拉斯左邊的懸崖現(xiàn)在還不到50英尺高，其荒蕪的頂部探出頭來，高于樹木。這里的樹林很茂密，盡管樹木在離水邊一百碼遠的地方就停止了。前面的路向西傾斜，但很快斜坡就會與平原持平，商隊終于可以再次向東進發(fā)了。

　　

　　賈拉斯正趕回商隊的頭，離維拉的馬車還有三輛，這時，走在前面的護衛(wèi)隊隊長突然停下，舉起一只手，警告大家安靜。商隊吱吱嘎嘎地停了下來。賈拉斯踱步到維拉身邊。'怎么了？'他低聲說。

　　

　　她搖了搖頭。

　　

　　衛(wèi)兵回頭看了看他們?！拔蚁胛衣牭搅伺叵?，”她說。

　　

　　“這感覺不像是一個很好的防御位置，”貝拉說。

　　

　　“不是，”領隊說?！拔覀円矝]有選擇。她把喇叭舉到嘴邊，吹響了號角,呼叫人們圍成一圈。”

　　

　　在她之前，另一個號角吹響了。它是從轉彎處響起的。這聲號角野蠻而粗暴，比樂器更像野獸。它使賈拉斯的呼吸因恐懼而停止。

　　'野獸人！'領隊喊道，但號角的呼喚已經傳播了消息。

　　

　　商隊的護衛(wèi)隊里有二十名柱廊自由公會的衛(wèi)兵。他們的人數(shù)和武器足以保證商人們免受他們遇到的掠奪者的傷害。這條路是一條很好走的路，經常有全副武裝的巡邏隊。這條路就像穿越辜爾山的任何道路一樣安全。

　　

　　它根本就不是很安全。

　　

　　“天守城在干什么？”加拉夫哀號道?！八鸟v軍在哪里？”

　　

　　沒有人回答他。堡壘的駐軍將柱廊的力量投射到東方。它是守衛(wèi)城市通道的哨兵，路上的巡邏隊從它的大門出去。天守城很強大，但它的哨兵不可能看到一切或無處不在。

　　

　　商人們用他們驚恐的馬匹掙扎著把馬車拉到防御陣地上。衛(wèi)兵們把自己變成一堵面向上坡的墻，他們的長戟、劍和弩都準備好了。他們的速度和紀律令人印象深刻。

　　

　　我們都會死的，賈拉斯想。

　　

　　敵人接近的聲音在峽谷中隆隆作響。它以雪崩的力量向賈拉斯襲來，這是一種喧囂的叫聲和吼聲，是馬蹄聲的雷鳴，震撼著大地。賈拉斯試圖讓自己做好準備，迎接產生這種聲音的恐怖景象。他做不到。它太大了，而他太小了，他想消失在地面的一個洞里。然后，在一場嚎叫的風暴中，野獸人在拐彎處沖了過來。

　　

　　這只戰(zhàn)牛比整個商隊都大。賈拉斯想，即使他只有他同族的四分之一大小，衛(wèi)兵仍然毫無機會。一個身著簡陋的淡藍色盔甲的巨大蠻人帶頭進攻，吼聲震破空氣。賈拉斯感覺到這咆哮直接吼到了他的骨子里。商人們啜泣著，跪倒在地，已經被打敗了。賈拉斯設法穩(wěn)住陣腳。他和維拉站在一起,就在太小的防御者的隊伍后面。他扎根在大地上,盯著雪崩般的有角有牙的怪物。大地隨著蹄子的敲擊聲發(fā)出雷鳴般的響聲，搖搖欲墜，仿佛潮汐變化又要來臨了。

　　

　? ? ?弩箭飛來。一些較小的野獸人倒下了。更大的野獸人只有在鮮血橫流的時候才會更快地出現(xiàn)。

　　

　　“西格瑪保護我們，”貝拉低聲說。

　　

　　野獸人的首領拿著一把比人還大的斧頭。它咆哮著，揮舞著巨大的刀刃，一下子就殺死了兩個衛(wèi)兵。守衛(wèi)者們奮力抵抗沖鋒，他們幾乎減緩了野獸人的速度。他們甚至殺死了幾個巨大的生物，然后就被撕碎了，被踩成了血和骨頭的泥沼。

　　

　　在冰冷的恐怖狀態(tài)下，賈拉斯看到這場斗爭慢慢展開，每一個細節(jié)都刻在他遙遠的心跳之間的記憶里。自由公會的英雄們英勇地戰(zhàn)斗著。他們的英勇值得歌頌，他的腦海中閃過幾段哀傷的、激動人心的詩句和旋律。

　　

　　必須有人記住他們。必須有人唱出他們所面對的和他們所做的。

　　

　　唱出他們的死亡過程。

　　

　　他們在最后的掙扎中死去。他們死得很光榮。

　　

　　不要唱他們是如何被殺的。

　　

　　頭顱被壓碎。四肢被撕下，用作棍棒。用帶刺的錘子敲打，力度之大，使他們像腐爛的水果一樣爆裂開來。

　　

　　誰來唱？不會是你。

　　

　　如果我死了就不會。這個想法打破了恐懼的魔咒，使他再次行動起來。在攻擊的兩個心跳聲中，賈拉斯沖刺著離開了野獸人。他是一群驚慌失措的暴徒中的一員，怪物們嘲笑商人們的恐怖。野獸人咆哮著追趕他們的獵物。較小的那些，腳步輕盈，比人類更快，在人群中疾走，切斷了逃跑的道路。野獸人包圍了它的獵物并逼近。

　　

　　屠殺正式開始。賈拉斯被夾在尖叫聲和掙扎的尸體中間。他和商人們現(xiàn)在也成了動物，驚恐萬狀，不假思索--憑借著本能地向他們的鄰居撲去，張牙舞爪，被逃離的需要所驅使，盡管已經無處可逃了。鮮血在地面上流淌。鮮血噴灑在空氣中。血的臭味充斥著賈拉斯的鼻子。他呼吸著鮮血，被鮮血窒息，在鮮血中滑倒。

　　

　　一輛貨車在人群中翻倒,側翻著碾過人群,車上的貨物四散而下,更多的人被撞碎。它墜落在賈拉斯面前，被掀翻。一個角靠在一塊巨石上，以一個輕微的角度支撐著它。賈拉斯的面前突然出現(xiàn)了一個黑暗的空間，他滑到了馬車下面。一個沉重的身體砸向它，使它滑動起來，他拼命地跟上它的動作，留在下面。馬車從巨石上被撞下來，砰的一聲平放在地上，把亞拉斯困在里面。

　　

　　他透過碎裂的板條上的縫隙，只看到劇烈的模糊。他被野獸人的吼叫聲和死亡者的尖叫聲所包圍。他能做的就是不蜷縮成一團，加入到尖叫聲中。他四肢著地，蹲在馬車中央下面，呼吸急促，在黑暗中睜大眼睛。他等待著斧頭或錘子砸開他的避難所，給他帶來死亡。

　　

　　一段時間后，他附近的尖叫聲和吼叫聲似乎少了。大屠殺正在向下坡方向發(fā)展。然后，有什么東西再次擊中了馬車，足以讓它在地上滑行，仿佛它什么都不重。它帶著賈拉斯，在河岸的石頭上滾動并刮擦著他。它撞上了一棵樹干，裂開了。

　　

　　賈拉斯一動不動地躺著，衣服被撕破了，胳膊和腿上的肉被刮得生疼，流著血。他是一個痛苦的球。他的頭在旋轉。他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但他一動不動，嘴里無聲地喊著痛苦。

　　

　　野獸人的吼聲越來越遠。他屏住呼吸，聽著。馬車附近沒有任何動靜。

　　

　　不要留在這里。他們可能會回來的。

　　

　　賈拉斯爬到了馬車邊上。他拉著破碎的板條。它們有一英寸厚，是為了經受住潮汐變化的懲罰而制作的。他不得不用盡全身力氣去拉，才有一根開始斷裂。在這個狹小的空間里，分裂的裂縫震耳欲聾。他沒有停下來，在下坡的雷鳴般的謀殺聲的催促下繼續(xù)前進。他不得不相信，希望那些野獸人不會聽到他劈裂木板的聲音。如果他們聽到了，他是否停止努力也就無所謂了。

　　

　　他強行打開了一個足夠大的缺口，擠了過去。當他從馬車下掙扎出來時，鋸齒狀的木頭向他抓來，吸取了更多的血。他已經到了森林的邊緣。最近的野獸人就在離他的位置一百碼的下坡處，他們在笑著解決最后一個商人。

　　

　　跑?？炫?。你無能為力。

　　

　　在羞愧和恐懼的啜泣中，他跌跌撞撞地走進樹林深處。樹上投下倒影，有藏身之處的承諾。但這些承諾感覺像是嘲弄。海希在天空中很高。只有在沒有獸人找他的情況下，他才能躲起來。

　　

　　他還是跑了起來，撞開灌木叢，嚇得不敢停下來尋找掩體。

　　

　　然后，森林里的光線消失了。陰影綻放了。

　　

　　賈拉斯聽到了振翅的聲音?，F(xiàn)在他確實停下了。他抬頭一看。

　　

　　他尖叫起來。

　　

　　天空恐怖地呼喊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