賴宸問：“我當(dāng)然不知道你具體發(fā)生過什么。我只是憑借直覺，知道咱們是一類人。不如和我說說？左右，咱們這種人的心思，都是藏在暗地里的，很難說出來的，對吧？”

顧魏并不隨便上他的套，反問道：“不如先說說你自己吧？畢竟，我這個人防備心很重?！?/p>

“好啊，說就說嘛。我呢，也沒什么特別的。都是老掉牙的故事。我呢，其實是一個中越混血，你看出來了吧？我這么帥。小時候，我也有過五六年幸福的日子。后來父母離異，沒人愿意帶著我，我在好幾個親戚家輪流過日子，實在是沒人愿意養(yǎng)我了，就將我送去了福利院。福利院你知道吧，那種地方，說好聽點兒是能活下去，但說不好聽點兒，是不管活得像不像人，只要還有一口氣就行。我在那里待了三四年，有一天，被一位大叔看上，大叔辦了手續(xù)將我?guī)щx福利院。離開的那天，我特別開心，因為所有人都告訴我，你有新的家了，有家人了，以后再也不會挨餓，再也不會挨打，再也不會吃不飽飯。可是他們沒有人告訴我，如果領(lǐng)養(yǎng)我的是個變態(tài)我該怎么辦。后來，我被他帶去了美國，在那邊胡亂討生活，我聰明，會說話，懂得討好奉承，所以我過得還不錯，除了要付出一些我本不愿意付出的東西以外，我過得真的還很好。呵呵，后來我還是長大了，就是你現(xiàn)在看到的這樣。對了，聽了我的故事，你還沒告訴我你叫什么呢，怎么稱呼呢？”

“我姓顧。很抱歉，聽了你這些不愉快的經(jīng)歷。但不管如何，你如今都已經(jīng)成長起來，有能力掌控自己的人生了，那么，就盡情享受吧?！?/p>

聽了賴宸的故事，顧魏覺得心里有些發(fā)堵。這樣的經(jīng)歷，他只在小說和電視劇中看到過，沒想到現(xiàn)實中，真的有人過得這么慘。賴宸說這些故事的時候，眼神里流露出的迷茫和恨意都不是假的，讓人心酸可是，他固然同情，也并非不知道眼前的帥氣男人是一朵帶毒的罌粟花。

賴宸一挑眉道：“哦？彈錯琴音為博周郎顧的顧么？真是個好姓呢。顧先生，借你吉言，我也希望以后我能好好生活。”

顧魏道：“沒錯。但沒有那么浪漫，只是一個姓氏而已?！?/p>

“姓氏也得看放在誰的身上啊，放在你身上，我就覺得很配。顧先生，你不喝一杯嗎？我朋友不多，交個朋友吧?！?/p>

“這不好吧，我不習(xí)慣喝別人點的酒。有人告訴我，在酒吧隨便喝別人點的酒，下場不是失竊就是失身，很抱歉，這兩種結(jié)果我現(xiàn)在都承受不起?！?/p>

賴宸低著頭笑起來道：“顧先生，你真是個有意思的人呢。如果早些遇到你，或許我們真的能成為朋友?！?/p>

顧魏也露出一抹意味深長的笑容：“或許吧。我這個人，也挺不招人待見的，不是誰都愿意和我成為朋友的?；蛟S，只是你沒見過我這樣的人，感到新鮮而已。”

“話不是這么說的，我見過的人，沒有一萬也有八千，他們都不像你這樣，干凈得讓人想要破壞。說實話，顧先生，你不適合這里，你適合在高雅的西餐廳或者咖啡廳，聽著舒緩又悠揚的鋼琴曲，小酌一杯。”

賴宸的這句話讓顧魏想起之前顧一野說他的，他們的說法倒是不約而同了。

“之前也有個朋友這樣說過我，不過，我覺得你們太高看我了，帶了很厚的濾鏡。畢竟，我也是個普通人， 只是個普通人?！?/p>

“那我倒真希望，看看你這個普通人，都是過什么樣的生活。”

顧魏從鏡子的反光角度看到姜明在沖自己悄悄地打了個手勢，想著把剛剛拿到的東西給他送過去，越快找到證據(jù)越好，便道：“不好意思，我去一下洗手間?！?/p>

賴宸道：“正好，我也一起去吧。”

顧魏以為，自己只要不喝那杯有些詭異的長島冰茶，就不會失去控制，而且自己的耳麥連通顧一野的，身上還有警方的定位系統(tǒng)，安全系數(shù)很高。他很小心，警惕性也強，對周遭的變化很敏感，正常情況下是不會有危險的。

只要賴宸有進(jìn)一步的舉動，他拿到證據(jù)，就可以發(fā)信號抓人了。

去洗手間的一小段路上，有人調(diào)情，有人對罵，有人抱在一起忘情地互啃，顧魏面無表情地走過。

前面還有三個人在圍毆一個人，他現(xiàn)在只是一個喝酒買醉的顧客，不欲多管閑事，也皺著眉頭離開了。

洗手間的門很厚重，還算隔音，一進(jìn)去，一時間說不清酒吧和廁所里面外面哪邊的空氣更好。他放了水，也便松了口氣，在洗手臺前洗了手，整理了一下衣服，又整理了自己的外套?？傆X得有些心慌，有些不舒服。

心慌意亂之間，他的肩膀被拍了一下，他沒想到， 賴宸會就站在他的身后。

鏡子里的賴宸一笑，顧魏也不得不稱贊他長得真的很不錯，如果不是有先入為主的概念，或許顧魏真的會和他認(rèn)真的聊聊天，覺得他是個不錯的聊天對象。

仔細(xì)地想了想，顧魏終于知道他像誰了，像自己十八歲時候喜歡過的一個男明星的樣子，自己很久不用的社交賬號里還存著很多那個男明星的照片。不過那個男明星比賴宸要壯一些，更年輕也更瘦削。該說這些做社會工程學(xué)的人厲害呢，還是該說他們?yōu)榱四康牟粨袷侄文亍?/p>

“顧先生，我想請你幫個忙。”

“什么忙需要到衛(wèi)生間來說？我沒錢沒權(quán)，就一個普通人，不知道能幫你什么忙呢？”

“可以幫我試貨帶貨呀?！?/p>

顧魏的心咯噔一下，有些無措地笑笑：“你說笑了，我又不是做直播的。”

“我知道，你是法醫(yī)。前不久，我找了另一個法醫(yī)幫忙，他拒絕了我，后來就見不到他了?，F(xiàn)在，你來了。說實話，我還是很欣賞你的，如果你愿意的話，我會給你很好的待遇，對你很好的?！?/p>

這時，又一個隔間的門被推開，顧魏轉(zhuǎn)頭看去，一個帶著黑口罩帶著鴨舌帽的年輕男人站在他側(cè)面。男人頂著一個刺頭，穿著酒吧里最普通的服務(wù)生的黑色短袖，手里拿了一個漆黑的短棍。男人的身形令他熟悉不已，他看怔了，可他想不起哪里見過這個人。他不動聲色地打量男人，沒有作聲。

直到鴨舌帽男人面無表情地走近，微微抬頭，露出兩只內(nèi)雙眼皮的眼睛，微微上挑，給人一種很不禮貌也很有侵略性的眼神，顧魏才意識到自己不久前見過這張臉。上次來龍域酒吧，就是這個鴨舌帽男人給他調(diào)的酒，是那個調(diào)戲他的調(diào)酒師。

“你們想干什么？知道我是誰，還敢這么做？”

“當(dāng)然，我們的目的，從來都是很單純的。顧法醫(yī)，跟我們走吧?！?/p>

“如果，我說不呢？”

“顧法醫(yī)還沒明白嗎？你們警方一直在查的刺青案，是我們做的。我們既然出現(xiàn)在你面前，以為，會讓你就這么走了嗎？”

整個過程發(fā)生得很快，讓人猝不及防，顧魏都還沒有反應(yīng)過來，沒機會把話講完，因為對方已經(jīng)舉起電擊槍抵在他腰側(cè)，下一秒全身的骨頭都像在劇烈抽搐，又仿佛有無數(shù)輛跑車在他耳邊發(fā)動引擎，以至于他癱倒在地時后腦撞在墻角上出了血都毫無感覺。

他在陣陣劇痛感中昏睡了過去，隨后，他已完全陷入昏迷。

顧一野的耳麥里突然傳來顧魏的一聲尖叫。他的耳麥一直是半開的狀態(tài)，顧魏可以控制，之前的對話，除了賴宸跟他說的那句，剩下的顧一野這邊都可以聽到。但是現(xiàn)在，耳麥里斷斷續(xù)續(xù)的，像是很快就要失去了信號一樣。

楊曼突然尖聲道：“頭兒！頭兒！顧法醫(yī)的定位消失了。”

顧一野湊過來看了一眼屏幕，紅色的三角號突然消失在屏幕中。

他馬上叩響了姜明的耳麥：“姜明，顧魏呢？”

姜明那邊傳來呼哧呼哧的喘氣聲和推搡聲：“顧法醫(yī)剛?cè)チ诵l(wèi)生間，然后，然后很久沒有出來。我想去找，但是，被走廊打起來的人攔住了。我現(xiàn)在正在努力擠過去……哎呀，別打我的頭……”

顧一野再也坐不住了，扯起外套，對楊曼道:“盯緊了，給我轉(zhuǎn)定位，隨時準(zhǔn)備接應(yīng)?！比缓笥诌淀懥硕湹溃骸傲闾柍霈F(xiàn)危險，準(zhǔn)備行動。”

顧一野沖出指揮車，一路飛速一般往龍域酒吧的后門跑去。他相信他們不敢走正門，一定會從后門離開。希望還能趕得上。

顧一野的心都要跳出來，腦子里一片空白。

他想起以前有一次出任務(wù)，他的戰(zhàn)友被人殺害，他在車頂放上警笛，十分鐘后就飆車到了戰(zhàn)友的家樓下，發(fā)現(xiàn)很多人和救護(hù)的車都已經(jīng)停在那里。他飛奔上樓，在距離戰(zhàn)友家的最后一截樓梯下，看著站在門口的局長、救護(hù)醫(yī)生回過頭來望向自己，目光嚴(yán)肅、哀傷，沉默著向他訴說：一切都已太遲。

他不希望這次再發(fā)生這樣的事，像劉法醫(yī)那樣，像戰(zhàn)友那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