笑容聞聲僵在臉上，周九良動作僵硬地扭頭，將將對上一張面色溫怒的臉還有那雙幾欲要噴出火的桃花眼干笑了兩聲，掐了一訣移形換位跑了。 “嘿！” 孟鶴堂反應(yīng)遲了兩秒，手停在半空中，看著那縷紅光飛出窗外眉頭皺了皺，只好收回手先查看一下薏苡的情況。 被離火如意傷著的心脈已經(jīng)全部痊愈，孟鶴堂臉色稍有緩和，心道這小子有心。 他回頭叫來門外戰(zhàn)戰(zhàn)兢兢站著等候的如心如愿給孩子最后泡一次藥浴，便可告知西陽侯來接了。 “行李可都收拾妥當？” 如心點了點頭，而后眸中生出一絲擔(dān)憂：“小少主他……您別太生氣?！?孟鶴堂嘆了一聲，從懷中取出一塊靈玉，手指一點，靈玉便變成一塊刻著玉蘭花的玉牌，他輕輕給薏苡戴上，留了一縷神力在玉牌之中，“告知西陽侯，這塊玉牌要一直佩戴在身，待薏苡出閣嫁做人婦后方可摘下。并用桃木方盒保存，不得變賣損壞。我過去看看九良?！?“是?！? 臥房外靈氣縈繞，隱約透著一絲不穩(wěn)。孟鶴堂順利推開門，床上打坐調(diào)息的人影聞聲晃動一瞬，將床幔拉了更嚴實些。 “我不怪你，你不必害怕?！?床幔被猛力拉開，周九良怔怔望著他，吃驚中又帶了一絲委屈。 “或許這是你的因果，逃不掉的。”孟鶴堂苦笑一聲，走上前拉起周九良的手腕探查靈脈，好在一切平穩(wěn)，他也稍稍松了一口氣。 “師父，您真的— —不生氣嗎？” 這不該是孟鶴堂能說出的話，周九良心想。 “怎么？許你愿意改變，就不許我也改一改了？”孟鶴堂斜眼看他，然后翻了個白眼。 玄天戰(zhàn)神出了名的脾氣不好，而且還愛砸別人東西。 這是周九良小時候無意從朱云峰那得知的。 當年不歸藥仙是出了名的愛花愛草，藥圃中培養(yǎng)的仙花更是靈氣深厚，隱約已有開智之兆。不知是誰將此事傳了出去，還聲稱吃了不歸藥仙的花草可使修為大增，于是七星處的一個小仙子伙同妖界一個石頭怪趁著靈藥閣換班空檔溜進去將大片花草都摘了去，煉成丹藥跑去人間招搖行騙，不歸藥仙得知后，氣的躺了三日。 孟鶴堂知道此事之后，提著他的縱月九州槍二話不說把七星處直接砸成廢墟，還差點讓整個石頭族滅族，最后若不是聞訊趕到的不歸藥仙攔住了他，恐怕與石頭族挨著住的獅族都在劫難逃。 從那之后，孟鶴堂也就落了個脾氣不好的名聲，尤其是遇到跟不歸藥仙的事情上。 所以周九良現(xiàn)在十分懷疑孟鶴堂是被什么東西附身了。 眼前的師父正慈眉善目地給他檢查靈脈，還問他這幾日法術(shù)修煉的如何。要知道孟鶴堂走那天腳底下都帶火的，短短十天就變性了？不太可能吧？ 不過自己十天都可以長的與青年男子一般高，師父轉(zhuǎn)性也不是沒有可能，說不定是被曹師伯勸過來了，能夠接受自己現(xiàn)在作為離火如意的爐鼎這件事。 孟鶴堂被他打量的目光看的渾身不自在，曲起手指在他腦門不輕不重敲了一下：“又想什么呢？” “師父，您回天宮…都做了些什么事?。俊?“去靈藥閣給你討了些靈藥?！? 孟鶴堂喚出乾坤袋，將從白術(shù)那搶來的東西一樣一樣掏出來，周九良眼睛都直了，不禁問道：“您確定是討了一些？” 孟鶴堂十分理直氣壯地點點頭，一拍腦門：“哦對，還有這個?！彼麖膽牙锾匠鲆化B符紙，“護身用的?！?周九良緊繃的身體終于放松下來。 沒變，就是會裝了。 “這太多了。”他將靈藥重新裝回乾坤袋，余光瞥見孟鶴堂袖口散發(fā)著盈盈白光，指了下問道：“師父這是？” “哦，凈世白蓮?。∥蚁胫阋院蠖ㄊ切枰罅快`氣來筑骨，干脆就先不還了，等事情一切結(jié)束再說?！?周九良嘴角抽動了一下，不僅會裝，更無賴了。 他突然覺得此刻不應(yīng)該放松下來。 “師父，要打要罰，九良都認?！彼麓矒渫ü蛟诿销Q堂腳邊，“就是您千萬別這樣?！?“我怎么了？”孟鶴堂摸了摸自己的臉，瞧著周九良緊張又驚恐的眼神不禁失笑，想是自己有些太過平靜了，板了臉色：“那好，前幾日不愿說的，今日一并都告訴我吧?！?周九良猶豫咬唇，過了片刻才開口將離火如意傳說和一些零零碎碎的夢境告知孟鶴堂。 孟鶴堂聽得眉頭一會皺起一會舒展，臉色逐漸凝重起來。 “所以你想去找那只狐貍？” 周九良頷首：“在陰陽冢她看我的眼神就很不一樣，如果能再找到她，或許一切都有了答案?！?孟鶴堂垂眸不語，周九良知道他心有憂慮，可事已至此，為何不順流而下，走一步看一步呢？ 他言：“自九良記事起，您為我操了不少心。我生源不明備受非議，是您護著我；我練不成咒法，您也從未怪責(zé)我；我生不出靈骨，您也從不著急，說小小一個帶在身邊方便……” 周九良說著突然眼泛淚花，百年來回憶滔滔，孟鶴堂于他已是唯一。迎春水榭的時光從未有過悲傷，可周九良知道師父心中一直有一個難言的秘密，那個秘密久遠、苦澀。 迎春水榭有一處是禁地，周九良曾偷偷去過。 只可惜孩童懵懂，拿了一本感興趣的醫(yī)書便悄聲溜了。 自靈臺生后，有些朦朧的事逐漸清晰，他知道了不歸藥仙俗家姓周，也了解到他與師父之間的故事，也終于明白曹鶴陽第一次看到自己為何面露驚訝。 人間煙火繁華，有些東西正在悄然生長。 他突然不想一直站在孟鶴堂身后了。 他想與他并肩。 像不歸藥仙那樣。 “所以九良接受了這個事實，師父也接受好不好？” 接受我長大，接受我有我自己的使命，接受過去已成過去…… 孟鶴堂眼神復(fù)雜地看向他，心生一股莫名的陌生，卻又一絲絲的熟悉想讓他抓住。 眼前人再無孩童稚嫩模樣，嬰兒肥不知是何時褪去的，此刻棱角分明的臉上一雙鳳眼熠著光，滿是期待地看著他，長睫在眼下掃出一片陰影，孟鶴堂這才注意到，他右眼瞼下有一處淡淡的淚痣。 倆人一直對視著，周九良自然也將他的微表情看的清楚，見眼中閃過一瞬驚訝而后又滿滿哀悲，只覺自己噎了一大碗黃蓮水，呼出的空氣都是苦的。 他在通過我，看到誰呢？ “師父?！彼采纤氖?，語氣帶了一絲乞求。 孟鶴堂回過神，心中一點清明，他嘴角微微上揚：“好孩子，你長大了?！?“我自以為我可以護你周全，卻不成想還是逃不過因果命運?！?“如今你想邁出去，為師又怎會真的阻攔你呢？” 孟鶴堂哽咽了一下，抽回手起身步到窗邊，“你且往前罷！為師會找到讓離火如意與你離體的辦法。屆時一切塵埃落定，我們便回迎春水榭去，繼續(xù)過我們的逍遙日子?！?周九良愣了一瞬，便如釋重負般一笑，心嘆曹師伯當真厲害，能叫師父這樣的死腦筋松口。他下意識地撲過去，如小時候那樣，孟鶴堂堪堪接住他，攬著他的腰笑罵了一聲不知輕重，自己都多大人了。 “那也是師父小團子，永遠都是?！?周九良雙臂摟著孟鶴堂的脖子終于露出了發(fā)自內(nèi)心的笑，倆人挨的極近，彼此都能看到在彼此的眸底的自己。 周九良斂了笑，微微傾頭與孟鶴堂額頭相抵。 “師父放心，九良不會死?！?孟鶴堂失笑閉上眼，長睫掛著幾滴晶瑩。 “臭小子……” 光落在二人身上，恬靜、溫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