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音樂路上，由獨立樂團走到有足夠力量喊出「搖滾萬歲」的主流音樂團體...

「五月天」的主唱--阿信說，自己在創(chuàng)作過程裡，常常必須與文字對抗，經(jīng)歷實驗與組合的過程。他思索人與世界的關(guān)係--觀察存在的姿態(tài)與感應靈魂的重量。並將艱澀的生存課題，轉(zhuǎn)換為易於傾聽的音樂符碼，簡單卻深刻地深入樂迷心中。

靈魂的喜怒哀樂在本質(zhì)上是相同的，是後天的養(yǎng)成才使得人們對於美學、態(tài)度表現(xiàn)與行事風格等有不同的反應。這樣的理解對我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一些影響?！?/p>

野：以獨立樂團起家的「五月天」，在氣質(zhì)和音樂走向上較為清新，比較沒有大家對於典型搖滾文化想像，充滿「危險」和「邊緣」的元素，這是為了區(qū)別「五月天」樂團風格的一種策略嗎？

阿信：「五月天」其實是對搖滾的次搖滾--也就是說如果搖滾是對既有制度的顛覆的話，那麼「五月天」就是對這個顛覆的再顛覆。例如，你要讓電腦中毒的話，你必須也要是一隻電腦病毒，還不能是別種病毒。我覺得對「五月天」來講，最初並沒有想到要怎麼立志去「改變世界」。只是我們發(fā)現(xiàn)大部分的人都活在一種「理所當然」的狀態(tài)裡。人們很少去懷疑這些的狀態(tài)背後的真相。於是我們想要影響一些人們的看法，也試著讓別人開始中毒。

野：你剛有提到一些「理想世界」和「改變世界」的字眼，關(guān)於，擁有自省的精神這件事，對你而言很重要嗎？

阿信：就像我們看球賽，一定都會選擇一個球隊來支持，有了你關(guān)心的球隊，比賽的輸贏和過程才顯得有意義，比賽才會精采。人一定得要有立場，有立場才會有觀點，面對的事物才會有意義。那麼，人生就像是場球賽，有立場是不可迴避的，人生也因為選擇才會有熱情和悸動。再回到你的問題，活在這個世界上，我選擇我關(guān)心的事物並投入，把自己矚意的球隊--決定下注在這場人生的比賽裡，生命於是變的很有意義。

野：許多人覺得你的樣子很日系，但是創(chuàng)作的詞曲又往往能充分反應臺灣年輕世代的生活經(jīng)驗，你有自覺自身的外在風格和創(chuàng)作題材的特色嗎？

阿信：我會日系喔？我覺得自己的樣子還蠻臺的（笑）。我看《臺灣龍捲風》，也很愛巖井俊二的《情書》，可能這些元素都會在我身上作用。只要有機會轉(zhuǎn)到這些頻道，我就會看看，沒有想那麼多。我什麼都會接觸，不會先想到類別與定位地就依直覺喜歡一些事物。妳不也會這樣嗎？

野：嗯?？墒俏也蝗障蛋?！

阿信：（笑）。你知道嗎？其實每個靈魂原初的樣子都是一模一樣的，只是從媽媽卵子受精後，具體的生命體開始形成，靈魂撞進軀殼裡，而軀殼會經(jīng)歷不同的生命的故事，才慢慢地把靈魂雕塑的具有不同性格。靈魂的喜怒哀樂在本質(zhì)上是相同的，是後天的養(yǎng)成才使得人們對於美學、態(tài)度表現(xiàn)與行事風格等等有不同的反應。這樣的理解對我的創(chuàng)作產(chǎn)生了一些影響，所以我會以「同理心」來進行創(chuàng)作。例如，我們不同性別、不同年次，但是我們的喜怒哀樂都是一樣的，所以我能同理差異之下的共同原則，也能知道不同性格裡靈魂的原貌。創(chuàng)作過程裡，我常常必須與文字對抗。如果一句語意有一千種說法，那我想選擇出一個最合適的表達。創(chuàng)作，就是實驗與組合的過程。

野：作為詞曲創(chuàng)作者，必須擅於運用文字。談?wù)勀阏覍?chuàng)作靈感的閱讀喜好。

阿信：創(chuàng)作過程裡，我常常必須與文字對抗。如果一句語意有一千種說法，那我想選擇出一個最合適的表達。創(chuàng)作，就是實驗與組合的過程。我喜歡看「好看」的小說，但是「好看」的小說不容易找到，技巧生澀或題材無聊的小說，會讓人覺得很虛。一個人的創(chuàng)作會很殘酷地曝露你的生活經(jīng)驗。我後來就開始喜歡看科學類的書籍，像我今天就隨身帶了一本《化學元素王國之旅》。因為觀察事物並發(fā)現(xiàn)真相真的很有趣，我想知道趨近最真實的樣貌是什麼。另外，我也很喜歡白先勇、春上村樹跟朱少麟的作品，我最近剛讀完朱少麟的新書《地底三萬呎》。

野：什麼時候開始讀這些作品？談?wù)勥@些作家的作品對你的影響。

阿信：會知道朱少麟的作品，是我?guī)啄昵盎氐揭旬厴I(yè)的大學時，我的教授跟我說很多同學都在看《傷心咖啡店之歌》。學生時代，我一頭栽進搞樂團的世界，當時與一些事物就產(chǎn)生了一些距離，所以，在《傷心咖啡店之歌》和《燕子》很風行的年代裡，我沒來得及讀到這二本書。這次有機會先讀朱少麟的新作--《地底三萬呎》，是在由馬來西亞飛回臺灣的途程讀完的，後來我自己還寫了一封mail跟朋友談我讀完的想法，信的名稱叫＜萬呎高空、探索地心＞。由於我一開始就是直接進來朱少麟那個地底三萬呎的世界，這反而是很特殊的閱讀經(jīng)驗，因為沒有她之前作品的想像與負擔，你會覺得看到的影物和聞到的空氣，全都是新鮮的，令人印象深刻。後來我也回頭讀了《傷心咖啡店之歌》。

野：八月九日，你與朱少麟對談，你們聊了什麼，詞曲工作者與天生的寫小說的好手，激出什麼樣的火花？

阿信：主要是聊了文字與創(chuàng)作。我能察覺到她建構(gòu)的世界和獨有的幽默。我覺得朱少麟的魔法在於，她由文字建構(gòu)成的世界，會在你心理變成一個真實空間。她筆下的世界，有自己的一種生活、一套法律、一組價值，甚至是也會生成疆土與氣候等等。明明被書寫而存活在另一個空間的人，卻又跟你一樣吃麵線羹。令人既親近又疏離、既熟悉又陌生。她會在你心裡挖很大的一個窟窿去峪造一個奇異的王國。有一些作品是你覺得喜歡，讀來輕鬆，但快樂過後也就忘了。但朱少麟撰寫出來的人物會讓你與其對話。我相信很多讀者會在心理與他的「吉兒」、「海安」、「馬蒂」，不停地互相盤問。我很喜歡她創(chuàng)造的故事和獨有的幽默感--我覺得她是極為幽默的。然而，幽默不等於搞笑，好的幽默是藉由自嘲的方式，來看見真正人群裡真正的自己。

野：請你試想，誰被邀請合作《野葡萄文學誌》的封面人物，會讓你有想翻閱內(nèi)容的動機呢？

阿信：女Ｆ４吧（笑）……。不行不行，我要認真想一想。我覺得我們裡面瑪莎很適合。他聽的音樂、讀的書和看的電影，都很有自己的看法與解讀，高中時，都是他帶我去認識很多電影與西洋音樂，這個人很有挖掘的價值，我被他們幾個影響很大。還有，我覺得「白米炸彈客」--楊儒門如果上封面我也會很想看。因為我們一樣生長在臺灣，可是他對農(nóng)村環(huán)境和農(nóng)業(yè)發(fā)展的觀察很清醒，他有自己獨到的態(tài)度與方法。我覺得在這個時代時保持清醒很重要。在這個世界上，許多「夢境」是由商人和政客製造的，所以大家都感染與浸淫在一樣的夢境裡，甚少自覺。因此，保持清醒很重要，要清醒地去創(chuàng)造自己的夢境。若非經(jīng)由這些破碎的皮毛組成完整的一張表皮，我們又如何能涉透表皮之下的自己，而進入靈魂。

野：觀察你早期在五月天作品中的歌詞創(chuàng)作，會感受到你一直在思索與探問這個世界。歌詞裡寫到臺灣年青世代的情感、朋友與生活等等，會聽見年輕生命裡壓抑的衝動，然而，現(xiàn)在轉(zhuǎn)向較為坦白與飽滿的詮釋，談?wù)勀氵@些時間，對自己人生歷程轉(zhuǎn)變的看法。

阿信：我對這個說法很感興趣，第一次有人這麼直接指出這樣的變化。這種改變當然有二個可能性，一個可能是我的文筆進步了（笑），更能把貼近想法的東西創(chuàng)作出來。第二，創(chuàng)作就是，即便我們看見的都是外在形式，但是終將進入靈魂。這就像是以前新生入學時，都要自我介紹，每個人都會用血型、星座、身高體重、自己喜歡的牌子或是自己以前唸什麼學校等等，來讓別人理解我是誰。我們大概是擔心，如果把外在的形式剝除後，我們自己到底還剩下什呢？可是，若非經(jīng)由這些破碎的皮毛組成完整的一張表皮，我們又如何能涉透表皮之下的自己，而進入靈魂。我一直都在練習，如何以詞句清楚表達想法，使之浮現(xiàn)出最靠近自己靈魂的輪廓。現(xiàn)在大家能夠看到或聽到這個好像較為坦白的我，大概是因為我把喃喃自語轉(zhuǎn)為比較明確的說法，於是直接與坦白就被更理解與察覺。像這張即將發(fā)行的轉(zhuǎn)輯，就超坦白！這次在最新創(chuàng)作過程的最後階段，有一天半夜，我在無人的錄音室做最後的工作確認時，一種油然而生的感動壓垮了我的理性，我突然變的很激動，這大概是接近自己的一次創(chuàng)作吧！

野：在你創(chuàng)作歌詞裡，能察覺你在詰問這個社會體制，例如：《軋車》、《風若吹》、《晚安地球人》或《倔強》等作品。那麼對於「婚姻」這樣的體制，你的看法是？

阿信：我對某些感情的形式是有需求的，但還沒有想過是不是要進入「婚姻」這樣的制度內(nèi)。我覺得所謂感情的形式，大概就是我處於在充滿許多羽毛飄逸的空間裡，覺得很舒適，不會想到羽毛降落地面的那一剎那。關(guān)於一些外在的某些制度，在我還沒有準備好要面對時，就會先維持現(xiàn)況。

野：你小的時候，家裡曾開設(shè)唱片行，由你現(xiàn)在的創(chuàng)作領(lǐng)域裡回溯過往，音樂專輯很早就是你隨手可得的「玩具」，你覺得這個經(jīng)驗與你的關(guān)係是什麼？

阿信：我在小學三年級時，那時候週三下午是不用上課的小週末。有一次小週末，我坐在黃昏沒開燈而發(fā)黑的客廳裡，聽著歌曲，突然間有一種很奇異的感覺--歌詞裡描述的東西明明都真實存在，卻沒有形體，當歌手唱出某些歌詞時，那句詞的描述就立即消逝了，可是立刻又有新的句子進來。音樂旋律在空間裡，是不具體的，卻令我很有感覺。這是一個很特別的記憶，我想那時自己大概知道音樂與我的關(guān)係會是什麼了。

野：在訪問同時，正值臺灣夏季音樂盛事熱鬧展開的夏季暑期，請你回想由獨立樂團時期一路走來，如今的你，如何看待「海洋音樂祭」與「野臺開唱」？

阿信：我在五月天的Blog上有寫過一些想法：『１９９７年的野臺開唱，是五月天的天字第一場演出。表演結(jié)束的晚上，我的眼睛直愣愣的盯著幾個小時前熱鬧非凡，而此刻空無一人的舞臺，那一夜，想了好多，自己的未來，樂團的未來。遙遠遙遠的以後會不會有人記得我　在這個寂寞的星球，曾這樣的活過　那年的野臺開唱……。如今的「北區(qū)大專搖滾聯(lián)盟」，已經(jīng)擴張成「全國搖滾聯(lián)盟」，野臺開唱也一年比一年有聲有色，一唱三、四天，幾百個不同曲風的樂團輪番上陣叱叱風雲(yún)。不只有臺灣的樂團，還有更多國際級的演出……。越來越多的樂團以獨立的方式，或與唱片公司合作，發(fā)表自己的唱片……。我和怪獸之前也在滾石唱片，努力的創(chuàng)造後援給一些有想法的創(chuàng)作人，一步一步，將會有更多的玩音樂的年輕人被聽見，而他們，將慢慢改變這個世界……。這群愛音樂玩音樂的人們，寫下了歷史，改變著世界?！?/p>

採　訪　側(cè)　寫

搖滾男兒得冒點油！

＊採訪阿信，正是中國情人節(jié)七夕的前一天晚上與當天。阿信揹著他的黑色書包，捧著他心愛的地球儀走進攝影棚，他的書包裡，裝了《藍儂回憶》、《渦蟲》與《化學元素王國之旅》三本風格迥異的書籍。而那座地球儀，因為太可愛，就被邀請入鏡，也就是畫面上看到的這只黑色地球。

＊在阿信為《野葡萄文學誌》拍照期間，化妝師趁空檔拿吸油面紙幫阿信整理。阿信一邊乖乖被擺佈，一邊裝酷地說：「搖滾男兒要多少要冒點油才行。」

＊八月十日下午，「五月天」團員一連接受五間媒體的採訪，拍攝工作持續(xù)到當晚十一、二點才當一段落。之後，他們還要趕在隔天下午搭機到美國以前，先轉(zhuǎn)戰(zhàn)到錄音間連夜趕工。整天工作下來，已經(jīng)疲累不堪卻仍然極有禮貌的「五月天」頂著紅紅的眼，在離開攝影棚前跟工作人員一一道謝，展現(xiàn)十足親和力。由於阿信另外接受《野葡萄文學》專訪，於是留下陪小編先行度過七夕的第一個約會，之後再趕回到錄音間與四位團員會合。即便在那麼深的夜裡，阿信仍認真思考與回應每個問題。敬業(yè)精神和具深度的回應，令人印象深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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