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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說部落】榴蓮餅干

2020-04-16 16:25 作者:梅虹影  | 我要投稿


? ? ? ? ? ? ? ? ? ? ? ? ? ? ? ? ? ? ? 一
在家門口,我舉起手來,好幾次打算轉身而逃。
終于還是把門敲開了,開門的是妹妹?!鞍。?,你回來了。”她一把將我拉進去,“你們快出來,哥回來了?!蔽艺谶m應她這陌生的親切,父親就從臥室里走了出來,步伐矯健令人驚訝。
“回來了?!蹦赣H跟在后面,拘謹一些,卻也是十分熱情。
飯菜早就做好,只不過因為我的踟躇已經(jīng)涼透了。母親在廚房熱菜,父親和妹妹陪我坐在餐桌旁。
“哥,你可好久沒有回來了。”妹妹扎著雙馬尾,乖巧伶俐,說起話來搖頭晃腦。
不過我還是不能適應她說話時的那種親昵。“工作忙。”我說。
“真的嗎?”她逼視著我,“我才不信?!?/div>
“趕緊吃。”母親端上來一盤紅燒肉,與我對視一眼,回廚房的時候我看到她捅了一下妹妹的腰。
“吃菜!”父親說,給我夾了一塊紅燒肉。
“爸爸給我也夾一塊?!泵妹靡?。
父親放下筷子,語調嗔怪:“你自己不會夾?。俊?/div>
我看著碗里的紅燒肉,有點膩。
這次回家是父親多次要求,他說有重要的事情要和我商量。我已經(jīng)將近七年沒有回家了。我父親經(jīng)商多年,家境頗豐,所以經(jīng)濟上他完全不用我操心。除了每逢傳統(tǒng)節(jié)日例行問候買一些小禮物,其余時間我們父子不大聯(lián)系。直到去年夏天,不知道為什么父親忽然對我關心起來。今年就非得讓我回家一趟。我想畢竟是父子,該面對的總是躲不掉的。
母親做事還是像以前一樣干練,菜一個接一個端上來。飯吃得差不多了,我覺得時候到了,“你這次讓我回來究竟是為了什么事情?!?/div>
“哎,”父親像是早有對策,“這個不著急,先在家里住幾天再說,我們一家人好久沒有團聚了。”
我本想繼續(xù)問下去,母親開口說:“你就先住幾天,你父親在家天天念叨你?!彼Z氣懇切使我難以再問下去。
吃了飯,父親回房午睡。妹妹和人有約,要去看電影,母親不許她去,母女倆起了爭執(zhí)。但終究拗不過妹妹,讓她去了。
母親帶我回自己房間,她說我的房間一直竭力保持著原狀,就算家里客房緊張也不讓人住進來。她只是每周為我打掃衛(wèi)生。我對這房間的陳設感到十分陌生,我甚至不記得這個房間,如果不是她在說謊,就是我的記憶出了差錯。
我在床上坐下,四處打量,最后我的目光落到書桌上的公仔——一只灰色的大老鼠,兩條眉毛呈“八字”形,一臉囧相。這個東西一定不是我的,因為老鼠是我最討厭的動物。
或許是注意到了我的表情,母親解釋說:“這個是你妹妹送給你的,也不知道你喜歡不喜歡。”
“喜歡,”本想說不喜歡的,可是一看到母親那張熱情的笑臉,我就只能說,“挺喜歡的,你替我謝謝她?!?/div>
“自家妹妹還要謝什么?!蹦赣H說完這句就不知道說什么了,尷尬得手腳都不知道往里面放。她那模樣反倒使我心懷愧疚,我知道她在等我接話,我也確實應該和她說點什么緩和尷尬的氣氛?;蛟S應該問問家里的近況,關心一下妹妹——問問她的學習?當然也應該詢問母親的身體??墒俏矣钟X得不知道該如何開始開口,那些客套話一到嘴邊就覺得不對勁。
“外面生活還可以?”母親像是終于找到了一個話題,神情輕松了些。
“還行?!?/div>
“找了女朋友沒有?”母親繼續(xù)問我。
我笑了笑?!皼]有?!?/div>
“真沒有?”
我說:“真沒有?!?/div>
“哎!”她嘆一口氣。
“你休息一下,”她舉起一只手似乎要對我說什么,碰到我的目光針扎一般縮了回去,“我不打擾你了?!彼叱鋈ィp輕合上門,我也舒了一口氣。
母親是我十二歲時才來家里的,那時我生母剛去世半年。我總認為她與我母親的離去有著千絲萬縷的聯(lián)系,盡管這種猜想沒有絲毫的事實依據(jù)。但這并不妨礙我極度地厭惡她,那時候我還天真的想要把她趕出去。我在姑姑和奶奶面前搬弄是非說她好吃懶做,還經(jīng)常虐待我。她們當然看穿了我的心思,只是安慰我,要我不要太傷心,還說這個母親會比以前的母親更加疼愛我。我也不是那么好對付的,他們不愿意幫助我,我就自己制定了計劃。
別看那時候我年紀小,可我已經(jīng)初窺男女之情,也模模糊糊猜到父親在意什么東西。在計劃實施之前,我做了很多籌備工作。在親朋好友間有意無意地透露她和我的表叔有染。我之所以說她和表叔有染,原因有二:一是因為表叔經(jīng)常在我家里走動;二是因為這個表叔和我的生母一直存有間隙。我想著一箭雙雕。一開始他們自然是不相信我的話,可是被我說得多了,我的姑姑和奶奶就變得將信將疑。有一次我父親生日,家里的親朋好友都來了,我認為機會到了,我當著大家的面,指著那個表叔和母親說:“你們兩個有一腿。”全家人都愣住了,他們都轉過來看著我,可是沒有一個人說話,靜穆得可怕。我至今還記得我奶奶看我的神情——那張老臉已經(jīng)完全被恐懼所扭曲。我扭頭看父親,轉動的臉頰遇上了父親的巴掌,父親的那一巴掌讓我痛了很久。就是現(xiàn)在想來都能感到微微的痛感。
晚上我睡在那張陌生的床上,總覺得哪里不對勁,翻來覆去睡不著。抬起頭來,看著那只灰老鼠正瞪眼看著我。我把燈打開,它又變成了那副囧樣,可是只要燈一滅,我就感覺它原形畢露。所以我只好開著燈睡了一晚,倒也睡得踏實。
? ? ? ? ? ? ? ? ? ? ? ? ? ? ? ? ?二
第二天我睡得很晚,妹妹敲開我的門。
“你今天能不能陪我去一個地方?!辈胚^了一個晚上,她的兩只眼睛就被黑眼圈圍住了。
“去哪里?”我看了看手機,“都十點半了,再過一會兒就要吃午飯了。”我父親一向堅持十一點半吃午餐,以至于我也養(yǎng)成了這樣的習慣。
妹妹抓住我的一只手,撒嬌說:“就在外面吃嗎?”
“不去?!?/div>
“去嘛去嘛?!彼o賴,見我無動于衷,她就叫來父母?!澳銈兛纯此铮屗闩阄叶疾辉敢??!彼镏欤耆褪且粋€被寵壞的孩子。
父母匆匆趕來,或許是不大好說我,兩人大眼瞪小眼也不好替我表態(tài)。
“我去就是了?!蔽也幌胱屗麄?yōu)殡y。
妹妹說要搭出租車去,我說要坐公交車去。
“坐出租車嘛?!彼珠_始撒嬌。
“公交車來了?!蔽抑钢?66路公交車,它在我面前停下,車門打開。我走上,對她說:“你上不上?”
她哼了一聲還是上來了。
車上沒有空座,所以我們都站著,妹妹個子不高,要想抓住拉環(huán)就要踮起腳,過程頗為吃力。一路上她都怨懟地瞪著我。我本想按照她的脾氣她應該會要求我過去扶她,或者她直接過來拽住我??墒亲吡撕脦渍舅家宦暡豢?,倔犟地看著窗外。
我的心終究是軟了那么一下,稍稍擠開她身邊的幾個人,朝她伸出一只胳膊。她倒也不矯情,直接就挽過來。我立馬感到幾道目光齊刷刷地射過來,他們似乎誤以為我們是吵架的情侶。周圍幾個“好心人士”還特意為我們挪出一點空間。弄得我很害臊。
“你怎么臉紅了,”她把臉湊過來,身上有一股淡淡的香味?!斑@么容易害羞,你是沒有談過女朋友嗎?”
我沒有回答她,而是反問:“你身上打了香水?”
“嗯?!彼c下頭。
“你今年讀初幾?”
她眨了眨眼睛,不滿地嘟囔了一聲:“高一了。”
“畢竟還是學生?!蔽业挂矝]想教育她。
“現(xiàn)在的女生可不比以前了?!彼⒓捶瘩g,把一綹垂下的頭發(fā)別到耳后,“抽煙、喝酒、干架、談戀愛,沒有什么是學生不能做的。”
我認真地打量她的臉,我發(fā)現(xiàn)她的妝容里有一種成年人的鋒利與灑脫。
車子到站,騰出兩個空位來,我們坐下。她接著上面的話題:“你怎么看?!?/div>
“沒什么看法?!笨捶ㄗ匀皇怯?,只是我認為大多數(shù)的討論是徒勞的。
“你不說我也知道,你們覺得學生就要規(guī)規(guī)矩矩?!彼梢牡乜次乙谎?,“要我說,學生學習是為了什么,還不是為了進入社會,變成你們的樣子,有些東西早晚都一樣,你們也就不要自欺欺人了?!彼钦f教的樣子倒是像個老學究。
我倒是裝模作樣地思考了一下,仍舊沒有發(fā)表意見。
或許是我的敷衍態(tài)度惹惱了她,她拉長了一張臉望著我。
車子又駛了幾站,我問她:“這次我們去哪里究竟是干嗎?”
“保護我?!泵妹煤芸旎卮?。
“保護你?”
“對啊,”她回頭看我,一副稀松平常的神態(tài),“做一個哥哥該做的事情,保護好自己的妹妹?!?/div>
“到底怎么回事?”我盯著她的眼睛,希望能挖掘出一些信息來??墒撬哪请p眼睛坦蕩蕩的不像是對我有所隱瞞。
她指了指前面,眉頭蹙起來:“就在前面?!?/div>
“嗯。”我點點頭。
車子又開了幾站,中途堵了一陣子,到了城市邊緣就暢通無阻了。
“到了。”妹妹說。
我跟著她下了車,她領著我又走了幾百米,街道兩旁的建筑越來越灰暗。等轉了一個彎,進入一條小巷,鼻孔里就充斥著一種混雜著爛菜葉子和腐肉的臭味。我們在一棟破敗的民房門前停下。
“這里?”我退后一步,看了看這棟房子,“我們來這里干嗎?”
她不回答我,只是有些緊張地挽緊了我的手臂,似乎是擔心我離開。
“你到底怎么了,”我看她的臉色不好,“和我說清楚。”
她伸出食指,“上去。”
“那什么有什么人在等你?”我猜測,“你很怕那個人?”
她點點頭。
“他是哪種人?”我說著將她帶到房檐下,防止那人看到我們?!笆悄欠N窮兇極惡的黑社會?”
她懵懵地搖搖頭。
“那就是那種不學無術的小混混嘍?”
她抬頭看我,似乎想了一下,點點頭。
“那好吧?!蔽倚睦镉械琢耍澳敲此袥]有槍這種東西?”
“不會。”她斬釘截鐵地說。
“刀呢?”
她發(fā)出猶豫的聲音:“不確定?!?/div>
“你一定要上去?”
“一定要去做個了斷?!彼庵緢远?。
“我知道了?!蔽艺f,看了看四周,其實有那么一瞬間我想過逃跑——要不然報警?可是她看我的眼睛里有著那種熱切的期望——完完全全把自己托付于我的意志。
我將自己微微顫抖的手放進衣兜里:“好吧,現(xiàn)在我們先做一些準備?!蔽?guī)ベI了一把水果刀,兩瓶酒。我自己是越來越忐忑,妹妹倒好像鎮(zhèn)定了不少,可能是因為我在的緣故吧。
我們再次回到樓下,我深吸一口氣,問她:“幾樓?”
“五樓。”她的聲音細不可聞。
我走進去,又退出來?!按龝M去,”我鄭重地告訴她,“如果能用談話解決就談話解決,懂嗎?”她點點頭,我又再次叮囑說,“不要去侮辱他,也不要去激怒他,懂不懂?”
我盯著她的眼睛,她再次堅定地點頭。
? ? ? ? ? ? ? ? ? ? ? ? ? ? ? ? ?三
上了三樓,她指了四扇門中間的一個。
我又指了指她剛才指的那扇門,“這個?”
她點點頭,我走到那扇門前,竭力使自己冷靜,敲了敲門。
“誰啊?!币粋€鴨公嗓般的聲音,隨后就是趨近的腳步聲。
我握緊了手中的兩瓶啤酒,回頭看了看拿著刀的妹妹,她的表情很僵硬。
那個腳步聲到了門口就消失了,我屏住呼吸。
“是衫衫嗎?”里面那個聲音問。
妹妹看我,我示意她回答,“是我。”
鎖芯響了一下,停下來,再響一下。
我的血液倏地沖到了頭頂,把門撞開,兩個啤酒瓶就朝那張驚慌失措的臉上砸去。
“哥哥!”妹妹失聲尖叫。
我當時確實是太過神經(jīng)緊張了,我甚至沒法控制住我的身體。
還好并沒有鑄成大錯,那個小混混被我兩個啤酒瓶砸下去后就當場暈厥了。我給在家鄉(xiāng)當警察的同學打了電話,和他說明了情況。他一再問我那個小混混有沒有事情,“這事可開不得半點玩笑?!?/div>
我肯定他只是暈了過去。
過了半個小時他過來,確認那個混混沒有死后,給他銬上手銬,然后打電話叫來同事。后面的事情就全交給他了,他讓我放心,“以后他再也不敢騷擾你妹妹了。”
我把這些轉達給妹妹,她雙肩一塌,松了一口氣,“總算結束了?!?/div>
“是啊?!蔽易I諷地擠了擠眼。
“哥哥你別這樣看我?!彼铝送律囝^,“我也是沒有辦法,這個人太可惡了?!?/div>
“下次遇到這種事情要先告訴家里人?!蔽彝刈?。
她跟在后面:“我告訴媽媽了,她說你有個同學在警察局?!?/div>
“這是她的主意?”我停下來看著她的臉,她懊惱地抽了一下自己的嘴巴。
“媽媽也是沒有辦法,”她抓著我的手臂說,“我們兩個女人面對這些無能為力。”
我說:“你應該和父親說?!?/div>
“不能和爸爸說?!彼荒樐氐卣f。
“為什么?!蔽覇?。
“爸爸得了癌癥?!彼患偎妓鞯卣f。
我仿佛聽到了蟬鳴,夏天到得這么早?
我又問了一遍:“你說什么?”
“爸爸得了癌癥?!彼俅握f,一字不差。
我叫了一輛出租車,“父親叫我回來就是為了這件事情?”
“不然呢?”她說,“總不會是為了幫我解決問題吧?”
出租車在我們面前停下,玻璃窗降下來,司機問我們:“去哪里。”
我和司機對了一眼,然后抱歉地向他舉手示意:“對不起,我們不坐車了?!?/div>
我拉著不明所以的妹妹沿著車來車往的馬路走著,我們聊了許多。但是我并沒有向她詢問關于父親的事情,我想,這個消息只應該由父親自己來告訴我。我是恨他,可我畢竟是他的兒子,這樣的事情他不應該第一時間通知我嗎?難道他也恨我?
? ? ? ? ? ? ? ? ? ? ? ? ? ? ? ? ? ? 四
或許是把話匣子打開了,妹妹開始講她和那個小混混的故事。
那個小混混以前是她學校的學生,比他要大兩屆。因為在學校里收低年級的保護費,而被開除。那天,我那個不學無術的妹妹,想爬圍墻跑出去玩耍,正碰上小混混爬進來,兩人的腦袋磕到了一塊,小混混問她要去哪里?她說要出去,小混混趕緊接口說他也要出去。妹妹說他撒謊,人已經(jīng)在外面了,還要怎么出去?小混混油嘴滑舌說,正因為已經(jīng)在外面了,所以出不去。他倆終究還是走了出去,小混混還請她吃了一根冰棍。之后,小混混每天都來找她,帶著她在校園里橫行霸道,行兇作惡。我妹妹沒談過戀愛,突然被一個人這么霸道地寵著,自然是十分感動。小混混身上又透著那種小女生喜歡的玩世不恭,一時芳心失守。
后來,在妹妹語焉不詳?shù)拿枋鲋校掖蟾胖浪麄兺谀莻€出租屋里呆了三天兩晚。隨后妹妹可能是看清了小混混的真面目,也有可能是她一瞬間成熟了??傊?,她忽然覺得,這個小混混令她感到厭惡。所以,她向他坦白了。只是沒想到,這個小混混不但不愿意同她分手,還威脅她,如果不對他言聽計從,他不僅要到處宣揚她的那些破事,還要威脅她家人的安全。據(jù)妹妹補充說,有一次,她更是驚恐地發(fā)現(xiàn)小混混跟蹤母親。也正是如此,她下定決心,一定要和他了斷。
我向妹妹表示,倘若事情真的如她所說,那么今天所發(fā)生的事情,我也表示理解。
之后我們便都沉默了,她挽著我的手也逐漸松開,再走上一陣子我們就離得越來越遠。最終我們之間一直保持著一米左右的距離,不多不少,就這樣維持著。我反到覺得自在舒坦。
到了家門口她突然停下來問我:“要不要吃餅干?!?/div>
我也沒在意,就隨便點了點頭。
等她把餅干遞給我,我微微詫異:“你怎么知道我喜歡吃草莓味的夾心餅干?!?/div>
“媽告訴我的啊。”她理所當然地說,“有一次她無意中提了一下?!?/div>
“哦?!蔽毅蹲×?,點點頭,“謝謝你?!?/div>
我們回到家里已經(jīng)過了午飯時間,父親外出去見老朋友了,意外的是母親沒有陪他去。飯菜倒是給我們留了一份,母親說給我們熱熱。妹妹說沒胃口,我想肯定是受了驚嚇。
我本想也說不吃了,母親執(zhí)意給我熱菜。
我心不在焉地吃著飯菜,母親坐在我對面。我們都保持緘默,客廳里只有我吃飯的聲音,我不能停下來,一停下來那種凝重的氛圍就會格外的明顯。有時候我會按捺不住去看她一眼,不是好奇也不是別的什么,就是想看她一眼。她先是猝然一怔,然后立馬調動臉上的皮肉構成一張笑臉,帶著明顯的討好與拘謹。我也只能報以微笑。不過其實這并不能緩解我們之間的尷尬,反而使我們更加的不安。
“今天可要都謝你了?!蹦赣H帶著歉意說,“本來這事不用你出面的,只是你也知道了,你父親已經(jīng)時日無多,我也不愿讓他再操心了?!?/div>
“這是我應該做的?!蔽野淹肟攴畔?,“只是妹妹也確實不應該招惹那樣危險的人,那種人是沒有定數(shù)的,說不定就能做出可怕的事情?!?/div>
母親稍稍扭轉身子,看著妹妹的房間嘆了一口氣?!耙膊还炙?,她從小孤獨,總想找個人能陪她,那個混混突然對她大獻殷勤,她自然是招架不住?!彼D過頭來,眼睛里泛起了空濛的水汽,“當年那個孩子要是生下來她可能就不會這么孤獨了吧。”
我心下一凜,抬起頭來,正對上她的眼睛。這一次我們都沒有退縮,我們的目光交織在一塊并凝滯不動。
這么多年過去了,她還是耿耿于懷。不過這實在太正常不過了,別說她這個母親,就是我這個殺人兇手也無法釋然。難道不是嗎?這根刺永遠扎在我們心里,我們彼此的存在就是那段罪惡往事的鐵證。
我求饒似的閉上了眼睛,世界消失了,那些回憶就像是長著利齒的蟲子從我腦袋里最堅硬的深處鉆了出來。我感到頭疼欲裂。
很多年前我們見面是不笑,尤其是我當眾污蔑她給我父親戴綠帽子后,我們簡直水火不容。父親不讓我和她獨處,他害怕我們會傷害彼此。不過有時候這種情況是不能避免的。而且母親年輕時候和我一樣的倔犟,都想著把對方制服。有一次父親要去外省談工作,他自然是不放心把我放在家里,于是他把我打發(fā)去姑姑家。我當時想著這是一個千載難逢的好機會,我打算抓住這個機會把她趕出去,或者至少讓她知道誰才是這個家里真正的主人。我?guī)缀跻材芨械綘帍姾脛俚乃в型瑯拥目捶ā?/div>
父親在離家之前一直顯得憂心忡忡,他甚至想過,要放棄這次遠行。不過,母親在一旁不停地勸導他,她說她能把家里的一切都搞定。我父親最終還是聽從了她的建議,因為那確實是一筆大買賣,那筆生意談成了,他下半輩子就可以享清福了。
母親在父親離開之前,母親倒是做了一件事,讓父親頗為不滿,那就是她在飯桌上有意透露了一個讓我感到絕望的消息:她已經(jīng)有了三個月的身孕。
在此之前我對于她的仇視是沒有由頭的,就像半路生出的天性一樣。當我得知她懷孕后,我開始思考到底要不要接受這個女人。她不算是一個很壞的女人,這一點即使是在我那個是非觀有點模糊的年紀,我也能夠感覺到。甚至當我靜下來的時候,我能清楚地了解到自己之所以不能接受她,完全是因為對母親的懷念和那迅猛生長的自尊心。
我們相處的前幾天鬧得很兇,幾乎天天吵架。吵架的名目就很多了,有時候是因為吃菜的問題,有時候因為是零花錢問題,有時候開個空調我們都能吵上一個小時。雖然我驕縱又無賴,但是說實話,她畢竟是個厲害的女人,人生經(jīng)驗又勝于我。所以在爭吵的時候,她總能心平氣和,不緊不慢地讓我敗下陣去。甚至讓我產(chǎn)生一種啞巴吃黃蓮有苦說不出的委屈。后來的幾天,我們幾乎就不怎么吵了,主要還是因為我斗不過她。不過我也并不是放棄了斗爭,只不過我采取了另一種完全沉默的方式來面對她,這似乎亂了她的節(jié)奏,她慌了。
? ? ? ? ? ? ? ? ? ? ? ? ? ? ? ? ? 五
第二天,她口氣冷硬地把我叫到客廳。那間客廳里全是窗戶,四面八方的陽光照在她身邊,把她照得棱角分明,光彩奪目。我的心更加的憂傷了。
她要帶我去見游樂場,我覺得她是想在父親回來之前把我的問題解決。
“不去。”我果斷拒絕了。
“我沒和你商量?!彼逯粡垵妺D臉,“必須去?!?/div>
盡管心里很抗拒,但是她掌握著絕對的主動權?
“你干嗎不高興?!彼欀碱^問我,“帶你去玩還這樣愁眉苦臉,我上輩子是欠你的嗎?”
“又沒讓你帶我去?!蔽覜]好氣地頂了她一句。
她冷冷瞪我一眼,我心里發(fā)怵。
她讓我過去,我猶疑著走過去,她輕輕摸了摸我的頭,試著問我:“你愿意叫我媽媽嗎?”聲音自然是溫柔了一些。
我搖了搖頭,臉紅了。
她輕輕笑出聲。“沒事,不急?!?/div>
那一日,她戴了一頂巨大的花邊遮陽帽。陽光很烈,地上的影子漆黑如墨,我走在她的前面,踩著她影子的腦袋,心里覺得高興。她嘴角總是帶著輕淺的笑意,好像看穿了我的把戲。中途她還打了一個電話給我父親,且沒有回避我。她告訴我父親,我和她的關系已經(jīng)改善了很多,等他回來的時候,說不定我和她就已經(jīng)成為了真正的母子。她在向父親撒謊的時候,臉不紅心不跳,而且一只手放到我的下巴下面,時不時輕輕地捏我一把,就像我的親生母親一樣。年少的我沒法解釋那種感覺,只是覺得她也不是那么討厭。
那天我本來是想無論她讓我玩什么,我都不玩,可是到了那里,又沒忍住,吃了很多好吃的,玩了很多好玩的。到了下午的時候,我才記起對她的仇恨,我想刁難她,我邀請她一起坐過山車。她當然不同意,我就說:“哪有帶孩子來游樂園讓孩子一個人玩的?”
“不行不行?!彼龍詻Q地搖了一下頭,“我可懷了孩子?!?/div>
我裝作很難過的樣子?!澳腔厝グ伞!蔽沂卣f,“其他也沒什么好玩的了。”
“你就那么想和我坐過山車?”她一臉認真的表情。
我點點頭。
她看了看彎來彎去的軌道,過山車反射著晃眼的陽光轟鳴而過,留下一連串的尖叫。她摸了摸微微隆起的肚子,又看了看悶悶不樂的我,慎重地考慮一番說:“坐吧?!?/div>
她那一副可憐樣讓我于心不忍,“真的要去?”我問她。倒是希望她能拒絕。
“去?!彼觳阶邅砝壹尤肓俗^山車的隊伍之中。
過山車我是坐了很多次的,而且我從小就膽大,所以對于我來說完全沒有任何壓力。但是那一次我卻很緊張,因為我的身邊坐了一個孕婦。過山車發(fā)動以前,她緊緊抓著護具,把臉側過來問我:“坐了過山車我們就和好好不好?!?/div>
我沒有回答她,車子動了起來,我的心揪起來。暴烈的陽光刺得我瞇縫著眼,視線中出現(xiàn)了奇怪的色彩,我認為那是不祥的預兆。我低頭看了看她的肚子,那里面竟然裝了一個人。過山車加速了,沖向高坡。我驚恐地睜大了眼睛,腦子里出現(xiàn)了各種場景:護具斷裂我們被甩了出去,脫軌,我們砸向地面,甚至她肚子里的那個東西突然就要鉆出來。她在耳邊尖叫,我下意識地抓緊了她的手。她馬上有了回應,更用力地抓緊我,在極速的空間轉換中我看到她扭頭朝我一笑,連她的尖叫都透著勝利的喜悅。
我的回憶突然中斷了,因為母親此時正在笑,也是輕淺的,只是還多了一些復雜的情感。妹妹房間里弄出一些動靜,我和母親一齊望過去,里面又沒有動靜了??赡赣H仍舊望著妹妹的房間,留給我一張干巴巴的側臉。她已經(jīng)不再漂亮了,眉弓骨下細長的眼角也不再銳利,而是凄傷。
我開始無法自拔地追溯這凄傷的源頭。
從過山車上下來,我們的關系當然更進一步。事實上,我已經(jīng)打算接受她了。善于洞察人心的她或許認識到了這一點。隨后她同我坐在游樂園的椅子上,我們開始了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談心。我本來坐在另一頭,她一把將我拽到她的身邊,我的膝蓋挨著她的膝蓋。她興奮地和我說著話,兩只手捏著帽檐,將它們重疊又分開,周而復始。她真摯而誠懇地談論我死去的母親,說我的生母是個善良的女人,而且說她一定很愛我。
“那是當然。”我驕傲地對她說。
“但她未必適合你的父親?!彼钗乙馔獾卣f出這句話,隨后并說出了種種理由,其中有一條是:你母親過于的固執(zhí),她認定的事情就再也無法改變,你知道這在某些時候就顯得不那么通情達理。她還舉例說明:“有一次,你父親和你母親一起逛商場,你母親要買一頂帽子,你父親答應她了??墒钱斔衙弊哟魃夏愀赣H就后悔了,不是因為別的,只是因為不合適?!?/div>
“不合適?”我琢磨著這三個字,警惕著她。
“你母親戴上不好看?!彼狡届o靜地說,“你父親說了讓她換一頂帽子,可是你母親死活不愿意,她甚至在商場里嚎啕大哭?!彼嬷?,沒忍住笑。
她想干什么?
她看著我繼續(xù)說,“這樣固執(zhí)的堅持她所認為正確的東西,那么就會顯得很,”她斟酌了一下,還是說出了那個詞,“愚笨,我不是在罵她,你明白嗎?”
我不說話。
她將那頂巨大的帽子打開放到頭頂?!澳愀赣H和我說過很多這樣的事情。”
“什么事情?”
“關于你母親的事情?!彼竭呴W過一絲意義不明的笑。
我恍然大悟。
我極力克制著自己。已經(jīng)接近黃昏了,太陽光失去了力道,但還是令人焦躁。我扭頭看向左面的樓梯口,有個老人坐在那里,他的孫子在臺階上蹦蹦跳跳。
過了一會兒,她直截了當?shù)卣f:“不管怎么樣,你母親已經(jīng)走了?!?/div>
“所以?”我疑惑地問。
“所以,”她驟然站起來,以一種要迎接新生活的語氣說,“以后我就做你媽媽怎么樣?”她那張背光的臉成了黑色的影子。
“不可以,”我說,站起來用手遮住迎面而來的陽光,“我只有一個媽媽。”我沒看她,朝樓梯口走去,那個老人正顫巍巍地站起來。
“為什么。”她追上我,攔在我的前面,“我說的是實話,你媽媽的死和我沒有關系,是她自己造成的,你爸爸不愛她了?!?/div>
“滾開。”我怒吼一聲,猛地推了她一把。我能聽到她的驚叫,但我并沒有看她。我的視線在那個老人身上,當這一切發(fā)生的時候,那個老人抱緊自己的孫子,吃驚地看著我。他向我指了指她,她以一種古怪的姿勢固定在臺階上,一動不動,仿佛被人用膠水粘住了。
母親起身帶動椅子在地面上發(fā)出尖銳的摩擦聲,她抱歉地點了一下頭,隨后進入了妹妹房間。然后我聽到了母女倆在房間內竊竊私語,使我的內心不無孤寂。
父親是獨自一人回來的,看他精神矍鑠,我悲觀地想到或許是回光返照。吃完晚飯,他將我一個人叫到了房里,終于,他告訴了我他得癌癥的事實。
“你都知道了?”他納悶地看我,大概是因為我表現(xiàn)得太過平靜。
“我不知道啊?!边@個謊言完全是脫口而出。
“沒想到?!备赣H坐在床上,用被子蓋著半截身子,“你還是這么恨我?!?/div>
“倒也不恨。”
“哎?!闭f著,他低低嘆了一口氣,十分沮喪了。后來他就開始喋喋不休。用一種批判的口氣向我灌輸他的人生理念,我?guī)缀鯖]有聽進去一句話,但是他那張一開一合的嘴,將我?guī)У搅嘶貞浿小?/div>
? ? ? ? ? ? ? ? ? ? ? ? ? ? ? ? ? ? 六
母親自然是沒有死,只是她腹中的胎兒已經(jīng)死了。據(jù)我姑姑說,母親曾經(jīng)做過B超,那是一個男孩,也就是我同父異母的弟弟,杉杉的哥哥。家里人對我進行了極為嚴厲的批評,爸爸更是狠狠地把我揍了一頓,甚至把我趕到了姑姑家住了一陣子。不過那些記憶對于我來說,太不真切,仿佛遠山淡影,隱隱綽綽,讓我充滿了懷疑。不過,令現(xiàn)在的我吃驚的是將我接回家的是母親。我記得那一天,她穿著一襲莊重的好像喪服的黑裙,坐在姑姑家的沙發(fā)上。她問我愿不愿意和她回家。
“愿意?!蔽耶敃r聽到自己說。
“好,”她說,竟然笑了,我感到骨頭一冷。
我還記得當時姑姑和奶奶的眼底也掠過驚駭之色。
她看我,眼神柔軟:“你讓我掉了一個孩子,你做我孩子行不行?”
我困惑地看著她。
“叫媽媽。”她低頭看著我的眼睛說。
她眼神怪瘆人的,我不安地看向姑姑和奶奶,她們朝我點點頭。她把我的腦袋扳過去,盯著我看,仿佛不達目的不罷休。“叫媽媽。”她又說。
我張開嘴,沒發(fā)出聲音。
奶奶和姑姑走到我的側面,用眼神示意我就范。
“母親。”我低下頭。
她將我扶起來,幫我拍了拍膝蓋上的灰塵,將我領回家。
大約只過了一年,母親就再次懷孕了?;蛟S是防患于未然,當她肚子微微隆起的時候,她就從家里消失了,直到孩子三個月大她才回到家里。
父親肯定知道我在敷衍他,臉色越來越黑?!澳阒绬??”他忽然換了一種嘲弄的口吻問我。
“知道什么?”
他調整了坐姿,“你很討厭,兒子?!?/div>
“我知道?!蔽掖舭宓鼗卮鹚?,“這是事實?!蔽冶鞠敫嬖V他我也不喜歡他,但我沒有說。
他身體猛地挺了一下,我以為他要打我,但他只是把臉湊過來:“兒子,不管怎么樣,我們都認同這樣一個事實:不管你怎樣令人討厭,我們都是一家人,她就是你的母親?!彼铄涞难劬ν蚁袷窃谡覍な裁礀|西。
我別過頭。“我們是一家人,我承認她是我的媽媽?!?/div>
“有你這句話就行了。”他說,往后靠下去,“兒子,”他把我的手拉過去,用力地握住,“我會把我的錢全交給你,但不是全給你,是交給你分配。”
“我只想得到我自己的那一部分。”我沒法控制住自己的怒火。
“不行?!彼麛嗳痪芙^,“你要么不要,那么全要?!?/div>
我呼吸急促地喘氣,氣憤地瞪著他。他確實老了,我以前要是敢這樣和他說話,他肯定一巴掌扇過來,但是現(xiàn)在他只是心平氣和地看著我,甚至在用眼神懇求我。
我把自己的手抽出來,“總之我會要自己的那一份?!?/div>
“很好?!备赣H滿意地點點頭,“交給你我很放心,我相信你不會虧待她們母女的,你母親也沒有虧待過你,不是嗎?”我沒有回應他,他微微一笑,“她心里一直把你當成自己的孩子,惦記著你,前不久她還提起你,說你最喜歡吃夾心餅干……”
我默然低下頭。
父親還在喟嘆:“你可傷了她的心啊?!?/div>
我努力地將那些繁雜的記憶整理歸納,好像確實存在一些關于我和母親以及夾心餅干的片段。如果我沒有記錯的話,就是在她接我回家的那天,那天下過一場雨,雨后的天空架起了一道彩虹橋,地上大片大片的水漬,閃亮亮的散射著陽光。對了,那一襲莊重的黑裙,在繽紛的陽光下顯得不合時宜。而且她的整張臉都是蠟黃的,兩眼周圍生了黑色,再加上她的裝扮,那模樣活像一個寡婦。她走在前面,步履不停,高跟鞋踩在水洼里,泥水四濺。我跟在后面,忐忑不安。后來母親要去買東西,進了人多的超市,我的心情舒緩了不少。
按理說這個時候我本不應該對她提出什么要求,可是那天我很不爭氣,看到草莓味的夾心餅干就走不動了,我倒也沒有央求她給我買??赡苁俏业挠憩F(xiàn)得太強烈,被她發(fā)現(xiàn)了,她問我:“想吃餅干嗎?”
我點點頭說:“我想吃草莓味的餅干?!?/div>
她讓我出去等她,我在超市門口等了許久,久到我以為她已經(jīng)離開了。那個時候我就知道了,她永遠不會原諒我了,我可傷了她的心啊。
瀕臨絕望的時候,我終于看到她走出來。我?guī)缀跏鞘治枳愕傅赜先?,她微笑著把夾心餅干遞給我——是榴蓮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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