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北組】如果天依發(fā)現(xiàn)綾綾與言和是青梅竹馬(2)
滿語a和n的字尾是一樣的,記住,這個要考。
小天使別打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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恐懼,這是一個言和一直在逃避的詞語,她逃避著這個概念,這使得她對于讓這個詞語浮現(xiàn)在腦海里的這一行為本身就帶有一種恐懼。
她木然呆立在原地,心中想要做出無數(shù)動作,可全身緊繃,如同石化。
言和從小學(xué)武十幾年,將不知多少套招式皆爛熟于心,可怎么也使不出來,就像是在剎那之間全部都忘記了。她忘記了長柄刀的套路,忘記了車營的兵法,甚至忘記了指揮鏈的順序。
在這個順序里,排在父親、兄長、兩位千總這些都已經(jīng)戰(zhàn)死的人之后的,便是她自己。
海螺鳴響。
那輛被白甲兵推著的楯車與廂車撞在一起。廂車后面的帝國士兵早已逃散,只留下地上跪坐的女孩。巨響過后,橫梁折斷,木板飛散,廂車上最大的一塊木板砸上言和,將她扣在下面。
又號響。
言和掙扎著向外看去,濃霧中的戰(zhàn)線對撞在一起,紅色和白色的矛尖終于刺入藍(lán)色的簾,廂車翻倒,兵士逃散。
她看到那幾十個白甲兵依次跳過那輛楯車的木排,但卻立在原地,不再前進(jìn),反而第一次打起了火把。
一面大纛在大霧和火光中升起,一丈長的桿上束著刷了朱漆的藤條,旗上繡有消金的游龍,大纛頂端有牛尾和銅鈴,鈴聲在風(fēng)中晃著。
大纛旗色鮮紅,言和覺得那上面一定有無數(shù)人的血。
大纛下,青色惡鬼正站在一輛殘破廂車的頂蓋上。
身形佝僂,一動不動,毫無生氣,讓言和想起垂死朽木上的怪異扭曲的枝條。
鐵面上的一側(cè)臉頰正挨著火把,那本屬于顴骨的部分被有意做得突出,在火旁閃著躍動的紅色的光,另一邊的臉頰則在光里投下可怖的影。
鐵面的眉骨也故意突出,于是言和看不到鐵面后的雙眼,只能看到一對漆黑空洞的眼縫。
她看不透那副鐵面。
言和甚至有些好奇,她想不出那枯槁瘦小的惡鬼究竟會長著怎樣的一張臉。
惡鬼背過手去,從腰后抽出一柄短刀,雪白的刀刃對著帝國軍殘兵敗退的方向。
又號響。
無數(shù)白甲和紅甲士兵躍出楯車的保護(hù),跳過一地木板和死尸。
他們嘶嚎著言和聽不懂的語言。
他們撲向青色惡鬼所指的方向。
言和距離惡鬼僅有十五步以內(nèi),她多想跳出去拼殺一番,即使死在對方手里,但也盡忠、盡孝,不負(fù)自己二十年活過這一遭。
可是她怕了。
言和不知道自己究竟在那塊彎曲的木板下躲藏了多久,她只記得后來嘈雜漸歇,而一雙尺寸并不大的深棕色的毛邊皮靴從殘破廂車的頂上跳下,在她有限的視野里站了很久。
阿契特軍走得很快,言和甚至想不通他們?yōu)楹螞]有打掃戰(zhàn)場。
最后一聲庫塞特語的嘶鳴消失在上一聲嘶鳴漸行漸遠(yuǎn)的同一方向。
最后一個被留在戰(zhàn)場上等死的帝國軍傷兵吐凈他的最后一口氣。
然后世界陷入死寂,霧色中的夜間深林恢復(fù)回那種詭異的沉靜,靜得言和能聽清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阿契特軍已經(jīng)徹底退出戰(zhàn)場,而自己則是這修羅場中唯一的活物。
言和只覺得累,一種疲倦,它洗卷了其他所有本應(yīng)在此刻出現(xiàn)的其他情緒。
在那塊木板下,言和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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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是被林間的鳥鳴喚醒的,那已經(jīng)是第二天接近正午之時的事情了。
言和爬出木板,直起腰,站起來。
她此刻還有事情要做。
林間這數(shù)千無名尸骨她管不了,但她至少要找到親人的尸身,帶些東西回去,做個念想。死亡就是死者的終點,自那無法挽回的一刻過后,再做的所有事情都只是為了生者,但這也足夠了。
落葉歸根。
阿契特人總會在所有可能的情況下帶走己方的所有尸體和箭矢,也會從雙方戰(zhàn)死者的尸身上盡可能多地回收可用的軍器。這一次他們顯然做得倉促,言和覺得那也許是因為他們忙于趕路,好去殲滅帝國軍最羸弱的第三路軍。
可帝國總兵和職官的盔甲還是太過鮮亮,父兄的遺體早已不在他們各自戰(zhàn)死的位置。最后,言和在戰(zhàn)場邊緣,阿契特軍昨夜收兵離開的那個方向的一個草窩子里找到了兩具僅剩下遮體衣服的尸身。
她去撿了一把腰刀回來,割了二人的須發(fā)和染血的衣服布片,分別包起收好,又回到戰(zhàn)場上找了兩面帝國軍的殘旗,裹好尸體。
尸體很重,言和步履蹣跚地拖著它們到一個車營此前挖掘壕溝時留下的坑。
她站在坑邊想了想,還是自己跳下去,將兩個人形一個接一個抱下坑里擺好,再上去掩埋。
言和在做每一個動作的時候都刻意消耗著自己的體力,她想讓自己更累一些,于是就會累到?jīng)]有力氣悲傷。
出汗反倒可以讓人靜心,這是父親曾經(jīng)教她舞刀時說過的話。
她如今并不奢求靜心,只想快些用無謂的勞累把自己的心填滿,茍延殘喘地阻止更激烈的情緒趁虛而入。
這只是飲鴆止渴,她想,一如昨夜點起火把。
言和還是太累了,她坐回地上,望著四周曾熟悉也曾陌生的天空和山林。
濃霧早已經(jīng)散去,天穹恢復(fù)往日的湛藍(lán),極高遠(yuǎn)處,幾朵淡云如絲,依稀可見。
正午時分,太陽升上最好的位置,陽光從最好的角度照進(jìn)林間,將蓋在林海之下的大地照亮。
野花開在鳥鳴聲里,世界安寧如舊。
仿佛昨夜的飛箭與鮮血均是夢一場。
她多希望這是場夢。
自己擅自下令點起火把,招致種種無法挽回的后果,是夢。
數(shù)千人被全殲,僅自己生還,是夢。
目睹藏身霧中模糊不清的敵人開弓殺人,是夢。
父兄皆喪命敵手,是夢。
親手放箭殺死他們的青色惡鬼,是夢。
言和多么希望這是一場虛幻的夢。
她多么希望這是夢,而并非現(xiàn)實,于是可以據(jù)此告訴自己,現(xiàn)實并沒有這么糟糕。
可遍地尸體還在,燒焦的鹿角還在,林間風(fēng)中裹挾的血腥氣也還在。
一夜之間,天塌了。
帝國南方偌大的言氏一門里,言和父輩、祖輩中的許多人早已經(jīng)在十?dāng)?shù)年前,甚至數(shù)十年前就在帝國面對阿契特之地的北部防線上戰(zhàn)死。
如今這一場戰(zhàn)斗下來,言家年輕小輩里年齡可上戰(zhàn)場的竟然也只剩言和自己一人了。
寒冷刺骨。
女孩抬頭望著天邊群山,仰天長嘆。
天氣晴好時,山頂積年的雪在陽光下閃著刺眼的光,群山也不再是濃霧里壓迫而來的墨色巨物。
可群山的面上總是突兀著青棕色巖石的棱,就像光潔膚面上凸出的繭與疤。
那些疤痕的樣子讓言和覺得不舒服。
她覺得那像是惡鬼臉上斑駁的鐵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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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庫塞特實錄》上名為“四王某某某破言總兵營“的插畫描繪的也正是阿契特軍推著楯車沖破帝國軍的車營的樣子,圖上的阿契特軍人正推著楯車向前沖擊,將帝國軍的廂車沖開或沖毀,帝國軍的兵士四散逃竄,有的背后中箭被射死,有的丟掉了兵器。阿契特軍人則追在后面放箭。
車營前方有一個只穿了下半身鎧甲的人,頭上中了箭,倒在地上。
旁邊還有兩個庫塞特語的字符。
想都不用想,那兩個字符就是那個言和再也不忍提起的名字。
“你知道嗎,洛天依“
言和盯著《庫塞特實錄》書頁上的插畫,眼中如梨花槍一般,似要噴出火來。
”我當(dāng)時害怕了,我居然害怕了“
洛天依當(dāng)然還記得,那年言和回到南方后曾在她家暫住,兩人總睡一個房間。
最開始,洛天依被嚇到了,言和總是夜半突然驚醒,喊著車營、火把、鹿角之類洛天依聽不懂的詞語,清醒過來后則會流著淚重復(fù)著幾個人的名字。
就像之后的阿綾一樣。
可言和與阿綾有不同。
言和不喜歡大霧。
言和見不得石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