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踏浪者們》(58)地下驚魂
單向玻璃與隔音墻將房間里的眾人與大廳里混亂的情景隔在了兩側(cè),天田弘昭站在單向玻璃前沉默地望著大廳里驚魂未定的賓客與大臣們,時間一分一秒地流逝著,但天田弘昭始終未發(fā)一言。
“排查過了,不是敵襲?!币幻姽贉惖教焯锖胝讯叄÷晠R報著調(diào)查到的信息。
一眾建筑工程師、質(zhì)檢員與災(zāi)害監(jiān)測員顫抖著跪在天田弘昭身后,他們的頭低到幾乎鉆進地板,整個房間里除了他們沉重的呼吸聲與兩排牙齒的撞擊聲,不再有其他聲音傳進天田弘昭的耳中。
“那就是你們……”過了許久,一陣聽上去沒有夾雜任何情感的聲音從天田弘昭嘴角飄了出來?!澳銈兛芍?,由于你們的疏忽……我們對遠道而來的客人們造成了多大的困擾?”
天田弘昭話音剛落,跪在他身后的那些人便開始瘋狂地用頭撞擊地面,同時用盡可能低聲下氣的聲音向天田弘昭祈求著。
“你們可知……”天田弘昭轉(zhuǎn)過頭來,那些人的乞求聲戛然而止?!拔覟榇俗隽硕嗌贉蕚洌俊?/p>
跪著的人們沒有一個敢發(fā)出聲音,更沒有人敢抬頭去看天田弘昭,守在門口的軍官無意中對上天田弘昭的目光,后背上的軍服頓時就被冷汗染成了一片漆黑。天田弘昭平日里那副和藹可親的模樣此時消失得無影無蹤,現(xiàn)在他的目光尖銳到仿佛能夠刺穿人的身軀,僅僅是與之相對了一下,不可言表的壓迫感就會瞬間砸在貿(mào)然對視者的肩頭,讓人立刻感到四肢沉重呼吸困難。
跪在最前面的一位工程師不知腦中在想什么,竟選擇抬頭看向天田弘昭,同時他的兩瓣嘴唇也在拼命地試圖擠出什么聲音,但就在他的視線對上天田弘昭的目光時,一切想要說出口的話語全部在瞬間灰飛煙滅,他終究是什么聲音也沒能發(fā)出來,只是搖晃著身體注視著天田弘昭的雙眼。不久,那工程師突然爆出一陣傻笑,他的心智在天田弘昭的注視下土崩瓦解,這幅軀體也已經(jīng)不再屬于他卑賤的靈魂。
那工程師的傻笑沒能持續(xù)多久,天田弘昭向前一步,捏住他的脖子像拎小雞一樣將他揪了起來,又隨手一揚,只見那工程師的身體頓時飛也似地撞向一旁的墻壁,他的身體與墻壁撞出一陣悶響,緊接著嘎巴一聲,那副軀體像一灘爛泥一樣滑到了地面上不再動彈。
工程師與墻壁親密接觸的悶響在隔音墻的阻攔下沒能抵達大廳,房間里很快便又陷入了死寂。
終于,是天田弘昭那平靜如水的聲音打破了這足以讓人發(fā)瘋的安靜。
“這個留下?!?/p>
原本跪著的人們聞聲立刻抬起頭來,除去被天田弘昭指到的那名工程師的臉上出現(xiàn)了難以遏制的狂喜外,絕望迅速爬滿了其他的人的臉龐。那名被指到的工程師立刻擠出人群,幾乎是蠕動著縮進了房間的角落。
天田弘昭沒有再說什么,他頭也不回地離開了房間。
就在房門合上的一瞬間,守在門口的軍官們開始擼起袖子去抓那些滿地亂爬的罪人們,一時間尖叫聲、求饒聲與鐵拳砸在人的面門上發(fā)出的悶響傳遍了整個房間,絕望的工程師們瘋狂拍打著墻壁與單面鏡試圖向外面的人求救,但忠誠的隔音墻還是履行了他的職責,沒有讓一絲聲音流向大廳。
大廳里的人們慢慢平靜了下來,他們捋著胸口慶幸自己沒有遭到什么意外,全然不知自己身后的墻壁另一邊正傳來慘烈的哭喊與求救。

?
卡爾回到大廳后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將大廳里的每一張面孔都快速檢索了一遍,很快,他便發(fā)現(xiàn)那些驚魂未定的人之中,唯獨少了天田弘昭的身影。
那位大人竟然不在?在這種時候?
一時間無數(shù)的猜想與線索涌入卡爾腦海,他第一時間便將天田弘昭與方才的地震聯(lián)系了起來,雖然不知具體情況如何,但天田弘昭對于此次事件的成因,一定是知情的。
那貝格爾……或許……
卡爾突然意識到了什么,他沒有給自己留太多思考的時間,趁著大廳里的眾人尚未從驚嚇中恢復(fù)過來,他輕巧且快速地回到座位邊,拎起那只一直擺在奧利弗桌子旁邊的手提箱,隨即便以同樣輕盈的步伐快步向著廁所的方向趕去。

“卡爾老爺?”奧利弗看著東拍拍西戳戳試圖激活寒鑄的卡爾,又看看一旁深不見底的裂口,突然明白了卡爾的用意。“您是……要我下去找貝克先生?”
“是的,他一定還活著,但如果等幕府派人下去一切就都太遲了,所以你必須現(xiàn)在就……”卡爾折騰了半天依然沒能成功啟動寒鑄,一絲難以察覺的不悅爬上了眉間?!斑@玩意怎么回事?”
“寒鑄,該工作了?!?/p>
奧利弗從卡爾手中接過手提箱形態(tài)的寒鑄,他只是在其表面輕輕撫摸了一下,并輕聲呼喚了一聲,寒鑄便在一陣機械運作聲中蘇醒了過來,緊接著奧利弗對著寒鑄的六只冒著寒光的眼睛打了個手勢,寒鑄見狀立刻再次轉(zhuǎn)換形態(tài),它將身軀縮小到與奧利弗差不多大,并將自己牢牢地固定在了奧利弗身后。精爪也從寒鑄胸前的收納部位中彈出,率先一步進入了裂口中。
“拿上這個?!笨柪≌郎蕚湎蛳律钊氲膴W利弗,將一個小型無線電塞進了奧利弗手里。
“無論你在下面看到任何東西,都第一時間告訴我。”卡爾說完又再次強調(diào)了一遍其中的重點?!叭?,何,東西?!?/p>
“明白了,卡爾老爺?!眾W利弗將無線電固定在寒鑄身上,深吸了一口氣便一腳踏進了那個裂口。
就在奧利弗的雙腳騰空的一瞬,固定在奧利弗背后的寒鑄伸出四肢,并用尖銳的指爪攀住四周的建筑材料,開始一步一步地向下攀去。
在寒鑄的幫助下,奧利弗得以騰出手來用一只手電筒照亮下方的區(qū)域。手電筒的光柱消失在了下方的黑暗中,深不見底的裂口肆意吞食著光亮,同時似乎也在引誘著正不斷向下的奧利弗。
突然,奧利弗敏銳的雙眼在黑暗中捕捉到了一絲異常,于是他立刻將手電筒的光柱打向那邊,只見在那塊破損的建筑材料上,有著一灘尚未凝固的血液,其中還不斷有血珠在重力的影響下滴向下方的黑暗中。
“卡爾老爺,這里有一灘血,新鮮的?!眾W利弗按下無線電的通話按鈕,將自己的發(fā)現(xiàn)傳達給了上方的卡爾。
“一定是貝克留下的,有沒有肉塊什么的?或者……骨頭腦花之類的?”卡爾的聲音立刻就從無線電中傳了出來。
奧利弗聞言皺起眉頭抽抽鼻子,抄起手電筒檢查了一下四周。
“沒有,卡爾老爺,只有血?!?/p>
“和我猜的一樣,繼續(xù)向下吧,小子?!?/p>
慢慢的,來自裂口上方的光亮已經(jīng)看不到了,寒鑄所攀住的地方也開始由建筑材料變?yōu)榱瞬黄秸氖?,一種幾乎可以忽略的、連續(xù)不斷的聲音開始從下方不斷傳來。
奧利弗讓寒鑄停止活動,豎起耳朵仔細辨認了一下那聲音,最終確認那是水流的聲音。
奧利弗松了口氣,如果下面是地下河,那貝克先生有著不小的概率是落在了水中。
隨著奧利弗與寒鑄的不斷向下,那道裂口也開始變得越來越大,終于,裂口的寬度超出了寒鑄所能夠到的最大距離,同時水流聲也變得極其明顯,奧利弗幾乎可以感覺到浪花激起的水珠正在濺到自己身上。
很快奧利弗聽到了來自精爪傳來的信號,那聲音代表下方區(qū)域安全。
“下面有條地下河,卡爾老爺?!?/p>
不等卡爾回復(fù),廁所外突然傳來一陣沉重的腳步聲,卡爾立刻辨認出那是軍靴踏在地板上發(fā)出的聲音。
“繼續(xù)向下,順著河流找到他,還有暫時不要主動聯(lián)系我,我稍后會嘗試聯(lián)系你?!笨枌o線電那頭傳達了最后的命令,不等奧利弗回復(fù),卡爾便掐斷通訊,并用隱蔽術(shù)式將無線電隱藏了起來。
幾乎同時,一名軍官帶著幾名衛(wèi)兵闖進了廁所。
“卡爾先生,這里有什么需要我們幫助的嗎?”軍官走上前來,對著卡爾恭敬地鞠了一躬。
“我們的領(lǐng)隊從這里跌下去了。”卡爾指指便池上的裂口,裝出一副驚慌失措的樣子?!鞍萃心銈兙染人?!”
“將軍閣下已經(jīng)派出了救援隊,請您隨我來,我將帶您前往安全的地方?!?/p>
軍官說著為卡爾讓開了路,衛(wèi)兵們也主動站到了門口兩側(cè)??栆娷姽俚挠沂忠恢狈鲈谘g指揮刀的刀柄上,眼神中充滿了不容置疑的堅持,于是便配合著衛(wèi)兵們走出了廁所。

與此同時
“你們是誰?”
貝格爾壓住心中的驚慌,盡可能冷靜地問向面前的青年與少女,但那青年不僅沒有回答貝格爾的問題,反而一把捂住了貝格爾的嘴,同時將一根手指立在嘴邊,示意貝格爾安靜。
那青年的目光一直注視著遠處,貝格爾順著他的目光看去,只見那里有著幾束光柱正在晃來晃去。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但請相信我,那些東西不是來救你的?!鼻嗄暝谪惛駹柖呡p聲說道?!八?,請你在這里安靜地等著?!?/p>
見貝格爾沒有繼續(xù)出聲,青年將手從貝格爾嘴上移開,隨后又抄起一把短柄鐵鏟,壓低身子向著那些光柱的來源摸了過去。
貝格爾和少女被留在了原地,貝格爾只能依稀看到青年那邊的情況,那是三個模糊的人影,那些光柱正是來自他們身上掛著的燈具,但奇怪的是,那些人影的動作極其機械,那些光柱的移動方式也有著固定的規(guī)律。
那青年摸到三個人影跟前,對準其中的一個就揮起了手中的鐵鏟,只聽咔嚓一聲,鐵鏟鑿進了那個人影的頭部,一陣絕非人體所能發(fā)出的聲音傳了出來。
另外兩束光柱立刻停止了掃動,它們的主人顯然是察覺到了襲擊者的存在,于是那兩人開始將燈光照向被襲擊那人的位置,并試圖尋找襲擊者的身影。
那青年一閃身便避開了射來的燈光,緊接著他一個箭步向前,用同樣的方式將鐵鏟砍進了離自己最近的那人的脖頸,那人也是發(fā)出一陣奇怪的響聲,隨后便躺倒在地。
就在這時,剩下的最后一人突然將燈光照了過來,青年的身影完全暴露在了燈光之下,幾乎同時,一串密集的子彈就從光源處射出,徑直沖著那青年飛去。
那青年沒有任何遲疑,他抄起鐵鏟丟向光源處,只聽咔嚓一聲,鐵鏟精準地命中了目標,那人手里的槍也頓時失去了準頭,子彈開始漫無目標地四處飛濺。趁著這短暫的空當,那青年將手伸向背后,只聽刺棱一聲,一只長劍出現(xiàn)在了他的手里,緊接著他猛地一踩,身體便像出膛子彈一般直沖那燈光所在,隨后他將長劍高高舉起又迅速揮下,徑直將那人的身軀自左肩到右胯劈作兩半。
又是一陣奇怪的響動,那人晃了晃,倒了下去。
“呼?!鼻嗄陮㈤L劍收回鞘中,長長地舒了一口氣。“你們可以過來啦?!?/p>
少女聞聲邁著小碎步踱了過去,貝格爾遲疑了一下,也站起身走向那青年所在的地方。
貝格爾起身后才發(fā)現(xiàn)自己身上濕乎乎的,還有一股強烈的腥臭味,但此時似乎不是該考慮這些的時候,他試圖從那三人身上撿起光源,卻突然發(fā)現(xiàn)那光源竟和他們的身體緊緊地連在了一起,更奇妙的是,那三“人”根本就不是人類,而是三具人偶。
“是幕府的自律機關(guān)人偶?!鼻嗄瓿惛駹栕吡诉^來?!拔矣龅剿麄兊臅r候他們正在調(diào)查什么從上面掉下來的東西,沒想到那東西竟是個人?!?/p>
不等貝格爾說些什么,青年的鐵鏟便已經(jīng)橫在了貝格爾脖子上。
“你是什么人?或者說,你是什么東西?”青年原本和善的語氣突然變得冰冷至極,他手中的鐵鏟也在貝格爾脖子上用力按了幾下。“是你引發(fā)了剛才的震動嗎?”
“老天,我只是個游客!”貝格爾立刻舉起雙手,同時在腦中飛快地收集線索并組織語言?!拔抑皇窃谏蠋Y(jié)果,啪!轟轟轟!我就掉下來了,我還要你告訴我剛剛那震動是怎么回事呢?!?/p>
“游客?”青年歪歪頭,手里的鐵鏟似乎更用力了一些。
“是的,貝克·蘭利,來自共和國考古協(xié)會,要不是在這里,我大概能給你看我的證件?!?/p>
青年沒有將鐵鏟從貝格爾脖子上移開,而是看向了身邊的少女,少女看看貝格爾,又對著青年搖了搖頭。
“看來你沒在說謊?!鼻嗄暾f著將鐵鏟收了起來。
“你們……在尋找古墓?”貝格爾活動了活動脖子,問向青年。
“嗯?”青年的目光再次警覺起來。
“有地震的地方便有古墓,這應(yīng)該不是秘密。”貝格爾攤開手,示意自己并沒有惡意。
青年沒有再說什么,但似乎也沒有再對貝格爾表示出不友好,他再次看向身邊的少女,少女沉默著將手指伸向了不遠處的一面巖壁。
那小姑娘能感知墓穴位置?貝格爾在心中猜想著,但此時貿(mào)然詢問這些東西可能不是個明智的選擇。
“我們來這里的路因為震動塌掉了,你要和我們一起找出口嗎?”青年轉(zhuǎn)過身來,向貝格爾發(fā)出了邀請。
“我看上去沒有什么選擇。”貝格爾點點頭,跟在了青年和少女身后。
三人來到少女剛剛用手指向的那面石壁前,那石壁上遍布著青苔,看上去沒有任何特別之處。
難不成這后面是個隱藏的墓室?貝格爾回想起了喬什提到的被稱為“將軍墓”的存在,但在那篇資料中,將軍墓被描述為“一座建立于地面以上的神社”,難道說真正的將軍墓……隱藏在地下?
貝格爾還沒來得及思考出什么結(jié)果來,那名少女就對著巖壁舉起右手,緊接著,那巖壁上竟憑空出現(xiàn)了一個大洞。一切發(fā)生的太過于突然,貝格爾完全沒看清那洞口是如何出現(xiàn)的,但轉(zhuǎn)瞬間,來自巖壁另一邊的白色燈光就徑直射向毫無防備的三人,貝格爾的眼睛頓時被刺的眼淚橫流,于是他趕忙閉上了眼睛。
就在貝格爾試圖適應(yīng)光線的短暫時間里,一陣陣嘈雜的聲音從巖壁另一邊瘋狂傳來,先是急促又恐怖的警報聲,緊接著是一陣雜亂的腳步聲、電梯啟動聲、電梯上行聲,以及一種十分詭異但似乎有著幾分熟悉的聲音,像是什么機器正在啟動。
是機關(guān)人偶!貝格爾突然反應(yīng)了過來,從聲音分析的話,巖壁的那邊似乎有著數(shù)量不少的機關(guān)人偶,那些機關(guān)人偶顯然沒有給貝格爾他們留任何反應(yīng)時間,一瞬間槍械上膛的聲音便隨著槍聲與密集的彈雨一同向三人飛來。
恍惚中,貝格爾只感覺自己被人拉到了一邊,子彈撕破空氣的聲音正在耳邊回蕩,貝格爾逐漸恢復(fù)了視野,但此時的自己正被密集的子彈壓制住,連抬一下頭都無法實現(xiàn)。
“媽的!將軍墓里怎么會有這種東西!”貝格爾拼命地將自己的腦袋向下壓去,同時通過模糊的視野尋找著那位剛剛用長劍與鐵鏟就放倒了機關(guān)人偶的青年。“你有什么辦法嗎!”
那青年的鐵鏟與長劍這時也派不上任何用場,三人與機關(guān)人偶們之間有著一段很長的距離,貿(mào)然沖上去一定會被打成篩子,一支多管霰彈槍此時正被那青年握在手里,他無法瞄準目標,只能將槍口迅速伸出掩體,對正在步步逼近的機關(guān)人偶們盲射幾槍。
“喂!別光看著!快做點什么!”青年退出槍膛里的彈殼,焦急地對身邊的少女喊道。
少女臉上浮現(xiàn)出一抹壞笑,她向左邊歪歪頭,除此以外什么也沒有做。
“別這樣吧,在這種時候?”青年又是震驚又是焦急,他趕忙將幾發(fā)子彈塞進槍膛,對著機關(guān)人偶們又是一輪盲射。
少女依然無動于衷,她把腦袋晃到右邊,臉上的壞笑愈發(fā)得意。
“我保證,我會給你買一整罐那種星星糖!”青年絕望地捏住少女的肩膀搖了搖,同時乞求道。
少女一言不發(fā),她嘟起嘴,目光飄向別處,小腦袋悠閑地左右搖晃,仿佛頭頂?shù)膹椨晖耆淮嬖谝粯印?/p>
“三罐!”青年的表情愈發(fā)扭曲,因為機關(guān)人偶的腳步聲已經(jīng)幾乎抵達了自己跟前。“還有牛奶!管夠!”
青年的最終開價似乎終于打動了少女,于是她伸出手,轉(zhuǎn)瞬間一個閃著光的立方體就飛進了巖壁另一邊,僅僅眨眼的功夫,原本還在不斷逼近的槍聲就戛然而止,連同它們的主人——那些機關(guān)人偶一起消失得無影無蹤,與此同時,刺耳的警報聲也停了下來。
青年和貝格爾心有余悸地從掩體后面探出頭,只見方才還擠滿機關(guān)人偶的地方此時已經(jīng)變得空空如也,只剩下一個干凈整潔,被白色燈光所照亮的寬敞房間。
青年率先進入房間,貝格爾跟在少女后面也走了進去。這里像是一座研究設(shè)施,房間的每一個角落都有序地擺著各種貝格爾不知其功能的機器,幾張整齊的木桌上還擺著一摞又一摞的圖紙,圖紙堆旁邊的杯子里還有正在冒著熱氣的咖啡或茶水,顯然不久前這里還有人在。
青年開始在房間里四處翻找,試圖找出些什么有價值的東西。貝格爾則是被房間中央的一座雕像吸引了注意力,那是一尊女神的神像,她的手里捧著一顆一半透明一半灰色的球體,貝格爾曾在龍島的神廟里見過這尊神像,但此時他一時也沒能回想起來這是哪一位神明。
“竟然還有神像?!鼻嗄隃惿锨皝砜戳丝?,很快就有了答案。“這是XU,傳說中的光明與毀滅之神。”
青年說完又盯著神像手里的那顆球體觀察了一番,最終還是失望地搖了搖頭,轉(zhuǎn)而繼續(xù)在房間里搜刮起來。
貝格爾則是一直盯著那尊神像陷入了思考,這神像原本沒有什么特別的,但它突兀地出現(xiàn)在這么一座研究設(shè)施內(nèi),與旁邊那些看上去十分精密且充滿科技感的儀器產(chǎn)生的強烈違和感不斷撞擊著貝格爾的心頭。
這里不是墓室?難道幕府在……暗中研究著什么?而且那小姑娘……究竟是感知到了這里的什么呢?
突然,一陣電梯運行的聲音從三人頭頂傳了下來,看樣子有什么人正在從上面前來。
“我們該走了。”青年見狀拉起貝格爾和少女從原路離開了房間。“真是見鬼,什么值錢的東西也沒有?!?/p>
少女再次舉起右手,一瞬間,那面巖壁又恢復(fù)得完好如初,四周頓時再次陷入了黑暗中。
貝格爾的雙眼沒能立刻適應(yīng)黑暗,但在黑暗中,他的脖子又一次感覺到了那只鐵鏟。
“你什么都沒看到,對嗎?”青年不懷好意的聲音從黑暗中飄進貝格爾耳朵里。
“剛剛……有發(fā)生什么嗎?”貝格爾趕忙表示自己不會走露任何風聲。
鐵鏟在貝格爾脖子上停留了一陣,最終還是離開了。
“走吧,我們?nèi)フ覀€出口?!鼻嗄暾f著,手中亮起了一道光柱。

“這里是卡爾,奧利弗你在嗎?”無線電中傳來了卡爾的聲音。
“我在的,卡爾老爺,寒鑄和精爪也都在?!眾W利弗按下通話按鈕,回應(yīng)了卡爾的詢問。
“很好,你有找到那家伙嗎?”卡爾追問道。
“還沒有,這邊還在繼續(xù)深入?!眾W利弗對著無線電匯報起了自己的發(fā)現(xiàn)?!把E在地下河邊中斷了,氣味也消失在中途,我還在順著河流繼續(xù)尋找?!?/p>
“辛苦了,注意自己的安全?!笨枃诟劳暧趾艚衅鹆似渌l道?!翱逅?,梅普勒,你們那邊如何?”
在一陣雜音后,卡洛斯和梅普勒也接入了通話頻道。
“這里是幸運六號,正在進行第五次低空觀察,這場地震沒有波及纏桑城外的區(qū)域,看樣子只有主城受災(zāi)。”卡洛斯匯報著自己的發(fā)現(xiàn)。
“纏桑城外部一切正常,沒有貝……克先生的影子?!泵菲绽盏穆曇粲行鄶嗬m(xù)續(xù),聽上去是剛剛經(jīng)歷完劇烈運動。
“見鬼?!笨柕吐暳R道。
“等一下!”奧利弗突然發(fā)出一陣驚呼。
“匯報,奧利弗,你看到了什么!”卡爾趕忙追問。
黑暗中,奧利弗聽到河流對岸正在傳來精爪的信號,它顯然是發(fā)現(xiàn)了什么。
奧利弗在寒鑄的幫助下渡過河去,隨即開始用手電筒照亮河那邊的區(qū)域,很快,奧利弗便發(fā)現(xiàn)了地上的那三具機關(guān)人偶殘骸。
“這里有三只壞掉的機關(guān)人偶?!眾W利弗將情況匯報給了卡爾。
“看來我們的路線是正確的,繼續(xù)前進,奧利弗?!笨柛械搅艘唤z驚喜。
但很快,卡爾突然又意識到了什么。
那個貝格爾……真的有能力干掉三臺機關(guān)人偶?

光亮!是出口!
終于,貝格爾在青年和少女的帶領(lǐng)下看到了一絲細微的亮光。
“呼?!鼻嗄耆玑屩刎摰亻L舒一口氣。
貝格爾還沒來得及感嘆一聲,那名青年的突然回頭便讓他頓時警覺了起來。
青年一言不發(fā)地向貝格爾走來,借著微弱的月光,貝格爾看到青年手中的什么東西閃了一下寒光。
“抱歉,我不能冒這個險。”
青年的語氣就像那寒光一樣冰冷,貝格爾來不及反應(yīng),突然只覺得胸口一陣劇痛。
“不是吧……又來……?”貝格爾無奈地吐出一口鮮血。
青年將匕首拔出貝格爾胸口,又輕輕一推,貝格爾的身體便倒了下去,并再次跌回巖壁之間。
透過逐漸縮小的視野,貝格爾一邊在心中暗罵著,一邊目送青年拉起少女消失在了洞口外。

媽的。
不知過了多久,貝格爾再次醒了過來,胸前的劇痛尚未完全消散,身上的腥臭味也愈發(fā)濃烈。
貝格爾扶著巖壁,一瘸一拐地走出了洞口。
不遠處有著人聲不斷傳來,還有著溫馨的點點燈火,貝格爾驅(qū)動起沉重的身體,向著那座村莊挪去。
貝格爾的時間概念在疲勞、后怕與饑餓的影響下完全不復(fù)存在,他不知道自己究竟走了多久,是三十分鐘,還是幾個小時,貝格爾說不上來,但那并不算遠的距離在他看來像是走了整整數(shù)年。
酒香與飯香將貝格爾帶進了一座低矮的小屋里,這里看上去是一間酒吧,吧臺后面還有一位頭頂漸禿的中年男人。
貝格爾撲到吧臺前,張開嘴并用手指了指,又用自己僅有的當?shù)卣Z言儲備表達著自己的饑餓。
“密西……夯!密西!”
老板嗅到了貝格爾身上的腥臭味,不禁捂住了鼻子,但好心的他沒有驅(qū)趕貝格爾,他明白了貝格爾表達的意思,于是趕忙招呼一旁驚恐的老板娘讓她去準備些吃的。
貝格爾整個身體都癱在吧臺上,嘴里不停地重復(fù)著幾個詞匯。
很快,老板娘端著一杯水和一碗米飯走了出來。
貝格爾將水一飲而盡,隨后就撲向那碗飯,此時的他已經(jīng)顧不上吃相,只是用手盡可能多地抓起碗中的食物塞進嘴里。
那碗混著雞蛋與雞肉丁的米飯在此時勝過世間一切美味,就連平斯堡的金鉆酒店最奢華的晚宴都不及它的十分之一。
突然,酒吧大門被粗魯?shù)刈查_,一個巡警打扮的人闖了進來。
巡警大聲吆喝著什么,但貝格爾聽不懂他所說的任何一個詞匯,于是只是埋頭吃飯。巡警見狀湊上前來,幾乎是貼著貝格爾的臉繼續(xù)吵吵嚷嚷,甚至還拔出了一直掛在腰間的警棍。
可是我真的……聽不懂誒……
于是貝格爾繼續(xù)埋頭扒飯。
砰!警棍重重地砸在貝格爾頭頂,貝格爾的意識也隨之模糊。
在完全失去意識前的最后一刻,貝格爾的舌頭還在拼命地去夠一團米粒。

貝格爾再次醒來時,發(fā)現(xiàn)自己正躺在一團溫暖柔軟的被窩里。
貝格爾向左歪歪頭,看到了奧利弗欣喜若狂的表情。奧利弗見貝格爾醒來,徑直撲在了貝格爾身上。
“哦老天,貝克先生您終于醒了!”
“放心,小子,我怎么可能會有事?!必惛駹柸嗳鄪W利弗毛茸茸的小腦袋,目光開始繼續(xù)掃向四周。
緊隨其后,貝格爾又看到了卡爾與梅普勒他們?nèi)玑屩刎摰哪槨?/p>
“你可要感謝這小子,貝克?!笨枩惖截惛駹柮媲埃蛩v起了前一晚的事情?!翱墒沁@小子和他的大朋友把你從瘋子巡警手里搶了下來。”
卡爾說完將視線抬高,貝格爾順著卡爾的視線望去,這才發(fā)現(xiàn)自己右手邊的房間門口正跪著一排人,從一名帶著厚重眼鏡的工程師打扮的人,到曾經(jīng)帶自己去廁所的侍者、昨晚的巡警以及給自己提供飯食的老板和老板娘,無一不是驚恐地跪在那里一動不動。
“還好您沒什么大礙?!狈块g的門開了,天田弘昭出現(xiàn)在了房間外。
“這些人是……?”貝格爾抱著奧利弗坐了起來?!八麄児蛟谶@里讓我心里發(fā)毛?!?/p>
“哦這些,這些都是害您受驚的罪人們?!碧焯锖胝牙淅涞仄沉艘谎垡慌怨蛑娜藗??!叭绻敢?,我將邀請您觀看他們的切腹儀式。”
“什么?”貝格爾聽到了一個陌生的詞匯?!笆裁磧x式?”
“他們的自裁儀式?!笨栐谪惛駹柖叺吐曋v解道。“他們冒犯了最重要的貴賓,按照禮法理應(yīng)自裁?!?/p>
“哦不,不不不?!必惛駹柋粐樍艘惶?,在他的認知中就算是重錘堡的所謂蠻族,都不會有如此瘋狂的習俗。“這太奇怪了,不,將軍閣下,不需要,請讓他們回去吧,我不會追究他們的責任。”
天田弘昭和藹的目光中閃過一絲轉(zhuǎn)瞬即逝的不解。
“您還……真是大度?!碧焯锖胝奄澰S地點了點頭?!暗绻淖兞酥饕猓視S時為您安排。”
“還不快滾?!彪S后,天田弘昭又轉(zhuǎn)向那些跪著的人,冷著臉對他們發(fā)出一聲呵斥。“你們可要記住是這位外國客人的開恩才救了你們的賤命?!?/p>
房間里的氣溫似乎瞬間降了好幾度,貝格爾不禁打了個寒顫。跪著的幾人頓時渾身顫抖得如同篩糠,并用幾乎是爬的姿勢離開了房間。
“那么,接下來請允許我向您詢問您接下來的日程安排?!鞭D(zhuǎn)瞬間,天田弘昭的神情又恢復(fù)了方才的溫柔和藹?!拔覍⒂H自為您安排無微不至的服務(wù)?!?/p>
天田弘昭的態(tài)度轉(zhuǎn)變讓貝格爾感到了本能的恐懼,但很快他的恐懼便又被天田弘昭那副和藹老者的溫暖氣場驅(qū)散得一干二凈,在天田弘昭的詢問下,他開始思考接下來的行程。
思考過程中,貝格爾不自主地將視線投向天田弘昭那張和藹的面孔,那張能夠看出歲月侵蝕的痕跡但卻完全感覺不到暮氣沉沉的臉上永遠掛著一抹微笑,即便方才剛剛被他的冷峻表情嚇到,但此時那微笑卻仿佛在安慰說“怎么可能?是你的錯覺啦”。
真是……有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