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酒
清晨的租書店里,來還書的阿求此時正坐在柜臺前讀著今日份的報紙。
「博麗神社今晚將舉行七夕祭……嗎?」
「說到七夕祭的話,應(yīng)該會有花火大會的吧?」
柜臺對面的小鈴應(yīng)答著。
「大概吧?!?/p>
短暫的對話之后,店里又回歸了安靜。
雖然現(xiàn)在已經(jīng)立秋,不過白日的暑熱仍然強(qiáng)烈,外面不間斷的蟬鳴似乎是夏天最后的倔強(qiáng),或是對這幻想鄉(xiāng)的留念。
「吶阿求,我做了一個奇怪的夢呢?!?/p>
突然地,小鈴向阿求搭話道。
而聽到她這么說時,阿求有些奇怪地抬起頭。
「奇怪的夢?」
「對??赡苡行╇y以描述吧,我夢到了人里的某個地方,具體來說是一棵樹?!?/p>
「一棵樹?那有什么特別的?!?/p>
雖然這么說,不過阿求還是放下了手中的報紙,有些好奇地看向小鈴。而對方此時則是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
「不知道阿求你有沒有做過類似的夢,就是那種,現(xiàn)實中有的東西,在夢里得知了一些之前未知的和它有關(guān)的事情。」
「有點(diǎn)印象……」
阿求嘗試根據(jù)這描述回憶自己的經(jīng)歷——
「我之前夢見過,自己的一本書在夢里有幾張之前沒有的書頁,而且里面的內(nèi)容似乎很重要……不過我醒來之后就忘了具體寫的什么了?!?/p>
「在夢里會感覺這很正常,但醒來之后會對夢里的內(nèi)容有一種莫名的不真實感對嗎?」
「是這樣啦,不過畢竟也只是夢而已了。所以,小鈴你也做的是這種夢嗎?」
小鈴撓了撓腦袋:「嗯,差不多吧,我夢到的是……在那棵樹下埋著一壇酒?!?/p>
「樹下埋酒——嗎,奇怪是挺奇怪的,但這只是個夢吧?」
總不可能真會有人把酒埋在樹下吧——阿求是這么想的。
但另一邊的小鈴,從那明顯透露出些期待的表情來看,她顯然不這么認(rèn)為。
「是不是真的只是夢,當(dāng)然要去確認(rèn)一下啦?!?/p>
這意料之中的回答讓阿求不禁扶額。
「呃,這應(yīng)該不是和妖怪或妖魔書有關(guān)的事情吧?」
「不是哦?只是這場夢給人的感覺很不一樣,我想確認(rèn)一下嘛,阿求你也一起來吧?!?/p>
「哎,行吧?!拱⑶笥行o奈地輕嘆一聲,「雖然我是覺得夢里的東西沒可能成真啦?!?/p>
眼前的這位女孩就像是還沒睡醒的樣子,從行為上來說。
雖然阿求很想這么吐槽小鈴,但她如這般地我行我素也不是一兩次了。
而且作為和那些非人之物走得近的人類,有些時候小鈴確實也能遭遇一些奇怪的現(xiàn)象,這次的話……說不定還真遇到什么了?阿求對這樣的可能性無法否定。
「不過,沒什么可能吧。」
當(dāng)她察覺到自己這樣的想法時,不禁苦笑。
于是二人便出了門,小鈴向附近的人家借了一把鐵鍬,扛著它就出發(fā)了。
不過對于沒做過體力活的讀書人來說,鐵鍬扛起來似乎有些沉重的樣子。
她們?nèi)サ降牡胤绞侨死镙^為靠邊緣的區(qū)域,這里的街巷較為安靜,路上也見不到幾個,和剛才的熱鬧明顯不同。
「到了,就是這里?!?/p>
小鈴手指的方向是一座從外面看有明顯老舊的房子,房前的院子里確實栽著一棵樹,不過除此之外的地方都已經(jīng)雜草叢生。
那棵樹似乎是櫻樹,但它的樹冠上卻光禿禿的,幾乎沒有生命力可言。
「欸,直接進(jìn)來沒問題嗎?」
「沒事啦,這里很久沒住人了?!?/p>
雖然雜草地有些不好走,不過小鈴還是徑直提著鐵鍬走向那棵樹。
「我不是說這個啦……」
阿求小聲地抱怨著,不過小鈴似乎沒有聽到的樣子。
「我記得我夢到有一個小女孩在這棵樹旁邊,然后酒是埋在……嗯,差不多這個位置?!?/p>
小鈴一邊自言自語著,一邊選定了開挖的位置。隨后幾步跟上來的阿求則站在旁邊看著。
只是揮鍬挖幾下地,對她而言也是很吃力的活兒。
意料之外的是,在小鈴這次用力揮下鐵鍬時,卻沒有了剛才挖在土上的松軟感,而是明顯有什么硬物吃住了這一下的力。
「不會吧?」
沒想到真的能挖到東西。驚喜之余,小鈴手上的動作也有些勉強(qiáng)地加快了一些。而另一邊,阿求的臉上也早已掛上了驚訝的表情。
又過了一會兒,終于是挖完了。
該說是不出所料還是意料之外呢,那埋在樹下的土地中的,是一個大小比人腦袋要大一圈的沉甸甸的酒壇子。
酒壇的表面被泥土覆蓋,看樣子不像是最近才埋下去的。
「這……倒是個怪事?!?/p>
阿求說著走上前,打量著那酒壇子。
「小鈴,要不打開看看?」
比起腦中對于此事的有些雜亂的思緒,阿求覺得眼前這壇酒的問題似乎更加優(yōu)先一些。
「嗯,我也正有此意呢。」
說著,小鈴快速取下酒壇的封口。
在這一瞬間,壇中似乎積壓已久的氣味撲面而來。
「嗚哇?!箿惤鼔诼劻艘幌碌男♀彴l(fā)出難受的叫聲。
「味道好沖,這酒不會沒保存好吧!」
小鈴扶了一下身邊的樹并站起身,拍了拍衣服上的塵土。
「所以,你打算怎么辦?」阿求在一旁發(fā)問道。
「不知道,我平時也是經(jīng)常和妖魔書接觸的,所以對一些超自然的力量應(yīng)該比較敏感才對。但從這壇酒上我沒有感覺到什么明顯的異樣……也不好說這是否就是普通的酒?!?/p>
「說不過去吧?如果這只是普通的酒的話,怎么會有這么巧合的事,你就剛好夢到了?」
「是,雖然我也是這么想的……」
小鈴有些困擾地看著地上的酒壇子,然后像是突然想到什么似的眼前一亮。
「對了,這時候就要找專業(yè)的人幫忙了!早上的報紙不是有寫嗎,博麗神社今晚有七夕祭啊,到時候我們一起去吧,正好把這個給靈夢小姐看看。」
「你只是想去玩吧?」阿求不禁輕笑。
而內(nèi)心想法被說中的小鈴也有些尷尬地陪著笑了笑。
由于之后的白天會很熱,二人便很快地回了家。當(dāng)然,那酒壇子自然是被小鈴抱回去了。
之后她試著喝了一點(diǎn)里面的酒,卻是有一股難以下咽的劇烈苦味。
簡直就像是酒本身在拒絕著被喝一樣。這樣奇怪的比喻出現(xiàn)在了小鈴的腦海里。
「不過,這酒到底會有著什么樣的故事呢?」
盯著壇中有些渾濁的液體,小鈴不禁陷入遐想。
直到此時,她才終于意識到了事情已經(jīng)脫離了常識的軌道。自己夢中的東西竟然真實存在,這是否是有什么東西在背后作祟呢——每當(dāng)這么想著時,她便對之后可能發(fā)生的事充滿了期待。
或許這次也是,和自己之前經(jīng)歷過的各種各樣的故事類似的事件吧?
雖然可能會有些害怕,但她仍然抱有著一種莫名的期待。
……
晚飯后,小鈴抱著酒壇就直接去到了阿求家。
「啊,稍微等我一下?!?/p>
屋里,正抱著幾本書的阿求對小鈴這么說,于是小鈴就在門外等著。
過了一小會兒,阿求很快地出來了,二人就一邊聊著天一邊往神社走去。
臨晚的風(fēng)帶著一絲涼意,讓人不由得意識到秋天確實將要到來了。
「說起來,阿求剛才在干什么啊?」小鈴有些好奇地追問。
「我在整理白天放到院子里曬的書本啦?!?/p>
「把書放到院子里曬,為什么?」
「你不知道嗎?七夕節(jié)有曬書的傳統(tǒng),從漢代時就流傳下來了。還有拜魁星等習(xí)俗,對我們讀書人來說應(yīng)當(dāng)了解這些的?!?/p>
「欸——是這樣嗎。對了,我想起來了,曬書在《世說新語》里好像有寫到的。」
「你說的是,一個人自己跑到太陽底下曬然后說自己在曬書的那個故事嗎?不過那種行為更多的是蔑視這一習(xí)俗啦……還有就是變相吹噓自己腹中的才學(xué)?!?/p>
「哎,早知我今天也應(yīng)該去曬曬太陽的——畢竟我可是閱讀過很多書呢!」
小鈴半開玩笑地說,并作勢輕拍了一下自己的肚皮。
「是嘛——不過先說回來,關(guān)于這壇酒的事?!拱⑶蟀言掝}引回到正事上來。
「早上忘了和你說,我們?nèi)サ哪莻€人家——」
說著,阿求把一張寫著很潦草的文字的紙拿了出來。
「這是當(dāng)時留存的一份藥箋,我下午時分找郎中要到的。當(dāng)時那家人似乎是有小孩生了重病,最后不治身亡了?!?/p>
「欸——」
小鈴臉上露出了驚恐的表情,低頭看向自己懷中抱著的酒壇子。
「這難道是說……我亂動了死人家里的東西?」
「嘛,大概率是這樣的。」阿求有些無奈地說。
「所以還是去找靈夢解決問題比較保險,畢竟這次,我想大概率是『那種東西』在作祟。」
「已死之人的……不會吧……」
小鈴的臉上已經(jīng)失掉了血色,她一直都很害怕這類無定形的異常之物。
但即便如此,她也仍然對其抱有十足的好奇心,或者應(yīng)該叫求知欲嗎?連她自己都覺得有些不可思議。
「以及……」似乎是看小鈴有些失神,阿求接著問了下去。
「小鈴你的那個夢里,除了樹下埋酒以外還有記得什么其他的內(nèi)容呢?」
「嗯?啊……我還記得的啊,都是一些比較零碎的畫面,比如房檐上滴雨,雨聲好像是越來越大,還有一些河流小溪的畫面,以及一些聽不懂的說話聲和哭聲吧。話說——」
小鈴抬起頭看向阿求。
「問這個有什么意義嗎?」
「主要是感覺在夢里可能會有什么信息,因為,小鈴你也學(xué)過算命,應(yīng)該是會一點(diǎn)解夢的吧?同時夢到樹和酒,其實也有些在暗示有人會生病的說,這大概不會是巧合?!?/p>
「可是,我感覺從夢里已經(jīng)讀不出其他什么信息了吧。」
「是啊,如果你能記得更多的內(nèi)容那還好?!?/p>
和這次事件有關(guān)的線索到這里就斷掉了,二人便一邊閑聊著一邊向神社走去。
當(dāng)走到神社所在的山下處時,天早已完全黑下去了,這時她們突然聽到了上方傳來幾下熟悉的響聲。
抬頭一看,原來是幾束花火在夜空中炸開,向四周散落出無數(shù)的流光,點(diǎn)綴著夏末的夜空。
「哇啊,那邊已經(jīng)開始放煙花了嗎?」
雖然小鈴很想就此加快腳步,但她想到阿求的體力不是很好,便還是適應(yīng)著對方的速度。
穿過有些晦暗的登山石階,其上便是一片燈火。
二人登上神社時,煙花仍然沒放完。神社的參道兩旁全是各種祭典有的小攤子,人們在其間來回穿行,這里看上去十分熱鬧的樣子。
如果是平常,小鈴大概已經(jīng)玩起來了。不過今天的話,還有更為重要的事情。
「靈夢小姐——你在這里啊?!?/p>
二人徑直穿過人群,找到了正坐在賽錢箱前面的靈夢,她看上去有些惱火的樣子。
「小鈴……還有阿求啊?!?/p>
「您看上去心情不是很好的樣子?」小鈴看到靈夢的表情,有些尷尬。
「稍微被魔理沙和那些妖精們給惡作劇了一下而已,所以,有什么事嗎?」
「嗯,是關(guān)于這壇酒……」
聽到小鈴說起酒的事情,靈夢稍微有了些興趣。
在她看了一眼小鈴抱著的酒壇子后,似乎是不知道小鈴想要表達(dá)什么地問道:
「這個酒,有什么問題嗎?是拿來喝的嗎還是什么?」
「欸?」小鈴也被問懵了一下。
「這,這酒沒有什么問題嗎?」
「沒呀,就是一壇酒嘛?!?/p>
「就是普通的一壇酒?」
「不然呢?你想說什么?」
這一段對話下來,在場三人貌似都有些不知所云。
正在這時,魔理沙也剛好回來了。在她被靈夢追趕了一陣后,小鈴便又拿著酒壇子給她看了看,得到的還是同樣的回答。
小鈴還是有些不確定,而魔理沙已經(jīng)不知從哪拿來一個碗開始喝那酒了。
「哎呀,雖然有些苦味,不過這酒口感還是不錯嘛。」
「欸?魔理沙小姐你怎么就喝起來了,話說這個味道,真的能喝嗎?」
「有什么不能喝的,還是挺好喝的???」
魔理沙不由分說地把碗中剩下的酒直接灌進(jìn)小鈴嘴里。
本來以為會再嘗到那種上頭的劇烈苦味,但與小鈴預(yù)期相反的是,此時流進(jìn)口中的液體有著很清澈且厚重的口感,要說苦味的話,也只有吞進(jìn)喉嚨里之后在舌根泛起的一些。
明明是同樣的酒,味道卻和自己下午喝到的截然不同。雖然那種突兀的苦味仍然還在,但早已沒有了「拒絕被喝」的感覺。
「不會吧,這味道怎么會不一樣的?!」她不禁輕聲感嘆。
「或許這酒之前有什么詭異之處吧,但現(xiàn)在的話,可以說它就是普通的酒,沒有任何問題?!轨`夢像是看明白了些現(xiàn)狀,順勢補(bǔ)充道。
「那……」小鈴看向阿求,眼神中滿是想要得到解釋的心情。但話到嘴邊時,她卻是嘆了口氣:
「哎,那還是,先喝酒吧。」
……
在那之后,小鈴把整個事情告訴了靈夢和魔理沙。那二人又反復(fù)研究了這壇酒,不過終究還是沒能看出什么。
「或許是有什么你也不知道的契機(jī)讓問題得以解決了吧?」魔理沙最后是這么說的。
于是她們便沒有再聊這個話題,只是提醒小鈴如果還有異常要及時告知,然后四人便喝著壇里的苦酒聊著天,轉(zhuǎn)眼時間就過去了。
而小鈴似乎還是有些不甘心的樣子,在大家都散場后又在參道上和阿求聊起這件事。
「也有可能,我們思考的方向根本就錯了。也許你的夢真的只是一個巧合也說不定?!?/p>
是這樣嗎?小鈴有些失落地看著那酒壇子,腦中思考著目前已知的所有信息。
突然,她又想到一個東西:「阿求,剛才說的那張藥箋呢?」
「在這里啦?!拱⑶蟛唤獾啬贸鏊幑{遞給小鈴。
「好的。」小鈴在接過的同時便站起身,轉(zhuǎn)頭小跑向神社那頭。
「你要干什么?」
阿求趕忙追上去,只見小鈴手中攥著那藥箋,若有所思地盯著眼前的一盆竹子。
那竹子上面系滿了許多紙箋,一眼便能看出這是七夕許愿用的。
「吶,阿求?!剐♀忀p聲開口。
「我果然還是不愿意認(rèn)為這次只是一個意外的巧合,在其背后一定會有什么東西在作祟才對——因為這樣才有趣嘛?!?/p>
「嘛……你要這么想其實也不是不可以就是了。不同的人對同一事物的看法自然會不同,但實際上事物本身是沒有改變的?!?/p>
倒不如說,現(xiàn)在你說出的這樣的想法才像你啊。這句話阿求倒是沒說出口。
「阿求,如果事情真如魔理沙小姐說的那樣,是因為某些我們不知道的原因解決了,你覺得會是什么?」
「嗯……果然還是怨靈一類的東西吧?!?/p>
阿求有些不確定地說著自己的猜想。
「假設(shè)如果是怨靈作祟的話,一般來說只需要實現(xiàn)其生前的執(zhí)念就能使其成佛了。但……」
「是的,我們不知道究竟是什么契機(jī)使得怨靈得償所愿。或許是今晚的花火大會……也說不定吧。」
話音未落,小鈴已經(jīng)將手伸向那盆竹子,并把手中有些皺了的藥箋系了上去,就像那上面其他寫滿愿望的紙箋一樣。
藥箋被系好后,也看不出來什么不同,就好像它本身早就在這竹子上了一樣。
「既然我選擇了這樣的真相,那還是要將其堅持到底才是吶?!?/p>
「這樣……也罷?!拱⑶罂粗桥柚褡?,露出了像是放下什么的,淺淺的微笑。
四周很安靜,盡管夜晚本應(yīng)如此,但若和方才的熱鬧相比,卻總是有些不自在。
「那,事情也辦完了,回去吧!」
……
之后,小鈴再也沒有做過那個夢,也沒有其他的異常之處,這件事便就這么過去了。
盡管對于小鈴來說,就結(jié)果而言,還是有些令人失望,或許因為這次并沒有她想象中的那些有趣的展開。
但拜其所賜,自己也讀過了一個稍微不一樣的七夕,像是游離于夢境邊緣一般的經(jīng)歷。
以及那壇酒的苦味,自己大概以后永遠(yuǎn)都不會忘記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