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感謝大家能夠讀到這里。上一篇《西岱島的穆爾忒亞》講述了一個關(guān)于愛情和親情的故事，即使是我自己寫完也多少有些意難平。

? ????所以我很“意識流”地花了極短的時間創(chuàng)作了此文，通過卓芙本人的日記為視角，為上一個故事補充了一些情節(jié)，并直接地通過她的文字講述了一些我對孤獨和社會的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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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什么時候開始不再孤單的呢？

????小學(xué)開學(xué)的那一天，大家都在父親母親的陪伴下走進了教室，但是跟在我身后的只有一個戴著墨鏡穿著西裝的叔叔，我看到他和老師說了幾句話之后，老師就將我安排在了教室第一排的正中間。

????之后的日子中，我和班上的同學(xué)幾乎沒有什么交流。身為賽馬娘，我與身俱來的實力和名為望族的自稱是我?guī)煾档睦咸沤o我訓(xùn)練讓我在同齡人面前幾乎沒有對手。無論是模擬還是比賽，那些平常嘻嘻哈哈的同學(xué)只能追逐我的影子，我也從來沒覺得和她們相處有什么好的——畢竟從開學(xué)那天起，我就順理成章地認為，有父母的孩子應(yīng)該在一起玩，而沒有父母的孩子也應(yīng)該在一起玩，只不過在學(xué)校里除了我，沒有那樣的同學(xué)罷了。

????我從來沒覺得這樣的生活有什么不好，畢竟我生長的家庭給予了我足夠的物質(zhì)基礎(chǔ)和教育條件。我時常賴床，也不喜歡疊被子，丟在地上的紙團也會被掃地機器人清理，吃了飯之后也總會有女仆幫我收拾碗筷。

????“你的夢想是什么？”

????我相信沒有人在學(xué)生時代沒有被問及過這個問題。

????“想要比賽，拿到冠軍！”

????對于一名賽馬娘來說最樸實無華的“夢想”。但是我必須承認，在一年過分枯燥的學(xué)習(xí)生涯中真正能讓我感受到愉悅的，只有我在賽場上飛馳和訓(xùn)練的時間，和與那個名為宇都宮的日本訓(xùn)練員相處的幾個禮拜。

????我雖然沒有霧都孤兒的身世，但是我從他身上感受到了和布朗洛先生一樣的溫暖。我從未見過母親的模樣，只能從他的口述中大致猜測她生前的美麗與楚楚動人。隨著年齡的增長，我對那個十幾年前在巴黎隆尚學(xué)院對一名日本男人一見鐘情，最后生下我卻不幸與世長辭的我的“母親”，開始懷抱一種遺憾與可憐的情感——沒有任何來自孩子對母親的愛，只是對這樣一位把生命的最后時光奉獻給自己的執(zhí)著的女人，一點點的溫柔與敬意罷了。

????每每宇都宮先生講到那個萬物復(fù)蘇的春天，我都會感到前所未有的溫暖。畢竟，或許在這個世界上真正留意過我的，除了那位溘然長逝的生母，只剩下眼前那位總是郁郁寡歡的訓(xùn)練員，我從他身上感到了一種非常的虔誠。

????還沒有進入寄宿制初中之前，我有相當一部分空閑時間在市郊的一所教堂里度過——望族家在那里有一座相當精致的宅邸——而我對這種精致的只停留在表面的生活早就習(xí)以為常。宇都宮先生每年六月底會來巴黎，因為新學(xué)期和新?lián)數(shù)哪ズ蠌钠咴路蓍_始就必須著手準備，而每當我和他分開后，我總會在這里度過我孤單但充實的暑假。

????于是我極其諷刺地帶著各種各樣的書進入到這個早在中世紀就落成的建筑中，閱讀著一個又一個悲歡離合的人間煙火，就像宇都宮先生在我身邊給我講述那可憐的我的母親的故事一樣。她是虔誠的天主教徒，如果我在教堂里看著宇都宮先生送我的那本谷崎潤一郎的作品，想必她一定會大發(fā)雷霆的吧。

????在教堂后的薰衣草田度過一個平靜而閑適的下午或許是那個時候的我最喜歡做的事情之一，遠離那聒噪的學(xué)校和車水馬龍的城市，在一片藍天下的花簇中穿著背帶牛仔褲，像一個回歸田地的農(nóng)民一樣叼著一根狗尾巴草，一邊享受著薰衣草的清香，一邊聆聽不遠處教堂的鐘聲，這是獨屬于我的七月。有時當我醒來，晚霞的色彩也消逝在偷偷溜走的時光中，我便能看到銀河懸掛在高高的天際。我默默地觀察者每一刻閃爍的明星，拿僅從課本上學(xué)到的微末知識艱難地辨認星座與星等，然后開始自娛自樂地猜測今年又有多少我的同期會拿著那些遙遠的觸不可及的恒星命名。雖然最后總是以我焦急地跑回宅邸的廚房收場，但是螢火蟲的微光和一些不知名生物的摩挲聲卻時常滿足了我早已沒有父母陪伴的童年。

????除了那個屬于我生母的無名墓碑。過早地就開始無門檻地進行閱讀的我，自然能明白為什么母親的墓碑上沒有被寫上名字。我和宇都宮先生每年一定會來這里，他也一定會帶著一束玫瑰。我曾以為那是法蘭西民族特有的浪漫，直到我發(fā)現(xiàn)他對媽媽的關(guān)照和一種稱不上是情愛的愛，自我出生的那一刻起，就從來沒有變過。

????沒有人妨礙我的自由，是我的生活汲干了我的自由。

? ? 等到我小學(xué)畢業(yè)的那個暑假，被隆尚學(xué)院的初等部錄取的時候，我才終于感到被握住咽喉的窒息。當我再也無法像以前那樣，無視所有在我身邊的同齡人，自由地享受著屬于我的孤獨的時候，我開始感到無力。 ?

? ? “卓芙?jīng)_線了！她又是第一！”

????只有來自場下幽怨的眼神，寫滿了嫉妒與不滿。在那個初一的夏天，當一種名為網(wǎng)絡(luò)的，所有人都可以帶上假面自由地討論的虛擬世界中，我和宇都宮先生在一個安靜的午后在巴黎街頭逛街的照片，被一群匿名的仇恨者用最為低劣的手段進行了緋聞的捏造。

????我沒有告知這位這位在我迄今的生命中唯一真正尊重過的男性，從我得知是哪些人對我造謠的那一時刻開始，我選擇了更加低劣的手段來報復(fù)他們。

? ? 彼時法國巴黎的街頭，外國偷渡者的身影開始變多。他們中有相當一部分來自西亞和北非，無論是逃避家鄉(xiāng)的戰(zhàn)火，還是被同類所騙，認為這里是一個“可以創(chuàng)造奇跡”的地方，沒有合法身份的這些人總會在傍晚十分在附近的救濟教堂或者公園里聚集。

? ? 我向這些人付了錢，讓他們圍堵那幾位說我閑話的馬娘，然后用“差不多”的程度毆打她們。

? ? 即使腳力不輸轎車，被人從背后套上頭套然后一悶棍擊中后腦，想必也沒有什么馬娘能夠站穩(wěn)腳跟吧。

? ? 我就坐在二十米開外的長凳上，靜靜地看著她們試圖叫喚卻被捂住口鼻的慘狀。直到她渾身沾滿泥土，書包里的化妝品和書本文具灑落一地，只能蜷縮在地上抽泣的時候，我把吃完的三明治的包裝紙蜷成一團，丟到旁邊的垃圾桶，然后慢慢地往宿舍的方向走去。

? ? “卓芙，你最近要注意安全啊，聽說有同學(xué)被外面那些非法移民騷擾毆打了?！?/p>

? ? “沒關(guān)系，我跑得快嘛?！?/p>

? ? 復(fù)仇，真的好無趣啊，在隆尚學(xué)院的天臺上，我看著那好似沾滿了鮮血的雙手，嘆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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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無數(shù)個晚上，我都會偷偷溜出宿舍，在夜晚巴黎的街頭慢跑。我看到昏暗的燈光打在漆黑的柏油路上，一點點黃色的光暈裝點著這個繼續(xù)在緩步前進的歷史名城。我找到了母親生前居住過的房間，斑駁的黃字和已經(jīng)生銹的鎖眼讓這件出租屋顯得異常冷清。于是在月光的照射下，一個還在學(xué)院讀初中的小個子馬娘站戲站在鐵門前，戲劇化地筆畫著十字祈求著上帝的保佑。然后轉(zhuǎn)身離去，繼續(xù)在巴黎的夜市穿梭。

? ? 我對生活的全部激情都在這座城市化為了理性：一種對自我的執(zhí)著，一種對命運的服從。我的雙腳被幸運女神親吻過，但是我卻像坦塔羅斯一樣永遠地憑借著它作惡與虛榮。我的奔跑究竟為何？看著身邊那些笑靨如花的旅客與匆忙地步行在廣場上的白領(lǐng)，時間的流逝讓一個失孤的小馬在巨大的凱旋門前成為了一粒塵埃。

? ? 沒有同學(xué)再來找我麻煩了，因為我所取得成就試圖接近我的反而是大多數(shù)。但是她們身上的陽光雖然熾熱，卻永遠無法融化我那早已冰封的內(nèi)心。

? ? 我再一次回到了那個教堂，學(xué)校的課程我早就學(xué)完，而早已讓人難以望其項背的比賽成績也將讓我再幾年后順利地出道。除了宇都宮先生，所有人都像匆匆的過客一樣閃過我的生活，大部分人連記憶都沒怎么留下。在巴黎郊外的那個房子中，我繼續(xù)封閉了自己，潛心在與那些已逝的文哲先賢的對話中。

? ? 一般伴隨我起床的是清晨的鳥兒的啁啾。我會在那蓬松的大床上慵懶地刷著手機，看看這被人稱為母親的地球，在過去的二十四小時內(nèi)又發(fā)生了什么故事。吃完早飯，順著鋪滿沙石的小路往教堂的方向走去，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而陌生：爬滿地錦的教堂后墻，斑駁生銹的鐵柵欄，早已廢棄卻孤獨矗立在那里的白色郵筒，還有零星的我叫不出名字的各種植物灑落在這棟建筑物的周圍。在這個除了禮拜天和特定節(jié)日幾乎不會有人到訪的山間教堂里，我繼續(xù)孤獨而自由地生活著，有時候?qū)懶┪恼?，有時候玩會兒游戲，仿佛世界也因此告別了這里，剩下我一個人孤零零地生活。我晝夜過著懵懂如夢的日子，卻又等待著會有什么奇跡將至。

? ? 人生的一半苦惱在于等待。在暑假即將到來，而我又因為能再次見到宇都宮先生而感到興奮時，這句話完美地詮釋了我內(nèi)心的焦灼。因為不知道自己“要做這么”，也很少要“履行遵守時間約定的義務(wù)”，我十幾年的生活中幾乎沒有等待過什么，除了見到這個能聆聽我內(nèi)心聲音的男人。可笑又可悲的是，他沒有被望族認可，也不像那個我從來就沒有過任何情感的生父那樣有能力留在這里，否則我一定不會和現(xiàn)在一樣，成為一個悲劇女主角一樣的人物，成為現(xiàn)代的隱士。

????諷刺的是，我是世間認可的“卓越的天才”，是“冉冉升起的新星”，是“被看好的女王”，但是沒有人真正知道我的想要的是什么。最后，一個名為”卓芙“的形象在公眾面前成為了焦點，像一個沒有實體的概念一樣，根植到了每一個觀看賽馬比賽的人民心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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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和宇都宮先生的三年始于這種絕望的平靜中。從那個并沒有教會我任何事情的初等部轉(zhuǎn)入高等部時，我早已經(jīng)學(xué)會主動抗拒來自外界的喧囂。為了開始挑戰(zhàn)正規(guī)的賽事，我告別了氤氳叆叇的山間迷霧，告別了那座承幾乎承載了我十幾年來的思考的全部的教堂，來到了學(xué)院進行學(xué)習(xí)。

????如果把從入學(xué)開始的第一天到我贏下凱旋門賞的這一年多做一個總結(jié)，那么將會和那些勵志的故事別無二致。只不過我必須承認，我確實沒有付出足夠的努力。

????這篇日記寫于凱旋門結(jié)束后的第二天，和已經(jīng)真正成為我”父親“的宇都宮先生的故事，已無需多談，我只想趁著今天還未過去，寫些我對兩位真正關(guān)心我的人的評價。

????首先是我的母親。我沒有見過她，只知道由于她至死都傾心于那位黃金巨匠的訓(xùn)練員櫻木先生。她的家世還算顯赫，這也是為什么最后她被我也素未謀面的姥姥姥爺逐出家門的原因。她去世后，被葬在那個教堂里，留下了一座無名的墓碑。我很感謝作為虔誠的天主教徒的她生下了我，并自始至終都不愿意我和宇都宮先生受到牽連。但是無論是現(xiàn)代人的道德準則還是被稱為一種”信徒的執(zhí)著“的感性，都成為了舊時代的殘黨。

????其次是宇都宮先生，請允許我稱他為父親大人，對于我母親的關(guān)懷與我的照顧成為了我信任的唯一在世的對象。盡管望族女士也盡到了收養(yǎng)我的義務(wù)，但是她的意圖并不純粹。而父親近乎是朝圣者般的執(zhí)著，成為了他是日本訓(xùn)練員中佼佼者的先決條件。我對生活的全部期待寄托在了這個原本一年只能來一次的男人身上，以至于到現(xiàn)在，成為全法國，乃至在全球范圍內(nèi)第一的我，仍然期望為了他再拿下一次凱旋門。

????我也必須向前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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