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年12月13日，第四次神無月之夜。

無數退魔師、魔法師、警察、軍隊都投入到奮不顧身的戰(zhàn)斗，在魔物潮前所未有的洶涌攻勢下，可以說除了尚在修建的星見塔和一些臨時避難點，整座神雪市都陷入一片“戰(zhàn)火”。九櫻姐妹所居住的小區(qū)也是避難點之一，這得益于夜奈親自搭建的魔物防御體系——不如說，夜奈身為S級驅魔師，參與了幾乎全部避難點的防御設計。

從夜月那里接過全套墨夜套裝，夜奈在自己的臥室兼工作間準備進行定期維護時，突然接到指揮中心的緊急聯(lián)絡。

“夜奈隊長，有特大型魔物單體突然出現在郊外五公里的位置，正朝本市方向移動，魔力評級初步判定：A45680。”

根據退魔師協(xié)會的劃分標準，魔物的魔力數值超過三萬就可以定為A級魔物或者說“一級災害”，而這接近五萬的數值甚至將會上升到S級魔物或特級災害的危險度，一般來講只有集體性魔物群才有可能達到這樣的危險數值。

“明白，我這就出發(fā)?！?/p>

雖然不知為何突然了出現這么一只極其危險的魔物，但清除這樣的威脅就是自己的職責所在。

夜奈匆匆放下手中的工具，來到隔壁妹妹的房間，此時的夜月正在認真學習《六系統(tǒng)魔法高階理論》，難以想象這種復雜的魔法課程是還在上初中的14歲女孩就能看懂的知識，但夜月的特異體質讓她天生便擁有超越常人的智力水準。實際上，即使是經歷改造手術與刻苦訓練的夜奈，和“天生英才”的夜月相比也遜了一籌。

“夜月~”夜奈在短發(fā)少女的耳邊輕聲道，“姐姐有事要出去，你好好看家，不用等我回來睡覺也沒關系。”

九櫻夜月抬頭看著自己的姐姐，夜空般的眼眸下，偶爾泛出一絲青白色光輝。

魔力滿溢的天生體質不僅使夜月的雙眼瞳色異于常人，若和其對視，不斷散發(fā)的魔力也會讓普通人失去意識，即便擁有魔力抗性的魔法師也不能堅持太久，為此九櫻家特別制作了一副能最大限度上隔絕這種魔力的隱形眼鏡，還能掩蓋那青白色的魔眼，唯一的問題就是成本較高，且因為在承受夜月魔力的不斷沖擊，只能作為消耗品，在夜奈得到潘多拉之前，這副隱形眼鏡平均每三個月就要更換一次。

“我知道了，雖然姐姐很強，但也請小心?！薄班牛類勰懔??！?/p>

夜奈親昵地輕吻一下夜月的頭發(fā)，看了看在桌邊站著的白發(fā)女仆。

“一如既往，妹妹就拜托你了，安妮斯朵拉?！?/p>

“不需要我?guī)兔γ矗慷〗??！焙鸵乖虏煌頌镾級魔具的安妮斯朵拉聽見了聯(lián)絡，也知道夜奈將要去面對什么。

“我妹妹更重要?！?/p>

“我知道了，二小姐?！卑材菟苟淅Ь匆欢Y。

事實上，即便沒有安妮斯朵拉——或者說潘多拉——的協(xié)助，夜奈的實力也勝過絕大部分魔法師以及退魔師，面對這樣一頭魔力逼近S級的未知魔物，夜奈并非毫無勝算——當然，也不會贏得太輕松。

歷經五小時苦戰(zhàn)，夜奈成功討伐了這具危險極大的災害，但她依然沒有查明這既非生物又非魔偶，從未見過的魔物是怎么出現的，也不知道是否會出現同樣的家伙。

“總之先上報給總部?！?/p>

凌晨時分，夜奈才趕回自家。

“我回來……”

剛踏進家門，夜奈就敏銳察覺到一絲異樣。

家里太過安靜了，安靜到幾乎是無人生活的空宅。

“夜月？回答我，夜月？”

縱使相信自己設計的防御系統(tǒng)，夜奈也提高警惕，反復叫著妹妹的名字，期盼能聽到那熟悉的令人安心的回應。

然而這期盼全都落空。

一步一步走近夜月的房門，輕輕握住把手，夜奈深吸一口氣，一邊祈禱“不要”，一邊猛地推開。

房間里一個人都沒有，既沒有自己最愛的妹妹的身影，也沒有安妮斯朵拉的存在，只有一個黑色的手提箱靜靜躺在地面。

那一刻，夜奈墜入無垠深淵……

之后的記憶像是有了片刻的中斷，當她回過神的時候，已經打開所有房門，翻遍每個角落，臥室衣柜、廚房碗柜、甚至玄關的鞋柜都沒放過。家里家外，公園大街，都沒能找到自己的妹妹，而接受這一絕望現實的自己，正頹然坐在客廳的沙發(fā)上。

“……夜月……你在哪兒……你到底去哪兒了……”

“……這世界……已經沒有你了么……”

慢慢將右手移向自己未脫的大衣內側，取出一個星月雕飾的小方盒，又掏出一把左輪手槍；輕輕一甩將彈巢彈出，六發(fā)子彈落在地板，彈跳的聲音異常清脆與響亮；緩緩彎腰用左手重新?lián)炱鹨活w夾住，略帶顫抖地塞進彈巢，遲疑一秒，猛地一轉，狠狠將彈巢推入槍身，將槍口頂住自己的太陽穴。

“夜月……如果你真的不在了，那姐姐現在就去找你?！?/p>

閉上眼，扣動可能會宣告死亡的扳機。

“啪?！?/p>

并非火藥爆炸的劇烈聲響，而是金屬部件的撞擊音。

“……”一咬牙，再次扣動扳機。

“啪?！?/p>

結果還是一樣。

睜眼，仰頭望著天花板無力地垂手，任由手槍摔落在地，夜奈就保持這樣的姿勢，在沙發(fā)上癱了很久。

“……要給天音打電話……”

摸索著拿出手機，翻出那個再熟悉不過的號碼，用不上力氣抬到耳邊，于是直接開啟免提。

“（嘟）……（嘟）……小夜奈？”

本以為沒人接聽的電話（參考時差，現在的那邊應該是深夜），竟然接通了。

“小夜奈？你在嗎？小夜奈？”

沒有聽到應答，于是天音又問了一句，這一句也短暫喊回了夜奈即將逝去的神智。

“……天音……”

現在的夜奈，感覺自己失去了整個人生的存活意義，連說話的力氣都沒有。

“我在這里?！彪娫拰γ妫h在海外的天音也聽出了夜奈語氣中這與眾不同的異樣感，“發(fā)生什么事了？”

即便無力，夜奈也還是得說。

“夜月不見了……過來幫我……”

“什么？?。ㄅ纠玻。?/p>

清晰聽見玻璃碎裂的脆響，是被夜月失蹤這件事而震驚到的天音猛地站起身打翻水杯的聲音。

“怎么會這樣……小夜月她……”

但相比直接被事實沖擊到的夜奈，天音還保有一定程度上的冷靜——咬著嘴唇，緊緊握拳甚至令指甲嵌進肉中，以強烈的痛感讓自己冷靜下來。

“我現在就回去！夜奈……”

“……嗯?！?/p>

“別做傻事，等我回來?！?/p>

夜奈低頭看了看地板上的手槍：“嗯……我知道……”

等到天音以最快速度趕回家中，已經看不到夜奈，唯有院內一片紫黑色的地面——超空間轉移魔法<無生的異境>，表明她去了哪里。

***

夜月失蹤對夜奈的打擊有多大，千咲知道，由依清楚，所有知情人都明白，他們對這件事絕口不提。除了夜奈與天音的努力，九櫻家上下也在尋找夜月的蹤跡，但始終無果。

“那晚與你交戰(zhàn)的家伙，是我年輕時封印在杖中的一個超大型魔物，我利用咒力強化令它無限接近到S級的實力，這樣，和云支部一定會把你派過來對付它，就算你不死，也至少是個兩敗俱傷的下場，無論如何，只要你埋入墓園，我必定會得到最強的戰(zhàn)力；假若得不到，我的復仇計劃里也少了一顆最大的絆腳石?！?/p>

“夜奈?！鼻D抓住夜奈的右臂，湊近耳邊輕聲道，“冷靜下來，從話里判斷，他應該只是讓你離開夜月的黑手，不是令夜月失蹤的那個混蛋，他可能根本不知道夜月在家?！?/p>

“嗯，有道理。”夜奈深呼吸，暫時壓下內心的激憤恢復冷靜，“哪怕是他這個實力很強的咒術師，也不可能破開我家防御甚至安妮斯多拉的貼身保護對夜月下手?！?/p>

此時鐘聲響起，天空漸漸被一張由魔力編織的大網覆蓋，結界成型之時，林中影靈、空中飛禽的軀體逐漸淡化，被拖入境界線，原本吵鬧的現場立刻變得一片寂靜，只剩夜奈、千咲以及不遠處的澤崎冥。

“確認封魔境界線完全展開，標記影靈的魔力反應全部消失，但血樹沒有進入里市！”

“什么？！”“沒有消失？”“這是怎么回事？”指揮室出現了少有的慌亂。

大屏幕的地圖上，無數敵對目標漸漸消失，唯有中心那顆紅色的高亮光點持續(xù)閃爍。

“安靜！”八神兼光喝道，“方案不變！命令在場人員及后續(xù)支援班等待信號，做好隨時進入里市作戰(zhàn)的準備?！?/p>

“對澤崎冥的調查有什么發(fā)現么？他應該就在這里?！?/p>

“不，我們沒得到太多有價值的線索。”大屏幕的一角，顯示出澤崎冥年輕時的照片，“根據我們的調查，澤崎冥早在1631年就已死亡，也有很多人都親眼看到澤崎冥自殺、尸體被掩埋的情景……”

“……我知道了?！?/p>

夜奈閉上眼，收刀入鞘。

“夜奈？”千咲不解的看著他。

“你想打他一拳的愿望要落空了，千咲，無論物理還是魔法，我們都傷不了他分毫?！?/p>

“由依剛才也提醒我這家伙全身都是漆黑的詛咒，和這有關嗎？”

夜奈點點頭，看著眼前這個肉眼能看到，但魔眼看不見的老人。

“澤崎家擅長操控咒力，在六系統(tǒng)理論中，咒力屬于EX系的暗元素。既然本質是無形的元素，就不可能用純物理方式接觸、破壞甚至消滅，構成世間萬象的魔法元素，即為這看得見摸不著的自然本身。何況他的肉身已死，塵歸塵土歸土，如今的澤崎冥，已經化身為‘自然’的一部分?！?/p>

“用它砍呢？”

大量漆黑的魔法彈來襲，兩人分頭躲閃，因為不能被咒力打到所以千咲發(fā)揮超人的運動神經全力閃躲；被“特別照顧”的夜奈對墨櫻輸入魔力強化硬度，連續(xù)揮刀彈開魔法彈。

“不行！墨夜套裝是我根據夜月體質量身定制，只能吸收并轉化標準系統(tǒng)魔法師的魔力，對EX系魔力沒有效果?！?/p>

“唔，那我們就只能被動挨打？是不是有些不太妙？”

千咲如此說著，表情倒是一臉輕松，長年并肩作戰(zhàn)的她知道夜奈準留有什么底牌與后手——身為高危職業(yè)之一，隨時都有可能在戰(zhàn)斗中喪命的退魔師，夜奈一向如此。

“二小姐，我們已經離開森林，由依被救護車送往醫(yī)院，奧西莉亞陪同?！?/p>

“知道了，回來吧。”

夜奈敲動兩下耳機。

“讓凈化咒力的小隊立刻退出森林，在森林外圍加強防護警戒?！?/p>

收刀入鞘，向澤崎冥扔出兩枚圓筒，掉在地上發(fā)出陣陣白煙。

“永別了，這是送你的餞別禮，澤崎冥?！?/p>

“別想跑！你們是跑不出這座森林，跑不出我掌心的！”

杖尖點地，一陣烈風吹散濃密的煙霧，夜奈和千咲已不見人影，留在原地的，是一個神秘的方形盒子。

這盒子二十厘米見方，造型質樸，甚至可以說有些簡陋：各種顏色的連接線隨意暴露在外；中間是一個透明的玻璃室，一紅一藍兩種粉末對半隔開卻并未完全隔離；玻璃室的頂部，兩根細管伸出，正對下面的一白一黑兩種粉末；在盒子的右上角，一個小小綠燈隨著輕微的滴答聲不斷閃爍。

“這是什么？”澤崎冥用手杖敲了敲外殼，發(fā)出清脆的金屬聲?？礃幼硬皇鞘裁次ｋU的易碎品，于是他俯下身，撿起這個“安全”的鐵盒。

“看著不大，分量不輕。”晃了晃，隱約聽見“嘩啦嘩啦”的水聲。

正想著這個盒子的用途時，綠燈突然變成紅色常亮，原本短促的蜂鳴聲也變得長而刺耳。盒內暗藏的兩管無色液體慢慢推進粉末室與兩種粉末混合，產生無數閃光，宛如陰沉雨云中的陣陣雷暴。

液面逐漸升高，越過隔板，兩種顏色的液體混合變成濃艷的紫色，當玻璃室被這種紫色液體充滿的一瞬間，巨響與沖擊波震撼大半片森林，音量大到連外部警戒的人都堵住耳朵。

遠遠望去，陰沉的天空騰起淡紫色蘑菇云，扎根深地的樹木瞬間被掀翻，宛如擺好的多米諾骨牌被一顆圓球砸得七零八落，強烈的沖擊波撼動空氣，翻開地表土層石塊。人類所能建造的最堅固的混凝土建筑，在如此威力面前也宛如餅干。

利用空間之門來到高空，并事先做好隔音、魔力雙重防護的夜奈與千咲親眼目睹這一景象，一想到這東西在城市爆炸可能會帶來的傷亡，兩人也不禁一陣后背發(fā)涼。要知道元素炸彈——哪怕這是夜奈參照科林湖底那顆制作的微縮版——這東西，爆炸的影響可不僅止于這物理層面。

“……我們走吧，先回去和大家會合，現在降落進入森林無疑是自尋死路，好比進入輻射感染區(qū)?！?/p>

扔掉雜音不斷、已失去通訊作用的耳機，夜奈腳下凝聚魔力生成踏板，拉著千咲“飛離”森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