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央廣播電臺 臺灣大學歷史系王世宗教授訪談摘錄:理想與夢想 】2018. 7. 18
(2018年7月18日中央廣播電臺訪談摘錄)
主持人:你會給年輕孩子什麼樣的建議?如果真的想做學問,真的對文化想進一步的了解,他是不是可以改變自己的學習態(tài)度?就好像我同事的這個孩子,他受多元教育之下,我看到的是,我們好像給予他非常多的選擇,但孩子沒有方向跟目標了。
王世宗老師:是的。我記得在三十年前吧,當時我在臺大唸碩士,我問了當時我們的文學院院長,他是從大陸流亡到臺灣的、非常艱辛成長的一個流亡學生,我問他在他那一代跟我們這一代有什麼差別?他說,其實你們這麼好玩、你們追求愛情、你們希望未來自己如何如何,那一些心態(tài)我們都一樣,但我們跟你們這一代不一樣的就是,我們比較有理想,我們還在想我們要去哪裡,我們要追求什麼。他說如果你要就人性[而言],那事實上都一樣,年輕人也希望自己能夠有無邊的希望、能夠心想事成、能夠談戀愛、能夠賺錢,這都一樣,但是這一代的人沒有理想。
這一代的人也許有夢想,但其實夢想跟理想差別有多少,我們現(xiàn)在基本上把夢想拿來取代理想,而夢想是什麼呢?夢想是沒有理性的要求,只要每個人高興怎麼想,各個就可以怎麼想,夢想跟理想最大的不同就是,夢想是個人的,理想是普世的,也就是說,你講出一個理想的時候,全人類都要重視你說的這個希望,如果你講夢想的時候,你只是在告訴別人「我有這個想法,你同不同意我,不是最重要的事情。」所以如果我們的年輕人沒有理想,他只是在這個時代被刺激出一些夢想,也許就他的年紀來說,那一樣是非??少F的,但是如果著想一生的話,他永遠來不及後悔,因為不聽老人言,吃虧不會在眼前,我們這些老人要小孩子聽老人言,就恫嚇他們吃虧在眼前,那絕對是假的,如果「不聽老人言,吃虧在眼前」,這句話絕對不會流行,因為我們一定在聽老人講的話了。
一個年輕人對於他的未來,他眼界太短淺,他所形成的夢想,在他的年紀來說那是非常可貴的,可是他可能實現(xiàn)了,開始失落了,他可能永遠不能實現(xiàn),而不斷的在挫折當中,因為他不知道,理想是有理性作基礎的,夢想是你的情緒、你的情感、你的好惡,你想要做全世界最有錢的人,你再怎麼努力你可能不會成功,但你要做一個有道德的人,你絕對不會失敗。所以如果人的夢想是這麼的虛空、不切實際、缺乏理想,同時他又可能很現(xiàn)實,所以他很快會實現(xiàn),或他永遠不會實現(xiàn),那樣的觀點都是大有問題的,我們應該要有理想,而不是在追求個人的夢想,尤其年輕的時候,你怎麼知道你希望做的事情是一個可貴、偉大的事情呢?
因此歷史的價值就是人類整體的記憶,他可以告訴你,過去多少人有過他們的理想、他們的夢想,他們?nèi)绾蚊鎸@些事、如何面對挫折。所以了解自己,它並不是指你關起門來問你自己是什麼,因為你會成長,所以你要了解自己的時候你要求知,你在求知的時候,你一方面在學習別人、二方面在反省自己,那就是說,你學思並進,你一方面讀書、你背東西,另外一方面你思考、你批判,你看別人怎麼樣,再想想自己怎麼樣,你必須透過這個過程不斷地有內(nèi)外的互動、有自己跟古人的精神關係的建立,不斷地反省自己在這個時空是為什麼、它的目的是什麼,你才能慢慢地知道自己。所以這個就是且戰(zhàn)且走,你到目前為止知道自己應該怎麼做你就這麼做,然後你遇到挫折之後再去反省你為什麼這樣做不對,而不是一直保留一種遲疑就是說「我還沒搞懂我要幹嘛」,沒有人可以來得及知道怎麼做媽媽才開始做媽媽,沒有人可以已經(jīng)準備好了要面對這個社會,才進入那個社會,每個人都是在且戰(zhàn)且走的了解自己、做決定,思考過去,展望未來。
所以我們應當想,「人不輕狂枉少年」,而同時,人不能永遠輕狂啊,「人不輕狂枉少年」是你的天真、你的熱情,你應該要展現(xiàn),但如果你不求知,到了四五十歲還要輕狂、還要把那樣的事情當作是一個永遠的活力,那就是不知道要成長,成長是痛苦的,但成長是人,不能說是避免痛苦的手段,是了解為什麼人生要受苦的意義。
我們現(xiàn)在在大學裡邊看到一個我覺得非常悲哀的事情是,這些小孩子連對愛情都不怎麼有憧憬了,因為網(wǎng)路的關係,人際關係不像是之前,在以前那個時代,如果你要談戀愛,你會需要經(jīng)歷很多那種社會關係的衝擊,而現(xiàn)在你可以透過網(wǎng)路,簡直像是拍賣還是去標下一個什麼東西一樣,這樣的事情它對一個人的心智的歷練已經(jīng)比以前少很多,如果現(xiàn)在年輕人連愛情的態(tài)度都是這麼地封閉、這麼地片面,那可以說現(xiàn)在的年輕人好像被告知一個很清楚的人生方向的同時,他們非常糟糕的被這個方向限制了,而那個方向也許是所謂的「多元」、「發(fā)揮你自己」,當他們不知道自己是什麼的時候,什麼叫發(fā)揮自己呢?那可能就是放縱、或者就是一種情緒的表現(xiàn),而不是理性的一種提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