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志怪傳奇】~AnimauS~
你的控訴沒有聲音,卻傾訴無數(shù)的真理,卻喚醒無數(shù)的真心
00
芒種的夕陽會會將自己的光芒盡可能分配到學校的每個房間——包括廁所。
每個學??傆心敲磶讉€班級不可避免地會與廁所為伴,初一A班就是在學校六層去年秋天重新啟用后,位于廁所的首批新鄰居。他們班和尿騷味打了半年多的交道,如果不換教室的話,未來兩年這個交道還要接著打下去……
放學時分,兩個女孩打掃完衛(wèi)生,背著包手挽著手從教室離開。男孩子的吵鬧聲從她們身后響起,他們喊著什么“抓鬼”、“除魔”,一時間好不熱鬧。
“那幫混混怎么總跟易然過不去?”扎著馬尾的女孩子問到。
“誰知道,覺得他好欺負吧?!绷糁贪l(fā)的眼鏡女孩回答她。
“易然被欺負?不能吧,明明他個子那么高?!?/span>
“有什么不能的,興許是帶頭那個混混對易然有意思呢。”說著,短發(fā)女孩扶了扶眼鏡。
“一開口老腐女了。”
“慣會打趣我……哦對,悠悠你去不去廁所?”
“走——等等林林你別去那邊!”
“這邊不是更近嗎?我總是去這個廁所來著?!?/span>
“服了,我估計那個廁所也就你這個神經(jīng)大條的才敢去?!?/span>
“為啥?”
“你可別說出去啊”悠悠低下頭,悄聲對林林說,“那個廁所鬧過鬼!”
“哦……”
“學校里傳的可厲害了,而且我還親眼見過!”
“嗯……”
“就北邊中間那個隔間,不是一直鎖著的嗎。我有次實在著急,就去隔壁上廁所,然后就聽到,有人在那個隔間里面敲門!”
“我不信?!?/span>
“啊呀,真沒騙你,你陪我去別的廁所好不好。”
“好好好你別把臉湊上來?。】谒?!口水!”
兩個姑娘聊天的聲音不是很大,剛好可以蓋過從女廁所那邊傳來的玩鬧聲。
此刻,女廁所門口被三個男生堵住,他們推搡著比他們高一些的,有點駝背的男孩子。
“臥槽,你們能不能別鬧了,被看到了不好?!北欢略谂畮锏哪猩褪且兹?,至少他現(xiàn)在還能笑得出來。
“我們這不是在辦正事嗎,你不進去怎么抓女鬼啊?!币粋€人在起哄。
“咱班那幫小姑娘天天都在念叨,你這要是把女鬼抓住了,那幫小姑娘都得叫你大俠。”又一個人在搭茬,還順手推了易然一把。
易然此時已經(jīng)笑不出來了,他想把這群人推開,結(jié)果腳下一滑,自己一屁股摔在女廁所堅硬的地磚上。
那群堵在門口看熱鬧不嫌事大的男孩們見到易然摔在地上,爆發(fā)了更大的笑聲。他們在女廁所門口起哄,就好像做了一件名垂千古的大事兒。
他們誰都沒有去扶易然一把。
起哄了一會兒,其中一個小跟班突然起了個頭要去打臺球,三個找到新樂子的男孩兒勾著肩膀就離開了。
易然在女廁正中央的地磚上坐了好一會兒才站起來,并順手撣了撣身上的灰。
“真是……又要回去洗衣服了?!?/span>
他剛要離開廁所,一個隔間的門被打開,從隔間中走出來一位留著齊肩短發(fā)的女孩子。
照理說這個時間,加上周圍流傳的奇怪傳聞,這個廁所此刻理應沒有人才是。也正是因為不會被女孩子看見,所以易然才默許和那三個熊孩子來這兒胡鬧。
敢在這里上廁所的少女,一定有什么過人之處。
只見這個女孩子朝著易然微微一笑,露出了很好看的虎牙。
“已經(jīng)放學了,你怎么還不回去呢,不怕撞到鬼嗎?”少女雙手背在身后,夕陽打在她的后面,照亮了她的輪廓。
易然看著這個女孩子出神,這才突然想起來自己現(xiàn)在還在女廁所里。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的什么都沒看見馬上就回去……”
易然慌慌張張地對這個女孩子道了別,臨走之前,他看到了女孩校服上衣掛著的銘牌,上面寫著“丁鈴”兩個字。
丁玲,聽起來像是夏天的冰鎮(zhèn)汽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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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第二天早讀開始前,易然便來到了教室。
這幾天他總是來得很早,因為這樣可以避開那三個總是和自己過不去的同學。
但凡事總有意外。易然剛進教室,就看到那三個小混混在教室里趴著睡覺,鼾聲還特別響。易然只好悄悄把書包撂下。他從書包里拿出了小籠包和牛奶,打算去教室外吃早餐。
絕了,這三人通宵居然還知道來上學。易然心想。
“易然,來挺早啊。還帶著吃的,想得挺周到啊?!?/span>
易然聽到聲音轉(zhuǎn)頭一看,原來打頭那個混混不知道什么時候睡醒了。
他一只手搭在易然的肩膀上,另一只手從塑料袋里抓一個包子塞進嘴里,邊吃還邊咂嘴。
“這包子挺好吃,在哪買的?”
“學校門口有個早點攤,現(xiàn)在那個老板還沒走,出門買還來得及……”
說完,易然想把那只搭在自己肩上的手撥弄下去,沒想到那人反而抓得更緊了。
“你這話說的怎么這么見外呢,大家兄弟一場,幾個包子稀罕成這樣?”
“那你也不能——”
“你在我面前裝什么裝,啊?
“怎么,我就是吃不了扔了,你也別想動一口!”
還沒等易然反應過來,自稱昊哥的學生就已經(jīng)把整個袋子搶走了。
“李昊,把東西放下!”
嚴厲的呵斥聲從教室門口傳來,二人抬頭一看,一位戴眼鏡的高挑男性出現(xiàn)在那里。
“林老師好……”昊哥換上一副嬉皮笑臉,全然沒有剛才那副囂張跋扈的樣子。
“別這樣,我不吃你這套?!闭f著,林老師朝著昊哥走過去,他拍了拍易然的肩膀,那只搭在易然肩膀上的手僵硬地縮了回去,“一大早上就搶人家的飯,有你這樣的嗎?”
“沒老師,我跟他鬧著玩呢……”
“鬧著玩,那我陪你玩玩?”
接著,林老師把放在書桌上的早餐放在易然手上。
“教室里不要吃東西,去外面吃完飯后,幫我把辦公桌上的書拿過來?!?/span>
“好的林老師?!?/span>
“去吧?!?/span>
易然拿起包子和牛奶來到了教室外的走廊。
今天的陽光很好,五月多的天空難得的通透,連包子在陽光的照耀下都變得比在教室里看起來可口很多——這樣好的天氣,在這座城市里真的不是很常見。
“早上好啊,我記得昨天……他們叫你易然?”
少女從一道道光芒中慢步而來,陽光將她黑色的及肩短發(fā)映照出深紫色,空氣中漂著白色的微小灰塵,讓她的面龐看起來有些不大真切。
“你是,丁玲?”
易然回了聲招呼后,一時半會兒竟然忘了說什么。
對了,這個時候應該再說聲道歉吧。
“昨天真的不好意思?!?/span>
“什么事?。俊倍×嵴{(diào)皮地看著易然。
“就昨天,在……”易然話說得有些支支吾吾。
“在哪里???”丁玲不懷好意地笑著,好像在誘導易然主動把地點說出來。
“……那個,你吃不吃包子,學校門口路邊攤買的,他們家小籠包很好吃,我總?cè)ニ麄兗屹I。”易然一邊說著,一邊拿起袋子,讓丁玲從里面拿個包子出來。
“好啊,那我就不客氣了。”
丁玲拿起一個包子,余熱將她的指尖燙得微微發(fā)紅。
“呼……啊好久都沒吃到熱騰騰的包子了——嗯,湯汁飽滿,肉餡調(diào)味也很合適,是個超~棒的包子呢。”
“吃個包子至于要點評得這么詳細嗎?”
“那是,不要小看了這個包子啊,包子也是很努力地想做成一個獨一無二的美味包子的。”
“……你好像造了一個不得了的擬人句啊。”
“誒嘿,謝謝夸獎~”
插科打諢的時候,林林和悠悠悄悄從他們身后經(jīng)過。兩個女孩子交換了一下眼神,面色古怪地回到了教室,其余的話一句都沒多說。
“好吃嗎,再來一個?”
易然把袋子遞給丁玲,丁玲往里面一看,袋子里還剩下三個包子。
“不了不了,總吃別人東西不好?!?/span>
“沒事沒事,大不了下回你再請回來。”
“啊……等等!”
易然再推讓的時候,丁玲的五官突然擠在一起,她做出了一個面目猙獰的表情。
“我的肚子你怎么了……什么,你有點疼!哦小肚肚,我馬上就帶你去廁所……”
丁玲慌慌張張跑去了走廊盡頭的女廁所。易然望著她離開的背影,從袋子里拿出一個包子叼在嘴里。
“這家伙演技不行啊,肚子疼也不帶捂一下肚子的?!?/span>
草草吃完早飯,易然把塑料袋丟進垃圾桶,就去辦公室里幫林老師拿教案了。等易然再回來的時候,班里同學到差不多了,易然便把作業(yè)收了上來,準備第一節(jié)課下課后給林老師搬過去。
第一節(jié)課下課鈴響,林老師首先離開,前往了第二節(jié)課要上課的教室。易然抱起作業(yè),跟著林老師離開了教室,來到走廊。
早上第一節(jié)課的走廊里并沒多少人,因為這個時候身體還沒有睡醒,再調(diào)皮的學生也沒什么精神在走廊里玩鬧。
走著走著,一只冰冷的手突然拍了一下易然的左肩,這把易然嚇得一個激靈,手中的作業(yè)差點掉落在地上。他朝著左邊回頭,卻沒看到人影。
于是他又向右邊轉(zhuǎn)過頭,看到了一張鬼臉。
“嘿!”
“噫!”
丁玲停止了做鬼臉的動作,她笑得很開心,看起來對自己剛剛的惡作劇很是滿意。
“很久以前就想試試了,沒想到你居然會中招?!?/span>
“你到底幾班的,怎么神出鬼沒的?”
“你猜啊,你猜中我就告訴你。”
“切,我不猜?!?/span>
談笑之間,易然和丁玲就已經(jīng)來到了樓梯的拐角。
“你去哪啊,辦公室不是在前面嗎?”
“這層不全都是教室嗎?”
“啊,原來全是教室啊……”
易然覺得有點奇怪,不過也沒多說什么。
他先一步走下樓梯,卻發(fā)現(xiàn)丁玲沒有跟上來。
易然回過頭,看到了背光的丁玲。
“怎么了丁——”
“你這傻大個兒腦子是不是也有點問題?”
招人厭聲音從樓梯的半截平臺上響起,易然看到蹲在那里的李昊。他身后的正衣鏡中,臟兮兮的校服顯得這人特別滑稽。
易然慢慢走下樓梯,懶得和這個搞事情的多廢話一句。
但這個混混就像是正衣鏡中的物資一樣,無論你再怎么無視,污漬只要不擦干凈,就一直會非常顯眼,甚至還會主動挑事。
等易然走到昊哥旁邊時,昊哥又推了易然一把,作業(yè)撒了一地,險些把易然從樓梯上推下去。
“你干什么!”
“幫你這個大個子治病啊?!标桓缯f著,先易然一步下了樓梯,“自說自話,還拿我當空氣,我看你是腦子出問題了。”
“我一個人?”
“還在這兒裝,是不是給你臉了?告訴你,以后你再拿我當空氣,就給我等著。”
李昊走后,易然抓緊把散在地上的作業(yè)收拾了起來。
他對李昊的那句話非常在意,便抬起頭,看到了站在樓梯口,面無表情的丁玲。
丁玲,丁玲她不是一直都在……
為什么那家伙說我腦子有問題,還自說自話……
這時,易然看到正衣鏡中,樓梯頂端那里空無一人。
丁玲并沒有出現(xiàn)在鏡子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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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2
周五的放學鈴響,夕陽西下。
今天輪到易然和李昊值日,易然手中拿著拖把,心不在焉的擦著地;李昊則坐在教室最后抽著煙。
易然在想著丁玲的事。
易然記得,在知道丁玲是幽靈的那天下午,丁玲也主動找到自己來著。當時,自己只問了丁玲一句話:
“你,是幽靈吧?!?/span>
丁玲當時默認了,之后幾天,自己與丁玲的關系就變得尷尬了很多。
雖然丁玲這幾天還是會來找易然,易然手中有吃的東西時,也會分享給她,但他們這幾天說過的話,并沒有多過十句。
或許丁玲是個好鬼,而且說實話她也確實有些可愛,是一個值得交的朋友。只是易然不知道怎么面對她。
要不和她斷絕關系?
不過這樣會不會對不起她啊,畢竟她也沒做什么過分的事情……
教室后排響起椅子倒地的聲音,擊碎了六樓的寧靜。李昊把凳子摔在地上,迎面朝著易然走去。
“怎么了!”丁玲聽到了A班教室的響聲,便匆忙從廁所趕來,并躲在了教室門口。
教室中,易然拿著拖把擋在胸前,他面前的李昊還是一副混不吝的樣子。
“你怎么還不回去?”易然站在夕陽的光芒中,夕陽將他的臉映得有點紅。
“關你屁事?!崩铌徽驹诮淌业年幱袄?,陽光照不到的陰影模糊了他的面容和表情。唯獨能看清的,是李昊正叼著煙,橘紅色的火光就像是陰影中的一只小小夕陽。
“小子,你今天挺牛逼啊,我之前跟你說什么來著,你是不是不長記性?”李昊將口中叼著的煙拿了下來,陰影中的小夕陽就這么墜落了下去。
長什么記性,你說什么關我什么事啊。
易然心想,但他什么都沒說。
李昊把煙頭往課桌上一甩,他一手搶走易然手中的拖把,又踹了一腳易然的下路,險些把易然踹倒在地。
一套行云流水的連招完成后,李昊把課桌上的煙頭叼在了嘴里。他拿著拖把指著易然,像極了除惡揚善的英雄。
“你不是會告老師狀嗎?現(xiàn)在林老師早就回去了,我倒要看看現(xiàn)在誰還會來幫你!”
易然蹲在地上,痛苦地捂著肚子。
反抗,逃跑,現(xiàn)在只有這兩種選擇。
反抗,之前已經(jīng)反抗過很多次了,這次反抗之后,下一次,下下一次,他會不會下手越來越狠,自己還能活過未來兩年?
那逃跑吧,惹不起我都還躲不起嗎。
好,教室出口就在后面,書包放在桌子上。李昊現(xiàn)在拿著拖把,我可以和他拉開距離,然后他想攔我的時候,掀一張桌子擋一下他,趁機拎著書包往外跑……
但李昊并沒有按照易然所想的方式行動,李昊把拖把甩在身后,他在易然站起來之前,揪住了易然的頭發(fā),先招呼上去兩個耳光,然后拽著他的腦袋把他往教室外拖。雖然易然比李昊要高,但李昊體重更重。而且李昊從小學起就積攢了混社會的經(jīng)驗,這讓他在打架時能夠干脆利落地下手。
對李昊來說,只要控制住對方的頭,基本上就相當于控制住了這人的全身。
“放開!”
易然不知道李昊會帶他去哪,他的腦袋被李昊鉗著,根本抬不起頭,只能看著腳下地磚的變化,然后做著自己也看不見的夸張動作。
李昊感覺易然馬上要從自己的手臂中掙脫,就直接拿起嘴里的煙頭,照著易然的脖子摁了下去。
細小的燒灼聲從易然的皮膚上響起,順著脊椎傳進了大腦。
“老實點?!?/span>
李昊確定易然沒把這句話聽進去,因為易然的哀嚎聲明顯蓋過了這句命令。但李昊肯定易然已經(jīng)沒了反抗的心思,因為他將煙頭拿走之后,易然痛苦的呻吟聲就再沒停過。
而且,他現(xiàn)在全身都在發(fā)抖。再稍微控制一下,易然將會完全聽令自己。未來兩年,李昊就會多出一個活人玩具。
李昊拽著發(fā)抖的易然來到了女廁所,這里絕對不會有人過來,是非常好的下手機會。他把懷里的易然像甩垃圾一樣扔在地面,然后跨坐在易然身上,并用控制住了易然的雙手。
一小段煙灰從煙頭上掉下來,掉落在易然的校服上,煙灰的余溫將易然潔白的校服燙得有些焦黑。
“呵,以為老子治不了你了?”
易然睜大了雙眼,李昊的圓臉貼的越來越近,他的表情像只被踐踏了尊嚴的獅子,眼睛里迸發(fā)出要取人性命的幽光。
如果此刻李昊手上有一把刀,那么此刻他就是認真的。
有些人的恨意來得總是沒有緣由,或者,這個緣由被有些人隱藏在了行動和語言里。
易然覺得,這張三五天沒洗的油膩大臉太過惡心,他便把臉轉(zhuǎn)到右邊。
轉(zhuǎn)過去的瞬間,一雙黑色的漆皮鞋從眼前經(jīng)過,但沒有在地磚上留下腳步的聲音。
“看哪呢賤狗!”
又一道鮮紅的掌印留在了易然的臉上,然后易然的腦袋被李昊的雙手扳了回來。
“看我!”
易然只得看他。
“我告訴你,以后我命令你干什么,你就給老子干什么。”
易然嘴里嘟囔著什么。
“好好給老子當狗,以后就再也不整你了,聽懂了沒?
“聽懂了,給爸爸學兩聲狗叫?!?/span>
說著,李昊把鉗制住易然腦袋的雙手拿開,他的那張臉貼近了易然,露出了一副享用勝利果實的笑容。
“啐——”
易然朝著李昊吐了口水,正中李昊左臉。
“你媽的!”
李昊見易然完全不吃自己這套,整個人惱羞成怒了。他的雙手伸向易然的脖子,緊接著卡住了易然的喉嚨。
當李昊馬上用力的時候,一陣陰風從李昊面前吹過。
隨后,不知從哪里出現(xiàn)的水澆在李昊頭上,澆滅了李昊叼著的煙頭。
這么野蠻的處理辦法,普通人肯定做不出來。不幸中招的易然用手摸了摸自己濕了一半的校服,無奈地嘆了口氣。
靈異的事件還沒有結(jié)束,此時,女廁所里的門,被奇怪的冷風一扇接著一扇地打開了。每扇門打開的時候,都傳出了“哐當”的巨響,就像是不知名怪物的腳步聲。
這回輪到李昊開始害怕了,他這時想起了女廁所鬧鬼的校園傳說,但他直到昨天還以為那只是膽小的女生之間流傳的,見不得光的怪談而已。
他拉起易然,把易然的身體擋在自己的面前,嘴里嘟囔著一些易然聽不清楚的狠話,裝出一副英雄的樣子。
女廁所的門,一扇,接著一扇被風吹開,最后只剩下東邊中間那個被鎖住的隔間。
那扇門上拴著的鐵鎖晃了兩下,然后就停了下來。
似乎鬼魂也不能把這把鎖怎么樣。李昊這么想著,稍微松了一口氣。
但下一秒,那把鎖竟然從門上脫落下來,砸到地磚上,響起了沉悶的,“咚”的一聲。
那扇隔間的門一點點打開,鮮紅的血液從隔間中緩緩流淌出來,慢慢地,慢慢地,流淌在李昊的腳邊,似乎要把李昊的腳抓住。
李昊的呼吸變得急促起來,他不知不覺地松開了抓著易然的手。他本能地想把頭轉(zhuǎn)過去,但他的腦袋好像被固定住了一般,無論怎么用力,都沒辦法轉(zhuǎn)動分毫。
他只好眼睜睜地,看著正對著自己的廁所隔間的塑板門慢慢地敞開。腳邊的血液也從涓涓細流,匯聚成洪流,淹沒了李昊的鞋。
李昊的腦海中突然響起低沉,幽怨的聲音。
“我不想死啊……”
詭異的聲音好像穿透了李昊的大腦,再從他的耳朵里流淌出來,最后,幽怨的聲音先血液一步,將整個房間填滿。
李昊突然感覺褲子一濕,他低下頭,腳下的血液抓著自己的褲管,正一點一點地往上爬。
“?。。。?!”
李昊尖叫著跑了出去,順著幽暗走廊中亮起的緊急疏散標示,飛也似地逃離了六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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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3
女廁所中,易然和丁玲望著落魄逃跑的李昊,一時間不知道該擺出什么表情。
突然,丁玲終于憋不住,捂著肚子笑了出來。而易然一想到李昊剛剛落荒而逃的樣子,也跟著丁玲笑出了聲。
笑聲持續(xù)了一會兒,易然先收了笑容,他回到教室,從書包里拿出一個盒子,回到了女廁所。而當他回來的時候,見到了丁玲手中拿著一個濕毛巾。
“你稍微蹲一下啊?!倍×崮弥碜呦蛞兹?。
“好?!?/span>
易然半蹲著,隨后丁玲用毛巾蓋住了易然脖子上的燙傷。
“回去之后,記得馬上把燙傷藥上好,要不然會留疤。”說著,丁玲把左半袖往下拽了拽。
“嗯呢?!?/span>
“對不起啊,我前兩天,稍微過分了點……”
“你是指什么?”
“我是說……對你隱瞞我是幽靈的事……”
“沒事,你和李昊相比,還是挺好的女孩……女幽靈嘛。”
“你居然拿我跟那個人渣比!絕交!”
“不不不我不是那個意思,哦對了,雖然我還是不知道怎么接收,但還是謝謝你?!?/span>
“你把中間那句話去掉就好了……不過你要是給我買小蛋糕的話,那我就原諒你啦?!?/span>
“……”
“你怎么啦,好像不高興?”
“沒什么?!?/span>
“你是不是害怕他們會再來欺負你???沒事,下回他們再欺負你,反擊回去就是啦。雖然自己面對這事兒有點困難,不過有很多人會站在你旁邊的。”
“嗯……”
“你看,我這么個小個子都能把他嚇跑,你這個大個子又有什么擔心的呢,先把背直起來,就能給對方身高上的壓迫力了?!闭f著,丁玲把手搭在易然背上。
你能把他嚇跑,那是因為你是鬼??!易然在心里吐槽,不過他還是照著丁玲說的那樣,先是把腰挺了起來。
突然,易然想起,為什么李昊會跑得那么快,明明丁玲只是開了幾扇門,然后用手捧了一會兒李昊的頭,居然就能把他嚇跑了,簡直是匪夷所思。
“你剛剛捧著他的頭干啥,能下得去手?”易然最終還是按捺不住好奇心。
“你這么一說……我現(xiàn)在確實想洗洗手了?!?/span>
“好吧……他怎么突然跑了?”
“哦,我照著生前自己最喜歡看的恐怖電影,用了點小手段,讓他看了點不好的東西?!?/span>
“什么東西?我看他都尿褲子了?!?/span>
“你要看看嗎,我也可以讓你體驗一下哦~”丁玲沖著易然做出了一個狡黠的笑容。
“不了不了……”
能把那個兇相畢露的李昊嚇得屁滾尿流,估計不是什么好東西。
“那沒什么事的話,我就先回家了,你下周想吃什么,我給你帶點好吃的?”
“我想吃紅……等等!我想讓你幫我個忙?!?/span>
“……你就不能少點事兒?!?/span>
“最后一件事,只要你幫我完成這個愿望,那我就能升天了!”
“哦,我看你挺厲害的,怎么不自己去做?”
“啊呀,我再厲害也不能離這個廁所太遠的。我剛成為鬼魂的時候試過一次下樓梯,差點就魂飛魄散了。”
“不懂你們鬼界都是怎么想的?!?/span>
“我們鬼界很嚴格的,如果有愿望沒有完成,就會變成孤魂野鬼。三年內(nèi)要是能圓了未了的心愿,還能升天成佛,如果死后三年沒有實現(xiàn)愿望,就會魂飛魄散,不得輪回,哭哭……”
你最后那句哭哭是幾個意思啊!
丁玲捂著臉,裝著哭了一會兒后,接著說,“如果你能幫我成佛的話,我一定會保佑你未來大富大貴,以后百鬼不侵,然后子孫滿堂活到一百歲的?!?/span>
“好了好了好了……你成佛之后就不會再纏著我了是吧?”
“是啊,因為升天了就與俗世斬斷了聯(lián)系嘛……而且,我這邊不是什么困難的事情?!?/span>
“那……我答應你?”
不好,忘了問她是什么事情,就草率地答應下來了。
“太好了!謝謝你易然!”丁玲興奮地握住了易然的手,然后,她后退一步,站在夕陽的余暉之中。
“你稍微等一下啊,我先給你看個東西?!?/span>
丁玲說完她將雙手伸到自己面前,她遲疑了一下,將雙手穿過自己的胸膛。
隨后,她從自己的身體中,抽出了一把銀色的匕首,匕首的把手上雕刻著花哨的蟠龍,品味非常低下。
因為這個場景太過詭異,易然只是瞥了一眼,就扭過頭去了,直到丁玲把那把匕首伸在自己面前。
“你帶手機了嗎,先拍個照吧。”
“這……能拍下來嗎?”
“肯定可以,因為這是把真刀哦?!?/span>
“哦……”
易然照做了,他把這把匕首拍了下來,照片中只有匕首,卻看不到丁玲的手。仔細一看,還以為這把刀是浮在空中的。
刀刃上沾著干涸的血漬。
“你……不覺得疼嗎?”易然拍完照后,想到丁玲拔出刀的動作,關心地問到。
“鬼怎么可能會怕疼的???”
“好吧,那這把刀是?”
“這把刀是殺死我的……兇器。”
丁玲深吸了一口氣,像是下定決心一樣,把自己記住的事情告訴易然。
“兩年前的暑假開始前一天,我作為幽靈醒了過來。一睜開眼,面前死了一個女孩子,那把匕首就在離她不遠的地方。
“好像是因為活著的時候,頭被什么東西狠狠撞了一下,所以我現(xiàn)在什么都不記得——是誰殺了我,我怎么會死在女廁所里,我之前經(jīng)歷了什么事……我直到現(xiàn)在都想不起來。我只記住的,就是校服銘牌上掛著的,我的名字?!?/span>
“丁玲?!?/span>
“對……所以,我現(xiàn)在只想知道兇手是誰。
“我記得剛拿到這把刀的時候,就特別想讓人幫我去查明白這件事。所以鬼使神差地把刀藏了起來,等開學的時候,讓一個還在世的人幫我去找兇手。
“結(jié)果六樓被封了兩年,去年重新使用。這層樓的每個教室里面,每把椅子我都坐過,每張桌子上刻的字我都讀過。最無聊的時候,我還從書桌堂里翻出了沒帶回去的練習冊,然后拿著老師的粉筆,在黑板上做題……”
“等等,書桌堂是什么?”
“啊不好意思,我初一是從老家搬過來的,總是說老家方言?!倍×嵊幸稽c害羞,“我想想啊,按照當?shù)赝瑢W的說法,你們應該叫桌洞。”
“哦哦,我曉得了?!?/span>
“那我接著說?。恢钡饺ツ昵锾?,新一屆的學生因為教室不夠用,才重新使用這個六樓。于是我天天都在六樓轉(zhuǎn)來轉(zhuǎn)去,想讓別人來發(fā)現(xiàn)我的存在。終于在上個星期,你成為了唯一一個看到我的人啦?!倍×嵝χf。
“那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你?”
“我也不清楚,或許是滿足了什么特殊的條件……”顯然,丁玲也是第一次發(fā)現(xiàn)這個問題,但她馬上就把話題拉了回來,“算了,別想這些想不明白的事情了,總之,你能幫我,真的,非常感謝?!?/span>
“也是應該的嘛?!币兹粦椭?/span>
這樣就能把你這個瘟神送走了。易然心里想。
他們沉思了一會兒后,易然走向了廁所門口。
“那個,丁玲,我們家到飯點了快,下周一我開始幫你尋找兇手?!?/span>
“等一下再回去唄。”丁玲叫住了易然。
“怎么了?”
“我估計這個刀的主人是個狠角色,你一個人去太危險了,不如我教你幾招防身……誒你別走??!我教的防身術真的超級有用的,都是我活著的時候常用的方法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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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周末結(jié)束,易然周一早早來到學校,和丁玲簡單打了個照面后,回到教室里開始早讀。
他這個周末總是在思考如何找到兇手這件事。他找了很多資料后發(fā)現(xiàn),找兇手這件事根本就不像是動畫片里看起來那樣簡單。
首先是丁玲的身份,易然以“丁玲”和學校作為搜索的關鍵詞,嘗試在網(wǎng)上查一些兩年前的兇殺案,但最后并沒有查到任何有價值的信息。
照理來說,既然是兇殺案,那應該會造成不小的影響,至少當?shù)氐膱蠹埡托侣剷型▓?。但無論怎么查,都沒什么頭緒。
至于那把刀,憑借一把刀根本沒辦法確定兇手是誰。兇手可能是校內(nèi)的所有人,學生,老師,校外無關人員,都有可能。
甚至,如果真的有兇手的話,那兇手估計早就被抓起來判死刑了吧——當然,如果兇手是學生,那還有可能活得好好的。
或許,我應該先去問問初三那邊的學長學姐?
當易然終于想到一條可行的方案之后,第一節(jié)課的下課鈴響起,這時易然才回過神來,自己竟然一個人琢磨了一節(jié)課。
“嗯?”
易然回過頭,掃視了一下班級。照理來說,一般這個時候,李昊就該出來找茬了,但直到現(xiàn)在李昊還沒有出現(xiàn)在教室。
難道是通宵過了火?易然帶著這個問題,轉(zhuǎn)頭問向同桌林林。
“李昊?他今天請病假了。”
“哦……”
這個答案出乎易然的預料,不過他沒來多少是件好事,至少不用擔心他搞事情。
易然整理了一下思路,決定下午的大課間去初三級部那邊打聽信息。
等待的時間總是非常漫長,當?shù)诙?jié)課下課鈴響時,還沒等老師宣布下課,易然就從六樓來到了三樓的初三級部。
初三級部和初一級部沒什么不一樣的地方,出了樓梯,迎面就可以看到班級榮譽榜和優(yōu)秀學生榜。這是學校常用的德育方式,用來為學生樹立榜樣。盡管這個優(yōu)秀學生榜只有在揭榜的那一天才會有一批學生扎堆瞻仰,平時是很少有學生把閑心思放在這些“表面功夫”上的。
不過,這種榜單總會對第一次見到它的人產(chǎn)生濃厚的吸引力。像是易然,這是他上學快一年來,第一次來到初三級部,也是第一次見到初三年級的這張紅榜。
但這張榜單上,有個刺眼的名字。
優(yōu)秀學生,初三C班,丁玲。
即便照片中的丁玲,裝出一副與她娃娃臉不大相符的嚴肅表情,與自己見過的丁玲一點關系也沒有。
偏偏這個人也叫丁玲,這多少會讓易然覺得不適——畢竟之前在網(wǎng)上怎么都沒查到關于丁玲的信息,現(xiàn)在這個人竟然出現(xiàn)在了學校這么顯眼的地方。
我在擔心什么,重名,一定是重名。易然來到C班門口,說明來意后,心里暗暗想著。
活著的丁玲被同學叫了出來,她現(xiàn)實中也是一位扎著下雙馬尾的眼鏡少女,但她的眼鏡與同桌林林還不一樣,林林的眼鏡和林老師的款式差不多,金絲邊的,有那種書卷氣。而丁玲的眼鏡則是黑色的圓框眼睛,鏡片比較大,顯得她的臉頰圓圓的,感覺很有親和力。
只是這位活著的丁玲,怎么都不可能把她與夏天的冰鎮(zhèn)汽水聯(lián)系起來,不如說是冬天里暖洋洋的的炭火。
“你好,我就是丁玲,你是?”
杏仁一樣的眼睛微微彎著,淺淺的笑容從這位丁玲的臉上暈染開來,但這個笑容非常溫柔得體,就像她說話的聲音一樣,溫聲細語的。
“你好?”
丁玲以為對面的高個子男生沒有聽到自己的問候,便又打了聲招呼。
“啊,丁玲學姐好,我是初一C班的易然,想來和你打聽一些事情?!彼坪跏茈p馬尾丁玲的影響,易然的語調(diào)也變得溫柔了起來。
“好的,請問易然同學找我有什么事情嗎?”
丁玲校服上掛著的銘牌印證了她的身份。
“學姐,我想問一下,你們班……是不是有兩個叫丁玲的女孩子???”易然鬼使神差地來了這么一句。
“兩個丁玲?沒有啊,我們年級只有我一個人姓丁。所以……”丁玲的話說到一半,她看到易然的表情變得很不對勁。
“易然同學,你怎么了?”
“不可能……真的沒有人和你重名嗎?”
“沒有啊,我們年級很多老師都知道的。”
“可是——”
可是,自己在廁所里見到的丁玲已經(jīng)失憶了,有可能她只是因為穿著丁玲的校服,才以為自己是丁玲。如果眼前這位叫丁玲的學姐說的沒有問題的話。
“請問,你還有什么事情嗎?”
可能是很久沒有功夫和人閑聊了,丁玲此刻顯得很配合,并不急著回教室。易然意識到自己接下來要問的問題會有些冒犯,便躬下身子,低聲問丁玲。
“學姐,冒昧問下,兩年前,咱們學校死過人嗎?”
眼前的丁玲,很明顯地愣了一下。
“不好意思,現(xiàn)在我不大方便跟你講這個……”丁玲從口袋中拿出了手機,打開了微信,“要不我留你一個聯(lián)系方式,明天下午,我跟你說個地方,再把這些事情告訴你。”
“謝謝學姐?!币兹患由狭硕×岬暮糜阎螅又鴨査?,“不過今天不行嗎?”
“我還沒做好準備,對不起……”丁玲向易然表達了歉意,轉(zhuǎn)身回教室去了。
學校的日子過得總是很快,第二屆大課間結(jié)束后,很快就到放學時間了。今天,自稱“丁玲”的幽靈沒有主動找來,這讓易然松了一口氣。
就像活著的丁玲學姐說的那樣,可能自己現(xiàn)在也還沒做好準備面對她吧。
第二天一早,易然被手機的鬧鐘叫了起來。他在床上翻了一會兒,才終于劃掉了鬧鐘。這時,他看到了一條丁玲學姐凌晨兩點發(fā)來的消息。
“下午大課間,學校操場最大那棵銀杏樹,我在那里等你。”
睡眼朦朧的易然掃了一眼消息,迅速打起精神,穿好衣服,帶著早餐匆忙出去了。
終于等到了第二天大課間,易然來到了銀杏樹下,看到丁玲已經(jīng)在長椅上等著了。她低著頭,手中拿著一張照片。
“丁玲學姐?”
丁玲聽到易然打的招呼后抬起了頭,她溫柔地笑著,招呼著易然坐下來。
“學姐,你眼睛怎么這么紅?。俊?/span>
“啊……是因為,昨晚作業(yè)寫得太晚了?!倍×岫汩W了易然的目光,顯然,她并不是那種會說謊的人。
她先是把照片遞給了易然。
“這是我們班軍訓結(jié)束后,剛發(fā)校服的時候拍的照片?!?/span>
隨后,丁玲的頭又垂了下去。
易然接過照片,照片是兩年前初一C班同學拍的合照,下面是這個班師生的名字。而在男生第一排中,有一個頭發(fā)留著比周圍同學比較長的,面容看起來也很像是女孩子。
這正是易然在女廁所見到的女幽靈,只是,他此刻穿著的是一件男生校服。與這張臉相對應的名字是……陳慕。
“我可以把這張照片拍下來嗎?”易然問到。
“請便?!倍×嵯蛞兹蛔隽艘粋€請的手勢,“我想想該怎么講……”
易然拍完照片后,便把這張合照還給了丁琳。
“學姐,陳慕是?”
丁玲深吸了一口氣。
“他是我們班的同學,兩年前死在了六樓的女廁所?!?/span>
易然始終沒想到,廁所里的女幽靈原是個男孩子。他按捺住自己的好奇心,靜下心來接著聽丁玲說下去。
“暑假開始的第三天,警察叔叔告訴我,陳慕穿著我被搶走的校服,死在了學校六樓的女廁所。
“我記得陳慕和普通的男孩子不大一樣,他說話的聲音,動作都很像女孩子,也總是和女生玩得很好。
“那時候我們班的王正總是欺負他。我們班的女生就安慰他,讓他爺們點,就不會被王正欺負了。不過陳慕那時候說:
“‘我做我自己就挺好,和他才沒什么關系呢?!?/span>
“因為陳慕總是在班里明著和王正過不去,所以陳慕被欺負的次數(shù)越來越多。本來班里很多人都在幫易然說話,直到有一次,我看到了王正帶了一把刀來學校?!?/span>
“等一下學姐。”易然打斷了丁玲,他拿出手機,把拍下來的照片拿了出來,“是這把嗎?”
“對的,可是你怎么……”
“哦,這個我不方便告訴你,學姐你繼續(xù)?!?/span>
“那好吧……王正把刀帶到學校那天,我就把這個消息告訴了班里的老師和同學。老師當時知道后把他單獨叫了出去,但可能王正把刀藏起來了,所以……
“暑假前一個星期,王正趁我自己在教室里值日的時候,用這把刀逼我給他一件備用校服?!?/span>
“他要備用校服——”話說到一半,易然突然意識到了什么。
廁所里的陳慕,那把刀的主人,還有陳慕身上的女生校服。
“其實,”丁玲低聲地自言自語起來,“我在看到王正把刀帶到學校后,我就不怎么和陳慕說話了,因為我害怕那把刀……
“我應該,勇敢一點的,明明做錯事的人是王正?!?/span>
微風從兩個人的頭頂上吹過,五月新綠的銀杏葉,在風中沙沙做響,像是誰的輕聲哭訴。
“學姐,王正他在哪里?”
“你要找他?”
“我要找他?!?/span>
?
05
丁玲也只知道王正會出現(xiàn)的一個大概范圍,他經(jīng)常在學校少有人去的舊教學樓一樓,欺負著同伴同學。盡管丁玲后來總是偷偷告訴班主任,王正也因此被停課多次,但每次都不會改掉他的德行。
此時上課鈴已經(jīng)響了有十幾分鐘了,易然獨自來到舊教學樓的一樓。
剛進教學樓,易然就聽到了求救的聲音。他順著聲音,迅速找到了聲音的來源。
聲音是從一間舊實驗室里傳出來的,易然用腳將教室的門踹開,正看到王正坐在地上,朝著一個同學揮舞拳頭。
“住手!”易然沖上前,把王正推開。
“你是誰,管你屁事!”
“你不能打他!”
兩個人撕扯在一起,倒在地上的同學只能眼睜睜地看著。
“給老子放手!”
“你這個……殺人犯!”
“易然!你在干什么!”
熟悉的聲音從身后傳來,易然回過頭看了一眼,王正卻占了便宜,照著易然的臉就是一拳。
“易然!”
“林老師……我沒事,快抓住他!”
林老師看著文弱,但他只是嚴肅地站在了王正面前,就讓王正這頭野蠻的獅子插著口袋聳著肩膀站在了原地。
這頭獅子從舊校舍的實驗室,一直到教師辦公室,都是這副聳著肩膀的樣子。
林老師讓王正站到了一張空桌子前,然后帶易然回到了自己的辦公桌。
“易然,你怎么可以……”林老師的語氣中,有失望,有關心。他的眼睛顫抖著,似乎也有些自責。
“對不起,林老師?!?/span>
“算了,你也是為了保護同學。但是易然,保護同學前一定要先保護自己,知道嗎?
“盡管老師不能時刻在你身邊,但你出了什么事,一定要記得先來找我,知道嗎?”
“知道了……”
“那回去上自習吧,過會兒我還要和尹老師溝通王正的事?!?/span>
“老師,你怎么知道我在那里???”
“尹老師他們班丁玲剛剛來了趟辦公室,幸好她告訴的早?!?/span>
原來是丁玲學姐,感謝……不過林老師剛剛是不是叫了王正的名字?
“林老師,你認識他?”
“你是說王正?這不管你的事兒,你先抓緊回去學習吧。”
“但王正他殺了——”
這時,一陣氣沉丹田的雄厚嗓音,在辦公室的橡木門被打開的前三秒穿門而入。
“小林,我們班王正沒給你添什么麻煩吧?!?/span>
門打開后,一位端著搪瓷缸的中年教師揣著教材走了進來,他的眼角有了幾道皺紋,兩鬢也有些斑白了。
“尹老師,沒什么事兒,我們班易然幫著給攔下來了,我在這邊跟他說點別的事兒?!?/span>
“行,我知道了?!币蠋熥亓斯の?,他把卷起的教材放在桌上,死死地盯著雙手插兜的王正,不耐煩地“咂”了一聲。
此時林老師和易然的目光都聚焦在另一對師生上。
“自己說吧?!?/span>
王正直接把臉一扭。
尹老師氣得狠狠拍了下桌子,這回整個辦公室的老師和學生都盯上了這一對師生。
“我?guī)湍闼闼悖瑥某跻坏浆F(xiàn)在,就我知道的:校外斗毆八次,兩年前進看守所一次,翹課、抽煙、喝酒、紋身、欺凌同學,數(shù)都數(shù)不過來。你長過一點記性嗎!”
兩年前,王正進過看守所?
易然聽到尹老師的話后,彎下腰,低聲問林老師。
“林老師,兩年前到底是怎么回事兒?”
“不是什么好事兒……”
“小林,你們班孩子是不是問你兩年前的事兒啊……讓你動了嗎!站好!把手拿出來……沒事兒,都過去了,當時還幸虧你發(fā)現(xiàn)那個學生。咱學校不避諱這些,給學生講講,也讓他們都有點團結(jié)同學的意識……讓你晃了嗎!你學過軍姿呢,都還回去了!”
沒想到尹老師看著年紀大,耳朵倒是很靈光。
“易然,你先回去吧,那件事和你一點關系都沒有,不要想太多?!?/span>
“可是林老師,”易然見尹老師耳朵很好使,就湊到了林老師耳邊,又壓低了聲音,“兩年前不是王正殺的那個……”
“別瞎說,王正可沒有,你都是從哪聽的這些東西的。”
“但丁玲學姐說——”
“你抓緊回去上自習,這兒真沒你什么事兒?!?/span>
“林老師,你就多給我說說吧,那個人對我真的很重要?!?/span>
“什么人?”
“就是兩年前,死在廁所里那位同學?!?/span>
?
06
易然從林老師那兒知道另一半真相后,整個人失了神。
這就是真相嗎?這真相未免太過簡單,簡單到有些惡心。
他像丁玲學姐一樣,自己先消化了兩天。兩天后的傍晚,夕陽的余暉中,易然將三種不同口味的小蛋糕擺在了自己的課桌上。
“丁玲”將腦袋先探進教室,冰鎮(zhèn)汽水一樣的聲音,在易然耳邊響起,顯得熟悉而陌生。
“你可算是來找我了……出什么事了嗎,你查到兇手了?”
易然從口袋里拿出了手機,翻出了丁玲給他看過的照片。
“這張照片……誒?這個男孩居然和我長得一樣。”
易然沒有說話。此時,教室外的衛(wèi)生間,沒有擰緊的水龍頭滴下了一滴水,落在了洗手池里。
“易然,這個男孩,該不會就是?”“丁玲”意識到了什么。
“這張照片,是你的同學丁玲交給我的?!?/span>
“可……可我的校服上,你看,就是這里,上面明明寫著就是‘丁玲’啊!”“丁玲”低下頭,看著自己心口前掛著的銘牌,他在掙扎,畢竟在他失憶后,這個身份和他相處了將近三年。
“……對,是重名,一定是重名!”
“你不叫丁玲,你是陳慕?!?/span>
“陳慕……”
“你是獨一無二的陳慕?!?/span>
窗外傳來喜鵲的叫聲。
“我叫……陳慕?我是男生?”
“……”
“你胡說!”
陳慕將易然手中的手機打落在地。
“那我為什么穿著別人的校服,為什么我會死在女廁所……”
陳慕向易然大喊著,但他看到,被夕陽照到的易然只是低著頭,他似乎在等著自己把這兩年的不解和委屈都發(fā)泄出來。
“……我究竟是被誰殺死的,你為什么要騙我!”
“陳慕。”易然的聲音特別低,但異常堅定。
“你真的要聽真相嗎?”
陳慕愣在易然面前,夕陽中,他輕輕點了點頭。

兩年前,暑假前一天。
放學后,同學們一個接一個離開了教室,只剩下總是最后一個回家的陳慕。
陳慕收拾好單肩包后,撞上了堵在教室門口的王正。
“讓開?!标惸阶ゾo了單肩包的肩帶,冷靜地回敬了他。
王正卻拿出了那把品味極差的匕首,將刀尖抵在了陳慕的肚子上。
“臭娘們,跟我過來?!?/span>
單肩背包從易然的肩膀上滑落在地,沾上了女廁所中未干的水漬。
一件女生的水手服被扔在了陳慕的包上。
“把這件衣服穿上?!蓖跽弥笆妆破戎惸?。
“我不……”
王正抓住了陳慕的長發(fā),用刀尖比對著他,劃破了他的校服。
“臭婊子,輪到你,說話了?”
每一次斷句,每一次重音,王正都會將陳慕的頭砸向衛(wèi)生間的隔板。末了,王正拽著陳慕的頭發(fā),牽著他來到女生校服的面前。
“娘們得有娘們的樣子,就該穿上裙子,蹲著撒尿。白長這么根東西惡心誰呢!”
眼淚從陳慕臉上的傷口上滑落,他不得不脫下自己的校服,換上了上衣和裙子。
“這就對了,現(xiàn)在,進去?!蓖跽秘笆字钢畮母糸g。
陳慕照做了。
“蹲著,撒尿?!蓖跽@得有些不耐煩,他急著去泡酒吧,泡游戲廳,找那些社會上的狐朋狗友花天酒地。漫長而充滿樂子的暑假對他來說才剛剛開始,他不想在這個娘們身上浪費多少時間。
陳慕照做了。
他還是蹲了下去,他捂著臉,他哭個不?!@是陳慕與王正最后的對峙。
夕陽中,學校又響起了鈴聲,這是學校本學期最后一聲鈴響,代表學校即將要封校,學生們期待已久的暑假即將開始。
“操,沒勁?!蓖跽龑⒛前沿笆姿Φ搅说厣?,他完全失去了耐性,趁學校封校前,趕著找下一個樂子去了。
夕陽的余暉從廁所中消失,整個學校似乎只剩下陳慕一人。
他站了起來,撣了撣衣服上的灰塵,看到了被王正扔在這里的匕首。
他撿起這把匕首,躲進了廁所的隔間,從里面反鎖上廁所的門。現(xiàn)在,陳慕的靈魂已經(jīng)死了,他的靈魂要把肉體帶到一個沒有欺凌的地方。
13秒,陳慕做出了決定。
狹小的女廁所隔間,成為了少年陳慕的棺槨。
“有人嗎?”
一聲呼喚讓手電筒的燈光照亮了六樓的女廁所,這聲呼喚喚醒了一個少年的靈魂。
幽靈從死亡中醒來,他面對著自己,卻記不起自己。
檢查完身上的衣服和銘牌之后,少年的靈魂讓自己以“丁玲”的身份,彌留在這個世界上。

易然把從林老師那里聽到的部分情況,結(jié)合自己手上的一些信息,還原出了這個故事。
陳慕靜靜地讓易然說完了這個故事。
“易然,謝謝你?!标惸皆谀樕蠑D出了微笑。
“我全都,全都記起來了?!标惸降淖齑皆诎l(fā)抖,說完話后,他連強裝的微笑也維持不住。
他想和平常一樣,講一個笑話;或者裝作無所謂的樣子,當做自己已經(jīng)大度地原諒了王正;再或者,他想好好感謝面前的這位少年,畢竟易然完成了自己的心愿……
但陳慕只是在發(fā)抖。
“陳慕!”
“我沒事……我沒事……
“但是我不甘心,我真的……
“明明我沒做錯什么,明明我只是和普通的男孩不一樣,明明我只是和這里的人不一樣,明明我只想好好上學、交朋友、聽老師講課,明明和小學的朋友說好了要好好迎接新的生活,明明我該好好活著,明明我是獨一無二的陳慕??!
“對啊……為什么死的人一定是我啊,為什么我連死了,都要穿著別人的衣服,帶著別人的名字活著啊!
“為什么,為什么沒有人來救我??!”
只有易然能聽到的哭喊聲,在空曠的教室里回響。
易然不知道怎么去安慰他,他甚至不知道該去如何回答陳慕的問題。就像陳慕說的那樣,他只是獨一無二的陳慕。
究竟又是誰,容不下獨一無二的他,拒絕讓他存在于這個世界上呢?
在陪伴陳慕的這個傍晚,易然并沒有得到答案。
07
那之后過了一段時間,易然再沒見到陳慕。
陳慕似乎走得悄無聲息,也可能在回避揭開傷疤的易然。
一直到暑假開始前一天早上,易然和往常一樣,早早的來到了教室。這個原本躲避李昊的行為,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為了易然的習慣。
易然一進教室,就看到黑板上寫給自己的幾個字,這幾個字就像是自帶陳慕的聲音一樣。
再見易然,我走啦
等等,這個時候好像用永別更合適
???????????????????????????????????????????????????????????????????????????? ——陳慕
在講臺上,留下了一支沒有被裝進粉筆盒的粉筆。
易然望著黑板上的字有些出神,他本想拿出手機把這句留言拍下來。
但是他沒有,他把手機收起來后,把黑板上的字擦掉了。
易然拿上了自己的早餐,來到了女廁所。他從袋子里拿出一個包子,放在了六樓女廁所那扇永遠被鎖住的門前。
“易然,這回不用我?guī)湍?,你自己就來捉女鬼了啊。?/span>
熟悉的聲音從女廁所門口響起,今天李昊也來得很早,看來他早就把女廁所中經(jīng)歷的事情忘記得一干二凈了。
易然沒有多說什么,他站了起來,挺直了后背,直直地向門口走去。
他的背影本就如此高大。
——僅以本篇文章致敬“玫瑰少年”葉永志。

后記:
animaus這個詞是我根據(jù)anima和animus兩個詞合并出來的,兩個單詞的意思分別指的是女性身體里的男性靈魂、男性身體里的女性靈魂。
這篇文章從去年八月份開始構思,今年年度故事期間完成的,靈感源于五月天版本的《玫瑰少年》,所以文章也會更側(cè)重反叛與抗爭。消耗的心力比想象中要多,感覺可以擴寫成一個中長篇的故事出來。
原本想寫成一個推理的故事,不過受限于筆力,便調(diào)整成了個人比較好發(fā)揮的懸疑故事。期間感謝阿輝姐姐,gats醬,格格巫醬給出的全文邏輯梳理以及行文建議,完成這樣一篇文章實屬不易,感謝大家愿意陪我這么折騰。
最后,也是送給自己的一句話:
每個人都是獨一無二的自己。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