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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寄語：魔術(shù)師代表著智慧和創(chuàng)造，將天與地的信息匯聚在手中并且傳遞。它掌控了解讀與描繪的能力，等同于掌控了整個世界。

????好想被人單推啊。

????編者按：宏大與傳承與匠人之精神。史詩感的背后，我們也應(yīng)反思，對于文化、對于歷史、對于技藝的傳承，我們到底要怎么做呢？

判読眼のビブロフィリア

獻給所有致力于識文解意的讀書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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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扉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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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他把他尚未完成的翻譯結(jié)果告訴我，準備啟程離開的時候，我問他：“那你覺得，這句話到底是什么意思呢？”

????他回過頭看了我一眼，回答道：

????“Nothing.”

????我琢磨著這句話的意思，隨后聽到了另一個詞：

????“Everything.”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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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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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看到墨跡在黃麻紙上飛舞，如龍似虎。一筆而下，仿若流星墜入凡間。其字大開大合，犬牙交互，僅僅憑借著成品而管中窺豹，便仿若看到那巨人般擎筆而立的背影。

????但，比起它的書法價值而言，其中隱藏著的故事更加動人心弦。作者的筆下赫然描繪出了上古時期妖怪與人類的一場大戰(zhàn)，即使已過了千年有余，作者精湛的筆力仍能讓有幸觀摩到它的讀者們仿若身臨其境。勇氣與信念，陰謀與詭計交織在一起，組成一首浩大的史詩，震撼人心。

????而這個故事，則需要在緊鄰著原作的另外一本書上才能欣賞。對于普通人而言，寫在黃麻紙上的，不過是扭曲的波紋，怪異的符號以及靠著胡亂而沒有章法的布局所組成的天書。它并非是由任何一種已知的標準語言而書寫，而是雜糅了漢語，梵語以及某種妖怪語而獨創(chuàng)的一種加密性質(zhì)的語言。作者不但筆力渾厚，學識也同樣淵博，在他的保護之下，即使是精通三種語言的大師，在翻譯的過程之中也不得不在輔以海量資料去對照的同時頻繁地依靠推斷、猜測甚至靈感來緩慢地進行糾正。從拿到原文到譯出成品可能需要數(shù)年乃至數(shù)十年的積淀方能趨于完美。

????在緊臨著譯文的第三本書內(nèi)，則是對于這部作品的第二種翻譯。它殘缺、斷裂，有些地方只是大意相近甚至自相矛盾。在這一版的翻譯中，譯者對于原文進行了顛覆性的重新提煉和解讀，從各種多義的詞語，妖怪們約定相成的俗語甚至文字語音排列組合之中提煉出了作者想要表達的另一個故事，它殘酷而又冷漠，與第一種譯文形成鮮明對比。

????這部名為《梵天之役》的作品是我的師傅用了將近十年的時間翻譯出來的，準備工作更是持續(xù)了數(shù)年之久。他完成最后的工作以后就支撐不住倒下了，我拿著這一部完美的譯本去四處報喜，無論是鈴奈庵的店主還是幻想鄉(xiāng)的白澤都予以極高的評價。但那時所有人都不知道，在我的師傅眼中，他費盡心思所寫出來的，這粗糙而殘缺的第二種譯本，才是真正的無價之寶。

????這兩本譯作被我的師傅當做他最為重要的收藏品保存在他那放滿了珍貴史料的地下室，與它們一同擺放的，則是一塊樸實無華地石板。也許是因為保存得當，歲月在它身上并未造成太多印痕，一種奇怪的符號組成一行文字雕刻其上。它現(xiàn)在成了我們至今仍未跨越的天塹。

????我的師傅在臨走時只交給我一個任務(wù)：將它一直以來都沒能翻譯出來的一種文字找出合理的解釋——這也是他一直以來的遺憾。他告訴我，如果我自認為達到了他的水準仍無法將其翻譯出來，那他就把他對這種文字所有的理解都交付于我。而如今，經(jīng)過我長年累月的完善，終于將《梵天之役》的第二種翻譯修補成了可堪一看的作品，卻也依舊對這一段文字一竅不通。所以我來到了他所說的地方，找出了他對那一份文本畢生的研究，也就是這本日記。

????3月29日

????語言為什么存在？因為人們需要溝通，需要把他們頭腦中的復(fù)雜信息傳遞給其他人。

????文字為什么存在？因為人們需要把基于語言所承載信息保存下去，傳遞給更多的人。

????那么，基于以上兩點，我們就可以得出結(jié)論：文字一定基于語言之上。

????只要理解了文字的意義，也一定能藉由文字來學會該種語言本身。

????實際上更多時候，不同的語言與文字并非是相互割裂的。即使核心詞匯不同，語法規(guī)則、系統(tǒng)結(jié)構(gòu)相似的語言也能很快地被破解。

????能破解，便能夠翻譯。這就是我們一直以來的理念。

????所謂破解、理解、翻譯的能力，在日語中便可稱之為“判讀”。而擁有這種能力的人，可謂擁有“判讀之眼”。

????人間之里的“判讀眼”，指的正是我的師傅。

????一般而言，人們會稱呼我為“阿拾”。如果這本日記以后被我或是其他什么人翻譯出來的話，如你們所見，本書純粹是由漢語普通話書寫。這并不是因為我不想讓他人看到我寫的內(nèi)容，而是因為師傅在用這種方式鍛煉我對漢語的熟悉程度。正如他所說，漢語和梵語是最古老且通用的兩種語言，也是一切翻譯必不可少的基礎(chǔ)。所以，他丟給我這么一份筆記本，讓我用漢語記錄些什么東西，對我而言這并非是什么困難的工作，我想，我大概會將這個習慣保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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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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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師傅丟給我一份用漢語寫成的殘頁，按照用詞和語法來看作品大概是寫于魏晉時期，它描述的是一位孤兒外出求學的故事。這是一份令我悲傷的故事，有一部分是因為主人公的命運多舛，而另一個原因則是讓我想起了自己。

????坦白來講，我不覺得自己所受的苦能和古時的災(zāi)民們相比。在那些生產(chǎn)力和科技水平低下的時代，人們不知幸福為何物，而如今的人間之里顯然遠強于過去。自小我也是孤兒，我的印象中從未出現(xiàn)過父母的身影，我總是在各地之間輾轉(zhuǎn)。有一次我來到寺子屋，對文字表達出極大的興趣以后，時任教師的我的師傅問我有沒有學習文字的興趣。我沒有回答，但當天我還是鬼使神差地跟著他離開了。那一年我只有六歲不到。至于他是如何把他所有的駕馭文字的藝術(shù)交付于我，則是后話了。

????我的師傅是寺子屋的一位教師，年紀不小了，身體卻很硬朗。斑白的頭發(fā)，發(fā)黃的眼鏡兒，以及顯老的山羊胡讓他身上自然顯現(xiàn)出睿智。都說人的氣質(zhì)會隨著他從事的工作而改變，那研究文字之人一定會染上所謂之“文人傲骨”。我想師傅去寺子屋教書并非為了糊口，而是享受著教育所帶來的成就，因為他如此認真地對待包括我在內(nèi)的每一位學生。每每聲色俱厲的訓斥，那必然是恨鐵不成鋼的憤怒，而每當學業(yè)有成，也一定能得到喜出望外的贊美。

????在學校，他是教授讀書、寫作的教師。但回到我們這小小的房屋，他便化身為一位駕馭語言的大師。他的桌上永遠堆滿無數(shù)的書籍與卷宗，黃紙、莎草紙、絲綢甚至竹簡錯落有致的擺放在各處。比那更多的，是他翻譯時加以參考的各類書籍，有些是他親筆寫下的，有些是他從各處收集而來的。誰也不知道他為什么會有那么多外界的書籍，誰也不知道他是如何將那么多深奧的學問記憶下來。他是各類語言翻譯的大師，他精通十余種語言，包括數(shù)種難以駕馭的妖怪語，并能以此為基礎(chǔ)翻譯許多更加旁系的語種?；孟豚l(xiāng)內(nèi)每天都會有無數(shù)被遺忘的故事出現(xiàn)，師傅會主動地收集它們并且加以整理、翻譯與分析，數(shù)十年如一日。

????這就是他唯一的工作。也是他教給我全部的知識。

????他是幻想鄉(xiāng)唯一一名以此為工作的人。憑借他淵博的學識，無論何種語言幾乎都能快速地翻譯出來。他沒有名字，他被人間之里的人們稱之為“判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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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3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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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判讀眼”這個稱號聽著很威風，卻不能給師傅帶來任何好處。所謂“文人的傲骨”在大多數(shù)時候表現(xiàn)出來的也只是酸臭的氣息罷了。如果讓我說真心話，師傅真的不算什么性格良好之人：他脾氣暴躁，常因一點不順就嚷個不?！笇懽鲿r尤甚。他懶惰，哪怕一件小事都會命我去辦，從我小時就是如此，哪怕我如今已經(jīng)十五歲，他也依舊如仆役一般使喚我。而最令人不堪的，當是他那貶低他人的習慣，仿若無論我做出怎樣出色的成果，他都覺得理應(yīng)如此甚至還可做得更好。我并不否認在他如此嚴厲的要求之下我的知識與技藝突飛猛進，但他這種古老并且有缺陷的教育方式的確讓我清楚地意識到了每個人都有其局限之處。他古板，迂腐，怪異但善良而又真誠，這就是我的師傅。

????在我們的住所地下，有一間隱藏的密室。不大的空間內(nèi)卻裝滿了最重要的作品與典籍，這也是我?guī)煾底钜詾榘炼⌒囊硪肀Ｗo著的收藏品。在那里有用希臘文和拉丁語共同寫出的妖怪書；數(shù)千年前的梵文詩歌；在劍柄上刻下的文字等等，儼然是一座人類歷史的博物館。在這些被遺忘的文字與歷史中穿梭時，身邊仿佛有一陣悠久之風吹過。每一份作品都或多或少地被打上了標記并且加以翻譯，此后它們也會成為其他翻譯項目的重要參考資料。

????一定不止我一個人曾經(jīng)疑惑我?guī)煾禐槭裁磿碛腥绱藴Y博的知識，為什么幾十年如一日的進行這份沒有盡頭也沒有好處的工作。有關(guān)于這一點，他曾經(jīng)在一次心情大好時對我說過。從前幻想鄉(xiāng)里有著另外一位翻譯家，那也正是我?guī)煾档膸煾?。他翻譯了許多驚世之作，留下了無數(shù)珍貴的資料，他把全部的知識教給我的師傅以后，給了他一種文字。他讓我的師傅將它翻譯出來，隨后便離開了。在那之后的幾十年里，我的師傅拼盡全力學習語言，翻譯了一部又一部作品，提高著自己的水平。那時我問他，那最后你把那段文字翻譯出來了嗎？他沒有說話。我知道我的師傅絕不是輕言放棄之人，但歲月讓他不得不低下頭來，也許我某一天也會接過這一份重責大任，又或者將它傳遞給其他人。

????他曾說過，那段文字就藏在這地下室的某處，那是他唯一最為看重的作品。可惜我從未見過——哪怕我親眼見到，以我的水平而言恐怕也不能翻譯出萬分之一。我只能懷揣著好奇以及憧憬，想象著那究竟是何等登峰造極的文字，許下能夠?qū)⑵淦平獾脑竿?/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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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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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嚴寒已經(jīng)過去，人間之里將會再度變得忙碌起來，我和我的師傅自然也不例外，即使是人間之里的判讀眼，也要扎根于大地才能得以生存。

????說遠了。

????這無疑是個讓人心情舒暢的季節(jié)，我希望讀者能夠理解我的境遇。在漫長的冬季，我所能做的一切就只有做一些劈柴，燒火之類的雜事，還有……學習。我必須要在此處直言不諱：我恨學習。也許我所厭惡的并非是學習本身，而是師傅那古板的教學方式：他總是會扔出幾本或是幾卷用稀奇古怪的語言所寫成的文章，限定我在一段時間內(nèi)翻譯出來——通常不會超過幾天。而我只能想盡辦法從他那堆積如山的書卷里找出合適的材料來對照——通常還要辨認他龍飛鳳舞的字跡。這已經(jīng)是很輕松的工作了，在此之前，師傅用盡渾身解數(shù)讓我快速掌握多種語言期間，曾幾次三番的大發(fā)雷霆，恨不得將我掃地出門。有一次我看著他露出一口黃牙，吐沫飛濺，仿若惡鬼一般的表情，竟嚇得說不出話來，也許我便是在那時養(yǎng)成了對師傅盲從的習慣，直到如今也不敢有一絲忤逆之處。

????整個冬天我都會在學習以及干雜事之間度過，所以春天便顯得彌足珍貴。無論是與師傅一同去寺子屋，或是漫步在村子內(nèi)見到形形色色的人，亦或是在曠野中奔跑，甚至到田間地頭勞作，對我而言都是如獲大赦一般的體驗。悶頭讀書雖也能讓我體會異國他鄉(xiāng)的風情，不乏波瀾壯闊的史詩。但故事畢竟只是故事，實際動起手來，哪怕最普通的外出也能讓我心曠神怡。

????我不由得徜徉起今后的時光來。

????其實直到如今我也并不很了解，師傅進行海量的古文的翻譯究竟意欲何為。他絕不為了名利，只因在這人間之里識字之人都寥寥無幾，雖然近幾年來情況有所好轉(zhuǎn)，但依舊沒有人真正關(guān)心過“判讀眼”的譯作，對于旁人來講，“判讀眼”不過是個噱頭。師傅從來也不在乎這些，就在傍晚時分我才剛剛抱怨過“每天搬回來這么多書，圖個啥子哦。”

????不出所料的，師傅一巴掌狠狠拍在了我的頭上，回頭就看見他隱藏在眼鏡后面那凹陷的雙眸。

????“你個干娃兒又走調(diào)！成天尋思圖啥，不如趕緊多看看書！”

????我也沒法和師傅理論，我知道他是個沒法理論的人。從來都是如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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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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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并不是一個合格的教師，至少我是這么想的。

????在寺子屋的另外一名教師，上白澤慧音顯然更接近理想之中的教師形象。很少有人知道她是一名妖怪，但深吟古籍的我們卻能猜出十之八九。白澤是神話傳說中的神獸，它知識淵博，尤其通曉歷史，在寺子屋教書自然不在話下。她美貌，溫柔且平易近人，與我的師傅形成了鮮明的對比。但不知為什么，我的師傅總是對上白澤慧音有種莫名的疏離。偶爾他們也會在一起討論些教學方面的問題，有時師傅也會向她請教歷史與古文，卻也只是點到即止，從不逾越半分。曾經(jīng)有一次我拿著未解讀的殘本想要去向慧音討教，被師傅制止了。我看到他的臉色陰沉的可怕，果然回到家中就遭到了嚴厲的訓斥，他的眼睛仿佛要噴出火來。大聲地警告我絕不能向妖怪討教文字的解釋，我不知道他為何如此生氣，只能將這個命令記在心底。

????我聽到過別人的傳言，師傅本來和慧音交情很好，但經(jīng)過一次意見分歧以后兩人之間的情誼便大不如前?；垡羯頌榘诐桑鶕碛械闹R毋庸置疑，但在語言以及文字方面的造詣卻被我的師傅穩(wěn)壓一頭。幾十年來我的師傅通過學習與實踐，早已通曉了世界各地紛亂駁雜的各種語言與歷史，是只局限于東方國度的慧音所無法比擬的。我方才問他：“你當真能比那白澤懂得多？”

????他半響才說了一句：“學海無涯?！?/p>

????然后我又說：“可是，人家那畢竟是白澤呀?！?/p>

????他回我：“人類為什么不能比妖怪強？”

????是啊，為什么不能比妖怪強呢？我也不明白這個問題為何令我無法回答，可妖怪的壽命與力量是如此強大，普通人類何德何能與它們相提并論？但不知為何，看著師傅的背影我卻相信他確實的擁有某些強于妖怪之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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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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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師傅并非生性涼薄之人，他和其他村民的關(guān)系一直不錯。這一部分要歸功于他是寺子屋為數(shù)不多的教師之一，而另一部分來源于他經(jīng)常為人間之里的人們講故事。

????自他收我為徒之前，便已經(jīng)擁有“判讀眼”之名，那是因為他經(jīng)常去其他人家登門拜訪尋找書籍，偶爾興致大發(fā)，便會當場翻譯出來，人們無不嘖嘖稱奇。漸漸的，他的名聲便流傳開來。他有時在別人談?wù)撗謺r駐足旁聽，發(fā)現(xiàn)話語中的不當之處便當場糾正，還能把故事的數(shù)種版本娓娓道來。他聲如洪鐘，底氣十足，有理有據(jù)，也正是在他糾正錯誤時與慧音產(chǎn)生了分歧。人間之里的人們多半都對他那富有辨識度的行為印象深刻，久而久之，他便成為了“判讀之眼”。

????他說過，他僅僅是因為看不過去才去糾正那些錯誤的。但在我看來，那也不過是一種文人特有的爭強好勝罷了。

????除卻判讀眼的身份，我的師傅和一般的人并沒有什么不同，他熱愛下棋，每每和旁人斗到昏天黑地，但他的棋藝僅用“臭棋簍子”便可形容。春忙時節(jié)，他也要隨著村民們?nèi)ネ镩g地頭勞作，換上那麻衣草鞋，望那沒腿的水田里插秧，搖身一變又成為質(zhì)樸的農(nóng)民。他手把手地教給我生存所需的一切技巧，與他人別無二致。他揮舞那笨重的斧，將巨木劈成柴薪，手法卻也比大多數(shù)人都更要嫻熟。

????我和他背著柴，從森林走回村落，行至一半，我便實在難以承載。他也便放下柴火與我一齊休憩。看著村落背后連綿不絕的山脈，我問他：“在山的那邊，是什么？”

????他回答，是海。

????我知道幻想鄉(xiāng)沒有海，我當他是在指些其他東西?？呻S后他又問我：你可知在海里有什么？

????我回答說有魚唄。

????他說，有鯨。他還說，鯨是唯一會歌唱的魚。

????這不連貫的對話從他的嘴里說出來，難免讓人覺得不可思議。至少在我看著妖怪之山，想象著那背后的大澤時，語言、文字、翻譯、解碼……一切仿佛都離我們遠去了。他就好像一位平凡的長輩正在向后輩訴說著來自書中的奇幻故事。

????但只要一回到家，當他端坐于那陳舊而又齊整的書桌前，他整個人就又回到了充滿文字，符號和語言的世界里。他仿佛又變成了那融匯人類的知識，構(gòu)建著不同語言之間橋梁的引路之人。仿佛除了我以外，沒有任何人能夠靠近，仿佛就如同海中的鯨魚一般，唱著無人能聽懂的歌曲。

????也許支撐他的，并不完全是對于文字的癡迷，還有心中某種堅不可摧的信念。但那究竟是什么呢？我一直以來都在尋找，卻從未得出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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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2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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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似乎有一段時間沒有在這本子上寫字了，無聊與怠惰兼而有之。實際上，在掌握了自己都數(shù)不清多少種語言以后，從記憶中挖出一種特定的語言來進行創(chuàng)作就逐漸變得困難重重。好在漢語是一種幾乎從未受到外來詞匯沖擊的表意文字，這能讓我最大程度的減少筆誤。

????我聽師傅說過，他也曾經(jīng)用漢語在這本書上寫了很多東西。只不過因為筆誤實在太多而全部廢棄了，只剩下扉頁那一段說不清道不明的話，當然他也從未向我解釋過這一點。

????那么，如今久違的拿起筆，主要是為了記錄兩件事情。

????首先，我的師傅最近把很多事情都一股腦兒地推給了我，他似乎正在著手準備翻譯一部重要的作品。前天我不經(jīng)意地看到了那本厚重的大書：比起那奇怪的語言本身而言，作者的文字顯然更加引人注目，那遒勁的筆跡令人一眼便無法忘懷。能有如此筆法的作者，其作品也必定有其不凡之處。總而言之，在師傅忙于此事的這段時間內(nèi)，我不得不替代師傅去做一些人間之里方面的雜事。想來我在師傅門下的這幾年內(nèi)，竟沒有與人間之里的其他人有過什么像樣的交流。他把我的學習和生活安排得如此井井有條，我仿佛變成一具不停地學習語言的機器（當然，實際并非如此夸張），以至于承擔這個任務(wù)時的不安竟大于喜悅。

????而那時我便想不由得到，為何我要一門心思扎根在語言與文字上呢？當然這只是轉(zhuǎn)瞬一瞥罷了。

????而第二件事則有些特殊，甚至于難以啟齒。在數(shù)天的外出活動中，我認識了，或者說，結(jié)識了一位朋友。

????我不知道該如何用平淡的語言將此事娓娓道來，畢竟我只是在頭腦中回憶此事，心便會跳得厲害。事情發(fā)生在兩天前，我正向寺子屋運去一輪新的紙張時，便發(fā)現(xiàn)有位小女孩兒一直跟在我身后。起初我并未理睬她，畢竟在田間地頭閑逛的小鬼著實太多，但她那一頭朱砂似的秀發(fā)卻總能引起我的注意。待我走到寺子屋才發(fā)現(xiàn)今天也是開課之日，也是那時我才發(fā)現(xiàn)這位女孩兒看上去正是讀書的年紀卻并未在課堂中出現(xiàn)過，這讓我不禁對她產(chǎn)生了極大的好奇。

????有師傅的言傳身教，我自然是不需去寺子屋溫習淺薄的知識，但這位女孩又是為何？簡單地詢問之下，我了解到原來我送往寺子屋的紙張便是從她家里所帶，從前每次都是師傅出面取來，如今突然換成了年輕人，故感到好奇并追了出來。我疑慮頓消，向她解釋了關(guān)于師傅的事情，就離開了寺子屋。那時我只當成一次偶然的相遇，并沒有想過后來可能發(fā)生的其他故事。

????第二天，寺子屋依舊在教課，而我一邊復(fù)誦著手中的拉丁文手稿，一邊收集另一疊書籍。忽得又在街上看到了那朱砂色的頭發(fā)，停下來寒暄一句，便又再次出發(fā)。而今天依舊，仿佛當我與她認識后，每一天都會在村里與她不期而遇。說也奇怪，半大的孩童都在寺子屋上課，全村似乎只有她一人無所事事，這不由得讓我想起了自己。我問她是否要一起走走，當然這沒有任何拒絕的理由。于是我們便沿著每條街漫步，走過每一戶人家的房門，她向我介紹了人間之里的環(huán)境，而我也如同我的師傅一樣，向她講述了一個又一個引人入勝的故事。

????她告訴我她叫本居小鈴，我們就這么成為了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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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月3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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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居小鈴是本居家的女兒，而本居家則是村里有名的藏書大家。雖然沒有師傅的收藏那么雜糅和珍貴，但在通用性上顯然更勝一籌。小鈴自幼便在家族的熏陶之下通讀史書，雖然她一眼望去只有十歲，卻提筆便能作文，吟詩也不在話下。盡管在十歲時我也能做到這些，但除卻我?guī)煾狄酝獾娜艘材苓_到如此效果，依舊令我大吃一驚。

????當然，小鈴見到我也同樣吃驚。我作為師傅唯一的弟子，熟悉世界各地的語言，更了解每種語言代表著的一段歷史。我們彼此都在對方身上看到了自己的影子，而整個人間之里也沒有其他人能夠與我們交心。在師傅幾乎閉門不出的這段時間里，我和她不時地就走到了一起去。

????起初，是在人間之里走街串巷。我知道因為我太不沾染煙火，小鈴比我更加老練于事故。她教我下棋，我頭一次知道在這方寸的棋盤之內(nèi)也會有如此乾坤，更清楚了這是一項哪怕長年累月專注也未必能有所成就的愛好。她帶我去看戲，臺上的人物活靈活現(xiàn)，比任何書籍所記載都更要真實。一曲謝幕，眾人喝彩，我情不自禁的和他們一同鼓起掌來。這是我發(fā)自內(nèi)心的激動與贊賞，我發(fā)現(xiàn)我從未體會過如此熾烈的情感。

????但回到家中，依然要面對如同石像一般的師傅，依然要將那每天都要翻譯的手稿整理成冊，依然要回到那充斥著語言、文字，由編碼組成的深不可測的海洋之中。我并未感覺到勞頓，只是比從前更多的思考著未來、人生，以及自己的目標。

????最近一段時間我的師傅都顯得非常憔悴，白天他要去寺子屋照例教書，而只要一回到家，便會投身于無盡的編碼與解碼之中。那絕對不是一本簡單的書籍，它由梵語和漢語交錯寫成，卻使用了某種妖怪語的格式定稿，讓人眼花繚亂。但其中卻明顯透露出某種邏輯來，這使它雖然困難，卻也并非要譯者從頭開始。我驚訝的發(fā)展這一周以來師傅竟只翻譯出兩頁不到，這與我的猜測大相徑庭。

????我不知道師傅遭遇了什么樣的困難，但我想，我大抵能幫他分擔一些其他工作。

????我詢問是否可以幫忙翻譯一些從前未完成的文章，他欣然同意，看起來心情大好。雖然他沒有說些什么，但我想他一定深深地感到欣慰。

????實際上我并非為了幫助師傅，只是他十年以來的言傳身教，使我已經(jīng)習慣了時刻拼搏的狀態(tài)。只有這一點我必須承認，他是一位出色的榜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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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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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無法表達我此刻的心情，我也無法向任何人訴說我經(jīng)歷的事情，但我依舊必須用冷靜的語言將它細細道來。

????在接受了師傅的一部分工作以后，我才意識到他原本有多么辛苦。那些我平常費盡心思才能讀懂的文字就那么一頁一頁的擺在我面前，讓我大腦一片空白。而就在不久之前我還信誓旦旦地覺得有師傅的書籍輔助，我進行這種程度的翻譯必定游刃有余。

????現(xiàn)實狠狠地拍在我的臉上，但我可沒有在這種時候就放棄的打算。我更不想面對師傅的嘲笑。

????我唯有抓緊一切時間，即使是漫步在人間之里的晨風中，手里也一定抓住那筆和紙。

????小鈴依舊每天都出現(xiàn)在我的面前，也許是觀察到了我的心不在焉。這一天她突然問我手中拿的是什么，我不得不將那一份我自己都半懂不懂的天書攤開，而之后便發(fā)生了不可思議的事情。

????她當場就把翻譯完畢的譯文完整的讀了出來。

????實話說，在那一瞬間，我的確是被嚇住了。我一時間無法接受眼前發(fā)生的事情，頭腦中仿佛經(jīng)歷了一場風暴，尚未等到它平息，我便急著將它否定。我詢問小鈴從前是否讀過這篇文章，懷疑她通曉這種語言，甚至想要去她家里一窺究竟。

????但很快，隨著小鈴準確無誤的翻譯出我拿出的另一本待翻譯的手稿后，我不得不接受了這個事實。小鈴說，她從小以來就能讀懂任何文字，這是她與生俱來的能力。

????我不知道我是如何走到家門的，只記得無數(shù)念頭從腦海里蹦出來，而我又無法抓住其中任何一個。轉(zhuǎn)瞬之間，我開始懷疑自己學習的意義，當自己十年以上的積累被對方一招破解，任誰都會懷疑起自身吧。但想著想著，這些疑慮卻逐漸地被輕松代替了。

????我突然發(fā)現(xiàn)我從未感覺到如此地輕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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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月2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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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今的我每天都能完成師傅布下的任務(wù)，無論它有多少，我都有信心將它全部完成。

????因為我有本居小鈴。

????無論多么艱深晦澀的內(nèi)容，她都能一眼便翻譯出來。如她所說，那些文字在她眼里與日語無異，只需將其朗誦便可。

????我確信，她才是真正的“判讀眼”。

????而我的師傅和我，只不過是能夠翻譯些古文的普通人類罷了。

????這時便不由得生出一個問題來，既然小鈴能夠翻譯所有的文字，那我和師傅所做的一切又有什么意義呢？平心而論，我從來都不曾發(fā)覺我對語言翻譯有任何的喜愛。也許我的師傅就如同很多故事里寫的那樣，天生就能從這些跳動的字節(jié)之中體會到獨有的樂趣，可我不同，我從來便都只是在師傅的指導之下，遵循他的意志將他希望我學習的東西拼命熟記罷了。我甚至從未想象過自己想要什么，我知道，師傅是如此的高傲，他的文人傲骨斷然不可能讓我用這種歪門邪道的方式完成他所布下的任務(wù)。

????可這又有什么關(guān)系呢？現(xiàn)在，師傅正全心全意的投入在那本大書的翻譯里，扎進文字編碼的深海之中。而我，則無需擔心任何事情——有小鈴在，我已經(jīng)窮盡了文字與翻譯的最終的奧妙。在輕松完成了困難重重的任務(wù)后，我便與小鈴形影不離了。

????我們彼此大概從未找到過能夠知心的玩伴，她與我一同在人間之里嬉鬧，而我每天所帶來的手稿也讓她見識到了世外天地。我們在田野中奔跑，捉蝴蝶與螞蚱。不論是天上的飛鳥還是水中的游魚都能使我感到驚訝。妖怪之山的景色令我心馳神往，迷途竹林也讓我見識了一番新的景色。

????她常常與我討論妖怪、人類以及幻想鄉(xiāng)。關(guān)于人類的能力，妖怪的能力以及妖怪究竟是如何而來，這些都是我從未知曉的故事。而我為了回報，便主動選擇一些神話傳說，冒險傳奇的故事帶給小鈴。她有著一種別樣的冒險精神，總是在尋找更多有趣的故事。

????而我最終還是帶著她走進了我和我?guī)煾档募遥弥鴰煾等ニ伦游萁虝臅r間，向她敞開了那從不對外人敞開的地下室。

????一本本書籍，一行行文字都向我們訴說著那壯麗的歷史。小鈴穿梭在文字與歷史之間，辨認著，翻譯著。從吉爾伽美什王的輝煌，翻譯到君士坦丁堡的陷落。從阿芙洛狄忒的箭刃，談到埃阿斯的皮盾。從草藥學到煉金術(shù)，從孫臏兵法到希臘方陣。一件有一件，一篇又一篇，我們沉醉于文字的藝術(shù)，感嘆著歷史的興衰。

????我想，我的確愛著文字與語言。但我是多么想讓時間停留在此刻？讓我們這兩位與文字結(jié)下不解之緣的年輕人臉上的笑容，能夠持續(xù)到永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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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月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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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師傅與本居小鈴之間的關(guān)系一向比較冷漠，他非但很少和小鈴說話，更是除非必要幾乎不會光顧鈴奈庵。每當我和師傅提起此事，他都搖頭不語。我曾經(jīng)一廂情愿地以為，是小鈴拒絕了所有示好的人以至于傷了他們的心，后來我才發(fā)現(xiàn)是自己自作多情。

????有時，其他村民們談?wù)搹那鞍l(fā)生的大事時，也會說起那場曠日持久的激烈戰(zhàn)斗，回想起那之后人間之里的格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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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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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發(fā)生了一件不好的事情，我搞出的小動作被師傅發(fā)現(xiàn)了。我知道，事情肯定會有被發(fā)現(xiàn)的一天，但我沒有想到會來得這么快。

????也許是我每天的工作完成得太過于利落，也許是從我的行蹤中發(fā)現(xiàn)了端倪，又或許只是因為偶然。在小鈴又一次地來到家中幫我翻譯的時候，我的師傅竟提前回到家中。不多時，他便已經(jīng)知道了我的所作所為。

????如同意料之中的，他勃然大怒，旁若無人地痛罵我的投機取巧，揮舞拳頭就要打?qū)⑦^來。我內(nèi)心有愧，無話可說，只能盡力承受著他的話語。他的雙眼充滿血絲，伴隨著陣陣咳嗽。我不知他對我寄予了多大的期望，才會在遭遇背叛時產(chǎn)生如此巨大的憤怒。我甚至懷疑屋頂要被他頂開。

????我大氣也不敢出，我早已變得不敢反抗他。

????這時，小鈴站出來對他說著，沒有必要讓我翻譯這些。

????我的師傅正在氣頭之上，緊接著，就是對小鈴的一番諷刺……

????無論是小鈴，還是我的師傅，都是無論何時也不會認輸之人。我的師傅斷然是不相信所謂妖怪、能力等特異功能。他說他的學術(shù)天下第一，無論何等奇技淫巧都勝不過他的千分之一。

????小鈴氣不過，她提議誰的水平更強，只需比試便知。

????兩人誰也不服誰，便約好明天在村里比拼翻譯水準。

????后來，師傅又訓斥了我許久……

????我能看到他的眼中充滿失望，不知為何，這讓我也不禁對自己失望起來。

????我不知道師傅為何要同意這種比拼，也許他覺得他的知識如大海一般深厚。但我知道，小鈴擁有的是凡人無論如何也無法對抗的神明般的能力。

????我不知道這場對決的后果是什么，無論是誰，都絕不會認輸。

????我只能在心中默默地祈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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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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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二人不分勝負。

????不知是誰散播出的消息，今天一早就有不少人在指定地點等待。師傅從來都不拒絕別人圍觀，但今天卻顯出明顯不耐煩的神色來。

????小鈴早早就已到場，慧音則準備好題目而來。

????師傅恃才不懼，隨他們出題。對于翻譯小鈴則更不在話下。一道道晦澀難懂的語言輪番經(jīng)過兩人面前，師傅與小鈴總能異口同聲。一個上午下來竟無一道題能難住二位哪怕數(shù)秒。

????師傅直言不諱的批評題目的簡陋，仿佛這是在玷污自己的水平。

????而小鈴還是與從前一樣，波瀾不驚。

????下午，妖怪們前來出題。各種妖怪語輪番出現(xiàn)，有些甚至難以用紙張承載。但師傅總能略一沉吟，便將翻譯準確說出。直到如今，我才發(fā)覺我的師傅在文字方面的造詣是如此的強大，而我比起他來真的如同蹣跚學步的孩童一般。

????小鈴依舊將正確翻譯脫口而出。

????今天沒有任何人勝利，但我的心在發(fā)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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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3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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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二人依舊不分勝負。

????妖怪賢者主持比賽，題目換成了我常見到的用偏門語言寫成的殘卷。從這里開始，就已經(jīng)進入了正統(tǒng)的文章翻譯范疇，師傅也拿出了渾身解數(shù)，我從未見過他翻譯得那么快速和準確。盡管有一些無傷大雅的小問題，但依舊完美地完成了所有題目。

????小鈴依舊即答。

????在這沉默的一天之內(nèi)，雙方依舊沒有討到對方半點好處。

????我知道，師傅已經(jīng)拼盡了全力。但小鈴依舊云淡風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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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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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日，依舊不分勝負。

????蓬萊的藥店店主主持比賽，題目是數(shù)個妖怪賢者一同給出的。不僅廣泛地穿插使用妖怪語，更是使用各種早已滅絕的小語種進行創(chuàng)作。師傅伏案沉思了半晌才開始下筆，后來他讓我把參考資料拿來，我便陸陸續(xù)續(xù)地給他運來了許多書籍。最終在日落時分他終于完成了所有題目。

????與小鈴所給出的答案幾乎不差分毫。

????今天依舊沒有任何人勝利，但孰優(yōu)孰劣早已一目了然。

????當師傅大汗淋漓的交出答卷時，沒有一人發(fā)聲。

????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如此堅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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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6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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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明白他為什么要如此堅持。

????妖怪賢者們已經(jīng)出了兩天的題目，師傅雖然每次都要輔以大量資料，但依舊艱難地接下了所有的題目。他就像一位身負巨石的泰坦，在重壓之下半跪，但絕不倒下。

????有好幾次我都以為他的極限就在這里了，但他每次都能突破自己的極限。在這種巨大的壓迫之下，所謂文人的傲骨恐怕也會化為灰燼，但那灰燼之中一定又誕生出了某些新的東西，那究竟是什么呢？

????妖怪賢者已經(jīng)不想繼續(xù)出題了，但我?guī)煾档膽?zhàn)斗必須要分出勝負為止。他最終拿出了那本熟悉的梵文寫成的書，翻到后半本的某一頁。

????他說，今天晚上便翻譯出這一頁，由此來定勝負。

?????他為什么要拿出那一本書呢？我不明白，那明明是他需要用一周的時間方可翻譯完一頁有余的書籍，但他卻要用一個晚上來完成那不可能的任務(wù)。

????我不由得思考到底是什么在使他堅持，我不由得想象著他究竟如何看待這場比賽。他使出渾身解數(shù)面對著小鈴那風輕云淡的攻勢時，是把它當做賭上尊嚴的戰(zhàn)斗，亦或是一場磨練？

????我知道，師傅他只是在和自己過不去而已。

?????晚間的時候我去和師傅道歉，我回答我錯了，我不該借助其他人的力量。我勸他放棄，因為這是一場無關(guān)輸贏，勝敗早已注定的無意義的戰(zhàn)爭。

????只是廝殺，無人得利。

????我看到他的山羊胡翹了起來。他說，比！必須比！他說他明天一定能夠獲得勝利。他的臉色陰沉得可怕，但他的目光中分明有著必勝的光芒。

????我不敢相信他說的。

?????深夜，他依舊在伏案寫作，卻只在紙上留下了些許斷斷續(xù)續(xù)地墨跡。

他完不成的，我知道他完不成。我太了解他了以至于如此的確定他就是在大放厥詞——但事到如今我又不敢輕下定論了，那伏案的背影不知何時變得如此陌生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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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7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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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我的師傅把那一塊石板拿出來的時候，我知道一切都結(jié)束了。

????早晨，他竟如約的翻譯出了全部文本，并且與小鈴又一次打為平手。他的表情是如此的疲憊，他在一個晚上的時間里真的翻譯出了一周所需要的工作。就在我懷疑這場戰(zhàn)斗會因為沒有勝利者而收場時，他顫顫巍巍地從懷里拿出了一塊石板。

????不知怎么的，在看到那塊石板的一瞬之間，我就意識到了。那就是由他的師傅繼承給他，而他用了一輩子也無法破解其中奧秘的那件無價之寶。

????他說，他只知道這句話是什么含義，但這種語言他至今仍未破解。如果小鈴能夠翻譯出這句話，他將會自動認負。

????他把石板遞給小鈴。他說，這句話的翻譯是：

????“山的盡頭有海。海中有鯨。鯨能歌唱?！?/p>

????小鈴看著這塊古老的石板出神，她抬起頭來，告訴了我?guī)煾怠?/p>

????“這石板上的符號沒有任何意義?！?/p>

????包括我，以及我?guī)煾翟趦?nèi)的所有人都驚愕了。不可能！他否認著，質(zhì)疑著。六神無主，茫然無措。可不論是妖怪賢者還是白澤，都無法判斷二人到底誰說得有錯。不可能！我的師傅重復(fù)著，他搶過石板，死死地盯著它，仿佛想要看透里面究竟有何種弦外之音。

????妖怪們也束手無策，沒有任何人能看懂那石板上究竟記載了什么。只有從始至終都一語不發(fā)的小鈴，以及充滿疑惑而惱怒的師傅，他們針鋒相對，仿佛仍然在繼續(xù)著沒有硝煙的戰(zhàn)爭。

????后來，我的師傅嘆了口氣。

????最后，等人們都散去了，他才一步一步的走回家中。

????……

????這場戰(zhàn)斗，依舊沒有勝負。沒有人會質(zhì)疑師傅那妖怪也占不到半分便宜的無上的權(quán)威，甚至沒有人會在乎這場比賽的輸贏。

????可我比任何人都清楚，他的確是輸了。

????他再也不是人間之里的判讀眼，人間之里也再不需要通曉古文之人。

????我不知道該如何安慰他。

????畢竟，這是早就注定了的結(jié)局。

????今天就寫到這里吧，我不知道該如何繼續(xù)了。就連我用漢語書寫的行動，也可能只是源于執(zhí)念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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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月10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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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師傅走了，就如同他的師傅一樣。

????臨走之前，他把那本已經(jīng)翻譯完成的幾頁手稿扔進了火中。

????他把自己的參考資料一本一本規(guī)整起來，仔細的告訴我這些都應(yīng)該放在什么地方，都應(yīng)該如何分類。

????他還向慧音囑咐了半天。

????末了，他背上了他每天去寺子屋教書時背的包。

????我問他，你要去哪兒？他回答說，他要去妖怪之山的那邊，他想要知道在那連綿不斷的群山的盡頭，究竟能不能看見一片汪洋。

????那您不繼續(xù)翻譯那些書了嗎？我說著，他低下了頭。他說他已經(jīng)老了，已經(jīng)做不動這些工作了。他說任憑鯨魚在海底唱歌，也無法被任何人所聽見吧。

????最后他把那一份石板交給我。他告訴我，他和本居小鈴都沒能破解出這石板的奧秘，但我一定可以，他讓我保證，無論用幾年還是幾十年的時間，也一定要把這份傳承了多年的石板翻譯出來。我答應(yīng)了他的要求，我不置可否。

????臨行前，他朝我囑咐著。

????“這判讀眼的稱號沒了就沒了，可這傳承下來的知識絕不能丟?！?/p>

????隨后他就一直往妖怪之山那邊走去了，單薄的背影讓人想不到他從前是如何叱咤風云。

????他什么都沒有帶走，他把他所有的一切知識都留給了我。

????我留在原地不知所措，我只能祝愿他翻過群山，能夠抵達遙遠的彼方。

????我想，我也應(yīng)該去尋找一些新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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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月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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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劊似箭，轉(zhuǎn)眼之間距離師傅離開，已經(jīng)有六個年頭。我也從那個不問世事的小男孩兒，變成了蕓蕓眾生的一員。

????寺子屋依舊每天都傳出授課的聲音，那也是我工作的地方。坐在課桌前的面孔換了一批又一批，慧音的容貌卻從未改變過。

????我最終，還是放棄了師傅交給我的重責大任。

????我也不再學習語言與文字，因為有了真正的判讀眼，任何旁的翻譯也都是徒勞而無意義的。索性我便放棄了師傅交給我的任務(wù)，轉(zhuǎn)而享受起來之不易的平靜人生。

????小鈴繼承了家業(yè)——一家書店，如今那間名為“鈴奈庵”的書店內(nèi)有著數(shù)不清的用異域語言所寫成的書籍。它們有一部分是這幾年小鈴親自去幻想鄉(xiāng)各地收集的——這從前是我和我?guī)煾档墓ぷ?。而另一部分則是我將我自己的資料貢獻了出來。

????幻想鄉(xiāng)沒有了翻譯家，文字與語言的資料也自然沒有了任何意義。但出于我對師傅的尊敬，他那裝滿無價之寶的地下收藏，我從未動過。

????連同他那從未被破解過的石板一起，掩埋在了記憶的深處。

????回顧往事，不由得啞然失笑。那些人們花費了畢生心血研究的東西，在他人面前不過是信手拈來的能力罷了。如果我們早知道這些，又有何繼續(xù)鉆研的動力呢？

????這份由漢語寫成的日記也該停筆了。我知道，從來都沒有永不破譯的文字，也從來都沒有永遠傳承的技藝。

????這份關(guān)于語言，文字，編碼以及解碼的故事，也應(yīng)該迎來尾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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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月2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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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沒有想到我會再次拿起手中的筆寫下漢語文字。

????我錯了，我全都錯了。我為什么現(xiàn)在才發(fā)覺這一切呢？

????本來只是無意之間走進了鈴奈庵，無意之間與小鈴開始了閑聊，無意之間看到了那本書。那本我絕對不會忘記的，用梵文寫成的，有著一筆流利書法的大書。

????沒錯，那就是我?guī)煾翟?jīng)徹夜伏案，最終卻將翻譯結(jié)果付之一炬的他最后的作品。不知因為好奇，亦或是懷念，我將它從鈴奈庵的書架上取下，它的書名直指印度神話中的“天神”。

????我翻開了第一頁，那數(shù)不清的文字和排列組合沖擊著我的記憶，那闊別十年的感覺又回到了我的身邊。我驚奇地發(fā)現(xiàn)我竟然還能認得這些文字，不論是梵語，漢語亦或是妖怪語，我?guī)煾祵ξ夷墙跤诳嘈兴频腻憻捵屛以缫褜⑺鼈兩钌畹赜浽谛牡?。我嘗試翻譯了一段，發(fā)現(xiàn)這并不如同我想象之中那么困難，我感覺只要給我一段時間，我甚至能將整頁都完整的翻譯下來?？蔀槭裁次业膸煾禃⑦@一篇并不困難的文字翻譯了那么久？

????我繼續(xù)讀寫去，突然讀到一處奇怪的點，如果用漢語的字音去套梵語的字形，仿佛也能通順地翻譯成另一句話。我大為好奇，連忙詢問小鈴此處應(yīng)當作何翻譯。

????小鈴當然將原本的答案準確無誤的翻譯給了我。

????我向小鈴解釋著，如果換一種方法，應(yīng)該可以得出完全不同的文字。但她迷惑地看著我，仿佛無法理解我說的話。我突然想起來了，在小鈴的眼中，所有的文字都只是日語，她原來省略了構(gòu)思作者編碼的部分而直接完成了對現(xiàn)有文本的解碼工作。如此說來，她翻譯不出文字的第二種意義也是理所應(yīng)當?shù)摹?/p>

????理解了這一點并松了口氣的時候，我突然間想到了一件事情。

?????師傅明明能夠證明自己比小鈴要準確……才是。

?????這件事情是如此的重要，甚至令我渾身發(fā)抖。我的心中突然有了一種可怕的答案，我不敢相信這是真的，但于情于理他都只能這么解釋。

????我用最快速度回到了家，打開那塵封了十年的地下室，在最深處找到了那一塊用我無法理解的語言書寫的石板，仔細地將它端詳。

????你到底想告訴我什么？我問他，我知道他一定會告訴我些事情。

????隨后我瘋狂的尋找與海、山、鯨魚和歌唱相關(guān)的文獻，企圖實現(xiàn)與它的對照。天吶，哪怕只有一絲相似也好——但我失敗了，我知道，這文字依舊是阻擋在我們所有人面前的一道天塹。

????第二天，我早早地趕到鈴奈庵，將那一本描述“天”的古籍借下。再將家中僅存的參考書籍拿出。我一定要翻譯出這篇文章。

????3月14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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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經(jīng)歷了漫長的斗爭后，最終，我翻譯出了它的第一頁。

????那是一份晦澀的自白。

????原來，作者經(jīng)歷了整場戰(zhàn)爭，他看著深陷于水火的人們，發(fā)誓要將這一切記敘下去，可他被妖怪們威脅必須將它們描寫得強大且富有智慧，甚至不惜顛倒黑白。而有些妖怪有能夠破譯文字的能力，縱使作者用再晦澀的文字，都會在妖怪的面前現(xiàn)出原形。

????作者也曾想過與妖怪們反抗到底，但這樣故事的真相便會永遠地埋藏在黑暗之中。最后，他想出了一個辦法，用他的畢生所學，融合三種語言組成了一種文字。這種文字并不十分晦澀，也容易理解規(guī)律，但它有一個特點便是可以經(jīng)由把三種語言重新分解而得出另一種密碼文字并藏匿于原始文本之內(nèi)，如此那些能夠破譯文字的妖怪們便看不出端倪。

????他忍辱負重，表面上，他描寫著妖怪之間波瀾壯闊的戰(zhàn)斗，在字里行間卻零零散散地充斥著真實的妖怪，人民的疾苦以及自己的所思所感。

????他用自己所學的一切討好了妖怪們幾十年，只是為了將真相保存，等待著終將被識文解意的后輩們知曉的那一天。

????這也是我?guī)煾翟?jīng)得以一窺的所謂真實。他早就將其翻譯了出來，哪怕他僅僅翻譯出一句話，也可以輕而易舉地證明小鈴的局限，將她打敗。

????但在妖怪賢者和所有村民面前，他選擇了沉默……

????今天，我在鈴奈庵門前佇立許久，看著那碩大的牌匾以及書架上數(shù)不清的古籍，心中悵然若失。我突然之間發(fā)現(xiàn)，我可能錯過了很多，很多。

????我將這本古籍取名為《梵天之役》，一指“天神的戰(zhàn)爭”。

????二指“如同天神般傳奇的寫作歷程”。

????比起天神而言，我們是多么的渺小啊。

????渺小到連自己的歷史也會被篡改，連自己的立場也會受到質(zhì)疑。

????但正因如此，我們才必須去做我們應(yīng)當做的事情。

????月 ?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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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師傅是趁著有一次我在寺子屋寫字時的功夫來找我的。

????我對他印象很深，因為他是寺子屋最為嚴厲也最為熱忱的一位教師。我從不怕他，因為他收起那刻板而嚴肅的表情后，總能掛著欣慰的笑容。

????那一天他對我所說的話我至今仍舊記得。

????“慧音對我說，有一位非常認真在讀書的小朋友在這邊。你想要和我一起學習文字嗎？”

????至于他是如何將它所有關(guān)于語言和文字的知識托付給我，則是后話了。

????我的師傅是寺子屋的一位教師，他曾經(jīng)說過：文人，應(yīng)當有屬于自己的傲骨。

????話雖如此，他卻著實是謙遜得不能再謙遜了，我?guī)缀鯊奈丛谒樕峡吹綉C怒，即使是旁人做了錯事，他也一定會耐心地曉之以理。但無論做任何事情，他都必會定下極高的要求，并且以身作則。

????他并不總是沉浸在翻譯的學問之中，而更喜歡外出。他熟悉人間之里每一戶人家，每一片田地，以及每一片山坡生長的花朵。他最喜歡的事情，莫過于與年輕人們講故事，每當他們心有困惑，師傅總會出面加以開導。盡管有時顯得十分笨拙，但他總能引經(jīng)據(jù)典地說到對方心服口服。在外他是友善而熱愛自然的普通村民，但只要一提起古文，他就仿佛變了一個人一般：專注、嚴肅而又充滿熱忱。

????年輕人們大都對我?guī)煾档耐瓴簧趿私?，他自己也很少提及。直到他收我為徒時，很多人都還在驚訝于寺子屋的教書先生為什么會突然變成通曉古文的專家。唯有幾位老人，才會偶爾說起從前那寺子屋講臺上那山羊胡的老教師，以及跟在他身后的那個身影。

????我的師傅從不拒絕與妖怪交流，無論是語言亦或是歷史他都絕不羞于向它們求助，甚至他絕不愿見的本居小鈴，每每遇見困難時，他都會毫不遲疑地走進鈴奈庵。但他從來都不會只信妖怪所說，他告訴我：所謂真相，必須要靠自己的眼睛去辨別。

????我來到我?guī)煾瞪磉厱r，他已經(jīng)為《梵天之役》的翻譯準備了數(shù)年之久，他拜訪了一個又一個妖怪，寫下了無數(shù)的手稿，并且從鈴奈庵逐漸運回幾乎滿滿一屋子的文件與書籍。我看著他把那些書籍一件一件排列整齊，似乎他們早就擺放在那里一般。

????每次結(jié)束翻譯工作，無論有多么困倦疲乏，他都會將這些文件重新擺放如初。我曾經(jīng)思索，這些海量的資料都是從何處而來……

????還有師傅不時拿出來解讀一番的那塊石板，究竟隱藏著什么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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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x月x日 管他呢，誰知道現(xiàn)在是哪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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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我完成了《梵天之役》的大體翻譯。我的徒弟迫不及待地拿起我那一份早就翻譯好的對照稿興高采烈地出門去了……真是受不了他。不過，我總算可以歇一歇了。

????盡管《梵天之役》的翻譯稿依舊還只是非常初級的階段，恐怕后續(xù)的整理和修補工作還要持續(xù)十數(shù)年之久吧，但只要這份初稿存在，翻譯工作的方針便不會偏斜。

????而我的確是累了。

????這本日記本從二十年前開始書寫，那時我在師傅的威壓下瑟瑟發(fā)抖，而如今我也是當師傅的人了。

????恍若隔世。

????細細想來，我確實不是一個稱職的學者。那最為青蔥的十年里，我用一句莫須有的騙術(shù)便將自己拉離了語言與文字的海洋，直到師傅的那本書將我喚回……說也諷刺，最終拯救了這一門學問的，卻還是我?guī)煾当旧怼?/p>

????幸好我在中途抓住了那一根稻草，否則那將會是無盡的傷痛和迷茫。

????我想，我的故事也應(yīng)該在此結(jié)束了。我們不是神，就算神也沒有辦法永遠的將輝煌保存下去。唯有我們手中的紙與筆，才能將信息記載和傳承。

????我想我所做的這些已經(jīng)足夠了，在不久的將來我也會離開，我也會如同我的師傅一樣去追尋自己的人生。我們都是甘愿下潛至語言以及符號的深海中歌唱的，孤獨的鯨魚。

????但鯨魚也不會永遠放聲高歌。

????最終，我也沒有解開那份石板的秘密。誰知道那到底是什么東西，以我的見識而言那無疑是一種文字，但這么多年過去了，我也逐漸地開始對自己的判斷失去信心了。我想，我只能把它交給下一個人了。

????也許這本日記下一次被別人看到的時候，已經(jīng)過去幾十年了吧。我應(yīng)該向你道歉，我的徒弟，我知道你已經(jīng)按照我的命令對這塊破石頭研究了好長時間。不過既然你已經(jīng)打開了這份日記，就證明了你已經(jīng)擁有了能將這份知識傳承下去的能力。我從前很疑惑，在幻想鄉(xiāng)這種鳥不拉屎的地方，沒有體系，沒有氛圍，語言學這種技術(shù)究竟是怎么一代一代傳承下去的——我想現(xiàn)在你也應(yīng)該知道了。

????要想知道群山盡頭究竟有沒有大海，唯有向著群山一步步前行。

????在此以后，無論你是像我一樣離開這個地方，尋找屬于自己的人生；還是如我的師傅一般繼續(xù)鉆研，這都是你的自由。

????到了這個時候，我還應(yīng)該說些什么呢？我想，所謂語言與文字，就是一種永遠都處于被曲解狀態(tài)的存在。就好像這本日記，我好像絮絮叨叨地說了一堆東西，又好像什么都沒說。就好像我?guī)煾档哪菈K石板，誰也不知道那究竟意味著什么。它究竟是寫了關(guān)于山、海與鯨魚，亦或是在勸誡人們不要在深海里盲目挖掘？那到底真的屬于一種我們也無法破解的文字，亦或只是某個人在石板上的胡亂涂鴉？其實這一切都并不重要，重要的永遠都是你學習到的那些語言、接觸過的那些歷史和翻譯出的文字本身。正如我?guī)煾翟?jīng)聽到的那句話，它既是無意義的，又兼具所有的意義。因為文字的翻譯永遠都不會只有唯一解。能夠翻譯出這些文本的主體，也應(yīng)該是實實在在進行了學習和創(chuàng)造的人們，而非妖怪帶來的能力。人類的文字與歷史，也正是如此才得以一代一代的流傳。

????所謂故事，就是作者在用自己的言語扭曲事實。所謂翻譯，就是譯者在用自己的言語扭曲著故事本身。永遠都不會有絕對真實的故事，也永遠不會有絕對準確的翻譯。人間之里有能夠破譯文字的能力，有著比我們更加簡便的方法，可以利用妖怪的能力去解讀絕大部分的信息……但我們不能缺少還在堅守著陣地的人，不能將它們拱手相讓。

????不能讓前人的努力化為烏有，不能讓這些從久遠的過去就被拼盡全力傳承下來的真相掩埋在歷史之中。

????我們可以承認自己的缺陷，我們會生老病死，我們會犯錯、怠惰，我們會因為一些挫折而停滯不前。我們是如此的脆弱和渺小以至于只能以用欺騙才能將那虛無縹緲的意志傳遞下去。但這些都是我們必須要面對的，因為我們知道我們到底是為了什么。

????沒錯，我們可以不是判讀眼。

????我們可以翻譯不出文字。

????但致力于識文解意的讀書之人，永遠也不能斷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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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拾

????月 ??日

????沒錯，永遠也不能斷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