咚咚咚！
砰砰砰！
鐺！
“道爾先生！發(fā)生什么事了嗎？”符華一腳踹開緊鎖的房間大門，從剛才開始，樓上的房間一直傳來巨物撞擊般的叮叮當當?shù)捻懧?，如果不是男人每隔一段時間就下一次樓來，哈德森小姐還以為樓上在黑幫火并，但她又不敢上去看，只能趕緊把正在給病人看病的符華給叫了回來。
然而……
男人躲在橫放的沙發(fā)后面，耳朵上戴著一個奇怪的，類似于耳塞一樣的東西。而他的手上是一把一米多長的雙管獵槍，槍套的地方被一大塊奇形怪狀的裝置包裹了起來，此刻正瞄準著一盆可憐的水仙花。下一秒，砰的一聲槍響，連盆帶花全部被打成了碎片。
“哇！我成功了！”男人跳起來，把耳塞扔到一旁，像拿著寶貝一樣把獵槍捧在手里。
“我的花！這是上個星期才買的！”哈德森小姐跟在符華后面，看見自己好不容易從市場上買來的花被打的粉碎，忍不住驚聲尖叫。
“淡定，小姐，你這是在為文明發(fā)展做出貢獻，世界會記住你的?！蹦腥诵臐M意足地看著自己的杰作，絲毫沒有在乎哈德森小姐的感受。
“所以，您這是在干什么？”符華一臉無語地看著他，盡量攔住暴走的哈德森小姐，不讓她沖過去給他兩拳。
“一個可以實現(xiàn)全動自動化的火槍，只需要裝夠火藥，瞄準方向，它就會像現(xiàn)代化的自動步槍一樣……”男人話音剛落，獵槍突然走火一般砰地又來了一發(fā)，把三個人都嚇了一跳，這次直接給天花板開了個窗。
“……而且還自帶連發(fā)功能?！蹦腥寺朴频匮a充道。
“我要殺了你！”哈德森小姐張牙舞爪地就要撲過來，但被符華向后一拉關在了門外。
“道爾先生，你已經(jīng)整整三個星期沒有出門了?！?/span>
“那要我怎樣？和你一樣裝個大忙人到處給人看??？”男人把沙發(fā)翻過來，不顧形象地一屁股坐在上面。
“醫(yī)生這個職業(yè)不是你安排給我的嗎？”符華雙手抱胸，滿臉黑線。
“……”男人像是被噎住一樣愣愣地坐在原地，左腿不安分地抖動著。
“您得去找點事做?！?/span>
“什么事？哈德森小姐的小貓又走丟了需要我去幫忙找找，鄰居家的太太出軌了要我?guī)兔φ易C據(jù)，下水道的井蓋被偷了，公園里的雕像被人刮了花，買東西的時候被人偷了錢……拜托！我是刑偵顧問！不是私人管家！”
“這也不是您一天到晚窩在房間里的理由?！?/span>
“等等……啊！”
符華不顧他的驚叫，一把把緊封的窗簾拉開，強烈的光亮照射進來，就連符華都有一瞬間的不適，更不用說連續(xù)二十多天沒出門的他了。
“下次我要一個人出來度假……”男人趴在地上，背對著亮光，像是個被光照的快瀕死的吸血鬼一樣艱難地往床上爬去。
“我打擾到你們了嗎？”清脆的敲門聲響了三下，兩人一齊回頭，發(fā)現(xiàn)是雷斯垂特正靠在門上，饒有興致地看著他們。
“沒有?！狈A抓起他的后衣領，不由分說地把他抬了起來，順便把沙發(fā)上都沾了灰塵的衣服丟給了他。
“你來什么？”男人自己都有些嫌棄這件衣服了。
“當然是有重要的事情了?！崩姿?/span>垂特晃了晃手里的報紙。
“第五起？”
“嗯哼?！崩姿?/span>垂特將報紙丟給他，上面詳細地報道著這五起案件的過程。
被殺的都是政府要員，看來是一場政治謀殺。
“所有證據(jù)都指向了一個人——”雷斯垂特把一張非常古樸的畫像平鋪在地上，上面畫著一個略顯年輕的男人，平滑的臉上沒有一絲胡須，穿著是標準的英國古典貴族禮服。
“查爾斯·弗朗西斯·斯圖亞特。查爾斯·愛德華·斯圖亞特的曾孫?！?/span>
“小小王位覬覦者呢*?！蹦腥俗ブ嬒瘢揶戆愕卣f道，“倒也不是沒有行兇的動機?！?/span>
（注：查爾斯·愛德華·斯圖亞特，詹姆斯黨人，曾策劃斯圖亞特王朝復辟，被稱為“小王位覬覦者”。此處的弗朗西斯為up私設，歷史上未有其人。）
“所以，你們是怎么打算的？”符華雙手抱胸靠在門上，這種涉及貴族的案件應該不太好辦吧。
“我們的確有權(quán)力逮捕查爾斯，但我們沒有任何證明查爾斯與殺人案有關的證據(jù)，他挑選的殺手非常專業(yè)，從來沒有失手，而且現(xiàn)場留下的證據(jù)很少?！崩姿?/span>垂特無奈地晃了晃腦袋，苦惱地嘆了口氣。
“第一現(xiàn)場在哪里？”男人把畫像扔在一旁，伸了個懶腰。
“最近一起還是第一起？”
“全都走一遍算了，華生！記得給哈德森小姐說一聲晚上我們要晚點回來了?！?/span>

……
“就是這里了，第一起，很偏僻吧?！崩姿?/span>垂特帶他們來到一處郊外，地上只留下被雨水沖刷得只剩下一攤粉色痕跡的現(xiàn)場，大概有兩個多月了，“很遠的地方，被一槍打穿了肺，我是這輩子不敢坐敞篷馬車了?！?/span>
“嗯……這里線索太少了，下一個地方?！蹦腥丝粗呀?jīng)快消失的血跡，遺憾地搖了搖頭。
……
“第二起，更慘，被炸死的，十公斤炸藥，攆上去連馬都炸死了?！崩姿?/span>垂特指著地上一塊大坑，這里的血跡更濃一些，不過也有很長時間了。
“下一個。”
……
“第三起，相比前幾個倒是比較平常，被人下毒殺的?！边@里是一家劇院，不過也是比較偏遠的地方。
“等等，我有個問題。為什么身為政府要員，他們卻會在被害的時候來這么偏遠的地方？據(jù)我所知現(xiàn)在大部分政府要員都是住在倫敦城區(qū)的。”符華疑惑的問道。
“大部分，對，但很不幸，這些人的住所確實不在城區(qū)內(nèi)部。”雷斯垂特看著她，就連她自己都不敢相信有這么巧合的事。
“這么巧？”
“當然，他的目的不是政治暗殺……”男人撇了撇嘴，看著干干凈凈的案發(fā)現(xiàn)場，像一個緊盯獵物的獵人一樣，想從這毫無邏輯的線團中找出一點蛛絲馬跡。
“下一個?！?/span>
……
“這里就是你們來的時候那起了，離貝克街很近，而且甚至和城區(qū)很近，兇手很肆無忌憚，并不打算找一個更合適的地點?！崩姿?/span>垂特帶他們來到一片公園，這里并不大，離人群比較集中的地方也非常近，如果在這里發(fā)生事故的話，很難不被其他人看見，“但他也還算收斂，挑了個晚上，用利器捅死了那個倒霉鬼，當時警衛(wèi)正在換崗，人群比較混亂，被他溜走了?！?/span>
“尸體還在嗎？”男人看著地上干涸的血跡，若有所思地摸了摸胡子。
“還在停尸房……看出什么了嗎？”
“沒有?！?/span>
“那下一個？”
“不用了，今天就先到這里吧?！蹦腥苏酒饋?，天色已經(jīng)黑了下來，這時候再調(diào)查可能還會引起對方的警覺，還是先就這樣吧。
“好吧，那我把第五起的地點寫給你，這幾天比較忙，明天你們就自己調(diào)查吧。如果有其他進展的話我會第一時間通知你的。”說完，雷斯垂特從外套內(nèi)口袋里拿出本子和鋼筆，寫了地址后交給符華，轉(zhuǎn)身匆匆消失在夜色之中。
“真的沒頭緒嗎？”符華看了看地址，也是一個毫不起眼的地方，這幾個案發(fā)現(xiàn)場都毫無關聯(lián)，幾個受害人甚至都不是一個黨派，讓人完全摸不著頭腦。
“先回去吧。”
……
“怎么樣，事情有進展嗎？”哈德森小姐端著牛排和沙拉，一邊笑著問符華一邊不忘瞪一眼還在看報紙的男人。
“好像不太順利的樣子呢……”符華苦笑了笑，將沙拉拌好。
“沒事，勝敗乃兵家常事嘛……喂，吃飯了！”哈德森小姐安慰著符華，順便踢了一腳還在看報的男人。

“殺人動機？”
“什么？”兩人一臉奇怪地看向突然說話的男人。
“殺人動機??！”男人露出暴躁老師教一個怎么都不會的學生一樣的表情，“為什么要執(zhí)著于殺人動機？”
看著兩人還是一副懵逼的樣子，男人無語地扶了扶額頭。
“逆向思維，為什么一定是殺人動機，而不是線索提示？整個刺殺對象毫無規(guī)律，但又被固定在政府官員的范圍內(nèi)，而刺殺的地點都并不顯眼而且毫無特點——殺人不一定是他的動機，但他又必須這么做，所以他故意把殺人的影響力縮小……”
“可……為什么呢？你是說幕后黑手在給我們傳遞信息？他為什么這么做？”符華難以置信地看著他。
“是不是，去看看不就知道了?！蹦腥寺N起二郎腿，開始興致勃勃地抽煙。
“什么？”
“去拜訪拜訪吧，那位伯爵先生?！?/span>
……
第二天一早，他就拉起符華，朝那位伯爵的莊園趕去，動用了一些天命的手段，這位伯爵也欣然接受了他們的拜訪。
這次他們并沒有選擇乘坐馬車前往，而是在一家馬棚里租了兩匹棕馬自行前往。
“有什么頭緒了嗎？”符華跟在他身后，略微加快了腳步，和他并肩前行。
“四個人，一人槍殺，一人炸死，一人下毒，一人被捅，即使作案手法大相徑庭，但目的基本一致?！蹦腥苏f道，“暗殺政客，復辟斯圖亞特王朝的統(tǒng)治，很幼稚的想法，你在街上抓個賣報紙的小孩都會覺得他是個瘋子。他自以為很高明，只要自己按兵不動派殺手去做事就不會留下把柄。但這是一種極其錯誤的想法——無論如何都會留下蛛絲馬跡，這是偵探的基本修養(yǎng)?！?/span>
“偵探？”符華還不知道這件事。
“回去再和你解釋，”男人有些不滿她的打斷，回頭瞪了她一眼，“他以為只要目標之間足夠無關，證據(jù)足夠稀少，案發(fā)現(xiàn)場如何隨機，那就沒人抓得住他的把柄。大錯特錯！四個人，雖然作案手法大不相同，但他犯了個致命的錯誤：雇傭不同的殺手為他辦事。他以為這樣非常聰明，但實際不然——在快速移動的馬車中狙殺目標，非常厲害的神槍手，利用雨天打雷聲消除槍聲，很專業(yè)，行事嚴謹一絲不茍，應該是德國人；匕首殺人，行動迅速而慎密，也很專業(yè)，只有意大利的西西里人能做到，是不是他們只需要查看尸體傷口有沒有向內(nèi)彎曲*；炸彈殺人，非常大膽而激進的殺人方法，但高效而有用，我推測應該是奧斯曼土耳其人；下毒殺人，緩慢發(fā)作藥物，無色無味不會被察覺，讓人想起印度的維什卡尼亞……能在短短一個多月時間找到世界上最出名的暗殺組織，所以幕后黑手應該是某個權(quán)勢顯貴或者政治地位極高的人想要鏟除自己的對手，至于為什么懷疑他呢，非常簡單，只要稍微調(diào)查一下他的家族賬本，看看最近一個月有沒有流入波斯或者美洲之類的大量英鎊……”
（*注:西西里人以善用彎曲匕首暗殺出名。）
“原來如此……可為什么他要這么做？難道他真的就只是個思想封建閉守的傻子？”
“所以這就是我們的目的。”男人踢了一腳馬刺，快步向那舊時代貴族的遺居走去。
……
“真是奇妙的景色，和神州完全不一樣。”符華和他一起騎著棕馬，在管家的帶領下游覽著莊園，不得不說即使在貴族時代消亡的近代社會，這些曾經(jīng)顯赫一時的姓氏依舊擁有不可一世的資本。
不過這樣的話顯然不適用于這位伯爵。
狹小封閉的莊園仿佛帶他們走進另一個不同于鋼筋水泥的鐵林，一片片雜亂不堪的金色麥田掀起陣陣麥浪，和另一塊栽種得七零八落的茶葉地交相輝映，在清晨的雨露下都無法綻放出任何色彩。正前方一座教堂般的建筑突兀地從地平線上拔地而起，整個就像是從油畫里刻出來的模板一樣，而他們此刻也深陷其中。
“兩個月了！我都不知道為什么要當這個冤大頭給這個吸血鬼打工！”就在兩人跟隨老管家穿過麥田的時候，路過的幾個農(nóng)民憤憤不平地嘀咕著。
“姥爺就在里面，二位請進。”老管家?guī)退麄兇蜷_薔薇花色的大門，恭敬地招呼他們。
“有勞了?！狈A朝他回禮道，但男人并沒有多領情，而是徑直策馬走到拴馬樁旁，將馬安頓好后便立刻推開大門走進屋內(nèi)。
“道爾先生！你在干什么？”符華也緊隨其后，但男人一直在打量著四周的環(huán)境，還向她比了一個安靜的手勢。
“《偉大紅龍與日光蔽體的女人》。”男人看著墻上的油畫，若有所思地喃喃道。
“《齊格弗里德之死》。”
“《手提歌利亞頭的大衛(wèi)》?！?/span>
“象征死亡的畫作?！狈A跟著他一起觀察著這些名畫，但自己實在是欣賞不來關于死亡這種沉重話題的作品。
“還有叛逆與力量?！蹦腥搜a充道。
“很獨到的見解?！?/span>
聲音從樓上傳來，那位從畫中走出來的伯爵正手扶著欄桿俯視著他們。
“柯南·道爾先生，以及瓊*·華生小姐……對吧？

（*注:為區(qū)分性別，此處為John的變體Jone）
“伯爵先生?！狈A禮貌地回應著，但男人依舊不為所動。
“對我的欣賞能力還滿意嗎？”伯爵并沒有什么貴族的架勢，只是以普通家主的態(tài)度和他們說話。
“如果能現(xiàn)實一點會更好。”男人緩慢地移動著，眼光始終盯著畫廊。
“我聽說過你，警方里的名人，神龍見首不見尾的柯南·道爾，只不過我沒有想到你還有一些后臺能量?！辈糇呦滦D(zhuǎn)樓梯，站在離他們不遠的最后一節(jié)臺階上。
“我是個注重實效的人，有必要的手段能避免不必要的麻煩?！蹦腥嘶赝?，臉上露出一絲假笑。
“所以，二位前來拜訪，有何貴干？”
“是有一些事情需要商量，不過在此之前，我想請問一下，您很喜歡這畫嗎？”男人走到一張不同于其他油畫的素描前，上面繪畫著一位老人和姿態(tài)艷麗的女人，看上去并不像是名家大作而是一幅插畫。*

（注：古斯塔夫·多雷《梅林與薇薇安》）
“多雷先生的插畫一直是我非常欣賞的?！辈羝届o地回答道。
“我能摸一摸嗎？”男人把手伸在半空，他的手并不是想碰畫，而是畫框。
“請隨意?！?/span>
男人摸了摸畫框的背后，看了看手，又很隨意地摸了摸畫框背后的墻壁，若有所思。
“……”伯爵和符華交換了一下眼神，后者的眼中充滿著疑惑。
三人借著與天命合作的意圖繼續(xù)交談著，至于為什么不直接去議會，男人給出的借口是難以忍受政客身上的味道，想借他之口代為轉(zhuǎn)達——非常蹩腳。但查爾斯伯爵似乎并沒有懷疑，依舊和他們交談著，而且十分親近溫和，但不失家主風度和威嚴，是個非常標準的英國紳士。
“好像……并沒有什么收獲？”他們并沒有在這里過多停留，在離開莊園之際，符華也沒有察覺到這位伯爵有什么不對勁的地方。
“不，兇手就是他?！蹦腥丝聪蚍A，繼續(xù)說道，“但我還需要一點實質(zhì)性的證據(jù)……華，這下就要看你了?！?/span>
“我？”
“我并不擅長調(diào)查情況，相反，你那富有親和力和善于與其他人交流溝通的性格和長相是最適合不過去調(diào)查的人了。”男人抽了一口煙，像是推脫責任一般說道。
“感覺像是被強行安排了……調(diào)查的對象呢？”符華嘆了口氣，不過還是老老實實地接受了他的委托。
“伯爵身邊的人，還有案發(fā)現(xiàn)場的群眾以及周邊環(huán)境，我會在家里等你的好消息。”說完，男人將馬拍進馬棚，自己一個人回家。
“好吧……該從哪兒開始呢……”符華努力回憶著案發(fā)現(xiàn)場和莊園里的人，制定起自己的調(diào)查計劃。
……
和符華分別不久，他就做出了一個錯誤的決定。
男人獨自走在陰冷的小巷中，這里是離回家最近的路，但他應該走大路回家才對——這里什么人也沒有，符華現(xiàn)在也應該走遠了，自己想回頭也沒辦法了……
呼！
一陣疾風呼嘯而來，從他耳邊穿過，他連忙急急閃過，原本以為后面是堅硬的墻壁，結(jié)果一雙強壯有力的手臂突然從他的胳膊下方勒住他的肩膀，制住了他的雙手。
黑暗之中一只帶著指虎的拳頭猛地打來，他一低頭，拳頭打向了他背后的男人，隨著一聲慘叫，他拼命掙脫束縛，用手肘猛地頂擊前方那個人的下巴。
兩人都吃痛倒地，可就在男人準備快速離開的時候，又是一道黑影從他臉上閃過。這回他來不及躲閃，灼熱的打擊感和劇烈的陣痛從他的額前傳來，眼睛頓時陷入一片黑暗，意識也逐漸飄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