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永仁

? ? ? ?時光如梭，轉(zhuǎn)眼間葉沖已經(jīng)來上海半年有余，他在上海陸軍司令部的工作也很順利。葉沖不但破譯情報是個天才，偷情報這方面也十分有天分，他本就心思縝密，事情做得天衣無縫，情報泄露產(chǎn)生的后果也被他甩得干干凈凈，總之“我沒有錯，錯的都是別人”。

? ? ? 小莊之前利用金錢交易在國民政府官員之間建立起的人脈關(guān)系，如今也終于開始用于情報交換了，他也逐漸被國民政府接受和信任，就如同葉沖之前說的，一切開始往好的方向發(fā)展。

? ? ? ?因著清泉家族的背景，葉沖的上司對他十分重視，葉沖本人也是能力出眾并勤懇；同僚之間則是巴結(jié)奉承的也有，陰陽怪氣的也有，但葉沖一概不怎么搭理，對誰都是不冷不熱，只保持表面的禮貌，如果連表面的禮貌都不能保持，那就直接懟回去甚至打一架了事。是以，葉沖在陸軍司令部得了個“脾氣不太好”的評價。

? ? ? ?小莊說他：你就不能為人處世圓滑一點？跟同事搞好關(guān)系對你沒壞處。

? ? ? ?葉沖翻了個白眼看著他：我看見他們就煩，能處成如今這樣已經(jīng)不容易了，像你那樣整天跟一群討厭的人虛與委蛇，累不累？

? ? ? ?小莊嘆了口氣：累，真心累，不過沒辦法。

? ? ? ?葉沖同情地捏起他肩上的一根落發(fā)，“你看看你，愁得都開始脫發(fā)了，我還是隨心一點兒，免得英年早禿。”

? ? ? ?小莊瞪了葉沖一眼，目光同時掃過他那茂密到讓理發(fā)師都發(fā)愁的頭發(fā)，不由自主地覺得手有點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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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小莊還記得葉沖第一天去陸軍司令部報到的時候。

? ? ? ?那天他早早備好早飯，卻左等右等不見葉沖下來，他朝著樓上叫了幾次，也沒人理他。他上樓一看，葉沖正坐在床上自己生悶氣，對面掛著他那身日本士官軍服。

? ? ? ?小莊不禁發(fā)問：“沖，你干什么呢？怎么還沒換衣服？叫你也不理我?！?/span>

? ? ? ?“我不想換，”葉沖氣鼓鼓地說道，“我一點都不想穿這身衣服！看見就生氣！我為什么要幫日本人做事？還要跟他們相親相愛做個好同事？我憑什么?。俊?/span>

? ? ? ?小莊不由得重重嘆了口氣，“弟弟啊，你不是去幫日本人做事，你是去偷情報的！道理不用我多講吧？你就說你還想不想堂堂正正地做回中國人？想的話，給你5分鐘，整理好心情和表情，然后下來吃飯?！?/span>

? ? ? ?小莊說完便轉(zhuǎn)身下樓了，獨留葉沖一個人，和那身日本軍服。

? ? ? ?葉沖扒了扒頭發(fā)，道理他都懂，可他就是抵觸那身衣服，總覺得穿上它，自己就成了個漢奸，——發(fā)脾氣其實也只是宣泄一下情緒罷了。

? ? ? ?小莊坐在樓下看著表，5分鐘，葉沖準(zhǔn)時出現(xiàn)在樓梯口，一臉的不情不愿，看得小莊想笑又不敢，表情有點扭曲。

? ? ? ?“有那么好笑？”葉沖瞪著小莊。

? ? ? ?小莊有點尷尬地清了下嗓子，然后故作正經(jīng)道：“沒有，我沒笑?！?/span>

? ? ? ?撇了他一眼收回目光，葉沖拿起個饅頭一口口撕著吃，眼神充滿了怨念還有點委屈。

? ? ? ?小莊嘆了口氣，剝了個雞蛋給他，勸他說：“好了，你別這么一副被逼婚的小媳婦樣兒，振作點兒，你以為到了上海就天高皇帝遠(yuǎn)，清泉上野就管不著咱們了？你在家還好，等你今天去陸軍司令部報到了，你都不知道你身邊會有多少清泉的眼線?！?/span>

? ? ? ?“我知道，”葉沖答道，“你在上海做的很多事，清泉上野都知道，他勢力那么大，人又多疑，不可能不找人盯著咱們。再說了，你不就是我身邊藏得最深的那個眼線嗎？”

? ? ? ?“那你還敢在我面前做出這么一副表情？不怕我去告密？”小莊戲謔道。

? ? ? ?葉沖給了他一個眼神表示“這個笑話不好笑”，然后說道：“你放心，我有分寸的。”

? ? ? ?葉沖果然有分寸，出了家門之后，進(jìn)司令部大門之前，整個人的精神狀態(tài)都不一樣了，之前還是心不甘情不愿的萎靡模樣，現(xiàn)在就成了神采奕奕、躍躍欲試、一副準(zhǔn)備大干一場的樣子。

? ? ? 小莊看著他的背影心道：奧斯卡都欠你一個小金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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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轉(zhuǎn)眼過去了半年，時光悄悄地從初春走到了暮秋，一場場秋雨，讓天氣愈發(fā)寒涼起來。周末清晨，小莊捧著一盞熱茶，目光快速地從報紙上掃過，試圖在各色新聞消息之中找出一些有用的信息。

? ? ? ?葉沖從樓上下來，穿得整整齊齊，臉上還掛著一絲淺淺的微笑，似乎心情不錯。

? ? ? ?“要出門??？”小莊問道。

? ? ? ?“嗯，出去見個朋友?！比~沖答道，卻悄悄移開了目光，不太想直面小莊的樣子。

? ? ? ?“哦……那你小心點兒。”小莊叮囑了一句，便又低頭去看報紙了。

? ? ? ?一聽見“朋友”兩個字，小莊就明白了。葉沖大概在兩個月前是認(rèn)識了一個朋友，但關(guān)于這位朋友姓甚名誰、在哪里高就這些信息他卻矢口不提，小莊連他這位朋友是男是女都不知道，只知道葉沖有空就會去找他，而且每次心情都不錯。小莊感慨了幾次“孩兒大不由娘”之后，也就隨他去了。葉沖不傻，不會被人賣了還替人數(shù)錢，而且他從小到大除了自己也沒用別的朋友了，如今能多結(jié)識一些也好。

? ? ? ?一陣開門關(guān)門聲之后，并不算大的屋子里就剩下小莊一個人，小莊輕輕嘆了一聲，還真是有點冷清寂寞呢。然而他嘆息聲還沒落地，葉沖便去而復(fù)返。

? ? ? ?“你怎么又回來了？”小莊詫異道，“難道突然舍不得我？”

? ? ? ?“你想什么呢，”葉沖說道，同時揚了揚手里多出來的一張紙，“剛好在門口收到清泉上野發(fā)來的電報?！蓖瑫r他掃了一眼上面密密麻麻的一大段字，“他還真是財大氣粗，別人發(fā)電報都是惜字如金，他發(fā)了一封長信?！?/span>

? ? ? ?“他又不缺錢，”小莊笑道，“寫了什么？”

? ? ? ?“我正在看……”葉沖看著看著，表情漸漸凝固，然后疑惑地看向了小莊的方向，“你是不是跟清泉上野說了什么？他這字里行間的，雖然沒明說，但透露出的意思就是要我以事業(yè)為重，不要急著談戀愛？這是哪兒跟哪兒??？”

? ? ? ?小莊差點把口中的茶噴出來?？粗皖^竊笑的樣子，葉沖更加確定了自己的猜測，語氣不善地問道：“小莊？”

? ? ? ?小莊平順了一下氣息，答道：“清泉讓我監(jiān)視你，我總不能一直告訴他‘沒事兒’吧，那顯得我多不敬業(yè)，我就胡編了一些，反正你最近也是神神秘秘的……我說得那么棱模兩可，他居然當(dāng)真了？看來真是怕你這到手的女婿跑了。”

? ? ? ?“小莊你胡說什么??？”與小莊輕慢調(diào)笑的態(tài)度不同，葉沖很是嚴(yán)肅，“這種事怎么能亂說呢?！?/span>

? ? ? ?莊：“我根據(jù)事實合理猜測啊，你看看你穿得這么英俊瀟灑的，不是去見心儀的姑娘？”

? ? ? 沖：“哪來的姑娘，他是個男人！”

? ? ? “男的？”小莊吃了一驚嗎，怔愣了幾秒，指著自己問道：“有我長得好看嗎？”

? ? ? ?葉沖不解：“那自然是沒有。你干嘛這么問？”

? ? ? ?“就是有點兒奇怪，你連我沒看上，會看上其他還不如我的男人？”

? ? ? ?“哈？”葉沖詫異，“說什么呢？那是個40多快50歲的大叔。”

? ? ? ?“大叔？！”小莊震驚，“沖啊，咱就算自幼缺乏父愛，也不能自暴自棄找個大叔??！”

? ? ? ?葉沖徹底被小莊說懵了，他目瞪口呆半晌才找回自己的魂兒，眨巴了幾下瞪得溜圓的眼睛，“你你你……”了半天卻沒說出一句整話，最后干脆一拳直接轟向小莊面門。

? ? ? ?“我去，怎么還動手呢？”小莊驚道，同時一側(cè)身避開這看似石破天驚的一拳，接著抬手格住了葉沖化拳為掌橫劈過來的手，葉沖右手收回，左手緊接著就攻了過來……小莊又是躲又是擋，時不時抓住空隙還反擊一下，勢均力敵的兩人不一會兒就過了幾十招。最后葉沖一記長拳襲來，小莊順勢就倒在沙發(fā)上，看著葉沖的拳頭重重地落在自己的臉旁邊，然后身子隨著沙發(fā)一起顫了幾下。

? ? ? ?葉沖維持著那個姿勢，喘了幾口氣，然后收回拳頭，伸手拉小莊起來，正色道：“那個人……我很敬重他的，以后你不許亂開玩笑?！?/span>

? ? ? ?“知道了?！毙∏f應(yīng)道，就像做錯了事被批評的小朋友，又乖又慫又委屈。

? ? ? ?葉沖看了一眼墻上的掛鐘，真是耽誤了不少時間，他站起來，理了理身上的衣服，然后說道：“那我走了?！?/span>

? ? ? ?他轉(zhuǎn)身離去，聽見小莊在后面幽幽嘆息：“弟弟長大了，一點都不可愛了，打不過還不讓說，還有小秘密不跟我分享了……”

? ? ? ?神TM打不過？葉沖默默地翻了個白眼，就剛剛小莊往沙發(fā)上倒的同時，完全可以給他一記蹬踹踹飛他……不過雖然知道小莊此刻是戲精上身，但葉沖心里還是忍不住愧疚了一下。從小到大，他與小莊之間，從來沒有過秘密，這是第一次……

? ? ? ?“我下午會早點回來的。”葉沖說道。

? ? ? “你最好別回來，”小莊并不領(lǐng)情，“你回來我還得多做兩個菜?！?/span>

? ? ? 沖：“我跟你一起做?！?/span>

? ? ? 莊：“那你負(fù)責(zé)擇菜洗菜切菜，我只管炒，然后你洗碗。”

? ? ? 沖：“好?！?/span>

? ? ? 小莊驚疑：“今天怎么這么好說話？以往你洗菜和洗碗可是只選一樣的，這是有了新歡覺得愧對我這個舊愛了？”

? ? ? ?葉沖低頭深深運了口氣：我忍……，他就不該一時心軟接小莊的話茬兒。

? ? ? ?“你還不快走？約定的時間，要遲到了吧？”小莊催促道。

? ? ? ?葉沖頭也不回地說了句“走了”，就真的頭也不回地走了。小莊看著門外街景越來越細(xì)，最后隨著“咔噠”一聲被隔絕在外面。小莊的笑容也漸漸淡下去，雖然確實從頭到尾都是在開玩笑，也能理解葉沖為什么隱瞞那人的身份，可他心里，多多少少還是會有那么一點點的不舒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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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葉沖下午果然回來很早，乖乖地幫小莊準(zhǔn)備了晚飯用的食材，這會兒又勤快地在洗碗。小莊悠閑地坐在一邊翻小說，心里盤算著日后怎么能把炒菜做飯的活計也交出去。他想得正入神，突然聽見葉沖叫他。

? ? ? ?“小莊，我想跟你說點兒事，”葉沖坐到他對面，神情十分嚴(yán)肅正經(jīng)，“關(guān)于我那位朋友的?！?/span>

? ? ? 小莊抬手做了個阻止的動作，“這事兒你不用告訴我，我早上都是鬧著玩的，你這么大的人了，交個朋友、有點小秘密都很正?！?/span>

? ? ? ?“但是瞞著你我覺得不正常，”葉沖打斷了他，“你我之間不應(yīng)該有秘密！”

? ? ? ?“可是他的身份，不能隨便讓人知道吧？多一個人知道就會多一分危險，你也得替他考慮?！毙∏f同樣正色起來。

? ? ? ?“你果然猜到他的身份了?！比~沖一副“我就知道”的表情?！粫S便稱某個人為“朋友”，他的朋友必定與他志同道合，這首先排除了他們身邊的日本人，日本也有一些反戰(zhàn)人士，但他們身邊沒有；如果是國民政府的人，那沒必要瞞著小莊，1937年上海淪陷之后，繼續(xù)駐留上海的國民黨成員并不多，大部分主要人員都與小莊相識；能讓他愿意結(jié)交，同時身份又需要保密的，只有中共地下黨了?！@并不難猜，而且小莊又很聰明，不可能猜不到。

? ? ? ?“讓你知道又不會有什么危險，”葉沖說道，“而且我是征求了他同意的，他還說想見見你呢?！?/span>

? ? ? ?“那……他要是同意的話，我就聽聽好了?！毙∏f應(yīng)道，他其實對葉沖這位朋友也蠻好奇的。

? ? ? ?葉沖清了下嗓子娓娓道來：“他姓徐，叫徐永仁，說起來我得叫他一聲叔叔，——他是我父母的朋友。說來也是挺巧的，我走在街上，他突然就過來問我是不是姓葉……”

? ? ? ?小莊表情變得驚疑不定起來，葉沖5歲就被清泉上野帶到了日本，時隔16年，能一眼就在人群里把葉沖認(rèn)出來，這聽著……就離譜。

? ? ? ?葉沖看了一眼小莊，說道：“小莊你也覺得不可能是不是？我又不傻，我當(dāng)然也不信啊，可是他給了我這個……”

? ? ? ?葉沖將一張照片放在小莊面前，一張三口之家的全家福，中間那個笑得天真無邪的小孩子是葉沖，與小莊熟知的7歲的葉沖差別不大，另一對男女小莊不認(rèn)識，但葉沖如今的眉眼與照片中的男人一模一樣。

? ? ? ?葉沖很溫柔地?fù)崦掌械膬蓚€人，有些傷感地說道：“我母親的樣子我一直都記得，父親不經(jīng)常在家，我記不得了，可是我們長得很像不是嗎？我父母也都是共產(chǎn)黨員，跟徐叔是同學(xué)、是戰(zhàn)友，只可惜我父親4年前也犧牲了……”

? ? ? ?小莊記起有一天葉沖回來的時候看起來心情很是低落，飯沒吃幾口就上樓去了，問他怎么了，他只說“有點累”，想來那天是知道了自己父親的死訊。

? ? ? ?小莊輕嘆一聲，他并不太想潑葉沖冷水，可是思索再三，他還是說道：“一張照片說明不了什么，清泉上野對你家應(yīng)該很了解，要搞到一張照片并不難?！?/span>

? ? ? ?沖：“我懂你的意思，你擔(dān)心是清泉上野找人故意接近我，冒充共產(chǎn)黨引誘我犯錯，但是徐叔知道我在陸軍司令部任職，他沒有問過我任何關(guān)于情報方面的事，而且他也給我看了很多別的證據(jù)證明他與我父母的關(guān)系，我也都去核實過了?！?/span>

? ? ? ?莊：“他不問，也許是在等你放下戒心主動說；至于證據(jù)，如果清泉上野想算計你，做一條完整的證據(jù)鏈也不是什么難事?！?/span>

? ? ? ?葉沖：“小莊，我覺得你擔(dān)心得有點兒過，就像你早上說的，清泉上野拿我當(dāng)女婿養(yǎng)，他就算多疑，我也沒做錯什么事，他有什么理由這么算計我？”

? ? ? ?葉沖這么說倒也有理，可是小莊還是覺得不太放心，“你不是說他想見我嗎？那你就安排一下，我最近不用加班，哪天都行?！?/span>

? ? ? ?“好——”葉沖有點無奈，“你是不是對我太沒有信心了？我不是當(dāng)年那個什么都不懂的小孩子了，沒那么容易被騙，而且我接觸了他兩個月了，完全沒有發(fā)現(xiàn)他有什么可疑的?！?/span>

? ? ? ?小莊用有點夸張的語氣感慨了一聲：“不是對你沒信心，是我天生就是個操心的勞碌命?！?/span>

? ? ? ?葉沖聽得直笑：“我看你這疑神疑鬼的毛病快趕上清泉上野了。你相信我，等你見了徐叔就知道了，他人特好?！?/span>

? ? ? ?小莊見葉沖笑得開心，也露出個淺淺的微笑，——但愿一切都是真的，徐永仁你要是敢拿這種事騙葉沖……小莊長睫微垂，眼中快速地閃過一絲殺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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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周日一早，葉沖帶小莊穿過幾條狹窄的小巷子，來到租界外的一座小教堂，正值教徒們的禮拜時間，唱詩聲和禱告聲朗朗傳出。

? ? ? ?“神愛世人？哼……”聽著那贊美詩里的詞句，葉沖嘲諷地冷哼了一聲，神愛世人，卻降下災(zāi)難；神佑世人，世人卻仍在苦苦掙扎。

? ? ? ?兩人都不是信徒，也不打算湊這個熱鬧，于是便等在禮拜堂門外，待信徒們散去，才緩步走進(jìn)去。圣臺之上，一個中年男子身著牧師的黑袍，正低頭整理著手中的紙張，一束光從屋頂?shù)奶齑爸姓丈溥M(jìn)來，剛好灑在他身上，讓他看起來竟有幾分神圣。

? ? ? ?“徐叔，我們來了！”葉沖十分開心地向他打招呼，他抬起頭，那是個身材高大、相貌普通的男人，一張堅毅的臉，帶著和藹溫暖的笑。

? ? ? ?“竟然是你？”小莊意外地問道。

? ? ? ?牧師的目光落到小莊的臉上，笑意更甚，“果然是你?！?/span>

? ? ? ?葉沖的視線在這兩個人之間來回移動了幾次，疑問道：“你們認(rèn)識？”

? ? ? ?莊：“算不上，只在街上有過一面之緣?！?/span>

? ? ? ?徐：“相比之下，我對林先生的了解稍微多一點?！?/span>

? ? ? ?葉沖無奈：“你們倆說人話?！?/span>

? ? ? ?然而并沒人搭理他，那兩人相視一笑，葉沖從兩人的笑容里竟看出了幾分惺惺相惜。

? ? ? ?小莊：“跟了我三天才被我揪出來的人，不多，你是第一個?！?/span>

? ? ? ?徐永仁：“能對我進(jìn)行反追蹤的人，也不多，你是其中一個。你居然第一天就察覺到我了？這倒是讓我意外，警覺性未免太高了些。”

? ? ? ?小莊這時候的笑容就不那么和善了，“你們的鋤奸隊要殺我，我不警覺一點兒小命就交待了。”

? ? ? ?葉沖被小莊這話嚇了一跳：“這什么時候的事？你怎么會惹到他們的鋤奸隊的？他們沒把你怎么樣吧？”

? ? ? ?徐永仁被他緊張的樣子逗樂，對他說道：“你這位兄長什么本事你自己不知道？我還得感謝他對我們的鋤奸隊員手下留情呢?！?/span>

? ? ? ?葉沖這才松了口氣，“你們之間，是不是有什么誤會？”

? ? ? ?“確實是誤會?！毙煊廊蚀鸬溃白甙?，咱們?nèi)ズ竺?，泡壺茶坐下聊。”一邊說，他一邊帶著葉沖和小莊往旁邊的閣樓走去。

? ? ? ?一邊走，小莊一邊接著說道：“也不完全是誤會。去年6月我?guī)湍翔F談成了兩樁兼并案，其中一家捷信商貿(mào)的老板一直在暗中資助共產(chǎn)黨，我等于是斷了他們一條財路。一個幫日本人欺壓愛國商人的中國人，絕佳的好目標(biāo)啊。不過我盡力了，我給的價格，足夠他東山再起，只是得再多辛苦幾年。——這可是我談得最失敗的一筆生意了?！?/span>

? ? ? ?小莊這話看似是說給葉沖聽，但實際上是說給徐永仁的。

? ? ? ?徐永仁微微瞇起了眼睛，有些驚訝，“你連黃老板在資助我們都知道了，我突然覺得我低估你了，你怎么知道的？”

? ? ? ?“我其實只從他們的財務(wù)報表里發(fā)現(xiàn)了大筆去向不明的款項，去了哪兒，是你們告訴我的?！毙∏f說的。

? ? ? ?徐永仁腦子剛剛一轉(zhuǎn)，就聽葉沖接了話：“黃老板的公司剛被收購，你們就派了人要殺小莊，這不就等于告訴他黃老板跟你們有關(guān)系嘛?！?/span>

? ? ? ?“啊——說得對啊，”徐永仁故作恍然大悟道，“他們可真是太草率了，怎么也該等小莊做點別的事之后再動手，也好轉(zhuǎn)移視線?！?/span>

? ? ? ?小莊不可察覺地微微皺了下眉，幾句話的工夫，對他的稱呼就從“林先生”變成了“小莊”，這位大叔也太自來熟了吧？

? ? ? ?葉沖卻是不太高興聽到徐永仁那轉(zhuǎn)移視線的論點，“徐叔，你們不許再針對小莊，他也是身不由己！”

? ? ? ?“這個自然，你放心就是?！毙煊廊蕽M口答應(yīng)著，絲毫不介意葉沖那有些急躁的語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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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閣樓里是徐永仁生活起居的地方，不大，卻堆滿了書，到處亂糟糟的，一看就是個單身糙漢子住的地方。徐永仁泡了茶，一邊喝一邊跟葉沖聊，他們的話題無邊無際，從路邊野貓到戰(zhàn)爭形勢，從花邊新聞到加密算法。小莊就在一邊聽著，驚訝于徐永仁的“博學(xué)”，也驚訝于葉沖的狀態(tài)?！谒挠洃浝?，葉沖從未這么開心過。

? ? ? ?他們一直聊到快吃午飯才離開，確切地說，是徐永仁把他們趕出來的，因為他不想做三個人的午飯。

? ? ? ?“這下你放心了？”走在路上，葉沖問小莊。

? ? ? ?小莊答道：“放心了，清泉上野人在日本，手再長，也伸不到共產(chǎn)黨的地下組織里。”

? ? ? ?葉沖聞言，露出個欣喜的笑容，腳步都輕盈了幾分，走起路來有點蹦蹦跳跳，當(dāng)他還是小孩子的時候，都沒有比此刻更像個孩子。小莊看著他的背影也在笑。

? ? ? 秋日暖陽穿過滿樹金黃，秋風(fēng)帶起片片黃蝶輕舞飛揚，此刻時光是如此溫柔，讓人暫時忘記那些苦難和煩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