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光沫雪
? 清澈的小溪于明媚的陽光下流動著微微水波,小時候的記憶隨著時間的沉淀在一點一點逝去,我唯獨記得那天早上水面反射出來的自己,
稚嫩的臉頰,呆滯的眼神,雙手扶著勾欄,靜靜地俯視著。
? 每每這一畫面出現(xiàn)在腦海里,都有一股不知名的憂郁,從心靈某處散發(fā)出來。起初還沒有這種感覺,但到青春期開始,我便對這一感覺
感到困惑。其實現(xiàn)在的我才明白此為成長期所不得不接受的孤獨感,“自我”的萌芽生長需要的肥料,許多時候表現(xiàn)地極為朦朧。索性
只是一種疑惑,一直以來也只是不斷地思考這一問題。讓我初步明白這種感覺的,是深夜的精神內(nèi)耗,似無盡的黑洞一般,把熱血的、
真實的吞噬了,最后又留下了自我,哪怕身處于燈火通明的街道。
? 17歲那年我斷定自己可能生活在上世紀,并不是真實的。我喜歡寫信給遠處的朋友,聽聽古典音樂,隨心所欲,非常向往背包客。經(jīng)過
一番探索,我經(jīng)常聽上世紀香港的流行樂,或是這個世紀初的,越聽越喜歡的歌曲有很多,有些十分中意的歌甚至特意去買了唱片,拿到
手上有一個懷舊感,彌補了我許多樂趣?,F(xiàn)在我還留著朋友的回信,偶爾拿出來重新閱讀,每次都有不同的感受,這是我讀到一位古人的文章所留下的習(xí)慣。
第一次機會是學(xué)校舉辦的活動,由全市高中聯(lián)辦,我在活動的最后一天將信寄了出去,收件人是我的初戀。這之前已經(jīng)有三年沒有聯(lián)系了,其實我也不明白為什么會
想起她,不僅是這次。
? 伴隨著德彪西的《月光曲》我寫下這樣一行字“抱歉很久沒有聯(lián)系你,你好嗎?我很好!”當時我剛看過巖井俊二的《情書》,因為實在不知道怎么開頭,偷偷引用
了這句話。寫了兩遍,手像掉了零件一般,寫的字很丑。為了防止這一情況,我在別的紙上打了一遍草稿,改了又改,才抄到新的紙上。
回想上次見到她,我們并排走在一起,她那秀發(fā)輕輕拂過,微微甜美的氣味仿佛還遺留在我身旁。
“沫雪,你要考去哪個高中?”走了許久,我開口道。
“我......打算離家附近的學(xué)校哩?!?/p>
“這樣啊,我打算去遠一點的地方,也沒決定好呢。”不知道能說啥,又看向子靜,等待回應(yīng)。
“是嘛......”往后她沒有吭聲,話題被終止了。
? 那個雨后的下午,樹葉散落在街道上,輕柔的風混雜著青草和泥土的味道。我走得稍快,沫雪走在我后面。平時放學(xué)我們都是一起回家的,坐上公交后又在不同的站臺
下車。我們的距離大概有兩個身位,每走過兩顆樹我就會回頭看她,保持一定距離。
? 沫雪和我的關(guān)系是說不清的,可以簡單地認為是好友之上。初三上學(xué)期通過考試重排了位置,我和她成為了同桌,日后有說有笑。不過越臨近中考,她的話就變少了,
除了我有意逗她,她都多半沉默。一時不知道怎么處理,年輕天真的我索性什么都不做,等待沫雪的回應(yīng)。
? 在車站等車時,她的目光滯留在馬路對面的花草里,我一直觀察著她,但沫雪似乎感受不到一點壓力,可惜原本是要嚇她的。搭上公交后,我們像以前那樣,找一個
兩位座,她坐里面,我坐外面。明明我們近在咫尺,某種意義上又被一層層厚實的墻間隔開。往常她比我先下車,我都會故意不放她出去,沫雪就會生氣又似撒嬌的語
氣扯開我,我就笑嘻嘻地放她走。沫雪每次下車都會回頭看我一眼,嘴一股一股的,像棉花糖那樣。我瞇著眼睛,揮舞手跟她說拜拜,她轉(zhuǎn)頭前留下一個“哼”字。
? 然而這次沫雪沒有下車,車內(nèi)廣播通報兩次,車門都緊閉上,她都只是靜靜地坐在里面。我感到奇怪,連忙提醒她到站了。
“我不堵你啦,你趕緊回家吧?!蔽覀?cè)過頭看向她。想不到沫雪早已看著我了,她那深邃的眼睛凝視著我,仿佛有說不盡的話。我突然不敢與沫雪對視,眼睛撇來撇去,
頭又轉(zhuǎn)回去,用余光偷偷看她。
“沫雪,你怎么啦?”我見她還是看著我,冷靜下來后小聲地問她。
? 沫雪并沒有回應(yīng)我,車內(nèi)傳來下一站的廣播。我的頭像缺少零件那樣一卡一卡地,再次看向沫雪,她依舊看著我,不過這次她黝黑的雙眼多了些濕潤,一股不明確的憐憫
或是關(guān)愛從我內(nèi)心深處被挖掘出來。隨之而來的又是緊張感,下意識拿出了MP3,忙手忙腳地解開耳機線,裝著無事發(fā)生扭頭聽歌。我明白沫雪肯定還在看著我,但又怎么
討她開心呢,不如給她聽喜歡的歌么?老式廣播再一次響起,趁著人流,我深嘆了一口氣,望向沫雪的雙眼,一直抿著嘴,輕輕地把耳機放到她耳垂邊,她只是隱約點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