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最難過的時候，遠在北京失業(yè)一年的小李說要給我點奶茶，被正在與失眠斗爭的我婉拒后，又說給你送桃吧，鷹嘴桃，今年錯過了，就要等明年了。我想了想，說好，正好我另一個朋友家的黃金李熟了，投之以桃報之以李。幾番拉扯，終于互相給對方備好了心意。

收到桃子的時候，本以為是朋友描述中清脆香甜、綠中泛紅的極品桃，但拿出第一個，就有一條小小的白蟲從桃子上挪到了我的手上，又看了余下的，青翠欲滴，好像還沒睡醒就被叫起來打工的小孩，完全不像能吃的樣子。于是把爛得最嚴重的兩個拿出來拍照發(fā)給了朋友，其余的收拾起來放進冰箱。接下來的一天，加班到家已經(jīng)累得腦子離線，完全忘了桃子這回事。直到今晚收拾冰箱才想起一大包桃子還沒吃。

打開保鮮袋，我又愣住了，里面一半的桃子基本被蟲咬得不成樣子了，那些還沒潰爛的，也大多帶有蟲眼。10幾個桃子，最后挑挑撿撿剩下6個，我又從6個中挑出一個小心翼翼吃起來，每次一口都又要再確認一次是否咬到了蟲子。

也許有人會覺得多此一舉，既然不能吃，全部直接扔掉就好了。但我也說不清當時的心情，仿佛這桃子是我跟小李唯一的聯(lián)系，我離開北京一年，也一年沒跟小李再見面。這一年時間，我經(jīng)歷了升職加薪、失業(yè)、換城市、體驗了磚廠工人的生活、換工作……而小李，就在我們曾經(jīng)合租的房子里，宅了一年。時間真的是神奇的東西，你覺得變了好多好多啊，但對另一部分人來說，又什么都沒變。

然而，此刻生活的感覺對我來說，似乎沒有變化。我仿佛還是18年困在望京、安貞門的我，只不過那時，有小李。在太陽下山時，我們在望京SOHO邊上地下一層空曠的地方發(fā)著呆，看學滑板的小孩在我們面前帥氣的飛過，又重重摔在了離我們不遠的前方。西裝革履推銷小白鞋清除劑的大學生，非要蹲在我們面前給擦鞋，我和小李一邊拒絕一邊后退著……我說這樣的工作有什么意義呢，小李說我們這樣的工作又有什么意義呢？

后來搬到了安貞門，我常常望著窗外，遠處的山在呼喚我，近處的山楂樹在呼喚我。從工位往外看，還能看到一片墓葬群。我走進看過，只有一兩個守在附近的工人，還有偶爾騎電動車路過的人，一大片空地上，整整齊齊排列著長方形的坑……說起來，也沒什么意思，但當人被困在了一個屋子里，外面的一切都是有意思的。

后來，就是我再也經(jīng)不住遠處山、云、綠樹的誘惑，選擇了短暫離開北京，裸辭回到家鄉(xiāng)。租了一個可以曬太陽的房子，虛度了許多時光，也寫出了所謂10W+的爆款文章，體驗了當家教、擺攤，期間還經(jīng)歷了大伯去世。19年8月，我又離開家鄉(xiāng)，重新回到北京。

離開北京后，跟小李的交集慢慢變少，直到2021年 3月，我們倆決定合租，又重新緊密聯(lián)系在一起，仿佛從沒生疏過。合租的時候，我們是朋友，也像是家人。我們癱在同一個沙發(fā)上傻笑、我們吃著同一個口味的便當，一塊兒吐槽著生活……

只是不到半年時間，我又離開了北京。一年過去了，好幾次要去北京的行程都被同一個原因。我不知道下一份工作會是什么，也不知道下個生活的城市會在哪里，好在，不管我是什么工作、不管我生活在哪里，都有小李這樣投之以桃報之以李的朋友。他們是朋友，也是我們漂泊在外、自己選擇的家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