鄉(xiāng)里奇談:聆聽篇終審入圍15號《靜音提琴》
靜音提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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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露娜·切露德珍愛的月球儀被克勞恩皮絲給摔壞了。
那天,她氣鼓鼓地叫道:“皮絲是個好孩子,但闖了禍就一定要付出代價。滾吧?!?/p>
皮絲灰溜溜地走了。雖然肇事者已被永久驅(qū)逐,但露娜還是整天悶悶不樂。為了補償露娜的心情,露娜最好的朋友兼室友——桑妮·米爾克和斯塔·薩菲雅從神社偷了三張門票??恐D蓦[匿身形和露娜消除聲音的能力,她們偷溜進了堀莉茲姆莉巴樂團的深夜場。這是全幻想鄉(xiāng)最棒的演奏會。
那天晚上,露娜一直全神貫注地聽著,翅膀有節(jié)奏地上下振動。當(dāng)小提琴的天籟之音響起時,露娜的眼睛里面仿佛放出光亮來。
次日早晨,三妖精在神社后山發(fā)現(xiàn)了一盒小提琴。整套的。離琴不遠處有一具溫?zé)岬耐饨缛耸w。琴幾乎沒有使用過的痕跡,琴弦和琴弓都直得跟新的一樣。人類用的尺寸比較大,和露娜短小的身板一比像是中提琴。天真的月光妖精沒有太多顧慮,露娜立馬就把琴連著盒子里的備用弦、松香和小本樂譜抱回家了。
露娜興致盎然地說:“我想成為最棒的妖精小提琴手?!?/p>
桑妮和斯塔看向露娜,又看向彼此。
這個愿望很容易實現(xiàn),畢竟沒有別的妖精會拉琴。但露娜是個固執(zhí)的小家伙。即使從來沒有上臺演奏過,她仍向往著弓弦接觸摩擦出的動人旋律,期待著來自朋友和陌生人的歡呼,憧憬著舞臺上金發(fā)小提琴手的瀟灑。
桑妮反應(yīng)過來,握著露娜的手說:“如果是露娜的話一定可以的?!彼顾t是微笑著揉揉露娜的頭發(fā),說:“成名了之后可別忘了我們哦?!币幌伦影崖赌雀袆拥脺I眼汪汪。
露娜自信地宣布:“我要好好練琴,明年給你們露一手。”
桑妮拍手道:“好呀好呀!”
露娜立馬規(guī)劃起下周的行程來,用熒光筆劃出一道道練習(xí)時間。練琴和保養(yǎng)琴都要犧牲掉許多三人游玩時間,但她覺得這是值得的。
斯塔拽著桑妮走進房間,對桑妮小聲問:“你是真的支持露娜吧?”
桑妮點點頭:“當(dāng)然了,露娜的氣質(zhì)和小提琴很般配的。雖然我也不懂琴。”
斯塔摸摸桑妮的頭,若有所思地走出房間。
晚上,桑妮發(fā)現(xiàn)整個幻想鄉(xiāng)都在爆炸。三妖精的樹屋爆炸、博麗神社原地爆炸、紅魔館螺旋升天爆炸、守矢神社像火箭一樣飛出大結(jié)界然后爆炸。伴隨著一段詭異刺耳的戲團風(fēng)格配樂,桑妮飛到人類村落,看見綻放開裂的房屋,焦炭涂抹的泥地,還有四散奔逃的人類和妖怪。爆炸聲慢慢淡去,幻想鄉(xiāng)的飛鳥走獸無一幸免。此時,一個戴著綠色帽子的不知名酒鬼大叔卻現(xiàn)身了。酒鬼告訴桑妮,全幻想鄉(xiāng)的角色都死了,只剩下桑妮可以拯救幻想鄉(xiāng)——請找到導(dǎo)致幻想鄉(xiāng)爆炸的幕后黑手,阻止這一切……但桑妮什么也聽不進去,那股旋律像毛毛蟲在大腦里蠕動。于是桑妮一頭撞向酒鬼,兩人一起爆炸了。
然后桑妮才真正地睜開了眼睛,從怪夢中醒來。自己好好地躺在床上,樹屋完好無損,幻想鄉(xiāng)沒有爆炸。外邊的天還是黑的。
桑妮氣呼呼地打開房間門,看見斯塔戴著一對厚厚的棉耳罩,正坐在餐廳里悠閑地喝著茶。那段無規(guī)律的爆炸旋律還在,它正從樓梯下方——露娜的房間飄出來。
桑妮走到斯塔面前,一把摘下斯塔的耳罩,問:“什么聲音?”
“露娜在練琴?!?/p>
桑妮用力揉了揉斯塔的臉頰。
斯塔推開桑妮,說:“真的是露娜在練琴。”
桑妮說:“嘛,用小提琴拉出電吉他失控的吵鬧聲,某種意義上也是天才。說起來你不信,就是因為這聲音,我夢見爆炸的……”
斯塔突然朝桑妮拋了個媚眼:“喜歡我的小星星耳罩嗎?我可以給你也編一個,既舒適又保暖,戴上之后就像露娜發(fā)動了能力一樣安靜。純棉的?!?/p>
桑妮吐吐舌頭:“現(xiàn)在是夏天啊。你要熱死我。還有別插嘴,讓我把夢講完啦?!?/p>
一開始桑妮是抗拒用耳罩來躲避問題的。她心想:既然是露娜的朋友,就應(yīng)該咬著牙傾聽她的樂曲!誠實的反饋才是朋友該給出的回應(yīng)。不過露娜堅持練了兩周琴,糟糕的練曲聲仍然繞梁不絕,桑妮也一直組織不起語言。總不能直接叫露娜放棄小提琴吧。午飯時間,桑妮的精神越來越差。她才明白自己的大話說早了。
斯塔見狀打圓場說:“練琴最開始的時間都是最困難的,露娜既沒有天賦又沒有人指導(dǎo),拉成這樣很不錯了,再練一段時間很快就會更好的?!?/p>
桑妮的臉快要貼到桌子上了。
“那……我再練久一點的琴吧。”露娜猶豫了一會兒,伸出兩根手指,“兩年,再練兩年,我會做更充足的準備,然后再給你們聽聽我的正式演奏!”
桑妮心想,要不是見過斯塔一天到晚戴耳罩,她那番說辭還挺令人信服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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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露娜·切露德借著熱情開始奏響她珍愛的第一首練習(xí)曲。
爆炸般的琴聲在樹屋中轟鳴。斯塔對桑妮說:“給露娜請個有水平的老師吧,露娜薩小姐,或者莉莉卡小姐也好?!?/p>
桑妮問:“你去邀請嗎?”
斯塔擺擺手:“怎么會,我還有家務(wù)活要干。你去?!?/p>
“我沒辦法。騷靈很難相處,在演唱會上連惡作劇都不允許,心眼小得很。況且那些騷靈演奏音樂的能力是天生的,誰知道她們能不能教好初學(xué)的妖精?!?/p>
客廳里的兩人沉默了一會兒。
桑妮坐到桌子邊上,率先開口說:“呃,我們倆要不各自也找一種樂器來學(xué)?就當(dāng)為露娜助助興?!?/p>
斯塔說:“太麻煩了。學(xué)樂器什么的等翅膀多長一對后再說吧?!?/p>
“那要等到啥時……到時候幻想鄉(xiāng)說不定都不存在了……”
桑妮還是沒有學(xué)樂器,歸根究底是因為懶。斯塔大概是有學(xué)樂器的天賦的,但她同樣沒有動手,可能也是懶。為照顧露娜的心情,兩人也始終沒有向露娜抱怨琴聲的煩擾。然而,月光妖精的活躍時間恰恰是日光妖精的休息時間,不堪入耳的琴弦刮擦聲讓桑妮在爆炸的怪夢與現(xiàn)實間頻繁出入。桑妮還是妥協(xié)了。她戴上斯塔編的小太陽耳罩后,確實什么也聽不見,非常安心。就是和斯塔說話比較不方便,得扯著嗓子喊。
結(jié)果因為耳罩隔音效果太好了,桑妮一下子睡了三個月。
三個月后桑妮醒來時,發(fā)覺頭上的耳罩被摘了。她睜開眼,看見露娜在抹著眼淚,斯塔正扶著手臂,把桑妮往一口小棺材里放。
露娜哽咽著:“桑妮死了……”
斯塔輕松地說:“沒事的,露娜,只要撒上胡椒粉就會復(fù)活了?!?/p>
桑妮猛地起身:“斯塔你再弄,我就變成僵尸妖精咬死你?!?/p>
確認桑妮從頭到腳都安然無恙后,露娜總算是有些釋懷了。當(dāng)露娜回到房間,再次看到盒子里那柄油光發(fā)亮的小提琴時,她還是有些失落。露娜知道自己不是音樂天才,只是不覺得自己的演奏會糟糕到讓室友嫌棄的程度。她在房間里遲疑著今天要不要練琴,等待了一會兒。隨后她聽見房間門外的桑妮和斯塔用很大的聲音在密謀著什么。露娜在門口蹲下,一邊用松香擦拭琴弦,一邊把耳朵貼在門縫上聽。明明在喊叫卻故作溫婉的是斯塔,活潑且?guī)c沙啞的聲音是桑妮,都很好辨認。
門外,桑妮和斯塔并沒有發(fā)現(xiàn)露娜練琴時間的推遲。
桑妮說:“哎,如果是人類小孩在亂玩琴的話還好欺負,可那是露娜,我是她最好的朋友……是啊,練琴練久了應(yīng)該能變得更好的,但這套說辭只在人類身上應(yīng)驗過。此前從來沒有使用樂器的妖精,不是嗎?”
斯塔說:“我才是露娜最好的朋友。你看,我從來都能欣賞她的演奏,還幫她做了一整盒錄音帶,喏!露娜的音樂多有意思呀,比騷靈樂手的有意思多了!”
“但……你吃星光,不用和她撞睡眠時間??!而且最初編耳罩的不就是你!”
“聽不清你在說什么!”
她們二人的對話到此就停止了。這讓露娜更加擔(dān)憂了。桑妮的隱約抱怨和斯塔的無端夸獎都不是露娜所熟悉的東西,在她的記憶里,這兩位室友從來不會在一件事情上如此克制和保守——尤其在練琴這件事已經(jīng)持續(xù)了將近一年的情況下。其實只要主動搬出這個樹屋、獨自在林中練琴就不會吵到室友了。但在露娜看來,為了一柄小提琴而搬出去是世界上最愚蠢的事情,住在一起是光之三妖精維系友誼的必要條件呀。
這時,露娜想起尊貴的境界賢者曾經(jīng)對自己說過的話:你是最——接近妖怪的哦。
于是露娜站起身,以琴身重新抵住肩膀,將琴弓輕輕放在弦上,擺動手臂。這一次,琴弦在振動,箱中音律回鳴,但一絲聲響也沒發(fā)出來。她露出了滿意的笑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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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露娜·切露德用自己的能力把珍愛的琴聲消除了。
她不再放聲演奏,但也不再隱匿身形。露娜只是在每天晚上一個人默默將房間的窗簾拉開,閉著眼睛面向明亮的月和夜空練琴,彎月形的翅膀在微光照耀下刻出一道長影。以露娜的房間為中心,靜謐慢慢擴散開來,吞食掉空氣的溫度,容不得任何的鳥獸喧囂。直到琴弓從弦上分離,窗簾隔開月光之時,聲音才得以在月光妖精的房間和外界之間交接。
桑妮和斯塔不知道露娜將能力使用到了什么程度,是僅有露娜一人能聽到還是連她自己也聽不到。不過斯塔不得不承認,露娜現(xiàn)在無聲奏琴的模樣比以前自信且美麗多了。就如桑妮所說,小提琴和露娜是完美搭配,前提是不發(fā)出爆炸般的刺耳聲音。
在練琴時間以外,露娜仍然照常和兩位室友共進午餐和晚餐,仍然分擔(dān)樹屋中的各種家務(wù),仍然繼續(xù)著月光妖精的悠閑日常。但甭管是桑妮追問還是斯塔挑撥,凡是有關(guān)琴的話題露娜都不回應(yīng)。桑妮意識到,那個在爆炸中消亡崩潰的幻想鄉(xiāng)不再出現(xiàn)在自己的夢境里。那種因為純粹的音律不齊造成的恐慌在慢慢消失。同時一種不可言說的事物正在悄悄干擾自己和室友們的生活,這讓她覺得難以用自己的想法去揣測。
又一個夏天的早上,桑妮披著浴巾走出浴室。
“聽不到露娜的琴聲了,怪可惜的?!彼顾酥P子坐到桑妮身邊,“露娜還沒起床,她昨晚換斷弦累得半死,估計今天中午才會醒?!?/p>
桑妮一邊喝著牛奶說:“早該這樣了。她那作弊般的能力那么方便,就該自個兒多練,練到好聽了再出來演奏?!?/p>
斯塔捧著右邊臉頰嘟噥著:“我覺得不行誒。露娜演奏出來的每一個音節(jié),就算再怎么糟糕,里面都包含著露娜自己的想法,可以聽見她溫柔可愛又笨拙的一面。所以無論琴聲聽起來如何,我都會認真聽——以后就能更好地捉弄她了。所以消音拉琴是作弊哦?!?/p>
“斯塔,露娜拉奏的曲子不是她自己的,是人類寫好了放在琴譜里的。她不是作曲家,也不是演奏家,她只是露娜而已。”
“即便這樣,拉琴的姿勢和手法也值得注意啦?!彼顾D(zhuǎn)身去倒咖啡。
“況且為了捉弄人而投以注意……這種事很不夠朋友。”
“這是最夠朋友的表現(xiàn)啦。”
桑妮把空牛奶盒放到地上,說:“算了,不跟你聊這個。露娜以前對小提琴非常熱忱,現(xiàn)在一個字也不提,就窩在房里自娛自樂,我們怎么辦?”
斯塔轉(zhuǎn)過頭:“把她的房間門拆了唄?!?/p>
午后,露娜就從房間里揉著眼睛走出來了。一天中最熱的時間就是此刻,太陽的力量仿佛能將妖精的翅膀烤熟烤脆。露娜很自然地取了自己的餐點,吃完后看了一會兒報紙,然后幫桑妮扎頭發(fā)。手頭上沒有活了,露娜地靜靜站了一會,才開口道:“小提琴的事情不用你們擔(dān)心了。”
斯塔和桑妮互相看了一眼,沒有多說什么。
露娜兩手一拍:“請讓我再練三年琴,這段時間里不會打擾到任何人的。等我的琴技越過初學(xué)者的門檻,有一定成果后,再讓你們見識一下我的決心!”
桑妮振作起來,撲向露娜,斯塔也邁著小碎步走到露娜背后。她們又是哄又是安慰。但露娜說完兩句話后又變得跟先前一樣,不再提起琴的事情。就算斯塔用夜雀的羽毛撓癢癢也不回應(yīng)。露娜微笑著,沉默著,從桑妮和斯塔的面前走開,再度關(guān)上房間門。
能活到五十歲的人類需要十年來熟練掌握一項樂器。能活五萬年的妖精不希望花一萬年在乏味的練習(xí)上。有時候露娜會想,自己能擅長什么東西或許很早就被釘死了,能學(xué)會的只需要一兩天,不能學(xué)會的花一輩子都做不到——小提琴屬于哪一類,她暫時還不想知道?;蛟S小提琴來自一個不屬于妖精的世界,只許觀賞,不許踏足?那或許是只有心智更加頹喪的生靈才會感到愉悅的地方。
于是露娜繼續(xù)沐浴著月光、拉動著琴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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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露娜·切露德拆掉了她珍愛的窗簾以便在練琴時吸收更多月光。
這樣的日子過去了很久,以至于桑妮和斯塔已經(jīng)習(xí)慣了夜里時常出現(xiàn)的安靜時間段,也會在和露娜齊聚一堂時默契地避開與琴有關(guān)的話題,就好像露娜從來沒有說過自己想要拉小提琴一樣。
一天,三人歡笑著享用完夜間點心、露娜站起身去練琴時,敲門聲從樹屋底下傳來。斯塔努努嘴,站起來向樓下飛去。從貓眼往外看見一張湊得很近的大臉和折射變形的紅色大眼睛。
“是皮絲。”斯塔轉(zhuǎn)身對桑妮說。
“呃,這家伙還好意思回來……斯塔你把她趕走吧。露娜,你覺得呢……露娜?”桑妮轉(zhuǎn)過頭,看見露娜悄悄關(guān)上自己的房間門,消失在黑色門縫后。
斯塔點點頭,卻隨手就開了門。
門外的皮絲左手舉著火把,右手捧著一個裝了毛巾衣物和木柄的紙箱,一臉恭敬模樣。她把紙箱放到地上,然后深深鞠躬:“之前那件事是我不對,請你們原諒我!只要是本小姐做得到的,我什么都會做的!”
斯塔眨眨眼,說:“啊……原來是這樣。哪件事?”
桑妮撇嘴道:“不久前一屁股把露娜的月球儀坐碎那件事。斯塔,別裝傻了,把皮絲趕走啦,讓她再反省個五十年得了。她在這里鬧起來的話指不定又要打碎什么——比如樂器之類的貴重物品?!?/p>
斯塔啥也不說,就捂著嘴笑。
皮絲伸手指著桑妮的鼻子:“本小姐已經(jīng)道歉了,怎樣?我們是好朋友這件事是毋庸置疑的,既然你們兩個中桑妮要趕我走,斯塔不表態(tài),那我還得跟剩下的露娜說話?!?/p>
“露娜正忙著呢!你快滾?!鄙D蓦p手放在皮絲肩上,把她一路推出門外。
“這種普普通通的日子,一個月光妖精能在忙些啥呢?”皮絲很是不解。
皮絲和桑妮兩人扭打起來。回過神的時候,已經(jīng)在樹屋外邊了,桑妮抓著皮絲的雙臂,斯塔站在房門前偷笑。露娜呢?露娜在她敞開的明亮落地窗前,靜靜拉著沒有聲響的小提琴。她纖細的身影如一支獨花,金黃色卷發(fā)與白裙交相輝映。銀色月光輕撫過她的肌膚,將嬌小的身軀和翅膀的輪廓勾勒得銳利無比。
皮絲停了打斗,緩緩?fù)鲁鰩讉€字:“那真的是……笨手笨腳的露娜嗎?”
斯塔走到桑妮和皮絲中間,把她們倆拽開,然后壓著兩人的肩膀一起在草地上坐下。三人肩并肩,翅膀相碰,一起望向露娜的方向。什么也聽不見,但仿佛有觸動心弦的旋律在靜夜之中蕩漾著。
氣氛逐漸平和下來后,斯塔說:“露娜現(xiàn)在是幻想鄉(xiāng)最棒的小提琴手了。”
“她看起來真開心啊。真好?!逼そz喃喃道,“你們打算學(xué)普莉茲姆利巴姐妹組樂團嗎?也加我一個嘛,只有三個妖精什么都辦不成的?!?/p>
桑妮搖搖頭,仰頭望向夜空。
皮絲低下頭,又說:“本小姐只是想和你們再一起玩而已。”
斯塔微笑著捋了捋皮絲的頭發(fā),說:“就像露娜練琴那樣,皮絲也回去多練習(xí)一下怎么交朋友怎么樣?”
分開的朋友并不是永遠都會復(fù)合的。
皮絲沒有再被準入光之三妖精的領(lǐng)地,不過她把露娜拉小提琴的事情對愛塔妮緹·拉爾瓦說了。愛塔妮緹在睡衣派對上把這件事告訴了莉莉·霍瓦特。莉莉飛到霧之湖把消息傳給了琪露諾。大概一個月后,平日里和露娜有些交集的妖精們都聽聞了妖精小提琴手的故事,或許帶有添油加醋的成分。凡是對音樂有些許憧憬的,都對露娜產(chǎn)生了全新的印象,即便她們之中沒有誰真的聽過露娜的演奏。
愛塔妮緹說“竟有著此等夢想和追求,露娜現(xiàn)在是和一般的妖精不同的、更高一等的新妖精了,上輩子是神明也說不定”。莉莉說“春天要來了”。琪露諾說“雖然不太懂,但是像騷靈樂團那樣開辦演奏會,聽起來好氣派”。
妖精之間的傳言重新回到三妖精的樹屋時,露娜感到很驚喜,斯塔無動于衷,桑妮則是懷疑起自己的音樂品味來。桑妮仍然忘不了那些被爆炸充斥的夢境,被琴聲牽著晃蕩的大腦,以及持續(xù)數(shù)月仍沒有長進的露娜的琴技。難道露娜真練成了?現(xiàn)在的露娜儼然就是一個真正的小提琴手……但斯塔一掌拍在桑妮頭上,叫她去打掃房間,思慮便被打斷了。
露娜算是出名了。一定程度上。雖然不確定為什么消除聲音比正常練習(xí)要更受歡迎,但每當(dāng)露娜會見室友以外的朋友時,臉上都有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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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露娜·切露德拒不提及珍愛的音樂的日子大概快到頭了。
“你看看,從煩人的天狗記者那邊寄過來的信,今天早上在門口的?!彼顾研欧庠谏D菅矍盎瘟嘶?,然后交給露娜,“收件人只寫了露娜的名字,讓露娜先看吧。”
“我來?!甭赌茸ミ^信封,立馬拆開。
“親愛的露娜小姐,您好!我是射命丸文,全幻想鄉(xiāng)速度最快的記者。我從冰之妖精等眾多采訪對象那兒聽聞了您對音樂的熱愛和執(zhí)著,尤其是在小提琴領(lǐng)域的努力和追求。近日,鄙人策劃了一部關(guān)于幻想鄉(xiāng)年輕音樂才俊的個人寫真集。您的音樂才華以及對小提琴的熱情,無疑是我們的首選專題。我相信,您的音樂故事將會啟發(fā)更多的人類、妖怪和妖精們,鼓勵她們追隨自己的夢想……請帶著小提琴來妖怪之山吧,我們會為您提供專業(yè)的拍攝團隊和豐厚的報酬。期待您的回復(fù)!射命丸文?!甭赌纫豢跉饽钔暾庑?,“然后下面是,呃,計算報酬的表?!?/p>
“她說想拍我演奏的模樣?!甭赌日f。
“這好像是自兩年前起,露娜第二次主動提起琴相關(guān)的事情呢。”桑妮突然說。
露娜有些不好意思地扭過頭去,桑妮便湊到露娜身邊看向信件。坐在對面的斯塔就將附表拿過來掃視著。
總是一副游刃有余模樣的她終于意識到,露娜是真的要出名了。和妖精的傳言不同,登上天狗的報紙就意味著能讓所有人看到,即便分發(fā)報紙的方式非??蓯u。露娜和她的小提琴將會進入露娜薩·普莉茲姆利巴的視線,或許從此開始得到指導(dǎo)、訓(xùn)練,并走上人類才會選擇的辛苦道路。這是練琴第一天的時候永遠預(yù)料不到的,無比輕描淡寫的夢想成真時刻。斯塔又一次仔細看了一遍報酬表,再三確認這不是一場騙局。
她放下手中的信紙,說:“好像不是坑人的契約。露娜要去嗎?這是你第一次帶著琴出遠門吧。我們也會一起去的?!?/p>
露娜連忙點頭。
桑妮托著下巴說:“妖怪之山啊……上次去是什么時候呢,我忘了?!?/p>
她們出發(fā)了。妖怪之山說遠不遠,飛一個上午就到了目的地。當(dāng)她們終于抵達天狗領(lǐng)地的城門時,露娜不由得屏住了呼吸。亮紅色的城墻巍峨聳立,城門上雕刻著交錯復(fù)雜的圖案,整個地方的風(fēng)格都和妖精格格不入。露娜想象著城里的景象——街道熱鬧非凡,各色翅膀在空中拍打,道路兩旁擺滿了攤位,展示光澤亮麗的美食、工藝品和用于惡作劇的小玩意兒。
她們并沒有被允許進城,今天的拍攝地點在戶外。名為射命丸文的黑羽天狗在門外等著,她的身后有兩名扛著黑色箱子的河童。天狗就開始向著露娜介紹了。這位是燈光師,這位是后期,她們還兼職軍事顧問和工程師等等。
為了避免拍攝的場景出任何差錯,多余的妖精這種超不穩(wěn)定因素必須被排除。桑妮和斯塔因此被趕到離拍攝現(xiàn)場數(shù)百米的空地上。她們嘗試了五次接近拍攝地,但黑羽天狗的直感非常敏銳,折射光線的小技倆對她根本不管用。來來回回折騰了大半個中午,桑妮和斯塔放棄了負隅頑抗,躲到樹下乘涼休息。
黑羽天狗終于告訴露娜要開始拍攝了。
為了這一刻,露娜做了無數(shù)個夜晚的心理準備。雖然早就向室友們承諾了要公開演奏,這次拍攝也不用考驗琴技,無論是什么場合,聽見演奏的觀眾一定會把自己的音樂收入耳中,或是遺忘或是銘記。這個過程怎么想都很羞恥。露娜深吸一口氣,心中不斷重復(fù)著保持自信和鎮(zhèn)定的話語。能行的,就當(dāng)作是正式演出前的排練!
露娜從琴盒中輕捧出那柄冰涼的小提琴。
黑羽天狗突然說:“等一下,把琴盒放在腳邊。”?
露娜照做了。
“對,就這里,琴抵在肩上,手往下放一點,身體舒展一點。不要動了,保持這個姿勢。燈光注意一下?!焙谟鹛旃贩鲋_架喊道。
“不用調(diào)音嗎?”露娜問。
黑羽天狗點點頭。
露娜放下琴弓,再三確認今日的安排中沒有演奏后,沉默了一會兒。她說:“我要去一下洗手間。這附近有吧?”
十分鐘過去了。桑妮和斯塔聊起魔法森林的惡犬和黑暗風(fēng)穴的茄子精,一邊等待一邊策劃著十年后的玩樂方式。這時露娜背著琴盒從茂密的灌木叢后飛出來。斯塔便迎上前去:“這么快呀。手感如何?我們在外邊什么也沒聽見?!?/p>
“拍寫真根本用不著拉琴。天狗想的只是拿著小提琴的妖精罷了。”露娜攤開雙手。
斯塔有些惋惜地說:“我懂的喲,露娜的眼光比這長遠多了。”
桑妮熱情地湊上前繼續(xù)問道:“拿報酬了嗎?那些天狗該說話算話,我們可以一起去久違地旅游一趟。啊,如果露娜想把報酬拿來保養(yǎng)自己的琴,我也沒意見??绰赌鹊臎Q定啦?!?/p>
離自己最近的桑妮和斯塔,她們到底有關(guān)注自己的音樂嗎?露娜心中沒有底。小提琴帶來的到底是多么遙不可及或是近在咫尺的一個夢想,沒有人能告訴露娜答案。對她們這樣的妖精來說沒有什么問題會重要到需要立馬給出答案。
露娜有些尷尬地笑了,說:“我偷溜出來了。咱們回家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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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露娜決定把珍愛的小提琴賣掉了。
這一切來得并不突然。黑羽天狗挺善良,沒有追究露娜的中途毀約,只是轉(zhuǎn)去采訪新生代付喪神組合了。在拒絕制作《靜樂妖精》寫真集后,露娜就下定了決心。這柄快要陪伴自己六年的小提琴已經(jīng)不新也不好看了,只有皮絲說自己愿意把它買下來做紀念。有時候露娜會覺得有些愧疚,畢竟琴原本的主人已經(jīng)變成尸體了,自己算是貫徹了琴身上附著的遺志嗎……誰知道呢。
為什么不繼續(xù)呢?桑妮和斯塔沒有這么問,但露娜希望她們問過。大概,六年的時間對于妖精來說,就是十分鐘相對于人類吧。熱情的誕生和消逝就是如此隨意的事情,隨意到不需要特殊的理由。拿起琴又放下琴,不過是漫長生涯中一個微不足道的小插曲。
桑妮揉著眼睛走出浴室,看見斯塔一個人在廚房煮咖啡。
“早上好,斯塔?!?/p>
斯塔哼著歌,做了個手勢回應(yīng)早安。
桑妮一拍手:“對哦,今天皮絲要來取走露娜的小提琴。也就是說,今后的生活又要變回原樣了?!?/p>
斯塔小聲說:“好懷念呀。拉琴的露娜?!?
“好懷念呢?!鄙D菟贫嵌攸c點頭。
兩人在桌子兩端坐下后,桑妮一拍手,說:“說起來,我們和露娜一拖再拖,約好的‘露一手’拖到了現(xiàn)在。從來沒有聽過露娜的認真演奏過?!?/p>
“真的要聽嗎?你寫爆炸夢的日記可是給我看過的?!彼顾f著,把一塊小蛋糕塞進嘴巴。
桑妮說:“當(dāng)然了。”
“耳罩在我的衣柜里。”斯塔指了指耳朵。
“不,斯塔。不要拿耳罩開玩笑了。陌生的觀眾聽見難聽的樂曲時可以選擇起身離開、不留下任何一句話,但朋友不會。露娜的朋友會聽完露娜的演奏,然后喜歡也好,討厭也罷,誠實地將自己對音樂的看法告訴她。”桑妮的聲音逐漸變大,“你知道嗎?我們應(yīng)該在露娜練琴的第一天就原原本本地告訴她自己怎么看待那些聲音,但我們錯過了最好的機會?,F(xiàn)在我要來彌補自己曾經(jīng)犯下的錯,你也一樣,斯塔。”
“嘛,這么說也有點道理?!彼顾⑿χ拖骂^,“難得桑妮會想這么多東西。該怎么說呢……那我們就一起聽露娜好好演奏一次吧?!?/p>
桑妮很興奮:“哇,頭一次見斯塔被說服誒!呃……總感覺還是被斯塔給耍了……”
斯塔聳聳肩:“看桑妮這么有興致,就陪你多玩一會兒嘍。”
這時,露娜背著琴盒走出房間,客廳里的桑妮和斯塔立刻站起身。
“露娜,你還欠我們一場演奏?!鄙D蓦p手叉腰。
斯塔把右臂搭在桑妮的肩上,平靜地看著露娜。
“無所謂了吧,琴都要賣掉了……”露娜低下頭。
“不!”桑妮震聲道,“承諾就是承諾,沒有其他妖精會小提琴,所以露娜已經(jīng)當(dāng)過最棒的妖精小提琴手了。那么練了好多年的琴到底是為了什么呢?我思來想去,答案還是只有一個——為了此刻的演奏。來吧,露娜,為你最好的朋友展示你心中真正的音樂是什么樣子。”
斯塔插嘴道:“露娜不一定有能力重現(xiàn)出她對音樂的期待哦?”
桑妮說:“那也沒關(guān)系。來吧,露娜!”
斯塔瞥了一眼茶幾上暗淡的錄音機,說:“今天我就不錄音了。沒事,放輕松點?!?/p>
這時露娜才明白,盡管她已經(jīng)按不知道是否標準的手法演奏了無數(shù)次,今天才是她第一次面對聽眾。吵室友不算,傳出好名聲不算,讓天狗拍照也不算?,F(xiàn)在站在自己面前的既是朋友也是聽眾。露娜望著難得眼里放光的斯塔,還有難得冷靜嚴肅的桑妮,緩緩解下背上的琴盒,取出小提琴,將它抵在肩上。她的動作很慢,慢到像樹懶。
今天是她持有這柄小提琴的最后一天,也是第一天。今天既是結(jié)束也是開始。
露娜深吸一口氣。
“那么,請多指教!”
她將左手手指搭在琴弦上,右手輕輕捏住琴弓。琴弦將振動推進共鳴箱,樂聲通過骨頭和空氣傳進露娜腦中。隨著每一次弓弦摩擦,白色松香粉末漫散于空中,如散開的蒲公英。指尖壓在琴弦上仍然有痛感,妖精的手指不會長繭。
不知不覺,露娜閉上了眼睛。如同無數(shù)個發(fā)動能力消除聲音的夜晚一樣,她忘我地揮舞著手臂,琴箱吐出再熟悉不過的單調(diào)的練習(xí)曲。但她仿佛身處堀莉茲姆莉巴樂團的舞臺上,戴著黑色的尖頂帽,用哀長婉轉(zhuǎn)的琴聲牽動臺下一顆顆跳動的心臟……果然,自己還是喜歡種種和自己的身份不搭的東西,喜歡音樂,喜歡藝術(shù),喜歡無聊的雅致。露娜心想,自己一定還是喜歡著小提琴的。
不期而至的別離和天賦的障壁在重燃的激情面前是多么輕飄飄啊。那些與之相似的觸不可及的夢想也唯獨在這種時刻最吸引人了吧。似乎如果再給她一個機會去重新來過,倘若那把琴發(fā)出的聲音更加持久一些,她可以再練十年,五十年,一萬年,直到幻想鄉(xiāng)爆炸,再也不放開手。
果然只有在告別的時候才會不舍。
露娜最后一次拉動琴弓,奏響最后一個長音?!霸趺礃樱课易詈蟮难葑嗳绾??”她懇切地問。
桑妮和斯塔面面相覷,無比真誠地齊聲說:“像坨屎?!?/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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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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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由活動項目:風(fēng)靈月影、神奇的智慧之球(死燼-要求:你的文章中必須詳細描寫一段災(zāi)后景象。)、幻想鄉(xiāng)應(yīng)在之人、多多益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