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嫣.新年賀文】-來日方長

-歸否
??大年二十九,宸王府還算熱鬧,宸王妃謝嫣然正在府中花廳將朝臣送來的賀禮一一記賬,眼睛略微有些酸澀,筆尖一點墨,染在紙上,女兒家的小字規(guī)整,一本賬冊做的有模又有樣。
??謝嫣然雙眼有些模糊,閉閉眼抬頭,燭火好似已經(jīng)換了兩輪。小荷將燃盡的燭芯剪斷,燈里置上新的。
??宸王妃眼睛發(fā)澀,脖子僵硬,微動了動,著了最后一字,渾身乏力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頭上簪的流蘇跟著著她的動作晃晃悠悠,隨著主人,好像有些疲倦。
“小姐可要歇下了?”小荷動作麻利將桌上的賬冊,筆墨收拾好,跟在謝嫣然身后:“餓了吧,已經(jīng)備下了晚膳在旁廳?!?/p>
??謝嫣然回頭一笑,纖纖玉指點了小荷的頭:“小丫頭長進(jìn)不少,府上的燈可是點上了?吩咐了丫頭夜里送的宵夜吃食也弄好了?”
??小荷白了謝嫣然一眼,那吃食又不是備給自己的,送到那書房,一天不落的遣了丫頭去,自己又不去!
??絞著衣帶回著話,又從懷中拿出今日謝府遞的帖子,上面寫著除夕夜,可派車架相接回府。
??那帖子上,謝氏女名字在前,北堂氏在后,言下之意,若謝嫣然在宸王府有一些不快,謝府馬上可將人接回。
??謝嫣然談不上快樂,也說不上幸福,唯獨在乎,在乎心中那人的喜怒。
??不知不覺主仆二人已繞到了前廳,手中的帖子上染了一點點紅暈,前幾日布下的花燈已經(jīng)點上,紅紅的一片繞在府中。
??府里下人遞了盞兔子花燈,新做的,討了巧問:“王妃可要將這花燈掛在府門,瞧著王爺快回了?!?/p>
??那花燈打的乖巧,真像只兔子窩在謝嫣然手中,可她只回了句:“府外的燈掛福吧,這兔子花燈掛在不顯然的地方就是,不必打眼?!?/p>
??大年二十九,宸王北堂墨染未同王妃一起用膳,歸府車中北堂墨染掀了車簾,遙遙望見府外燈火一點暖。
??夜已是最深,謝嫣然派去的丫頭規(guī)矩的行禮,候在一旁,眉目一點鬼精靈,與那人六分相似。
??北堂墨染疑慮卻又了然,側(cè)首看了這丫頭一眼:“王妃遣你來的?”
“是。”鬼精靈活潑答話,嘿嘿一笑。
“退下?!毙刂幸馔馍鹨还蔁灲乖?,冷聲一語便將人打發(fā)。
??桌上的餐食還熱,墨衣郎君微微嘆了口氣,瞧見規(guī)整賬冊,手邊是溫?zé)釡?羹,心中又愧又空。
??為何從來,從來,你都不愿候著我回來,為何那成對的兔子花燈,你都將它躲的遠(yuǎn)遠(yuǎn)的。
??兔子花燈的眼睛是紅的,北堂墨染的眼睛也是。
-安否
??新年著新衣,宸王夫婦起了個大早,王妃著了身水紅冬襖,繡了些忍冬配在裙上,外搭了件盈白大氅,手里抱了個暖爐。
??而北堂墨染難得不穿墨衣,著了身新制絳紅長袍,外頭搭了件玄色大氅,二人配的好顏色,站在廊下聽了好些下人賀喜的吉利話,這才乘上了馬車,歸了謝府。
??雪天濕滑,車子慢得很,謝嫣然畏寒,車內(nèi)前一日就封了厚厚的牛皮,將寒風(fēng)死死擋在外頭,身上穿的暖和,手里抱著暖爐,車中半分寒意也無,晃晃悠悠,倒有些睡意。
不知何時謝嫣然闔上了眼,頭隨著車子,左點點右晃晃,原是隔自家夫君好些距離,可一輛馬車的距離又有多遠(yuǎn)呢。
??他自然的將妻子左搖右晃的腦袋攬在肩上,身上的大氅一半兒也順勢落在她的身上。
??謝家兩位公子早早的就在府外候著宸王府的馬車,好容易來了,謝大哥哥隔著簾子問了安,只聽北堂墨染低低回了話,倒不見人下來,幾分生疑。
??在上前幾步掀了簾子,見著北堂墨染有些歉意瞧著大哥哥,又撇了眼肩上的人,輕聲兒道:“二位哥哥不必候著,府外寒涼?!?/p>
??謝大哥哥像是明白了什么似的,瞧自家小妹憨睡,掩面輕咳了聲:“從前也不見如此?!?/p>
??回身扯了謝二公子入了府,謝二公子一邊張望一邊問:“怎么?”謝大哥哥笑的狡黠,只說:“由得他們?nèi)グ?,先去瞧瞧今兒有什么菜色。?/p>
??肩上的人自是一覺好眠,謝嫣然只覺渾身暖洋洋的,也不覺肩頸酸痛,醒時緩緩睜眼才曉得,一路枕著北堂墨染的肩,下意識要躲開時,倒被他一把拉住:“莫讓岳父等的久了。”有些嗔怪,倒也縱容。
??“你應(yīng)叫醒我的?!敝x嫣然有些不好意思,他的手牽著她下了馬車,進(jìn)了府,快到前廳還未松開,今兒這人是怎么了,如此,如此的貼心,又撩人,她想。
?????索性也沒有想要掙開的意思,這樣的溫存時刻,自然想要多貪念幾分。
??“大哥哥的意思也是莫要勿擾你好睡。”北堂墨染的聲音又輕又柔,如同冬日初雪。
???雪地濕滑,如何能松了她的手,摔了如何是好?他想。
???聽老人講,在雪天同喜歡的人同行,定可白頭偕老,大概是這樣的意思了吧。
??進(jìn)了前廳,夫婦二人請茶行禮問安,又同謝丞相話了好些家常,謝家二位哥哥自然拉著小妹去了別處,廳中只剩謝丞相同北堂墨染,謝丞相飲了口茶:“多謝殿下當(dāng)時解了小女尷尬。”
??北堂弈繼位,另娶新后,謝嫣然處境自然尷尬,北堂墨染卻向北堂弈求了圣旨,將人娶了回來,堵了悠悠眾口,可這日子,還是謝嫣然自己去過,鞋子合不合腳,自然也只有穿的人知曉。
??“可安否?”謝丞相在問時,眼中有些愁慮,也就這一個女兒,自然是心疼的。
??“岳父放心,自然都好?!背酥x嫣然將自己緊緊的包裹在硬殼中外,一切都好。
??“我那女兒,要強的很?!币宦晣@息,更多是無奈,可又能怎樣,好在回府時,二人攜手而來,并肩同行,遙遙看著也是一對璧人。
??入夜時,用過年夜飯,謝嫣然又不知去了哪兒,回了府像脫了籠子的鳥似的,北堂墨染眼睛四處去找,只瞧見白日里穿的大氅孤零零落在府中,大氅早已沒了溫度,顯然出府已久。
??謝大哥哥好似看穿了北堂墨染的心思,朝他走過去,身子撞了他一下:“王爺,我瞧上了江淮南府的畫兒!”
??北堂墨染嗤笑一聲,自是了然,打量著這大公子,原是要用畫兒來探消息:“年后尋了送于大哥哥,可好?”
??北堂墨染尋到長街時,除夕街上很是熱鬧,尋到謝嫣然時,她正同謝二哥哥放著煙火,手里拿了許多,一些點了一些沒點,煙火朵朵開在手上,襯著她的臉,北堂墨染微微恍神,一時分不清楚,是煙火好看,還是她很好看。
??天上放出最大煙火時,人潮涌動,視線都引到了漫天燦爛,無人注意撞到謝嫣然,下一瞬就將她與謝二哥哥撞散了,手中的煙火也丟了好些,人潮在過一波,她身子又一個不穩(wěn),一下跌在地上,珠釵頭發(fā)也給弄亂了,身上的裙襖皺皺巴巴,染了雪,也濕了好些,謝嫣然突然有些委屈,怎么回事嘛。
眼睛薄薄的起了曾霧,謝嫣然索性就坐在地上不起來了,手上動作恨恨的將那煙火一摔,撇了嘴,哭了起來,嘴里低低講:“都欺負(fù)我,哥哥也是,你也是!”
????口中的你是何人,或許北堂墨染清楚。
“何人欺負(fù)我的王妃?講來給我聽聽!”謝嫣然身上忽而暖了些,白日里的大氅將她罩了個嚴(yán)嚴(yán)實實,北堂墨染蹲下身子想拉她起來,地上的人染了寒,犟的很。
“你!你欺負(fù)我了?!敝x嫣然一點哭腔很是委屈。
??北堂墨染好笑又好氣,將就了她索性同謝嫣然蹲在一起:“我怎么欺負(fù)你了?!?/p>
“你為什么……”你為什么不喜歡我,又要娶我。
???煙火朵朵開在夜幕,這些話,被絢爛掩了去,落在了北堂墨染眼中,雖沒聽到那些為什么,看著她紅了的眼睛,幾分心疼,只想擁她在懷。
??除夕絢爛的煙火中,北堂墨染的懷抱是暖的,這懷抱,只屬于謝嫣然一人。
??懷抱是暖的,淚也是暖的,她的心是暖的,他的心也是。
-歡喜否
????宸王府有了大喜事,在第二年的冬天,宸王妃有孕。
????謝嫣然初有孕,害喜很是嚴(yán)重,是夜,她在榻上左右不得安睡,又不敢動作太大,擾了身側(cè)人安眠。
???身側(cè)的人自然的手環(huán)上了她的腰,聲音迷蒙:“可是哪里不適?”
???空氣中無人答話,下一瞬,身上就涼了些,謝嫣然忙起了身:“王爺你去做甚?”
???北堂墨染雖睡意朦朧,還是自然的披了外衣回她:“小廚房熱碗牛乳來,用了你也好安眠些?!?/p>
??待一碗牛乳用完,又將她圈在懷中,哄著:“這會可舒坦些了?!?/p>
??謝嫣然的心像那碗熱熱的牛乳一樣,溫?zé)嵊旨兙d。
??在北堂墨染懷中又尋了個好位置低低問他:“你可歡喜?”
??歡喜我,歡喜這個孩兒。
??彎彎繞繞許久,還是想得一句肯定。
??歡喜?北堂墨染有些郁結(jié),氣息呵在她的頸上:“問的蠢話?!?/p>
??少年時的情誼來的猛烈,有緣無分的感情,都可交付時間療愈,若說歡喜,北堂墨染的歡喜來的晚了些,好在沒有錯過。
??他嘴角一些笑意,又有些困倦:“你可還記得,去年你在長街哭鬧。”
??煙火遮住那些疑惑,他都明白,謝嫣然問他:“你為什么不喜歡我,還要娶我。”
??謝嫣然不說話窩在他的懷里靜靜的聽著,聽著他的呢喃:“我總想著,我同你,來日方長?!?/p>
來日方長四字,寫來容易,講來輕松,可這來日方長中纏著斷斷續(xù)續(xù)的決心,糾纏不清的緣分。
來日方長,需要交付的時間,像是下了真心的賭注,這場豪賭,好在你我,都未輸給對方,在第二年下了初雪的冬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