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一直向著西走，漸漸地靠近了邊關(guān)。 晚間的時候恰巧路過了一間破廟，雖然是破敗了，廟里也沒有人，但是有地方安頓一晚總是要比露宿好的。 背著行囊走進(jìn)了廟里，也不知道這個廟中是有多久沒有人來過了，地上積著一層灰塵，房梁上還結(jié)著幾些蛛網(wǎng)，網(wǎng)里倒沒有蜘蛛，可能是長久沒個活物來，連蜘蛛都活不下去了。 這破廟中央的臺子上還放著一尊石佛，斷了一只手，上面還有幾道裂紋。 玄奘走進(jìn)廟中，看見了臺子上的石佛躬身行禮。顧楠倒是沒有行禮，玄奘是送了她一個法號，但她也不算是佛門弟子。 拿起了靠在門邊的一把不知道多久沒有人用過的掃帚，簡單的清掃了一下地上的灰塵，然后從行囊里取出了兩塊布鋪在了地上。 行完禮后，玄奘就取出了木魚坐在破廟的門前誦經(jīng)。 而顧楠靠坐在門邊，看著門外的小道和小道兩旁的雜草野從。 “咚咚咚咚。”木魚敲打的空悶的聲音回蕩在廟里，伴著低聲誦經(jīng)的聲音。 “大概再走個四、五日就要出關(guān)了?！鳖欓仡^看了一眼玄奘說道。 “到了關(guān)外，我就不再送你了。” “咚···”敲著木魚的手停住，使得木魚的聲音也停了下來。 玄奘睜開眼睛看向顧楠。 過了一會兒，他輕放下了手里的木棒，合十雙手，慢慢拜下。 “這一路來，多謝施主了?！? “無事?！鳖欓χ鴶[了擺手：“順道而已?！? 玄奘不再說話，只是繼續(xù)念經(jīng)，又或者是，他要說的話都在他念得經(jīng)里。 晚些的時候，天又下起了雨，大概是時節(jié)的問題，這段時日雨總是下個不停。 雨里這荒野小道兩旁的雜草更加青綠了一分，草色像是被暈開，還頗有些好看。 雨滴順著破廟上的瓦檐滴落，落在地上滴答作響。 玄奘不知道何時停了下來，也沒有定坐入禪，而是看著雨色出神。 這該算是他難得沒有修習(xí)佛法的時候，身旁的禪杖被微風(fēng)吹得作響，玄奘轉(zhuǎn)過頭，對顧楠說道。 “說來，施主，小僧是還不知道施主的名諱是什么，不知可否告知?！? 一個名字而已，沒有什么好不能說的。 顧楠正準(zhǔn)備將自己的名字告訴玄奘，卻突然起了一些玩心，笑著說道。 “你把手伸過來，我把我的名字寫在你的手上，你猜出來了，便算是我告訴你了?！? 玄奘愣了愣，把手伸到了顧楠的面前。 他感覺到自己的手被握住，隨后一根手指點(diǎn)在了自己的手掌上。 指尖有些涼，輕輕地劃過他的手掌，一筆一劃地寫下了兩個字。 寫完之后，顧楠抬起頭來，笑問道：“你可猜出來了？” 玄奘怔怔地看了她一會兒，又微微地低下頭來，不再去看她，淡淡地笑了一下說道。 “小僧，記下了。顧施主?！? 顧楠沒有看出玄奘的異樣，見他一遍就猜出來了，聳了聳自己的肩膀，沒意思地放開了他的手。 隨性地倚靠在門邊，兩手枕在自己的腦后，看著門外的雨，嘆說道。 “客居荒郊處，路逢夜雨時，倒霉啊。” 而玄奘靜坐著，半響，回頭看向廟中的佛像，合上了眼睛，輕念了兩句。 “善哉，善哉。” 這善哉是佛門告罪之語，也不知道這時他是在為何而告罪。 ······ 四五日的路并不長，用顧楠腳程來說，慢一點(diǎn)也就是半日能到的路。 關(guān)外荒涼，有時幾里路都不見一個點(diǎn)人煙。道路上，玄奘披著一身袈裟，站在顧楠的面前。 顧楠拿著無格指著一處說道：“從前我來過關(guān)外，向那走，路上能遇見幾個村子，也好方便化緣?！? 玄奘回頭看了看顧楠指著的方向，回過身來。 “如此，多謝顧施主了?！? 顧楠放下手：“不必謝了，就此別過，各自路上小心一些便是?！? 這和尚呆是呆了些，倒也是個好和尚，不該在這種地方遇了禍?zhǔn)隆? 她轉(zhuǎn)過身準(zhǔn)備離開。 玄奘卻叫住了她。 “施主，小僧還要一事?！? “嗯？”顧楠疑惑地回過頭來:“何事？” 只見玄奘慢步走到了她的身前，扶著僧衣的衣袖，抬起來一只手來，輕輕地在她的額頭上敲了一下。 顧楠退了一步:“和尚你敲我做什么？” 玄奘笑了笑，又像是輕嘆著說道:“一報還于一報，如此我與施主之間的因果也算是了去了?！? 因果了去，二人的牽連也就算是了去了。 “你們佛門總是有些奇怪的規(guī)矩。” 顧楠去多想玄奘的意思，摸了摸自己額頭，揮手告別，踏著小路向著遠(yuǎn)處走去。 可等她走了很遠(yuǎn)的時候，身后突然傳來的玄奘的聲音。 “施主，此去西天，若小僧能問得佛心，定替施主問我佛殺孽何解，了去施主所惑?！? 顧楠一笑，遠(yuǎn)遠(yuǎn)地答道。 “那我便等你來告訴我。” 只是這般，就又是一番因果。 人漸漸走遠(yuǎn)，路兩邊的盡頭都再看不見人影，玄奘站在路上，背著自己的行囊。 他嘆了口氣，雙手合起，輕聲說道。 “善哉。” 說完，向西邊走去。 此去，他要去問明佛心，問明佛意，問明七情六欲，問明因果報應(yīng)，問明他心中的，一個佛字。 唐僧玄奘西天取經(jīng)，后來也傳為了一樁閑談，說他一路上并非只有自己一個人，還曾有過三個人陸續(xù)與他同行，那三個人分別叫做悟空、悟能、悟凈。這故事被后人寫作了小說，流傳甚廣。 當(dāng)顧楠知道悟空是一個猴子的時候，這才想起了那個西游的故事，是有些后悔應(yīng)下了這個法號，不過這或許就是因果吧。 兩人離別的很久之后，唐僧取經(jīng)而回，宣揚(yáng)佛法。 寺廟中的香火不絕，但是香客是不能進(jìn)后山的，因?yàn)槟鞘欠◣煹那逍拗亍? 這日，一個帶著斗笠的香客獨(dú)自走進(jìn)了后山之中。 后山之中輕籠著薄煙，除了誦經(jīng)的聲音和遠(yuǎn)處的鐘聲回蕩，就再沒有別的聲音。 山中有一座廟，廟里站著一個老僧，他站在一座佛像前，低誦著佛經(jīng)。 忽然，他的身后傳來了一個聲音。 “和尚，我問你一個問題，佛說放下屠刀，那殺孽何解？” 誦經(jīng)聲停下，老僧合著的眼睛睜開，回過了頭。 他見到了一個人，戴著一頂斗笠，腰間掛著一柄黑色細(xì)劍。 呆了很久，老僧笑了起來，搖頭說道。 “玄奘，仍不知解?！? 就像他仍不知解，當(dāng)年她在他手心寫下名字的時候，自己的佛心為何會動。 世上總有佛解釋不了的事情，在那一因一果之中。 — —《窮鬼的上下兩千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