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

行駛在惡土一路向南，周圍的景色只有沙化的荒漠以及破舊的公路。在不遠處是龐大的太陽能發(fā)電站，供給著圣多明戈的電力。肖恩坐在副駕駛上，從物資箱里拿了一包全息小吃葡萄派。

“你愛吃甜食？”薇拉問道。

“嗯對?！毙ざ餍牟辉谘傻鼗卮稹?/span>

“我記得你在菲利普那里的時候吃了一袋麥麗豆環(huán)礁，那個你也愛吃嗎？我一直覺得那款味道怪怪的?！?/span>

“麥麗豆本身我覺得一般般，但它吃起來很像我小時候吃過的一個甜品?！毙ざ髡f，“是我父母給我買的，我很喜歡那個?！?/span>

“那你為什么不直接吃那個甜品？”

“那個甜品叫‘太平洋南部’，現(xiàn)在已經(jīng)停產(chǎn)了，買不到?！?/span>

“只要有門路，沒什么買不到的東西。”薇拉說道，“菲利普·鮑頓是個中間人，他應(yīng)該有能力給你弄到。”

“我不想拿這種事情去麻煩鮑頓先生?！毙ざ骰卮?。

“你為什么對他這么崇敬？”

“菲利普·鮑頓先生在我一無所有的時候照顧了我，給了我住的地方，給了我吃的東西?！?/span>

“我明白了?！鞭崩瓫]有再多問。

就如同卡尼·德爾斯說的那樣，這輛改裝過的霆威加利納確實跑得很快。沒過多久，她們就到達了地圖上標注的位置。那是探戈嶺汽車旅館南部，臨近懸崖下的一個地方。

正如情報所說，那里建起了一片營地。

薇拉沒有把車開到門口，如果這里真是公司的地方，那還是越謹慎越好。

車子駛上山坡，薇拉停在了營地上方的一處。她和肖恩從車上下來，走到崖石邊緣，朝營地望去。

那是一棟未完工的混凝土建筑，在它的基礎(chǔ)上擴建了幾個臨時板房，整個建筑做了戰(zhàn)術(shù)偽裝。營地外圍安裝了不少地雷，建筑頂部也架設(shè)了自動機槍臺。營地內(nèi)停放著幾輛軍用裝甲車，許多名士兵分布在建筑內(nèi)以及空地上。墻壁印刷的字樣也證實了這確實是一個軍用科技的據(jù)點，而且武裝嚴密。

“我需要拍幾張照片?！鞭崩f著從挎包里拿出相機開始拍攝。

“小心門口的狙擊手，他朝這邊看過來了?！毙ざ骶娴?。

“放心，他看不到我們?！鞭崩f，“我得溜進去，看看這里到底是干什么的，把里面的情況也拍一下?！?/span>

“你瘋了嗎？這可是個軍事?lián)c?！毙ざ鞅凰脑拠樍艘惶?/span>

“是啊?！鞭崩仡^沖她笑了笑，“跟你平時處理的事不一樣吧?！?/span>

“我的任務(wù)是什么？”肖恩問道。

“你的任務(wù)就是，萬一我搞砸了，有人朝我開槍，你要保護我?！?/span>

“那要是沒搞砸這一趟不就沒我事兒了嗎？”

“那樣難道不是最好的情況嗎?！鞭崩卮稹?/span>

肖恩一時不知道該說些什么，她還從來沒有經(jīng)歷過不需要自己參與的任務(wù)。

“保持通訊，有事我會聯(lián)系你?！鞭崩瓏诟赖?。

沒有等肖恩回復，薇拉已經(jīng)跳下巖石，避開攝像頭的視線，悄悄溜進了營地里。

肖恩在山巖上看著薇拉的身影在營地里快速移動，竟然真的沒有一個人發(fā)現(xiàn)她。等薇拉進入建筑內(nèi)部后，肖恩也看不到她了，她只能蹲在原地，緊張地朝里面張望。

隨著時間一點點過去，肖恩越發(fā)擔心。她緊緊攥著拳頭，眼看著天色一點點變黑，通訊里毫無聲響。

就在肖恩猶豫薇拉是不是已經(jīng)被抓住的時候，這個熟練的調(diào)查員再次出現(xiàn)在了營地的側(cè)面的縫隙處。

“好了我拍完了?！鞭崩苓^來，“照片已經(jīng)發(fā)過去了，趁還沒人發(fā)現(xiàn)我們，快撤?！?/span>

兩人貓著身子從巖石上跳下去，回到了車上。

薇拉發(fā)動汽車，往回城方向駛動。

“呼?！鞭崩闪丝跉?，顯然她也十分緊張，“給我拿點吃的，餓死我了。”

“嗯...你要吃什么？”肖恩翻著物資箱。

“隨便什么，能填肚子就行?！?/span>

“素肉金牌？”

“可以可以，幫我把包裝打開?！?/span>

肖恩撕開包裝，遞給薇拉。薇拉大口塞進嘴里，滿足地咀嚼著。

“里面是什么，為什么耽擱了這么久？”肖恩問道。

“那地方是軍用科技的邊檢，拘留一些企圖跨越南加州邊境的人?！鞭崩卮?，“我跟關(guān)在里面的人聊了聊，所以耽擱了時間?！?/span>

“你們聊了什么？”

“就是問他們因為什么關(guān)進去的，還有軍用科技的人對他們做了什么?！鞭崩炖锶鴸|西說，“有的是走私，有的是證件不全，還有一些是被安上莫須有罪名強押進來的?！?/span>

肖恩靠在椅背上，看向窗外。雖然談不上震驚，但這確實是她從沒有過的經(jīng)歷。駕駛一輛改裝車，穿過茫茫廢土，仿佛一切喧囂都隨著滾滾沙塵飄散而去。車輪碾過的石子砂礫都帶有一種粗獷的美感。

突然，肖恩注意到不遠處不知什么時候出現(xiàn)了一道橙色的巨大幕墻，仿佛直通天際。

“那是什么？”肖恩問道。

薇拉瞟了一眼回答：“沙塵暴，惡土里經(jīng)常會出現(xiàn)，大概一分鐘后就會卷過我們?！?/span>

“那我們會有危險嗎？”

“如果只是普通沙塵暴的話不會。”薇拉話音剛落，突然發(fā)現(xiàn)身后有幾個黑色的小點出現(xiàn)。

“該死的，我們有伴兒了?！鞭崩淞R道。

肖恩也看到了身后追上來的車輛：“軍用科技發(fā)現(xiàn)我們了？”

“不是。”薇拉回答，“是夜游鬼?！?/sp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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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薇拉她們身后不遠處，幾輛噴著夜游鬼圖案的改裝車在塵暴前奔馳。駕駛員猛踩油門，伴隨著引擎的轟鳴聲，他們咆哮著追趕。

沙塵暴緊隨其后席卷過來，仿佛撕裂開的末日，瞬間將她們吞噬其中。無數(shù)砂礫打在車身上，發(fā)出噼啪的響聲。風暴鋪蓋了整個天空，將二人淹沒在了沙塵里。

肖恩緊緊貼在座椅上，恐懼地看著眼前的一切，車窗外仿佛地獄般的景象，頭頂僅剩下無法穿透的黑暗，車燈前只能看到面前橘紅色的昏暗公路。一切都被沙土吞噬，狂風裹挾著車身，劇烈的晃動讓肖恩不敢動彈。

嘭！的一聲槍響，子彈從車子旁邊刮過，緊接著更多槍聲仿佛雨點般響起，夜游鬼的車隊也駛?cè)肓藟m暴追了上來。

“插進個人連接，連上車頂?shù)臋C槍！”薇拉對肖恩喊道。

“收到！”肖恩插入連接，一陣數(shù)據(jù)流穿過她的大腦。緊接著，肖恩眼前的景象轉(zhuǎn)移到了車外，她的視野進入了車頂?shù)臋C槍。

夜游鬼的車隊游走在她們的車身四周，瘋狂地傾瀉子彈。肖恩立刻開火，12.7mm口徑的重機槍子彈隨著炸開的火舌噴涌而出，狠狠砸在夜游鬼車身上，摧枯拉朽般撕碎了車身裝甲，整輛車如同廢紙團被被塵暴卷走，然后在不遠處迸發(fā)出爆炸的火光。

襲擊沒有因此結(jié)束，左側(cè)一輛夜游鬼車輛朝薇拉猛撞過來。薇拉左擰方向盤，離開公路駛向太陽能電池陣。

“你要去哪兒？！”肖恩大喊。

“繼續(xù)在公路上耗下去就是找死！”薇拉喊道。她駕駛車輛穿梭在能見度不足二百米的沙塵中，巨大的太陽能電池陣猛然出現(xiàn)在視野里，薇拉立刻躲避。而身旁的夜游鬼則徑直撞了上去，車輛瞬間報廢。

肖恩操控機槍射擊，她也很難在風暴中找到夜游鬼的車輛，只能通過對方槍口的火光判斷大致的位置然后朝那個地方傾斜子彈。她成功地打爆了兩臺車，但仍有三輛窮追不舍。

突然飛來幾聲劃破空氣，對方的子彈擊中了機槍，將那臺大口徑猛獸打壞。肖恩咒罵一聲斷開了連接。

“怎么了？！”薇拉大聲問道。

“機槍報廢了！”肖恩喊道。

“媽的！”薇拉氣憤地錘了一下車門，大喊道，“抓住方向盤！”

肖恩伏過身子控制住方向盤，薇拉把一塊布系在臉上。

“你要干什么？”肖恩沖她喊。

薇拉從后廂搬出一個火箭筒，打開車門探身到外面。

沙塵瞬間灌了進來，讓肖恩有些睜不開眼，但她仍牢牢握住方向盤，一只手抓住薇拉的褲腰。

薇拉頂住風沙，肩扛火箭筒，電子瞄準鎖定后立刻扣動了扳機。

隨著轟一聲巨響，一枚炮彈拖拉著尾焰飛了出去，炸塌了一側(cè)的太陽能板。巨大的建筑轟然倒塌，將尾隨的夜游鬼車輛壓碎。

“喔哦?。。　毙ざ黧@呼道，嘴里灌進點沙子。

薇拉縮回車里，關(guān)上了車門。她扯下面罩接過方向盤，肖恩在一旁興奮地大笑。

肖恩抹了一把臉上的沙子，大喊：“我們做到了！”

薇拉也笑了起來，她拍了拍肖恩的肩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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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

由于在沙塵中失去了方向，薇拉不敢在惡土中像無頭蒼蠅一樣亂撞。她們只能在原地停下，關(guān)緊車門，等待塵暴過去。

盡管車窗實際上都已經(jīng)被裝甲板封死，但基于水晶球技術(shù)的加持，車內(nèi)依然能像尋常車一樣透過車窗看到外面。薇拉關(guān)掉了車燈，四周只剩下了黑暗中呼嘯的風聲，和沙子刮在車身上的聲音。車子時不時隨著風晃動幾下，肖恩感覺自己的心在撲通撲通跳。她從小生活在夜之城市區(qū)里，見過的也只是街頭巷尾那些事，這是她完全沒有見識過的景象。薇拉將車子熄火，抱著雙臂靠在座椅上閉目養(yǎng)神。

“夜游鬼是什么人？”肖恩問道。

“被流浪者從家族中驅(qū)逐出去的人?！鞭崩卮穑岸际且蝗褐\殺犯、強奸犯、瘋子強盜，純粹的人渣?！?/span>

“怎么感覺你什么都知道啊?！毙ざ餍α诵?。

“我可是調(diào)查員啊?！鞭崩哺α似饋?，“我喜歡認識別人，好的人脈也能幫助我的調(diào)查。幸運的是我也蠻討人喜歡的，大家都愿意跟我交往，所以會知道很多東西?！?/span>

“唉...我只知道催債的事，認識我的人基本都被我揍過。”肖恩說。

“哈哈哈，這我深有體會?！?/span>

“抱歉那時候下手重了，話說你為什么會做調(diào)查員呀？我一開始見到你還以為你是公司的人?！?/span>

“我確實曾經(jīng)是康陶的雇員，但后來牽扯進了公司內(nèi)部的一些事，被辭退了。可能在公司時的穿衣風格現(xiàn)在還黏在我身上吧。”薇拉回答，“后來幫NCPD的一個警探查了件案子，他說我很適合做調(diào)查員。我也發(fā)現(xiàn)自己確實喜歡這一行，就一直干了下去?！?/span>

“好厲害...”肖恩喃喃道。

“說說你吧，肖恩，講講你的故事。”薇拉看向她。

“我沒啥可說的啦?！?/span>

“講講嘛，比如說你為啥住菲利普的地方，你家人呢？”

“他們都死了?！?/span>

“哦...抱歉...”

“好吧，既然你想聽，那我就講講。”肖恩說道。

薇拉點了點頭，把身子側(cè)向肖恩。

“我的父母曾經(jīng)都是軍用科技的員工，我還有個大我兩歲的哥哥。我們當時在憲章山有間公寓，那時候生活過得還不錯?！毙ざ骺聪虼巴?，平靜地說，“但后來不行了，媽媽過度工作加上大量服用興奮劑而弄垮了身子，爸爸在辦公室被人算計丟了工作。我們沒了錢，搬到了歌舞伎區(qū)，還像菲利普·鮑頓先生借了錢給媽媽治病，但我父母最終都沒撐多久。”

薇拉輕輕嘆了口氣，這種事情她在公司的時候見過太多了，有太多人確實都是這樣的下場。

“為了養(yǎng)活我們倆，同時償還債務(wù)，哥哥開始去地下拳場打黑拳。哥哥進展很快，我也在這時候跟哥哥學會的打架。他很快就在地下拳館里打出了名聲，欠的錢也還清了。”

“你哥哥是個很有擔當?shù)娜?。?/span>

“是啊...”肖恩眼睛垂了下去，“他兩年前被人殺了。在一個小巷里，被人從后面開槍打碎了腦袋，就在我眼前?！?/span>

“聽上去很像黑幫報復?！鞭崩f。

“不是。他僅僅是拒絕了打假拳。沒有什么黑幫報復，沒有什么陰謀，就是這么簡單。”肖恩抬起自己的右手，手上纏著那段帶著血跡的拳擊纏手，“這是他的，他被殺的時候戴著的?！?/span>

肖恩眼眶有些泛紅：“他剛打完那場比賽，他打贏了，打得很漂亮。他從后門出來找我，說要帶我去慶祝一下?！?/span>

肖恩抹了一把臉上流下來的淚：“我還記得，他說要帶我去吃頓好的，他贏了三百歐元?！?/span>

“他還在跟我說話，殺手走到了他身后，哥哥沒發(fā)現(xiàn)。他...他...”肖恩哽咽起來。

薇拉靠過去，拉住了肖恩的手：“后來抓到兇手了嗎”

“開槍的是個來生的傭兵，叫布萊恩·墨里基恩，去年被人干掉了。他只是個被雇傭的槍手，下令的是一個辦黑拳賽的，叫厄爾利·迪恩特。他殺了我哥哥之后就躲起來了，我找不到他?！?/span>

“在這之后菲利普·鮑頓就收養(yǎng)了你？”薇拉問。

“對。”

薇拉看著肖恩，說道：“我可以幫你找到這個厄爾利·迪恩特?！?/span>

“你說真的？”肖恩看向薇拉，眼神里亮起了光。

“我可是沃森最好的調(diào)查員，肯定能找到他?！鞭崩卮?。

肖恩眼睛里的光忽然黯淡了下來：“可是...可是我付不起你的傭金?！?/span>

“不用付我錢?！鞭崩f道，“這不是工作，只是作為你的朋友幫的一個忙。”

肖恩看著薇拉，神情有些激動，張著嘴卻不知道該說什么。

薇拉笑了笑，伸手擦了擦肖恩臉上殘留的淚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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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漸漸小了，沙塵暴也逐漸消散。

薇拉和肖恩從車里出來，太陽已經(jīng)落了下去，夜幕早已降臨，空氣中還彌漫著砂礫的味道。她們抬起頭，頭頂是漫天星辰，一輪皓月在天邊灑下明亮的光，遠處的山脈遮蔽了天空與大地的交界，仿佛一幅澄澈又浩瀚的畫卷。

車子在夜游鬼的襲擊中有些損壞，薇拉聯(lián)系了她的流浪者朋友卡尼·德爾斯。不久后流浪者們就趕到了，修復車輛后將薇拉和肖恩送回了夜之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