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使輕輕搖晃著手中的高腳酒杯，杯中玫瑰色的液體只剩下了不到五分之一，在燭火中反射出唯美的光芒。

“報社已經(jīng)基本除掉了，剩下的殘黨我已經(jīng)派警方去了?！碧焓拐f道，“我們合作的主要目的已經(jīng)達到了吧？”

惡魔沒有回答，她只是靜靜地看著自己眼前的那杯紅酒，一言不發(fā)。

短暫停頓過后，天使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抽出插在白色西裝口袋里的左手，打了一個響指，惡魔面前斟滿紅酒的高腳酒杯立刻變?yōu)榱耸M熱可可的咖啡杯。惡魔稍微愣了一下，隨后便端起那杯熱可可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等她把空杯子放下，眼角已經(jīng)有了一絲水光。

“你不想幫我了...”惡魔盡量平靜地說出了這句話，然而人間的寒冷似乎強行穿過燭光，在她的尾音加上了顫抖。

“我不是——”天使被惡魔這么一說也語塞了。不是他不想幫惡魔，而是迫于天堂不能幫惡魔?。?br>

自從第一次見到惡魔并開始同情她開始。天使就一直在盡自己的全力幫助惡魔，雖說契約是由惡魔簽下的，但他在幫助惡魔的過程中很少按照契約的內(nèi)容去行事——并不是說他沒有遵守契約，而是說他出于對惡魔的同情，為惡魔做了很多并不包括在契約里的事情，他有時也會問自己：自己真的是因為契約而幫助惡魔的嗎？

就好像玩瘋了的孩子，回家時會擔(dān)心父母的責(zé)罵一樣。天使也很擔(dān)心自己如此的幫助惡魔，甚至為保護她而殺了人。

他回到天堂會遭受怎樣的處罰？

“不幫我沒事的。”惡魔似乎把天使的沉默當(dāng)成了冷落，“我不在乎——沒關(guān)系的——你不需要說出來，我已經(jīng)過的夠慘了，不需要你再施舍給我什么道歉?！?/p>

“天堂還不知道會對我怎么樣，我殺了人——”天使急于想讓惡魔知道自己的態(tài)度，但這樣反而更顯得他語無論次。

“我知道。”惡魔似乎執(zhí)意要破罐子破摔，她下意識地拿起咖啡杯，發(fā)現(xiàn)那是空的以后又把杯子放回桌上，從手中憑空抽出一張面值很大的紙幣，壓在咖啡杯下面，“所以我不會再干涉你，你可以專心應(yīng)付天堂的事情——感謝在這段時間里你對我的幫助和關(guān)心...既然你覺得結(jié)束了，那就結(jié)束吧——我走了?！?br>

天使啞口無言。惡魔站起身，把椅背上的外衣披在了自己身上，一手拿著禮帽一手變出一條黑色的發(fā)帶把頭發(fā)系成長馬尾，邊系邊向門邊走去——天使突然想起惡魔說過自己緊張的時候都會扎馬尾。

“這么見外？”天使站起來——此時惡魔正要打開房門。

“如果你是說錢的話，那我不在乎?！睈耗ёプ￠T把手，一把把門拉開，房外的冷空氣立刻席卷到了房間里。

“我是說——我沒說結(jié)束！”天使對著惡魔的背影喊道。

“我知道你沒說，我理解你?！睈耗У哪_步停頓了一下，但是她沒有回頭，“我已經(jīng)說過謝謝了?！?/p>

“對不起，我的意思是——”

“不要說了，我不想耽誤你，去解決天堂的事吧?！睈耗Х路鹳€氣一般在天使面前重重關(guān)上門，頭也不回地一頭撞進了大雨之中，沒有打傘。

“惡魔！”天使重重拉開門把手，他清楚地聽到一聲金屬斷裂的聲音從門把手中傳出，但是沒時間在乎這個了，他在手中變出一把潔白的傘，向惡魔追了上去。

“別來找我了，去解決天堂的事情！”惡魔在雨中大步奔跑，高跟鞋踩在人行道的磚塊上發(fā)出啪嗒啪嗒的聲響，她長長的馬尾已經(jīng)完全被暴雨打濕。

“惡魔你聽我說——”天使的話很快便淹沒在了大雨之中，水滴嘩啦啦地從樹葉間傾倒而下，惡魔只用了六七步就從水泥森林旁的那座橋梁上飛奔而過。

“我說了你去忙天堂的事，我不想拖累你！”惡魔用力甩去臉上的淚珠和雨水，轉(zhuǎn)過路口的拐角。

天使是她在人間唯一的依靠，如今她和天使的契約已經(jīng)達成，天使的確沒有什么理由再幫助自己——如果這樣還會使天使受到天堂的處罰，她寧愿不再拖累天使，重新回到那一個人睡在公園長椅上的流浪漢般的生活也很好不是嗎，比起受到天堂和地獄的處罰？？

天使因為害怕天堂而不再幫助自己，也是情有可原的吧，如果只是不愿意再幫助自己，完全是可以接受的吧......

“去忙天堂的事情！不要因為我而拖了你的后腿，你已經(jīng)幫助我夠多了！”惡魔聲嘶力竭地喊道。她一邊橫穿馬路，一邊用力把天使拉住自己裙擺的手甩開——她甚至沒有意識到現(xiàn)在是紅燈——

“小心?。?！”

咔噠！

是惡魔的高跟鞋跟斷裂的聲音。等她反應(yīng)過來已經(jīng)晚了：一輛巨大的白色卡車朝自己直直壓了過來，車燈映在雨天的亮黃色光芒仿佛死神的雙眼，時間似乎在這一刻變得很慢...很慢...她看到天使正朝自己伸出一只手————

砰！

震耳欲聾的巨響灌入惡魔耳中，令她頭疼欲裂。但是，為什么并沒有料想中的劇痛？惡魔抹了抹被淚水和雨水糊住的臉，小心翼翼地睜開眼睛。

這是...血？

“天使啊啊啊?。。。。。〔灰。。?！”

惡魔發(fā)現(xiàn)自己正被鮮血淋漓的天使緊緊擁抱在懷里，天使那把雪白的傘已被染成了深紅。滂沱大雨混合著后者的血液在地上鋪展開來，混雜著雨聲和過往行人的尖叫。不論惡魔喊得多絕望，天使始終都沒有再動彈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