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日相機

少女有一個相機,可以拍出景物十幾年前的樣子。
這相機是少女年幼時抽獎得來的獎品,她很久沒用了,今天,作為地球上最后一個人類,她決定帶上相機,去做一次最后的旅行。
少女來到一座湖邊——湖是一個很大的隕石坑撞擊而成的——隕石則是數(shù)年前的隕石潮。
湖水泛著異樣的藍色,少女憑借著殘破的標示和零碎的記憶,總算想起了這是哪兒——這是醫(yī)院。
少女還依稀記得,隕石潮爆發(fā)的前幾年,這所醫(yī)院以及市區(qū)還爆發(fā)過一次病毒潮,而醫(yī)生們眾志成城,很快就把病毒攻克了。不過有好事的人造謠說,這病毒的疫苗,是用人的腦髓做的,這還引發(fā)過不小的恐慌。
不管怎樣,災難到來后,這里也就什么都不剩了。那些尚有活性的病毒標本則比人類的生命要頑強得多,它們?nèi)苡谶@地下涌出的湖水之中,成為游離的藍色光點。
少女舉起相機,按下快門。
取景框內(nèi)的時光飛速倒退:湖水下潛,碎落的隕石重新聚集,然后飛向天際;散布著著的鋼筋廢土猶如拼積木一般重組——昔日救死扶傷的醫(yī)院又重新顯身,最終,畫面定格在了少女一家燦爛的笑容上。
這是少女出生那一天,照片中的她手里還緊緊攥著一個玩具相機:少女出生那一天哭鬧個不停,她父母用各式玩具都奈何不了她,直到一個相機塞到她手中,她才安靜下來。
你看,少女和相機的不解之緣從一出生起就結(jié)下了。
少女早就過了那個需要玩具哄的年齡了,但她的父母也不會手忙腳亂地逗她開心了。
她俯下身,將照片送進湖水之中,蜂擁而來的藍色光點很快就吞噬了它。
就像吞噬一個夢。
下一站,少女來到她的家。
從殘垣斷壁中還可依稀辨出這是一棟居民樓:曾經(jīng)的支柱如今都被異常粗大的藤蔓纏繞,碎屑,亂石,生活垃圾……各種文明的痕跡交雜在一起。
相比于醫(yī)院,少女對自己家的記憶要清晰的多:父母是中產(chǎn)階級,工資不高但足以養(yǎng)活一家人,并給少女一個快樂的童年,而記憶中,少女從未遭受過打罵或是溺愛,也從未見過父母吵架,她們一家子與鄰居們和睦相處,直到隕石潮。
隕石群不僅直接撞擊這里,而且更糟糕的事還在后面:隕石上攜帶的外星物質(zhì)與地球大氣發(fā)生莫名其妙的反應,生成無色無味的氣體,這種氣體讓植物瘋狂生長,卻讓人類的呼吸道患上癌癥。全球人口有三次驟減——隕石潮的直接撞擊,有毒的氣體的襲擊,以及災后食物缺乏。
少女的父親就是因此去世。
不過雖然這種氣體幾乎無解,索性的是它自己很快就被植物們分解消耗完了。所剩的人類才得以再茍延殘喘十幾年。
少女揉揉眼眶,按下快門。
時光倒流。溢滿兒時快樂的庭院又重現(xiàn)眼前。照片中央是一顆很老很老的榕樹,樹旁整齊地排著一列自行車,樹下則有幾個老人在下棋,
照片中的少女正在追逐一只黑蝴蝶,少女的父母則小心翼翼地跟在她身后。少女一個不留神撲倒在草地上,而黑蝴蝶翩翩撲翅,最終停留在少女的耳稍上。
記憶中,那只黑蝴蝶是飛走了,它撲向炎熱的太陽,灰飛煙滅。
下一站,是學校。
這可能是保存得最好的建筑之一了:隕石避開了它,毒氣也沒有打擾這里——只不過,末日到來了后,也沒有朗朗書聲了。
少女的初、高中生活都是在這里度過的,她站在講臺上,選好角度,按下快門。
時光逆轉(zhuǎn),同學們陸陸續(xù)續(xù)地回到了座位上,沖刺的橫幅又掛了起來,操心的班主任又開始絮叨起來,嘰嘰喳喳,或讀書,或搗亂的聲音也響了起來。
照片中的少女被書籍包圍,和許多同學一樣,也開始奮斗起來。
她和她的同窗們在最后的時光里互相攙扶著,向他們所憧憬的未來前進。這段時光,即使是現(xiàn)在想起來,少女也覺得美好無比。
只不過啊,作為世上最后一個人類,少女只能獨自前行了。
下一站……
少女來到一處山巔。
其實她也不知道她為什么要來這里,她只是任由她的腳領著她的身體前行。
懸崖峭壁上生長著幾叢白色野花,它們倔強地扎根在這里,于這末世進行屬于它們的無聲抗爭。不知何時卷起了山風,將少女的長發(fā)撩起,也將白色的花瓣吹離,花海滿天。
給自己拍張照片吧。
時光這會竟然沒有作怪,照片上留下少女恬靜的面孔。
她的指尖輕撫過照片中的另一個自己,在觸碰的那一瞬間,照片里外的人都逐漸碎成一片片的花瓣,隨著風卷向遠方。
……
世界突兀地變成黑暗。
“解凍98%,99%……100%解凍完成?!?/p>
“目標肌體完好,正在蘇醒?!?/p>
“今日任務:解凍遠古冷凍人類。任務完成。”
迷迷糊糊中,少女聽見許多聲音,醫(yī)療儀器的滴答聲,不明液體的流動聲,以及許多驚訝,欣喜的聲音:
“你好,上個紀元的幸存者?!?/p>
少女不知道這意味著什么,災難剝奪了世界,世界剝奪了她的夢——那個有湛藍湖水,黑色蝴蝶,純白野花的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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結(jié)果還是鴿了_(:з」∠)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