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天(上)

第三天(上)
清晨,兔甜甜是被天花板上規(guī)律的踱步聲吵醒的。等她拿著元一外套出去的時候,晨訓的士兵們剛剛解散,他只穿了件內(nèi)襯衣。
“昨晚睡得好嗎?走得匆忙,忘了現(xiàn)在晝夜溫差大,沒帶夠物資。怕你冷,所以多給你蓋了一層?!?/p>
兔甜甜笑著搖頭,說:“一點都不冷,還熱出汗了。謝謝你?!?/p>
元一抓住若甜的手,捏了幾下說:“是挺熱乎的,看來換了身體是不一樣。樂樂說你總是手腳冰涼,需要她在被窩里為你取暖。”
兔甜甜被抓的臉紅心跳:“是,是嗎?”她記起來他們說的《人類觀察報告》,不知道寫了多少她的事。
元一慌忙松開手,突然想起架子上搭著的外套,手忙腳亂的給兔甜甜披上?!芭R時帶你來,衣服也沒給你備上。早上冷,先穿我的吧??!?/p>
一米九的大塊兒頭,慌張的樣子讓兔甜甜覺得有點可愛。咬唇忍住笑,說:“你吃早餐了嗎?小靜去拿了?!弊蛲硭?,兔甜甜和女仆聊了幾句,記住了她的名字就小靜。
房間本就不大,兩張床墊之間放下小茶桌之后就更擠了。兩人屁股坐在床墊上,腿盤在地板上,兔甜甜不習慣,腳骨頭膈的生疼,時不時動兩下。她咬了一口綠色圓形面包片,上面撒著一顆顆紅色的果干碎,略帶咸味,聞起來有股薄荷的清香。碗里奶黃色的不知是什么動物奶,喝起來微甜。
兩人就著早餐閑聊起來,從寂靜草面包、奇克羊角獸奶酪一直聊到飛船的建造、獵人的培養(yǎng)。室溫隨著太陽的上升而變高 ,二人的關系也像懸窗里爬進的金黃色光線一樣,逐漸升溫。
大多數(shù)時候,元一都是個聽眾,聽著父母的吩咐,聽著弟妹們嘰嘰喳喳,自己很少說話。但現(xiàn)在反了過來,成年以后很少像現(xiàn)在這樣,有一個人安安靜靜的聽自己說著沒那么要緊的閑話家常,時不時互動兩句,再接著聽他講,他喜歡這種感覺。而他所講述的這一切熟知且尋常的事物,對兔甜甜來說新奇到讓她陷進去。她聽得如此專注,甚至產(chǎn)生了向往。
“所以女獵人在這里并不少見,是嗎?”兔甜甜又問了一句。
“是的,女性身材嬌小,行動起來靈活迅捷。與矯健的男性獵人搭配起來,能狩獵最狡猾的獸類。我記得有一次,在東北方的一處小漁村,曾經(jīng)被鯛鱗獸襲擊。鯛鱗獸身體細長尖頭無足,每三年到繁殖期的時候就會從海里爬上岸,到固定的地方尋找配偶。那次上岸的鯛鱗足有五個成年男子的長度,它身體滑膩,速度奇快,漁村里十幾個狩獵好手都拿它沒轍。最后是叫上隔壁村的女獵人一起,才成功獵殺?!彼媲暗寞B碗已空。
“真厲害……但它為什么會襲擊漁村呢,我是說,如果是固定地方的話,它肯定不會找有人居住的地方。按照生物的本能,應該是找偏僻的洞穴之類的。難道它是第一次上岸走錯路嗎?”兔甜甜,兩手捧著奶碗,滿臉疑惑。
元一微笑的欣賞她,說道:“獵殺之后,他們發(fā)現(xiàn)那只鯛鱗的后腦上有兩排洞,很像針刺魷魚造成的傷口。所以猜測它應該是從深海上岸的途中被針刺魷魚襲擊,逃脫的時候正好被刺到腦后。腦部受損導致它變的無法辨別方向,而且異??癖??!?/p>
“那么,它也是好不容易脫險,誤打誤撞到了漁村?”
“雖然它不是為了捕食人類而來,但是那次狂暴也對漁村造成不小傷害,死傷了一些老人孩子。”
一種悲涼的感覺涌上兔甜甜心頭,“大自然是殘酷的,沒有誰對誰錯,只有生存法則。鯛鱗獸可憐,人們也可憐?!?/p>
元一有些詫異的看著她,說道:“我從沒見過像你一樣,可憐野獸的人。托尼亞人都以獵殺為傲,從不憐憫,因為同情野獸,等于放棄自己和同伴的生命,也是對死者的褻瀆?!?/p>
“對不起,我沒有那么想,我只是……對不起?!蓖锰鹛鹕裆艔?,不知道該怎么解釋,她從沒想過憐憫這種情緒是不對的,總歸是自己說錯話了。
“沒關系,我能理解。你生活的世界,人類是食物鏈的頂端,他們可以憐憫一切生物。而我們不是,一個城鎮(zhèn)可能一夜之間不復存在,就像我們昨天遭遇的蛛潮,如果它們不是路過,而是為了捕食,我不敢去想那后果。延續(xù)生命對托尼亞人來說太不容易,為此每家每戶會生很多孩子。每個孩子從會說話起就會被父母強迫訓練,還沒成年就要通過不斷的參與狩獵活動來歷練自己。盡管獵人們都身經(jīng)百戰(zhàn),可死亡還是多到讓人麻木,呵。”元一有些自嘲似的笑。
兔甜甜想到從小逼自己鍛煉身體的父母,只是為了讓身體健康而已,跟他們的生存危機感相比,簡直輕若鴻毛。他們的生存危機,她沒有體會,不知道該怎么安慰他,只能一臉的憂愁的看著元一。
此時的甲板上。
擦拭船舷的船員,聽見什么,他定睛朝西南方看去。一坨黑壓壓的“云團”朝船身疾速靠近,“那是什么?”他發(fā)出的疑問吸引到身邊的另一個船員,兩人定立的姿勢吸引到德爾船長注意。多年行船經(jīng)驗,讓他迅速拿出望遠鏡,焦距對準,模糊的黑團清晰起來。如他所料,那團“烏云”確實是一大片黑羽鳥,體型不大,味道卻不錯。
他立即對著甲板大吼:“拉網(wǎng)!”聲音震耳欲聾,身旁的舵手耳膜疼的齜牙咧嘴。老練的船員們迅速跑到甲板兩側,四撥人分別從船舷內(nèi)側拉出手臂粗細的繩子。兩張巨網(wǎng)從船體兩側張開,鳥群從船體的西南前方疾速飛來,船體被撞的咚咚響。
船艙里,天花板上傳來密集的踱步聲。兔甜甜問:“外面怎么了?” “呵呵,船長在捕鳥吧。中午大概有烤鳥肉吃了?!痹粍傉f完,就看到窗外飛離的黑色身影,“是黑羽鳥。你看,那些是漏網(wǎng)的。肉質鮮嫩多汁,午飯多吃點?!?/p>
“嗯!”兔甜甜點頭。
突然“嘭!”的一聲,船身遭到巨大撞擊而晃動,接著巨大的撞擊聲接二連三襲來。元一尚能穩(wěn)住身形,兔甜甜坐卻立不穩(wěn),被晃起來撲向餐桌。元一眼疾手快,踹開餐桌,一把扶住兔甜甜,姿勢曖昧,讓兩人臉紅。元一將她扶穩(wěn),拿起晃到地板上的佩刀說:“我出去看看,怕是碰到大家伙了,你在這里別出去。”說完就出了房間。
甲板上一片混亂,馬匹大的黃耳飛獸有的趴在網(wǎng)上吃黑羽鳥,有的誤闖甲板正在被獵人和船員驅趕。元一沖過混亂的甲板,兩刀砍斷一側的捕鳥網(wǎng),巨網(wǎng)向外倒去,趴在上面的黃耳察覺不對,迅速飛開。元一如法炮制砍斷另一側巨網(wǎng),兩邊空間大開,一部分黃耳飛獸朝著黑羽鳥群飛走,剩下的幾只也沒堅持多久,眼看占不到便宜,也隨著大部隊飛走了。
“把地上的黑羽鳥尸體收集起來交給大廚,再叫人把捕鳥網(wǎng)修補一下?!钡聽柎L正跟副手交代事務,看到元一走來,又對副手說:“你去吧,有什么事再來報告?!?/p>
“發(fā)生了什么事?黃耳飛獸很少會離開自己的捕獵范圍,何況是這么大一群?!痹皇掌鹋宓秵柕?。
德爾船長:“應該是為了捕食湊巧撞到飛船,但是這么大一群離巢出動,我還是第一次見。你知道的,體型大的飛獸很少會長途飛行,除非是巢穴不適合居住,或者食物短缺,它們不得不遷徙尋找新的宜居點。而且黑羽鳥群也奇怪了,現(xiàn)在剛入秋不久,怎么從西南方往東北飛行呢?”
元一:“你說它們是從西南方飛來的?”
德爾船長抓撓鬢邊的白胡子:“對。應該開始南遷才對啊,怎么往北飛呢,最近怪事真多。”
元一:“望遠鏡借我用一下?!彼舆^望遠鏡,看向西南方斥候營地所在的位置。此時卻看不到任何飛船的影子,樹冠間還隱隱有一縷黑煙升起又隨風飄散,看的并不真切。他心里有不好的預感
德爾船長之前航行時也看過那個方向于是說道:“也許營地沒什么大事,他們已經(jīng)返程了。”
元一沒有回答,他心里盤算,現(xiàn)在若要改道過去查探不可行。下午到達蛛巢還要花時間采集草藥,連夜回城,次日下午才能到達,更要花時間熬藥。兩天時間就很緊迫了,實在耽誤不起。如果自己下船徒步過去,甜甜怎么辦,帶著她也不合適,萬一不能再六天內(nèi)帶她回去。憑她人類的體質,就算能承受蚊蟲小獸的毒性,說不定光是吃這里的食物都會有不良反應,畢竟是兩個世界的物種。
此時聽到外面已經(jīng)平靜下來的兔甜甜走出船艙。滿地黑鳥看的她心頭顫抖了一下,那鳥身跟人頭差不多大,展開翅膀有大半個手臂長,滿身漆黑如烏鴉,鳥啄卻像鴿子一樣小巧。大部分躺在地上不動了,偶有幾只得翅膀不知怎么折了,還在撲騰。船員拉起的捕鳥網(wǎng)上也掛著不少黑羽鳥,它們纏在網(wǎng)上,羽毛變得亂七八糟,已經(jīng)放棄掙扎,偶有碰擦才撲騰幾下。
想要拉起另一側捕鳥網(wǎng)的船員們,感到重量不對,幾人向下一看,居然纏著一只黃耳飛獸。它四只爪子被交錯的網(wǎng)繩交纏在一起,又幾名獵人上前幫忙,眾人才把它拉上甲板。它翅膀耷拉著,哈著氣,看起來精疲力盡。兔甜甜這才看清它的外貌,心想這不是長翅膀的大土狗嗎?不過體型很大,像馬,耳朵處不是狗耳朵,是一叢向后生長的黃色羽毛,形似尖耳。四只爪子,長有鱗片,四指指骨修長,看起來很適合抓取食物。
獵人們抽出佩刀正準備就地解決這只野獸,烏秋此時從船艙里哆哆嗦嗦的跑出來說:“等一下,等等等等?!痹蛔呦麓^,站到獵人們身前,讓他們收起刀來,表示自己處理。
“你終于睡醒了?!痹徽f。
烏秋打著哈欠:“哦,昨晚可真冷,我都要提前冬眠了。還是有太陽暖和啊?!彼┝巳龑臃ㄅ郏乖诘厣暇拖窆薇?。
元一說:“大魔法師,這只黃耳飛獸留著做什么用?”
烏秋若無其事的掃視一圈,看到周圍船員都在專心做自己的事情。他才從腰間的法師袋里掏出一小瓶藥劑丟給兔甜甜。他對兩人說道:“這里面混了地球狗毛,給它喂進去,他會像最乖順的小狗狗一樣好調教?!?/p>
元一問:“你怎么會想到做這種藥劑?”
“樂樂聊起地球的寵物時,我十分羨慕啊。也想養(yǎng)個‘寵物’什么的,但托尼亞的野獸可沒那么好馴養(yǎng),你知道的。所以我讓樂樂給我?guī)Я诵┕访貋恚兄啤Z獸藥水’。還記得我家的角鸚獸嗎,是第一個試驗品。很聽話是不是?”烏秋得意的呲牙笑,倆人嘆服。
黃耳飛獸黃耳看著眼前的三人齜牙咧嘴,尖爪摳進地板,抓出刺耳的噪音。元一問烏秋:“這怎么喂下去?”
烏秋:“倒在水里或者食物里,給它吃下即可?!闭f完抱著胳膊搓,“我得回毛毯里暖和暖和,太冷了?!?/p>
“?。俊蓖锰鹛鹂戳搜垲^頂?shù)拇筇?,一臉疑惑?/p>
元一解釋說:“烏秋對氣溫比較敏感?!?/p>
?
艙內(nèi)的廚房小而精致,靠懸窗的灶臺是船上唯一有石磚的地方。周圍案板上繁雜的擺放著鍋碗瓢盆和各類果蔬配菜,墻角還碼放著一袋袋的干糧和好存放的蔬菜。原先中間還有空地的位置現(xiàn)在堆放著小山一樣的黑羽鳥們,讓廚房看起來更擁擠了,兔甜甜跟在元一身后只能探出個頭才看得清里面的情景。壯如石墩的貓人大廚獨自坐在鳥堆邊一只只的拔鳥毛,嘴里嘟囔著不耐煩的話:“都知道吃,一說幫忙就都沒空,甲板上走來走去能有什么事,真是的。丟我一個人在這忙活,連個打下手的都沒有,我算是知道為啥都不愛到船上工作了……”見兩人進來,他用下巴指了指身邊幾只拔完毛的“黑皮”鳥,“那堆是拔好毛的,想要什么自己拿吧。”。兩人都沒敢說話,匆匆提起邊上的幾只鳥走了。
當兔甜甜提起一只黑羽鳥丟給黃耳飛獸得時候,它只是眼珠子動了一下,依舊警惕得看著兩人。
看到它爪子下得木板,幾道可怖得抓痕,兔甜甜渾身一激靈,問:“它力氣是不是很大?”
元一說:“是,一口能咬碎人得頭骨。你看它指骨細長,靈活有力,抓一下皮開肉綻。”
腦補得情景讓兔甜甜耳朵繃直,心里惡寒,對元一說:“它現(xiàn)在警惕性很高,應該是什么都不會吃的,我們等一會兒再試試吧?”
乘著這段閑暇時間,元一手把手教兔甜甜提升射箭技術。練到正午,兔甜甜已經(jīng)大汗淋漓,累的直喘氣。元一笑了笑給她打來一臉盤大的一盆水,兔甜甜一愣,哈哈笑起來:“這也太多了?!痹徽f:“不會,你現(xiàn)在的身體需要這個分量的水?!彼南胍矊?,托尼亞人飯量大,水量肯定也大。要論以前,咕嘟幾口就喝不下了,沒想到一盆水還真是全喝完了。
她用手背蹭掉下巴上的水,說:“對了,大黃也要喝水吧?差點忘了。”
元一挑起一邊眉毛問:“大黃?”
兔甜甜艱難回憶:“就是黃、黃、黃……耳飛獸。叫大黃比較好記,呵呵。”
元一微微一笑,思索著點點頭:“嗯,確實好記。我再去打盆水,你可以到前甲板等我。”他們訓練的地方在后甲板,黃耳飛獸還栓在前甲板。
正午的太陽耀得人睜不開眼,黃耳飛獸趴在甲板上閉眼休息,但急促得呼吸和起伏劇烈得胸腔說明它的情緒并不穩(wěn)定。
兔甜甜端著水,慢慢靠近它,雖然黃耳飛獸被繩索壓著,但她還是害怕的滴下汗來,大耳朵貼著頭皮,跟頭發(fā)揉在了一起。元一則手握佩刀走到黃耳飛獸身側,以防萬一隨時準備抽刀,微微晃動的尾巴是他要發(fā)起攻擊的征兆。結果兔甜甜沒靠多近就放下大盆水,立馬縮回。元一一愣,隨即又被她逗笑起來,只見她用紫靈弓緩緩把盆給推過去了。
黃耳飛獸渴了一上午,依舊緊緊盯著二人。強忍住到確定沒人打算靠近,它才露出黑紅的舌頭,舔水喝。兔甜甜見狀十分很高興,突然想到什么,說:“哎呀,忘記往盆里放藥水了?!?/p>
元一:“沒關系,它總會吃食的?!?/p>
“嘿!我們到了!”此時船長一聲吼,嚇的兔甜甜縮回右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