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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丨圖歡 審核丨春辭

排版丨鹿九

2021年6月26日，bilibili董事長陳睿在b站12周年慶的公開演講中提到，2020年，全年共有32412名虛擬主播開播，同比增長40%。而2021年虛擬區(qū)榜一主播的年收入加起來更是超過4000萬元。向ACG領(lǐng)域展現(xiàn)了自己磅礴的生命力。

但在冰山之下，是更加龐大的現(xiàn)實。根據(jù)澎湃新聞援引業(yè)界數(shù)據(jù)網(wǎng)站voe.com的數(shù)據(jù)，B站大約2/3的虛擬主播粉絲數(shù)量在1萬以下，頭部主播即粉絲數(shù)量在50萬以上的虛擬主播僅占比約1%。而在榜單中，粉絲量在1萬以下的虛擬主播的月平均營收連粉絲數(shù)量在50萬以上的虛擬主播的一半都未達到，哪怕前者的月平均直播時長大約為后者的2.5倍。

在觀眾的眼中，他們是虛擬主播，是皮套人，也是如同活著的二次元角色一般，連結(jié)虛擬世界的橋梁。

橋梁兩岸，亦各有別。但這一次，請讓我們短暫放下被虛擬賦予的意義，看看她們在虛擬區(qū)究竟如何理解“活著”。

?1??

2100元，眠綿綿仍然記得自己第一套模型的價格。

這是一個半身動捕模型，哪怕是在他約稿時的2019年，花兩千多定做這種全身上下只有身體簡單擺動和面部基礎(chǔ)表情的模型都很明顯是一件挨宰的買賣。但眠綿綿實在是太想有一身屬于自己的動捕模型了，一咬牙，還是在付款界面上點了確認鍵。

在虛擬主播愛好圈（簡稱v圈）里，這種動捕模型有時也被喚作“皮套”，與之相對應(yīng)的，坐在屏幕前的主播則被稱作“中之人”。通過軟件的實時動捕，主播可以實現(xiàn)通過皮套完成虛擬形象的直播與觀眾見面。從我們所熟知的廣義來講，這就是虛擬主播。

眠綿綿更愿意將自己的虛擬主播之路的開端定在拿到皮套的2019年末。那時的她，對于所謂“模型”的理解，更多的還是停留在其他游戲主播右下角的那個“可動小人”。出于想在自己的直播間里增加一個調(diào)劑的心理，她找到淘寶上的店家提出了需求。一個月后，一個紅發(fā)小綿羊形象的模型擺在了眠綿綿面前。點擊付款，確認收貨，眠綿綿將這套被她稱作“0.5”的半身模型當作自己的直播間形象同其他人一樣在直播時放在了屏幕的右下角。

但隨后而來的，是疫情。而大環(huán)境愈發(fā)艱難所帶來的陡然增加的工作強度讓她逐漸失去了以往每周直播的時間。從朝九晚五，到996甚至007，日復(fù)一日的身心疲憊將眠綿綿的耐心沖刷殆盡。不堪壓力的她先是向公司提出了辭職，然后在打包行李回家的路上，她逐漸開始思考自己未來所適合的工作應(yīng)該是什么。

“從小到大我都不是一個能接受長時間擺爛的人，但是這種壓力逼到眼前的感覺，哪怕是現(xiàn)在看來我都覺得很難接受。”不用早起，不用加班，不用趕末班地鐵回家。談到辭職后的生活，眠綿綿用了一個“爽”字來概括，而這種逃出生天后的躺平也讓她開始抗拒那些會將自己困于工位上的崗位。

眠綿綿想起了自己的那套半身模型，但這一次，她的目標不再是像之前那樣做一個打游戲的小主播，而是要背水一戰(zhàn)，投入虛擬主播的洪流之中。

對于她而言，轉(zhuǎn)型虛擬主播并不是一時興起。雖然主因可能更多的還是出于興趣。但更重要的，還是虛擬主播可以不用被束縛在游戲區(qū)的一畝三分地，歌回雜談打游戲，舞臺也更廣更多元，更何況對于一個老二次元和V圈?？投?，這也算是一種專業(yè)對口。

從觀眾變成主播，眠綿綿曾幻想過她也許可以和自己喜歡的前輩絆愛和小可一樣，通過努力獲得更多人的認可。為了這個目標，她也在堅持跑完虛擬主播路上的每一個馬拉松。

“差不多就是拿出最認真的態(tài)度來對待直播這件事，既然路自己選完了，只能破釜沉舟的去對待它。”眠綿綿坦言，自己從一開始就很清楚虛擬主播的競爭有多激烈，沒有什么特別拿得出手的技能，自己只能用熱血來試圖把差距強行扯平。別人只播一個時間段，我就早中晚都播；別人切片全憑天意當甩手掌柜，我就親力親為把空閑時間全都拿來切片；別人上播只提前在動態(tài)通知；我就提前一周畫好七天里全部的直播日程表，不遲到不早退做敬業(yè)模范。

“就跟打了雞血一樣?！泵呔d綿至今都無法復(fù)盤自己當時到底在想什么，以至于很長一段時間里，朋友想要約她出來吃飯都需要提前一周甚至兩周預(yù)約，否則一律處于失聯(lián)狀態(tài)。直播，吃飯，睡覺，循環(huán)往復(fù)的生活給眠綿綿換來了最初的一批觀眾。從倒時差的留學黨，到上班摸魚的打工人。在早間檔的機緣巧合之中，他們成為了給眠綿綿的直播間投送彈幕的第一批人，一來一回，倒也不孤單。

但問題也開始慢慢浮出水面，當眠綿綿意識到自己有點熱血過頭這件事，已經(jīng)是兩個月后。她開始反思每周的直播日程表給自己帶來了什么：朋友不再跟她討論吃飯的事；害怕耽誤直播讓觀眾白等所以耳道發(fā)炎也不敢去醫(yī)院；長時間不出門讓平常的雜談也變成了車轱轆話題來回說...出于興趣開始的直播不僅沒能治好精神內(nèi)耗，反而還加重了。這并不是眠綿綿愿意看到的，但卻是真真切切的現(xiàn)實。

更關(guān)鍵的是，0.5的皮她最開始只是拿來過渡，畢竟一個合格的虛擬主播確實拿一個幾年前的半身模型一直糊弄觀眾。她在直播的第一天就找淘寶店家定做了一套全身的皮，試圖用一個完整的形象給自己和觀眾一個交代。

她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快。

她甚至沒有干涉淘寶畫師任何的創(chuàng)作思路，但這一等就是兩個月。她直到二月中旬才拿到這套模型的定稿。而這，已經(jīng)據(jù)他在動態(tài)暗示會有新皮的日子，過了一個月。

她沒有時間再磨合了，必須要抓緊時間把這套皮換上去。

可觀眾并不買賬。

他們實在是看不出來這套皮與眠綿綿之前的形象的關(guān)系到底在哪。而直播時寥寥無幾的喝彩和滾動的問號讓眠綿綿不得不硬著頭皮認真考慮要不要把這套皮換下來。

眠綿綿也有點懵，這套花了五千塊苦等兩個月才換來的皮在她看來并沒有那么不堪，但她不敢反駁。她只能連夜去找了另外一個店家，重新約稿，掏錢，提交思路。兩套大皮，直播間的背景，彈幕機，Q版模型，林林總總加起來僅在直播硬件上就讓眠綿綿掏了近萬元，而這，也幾乎是她直播到現(xiàn)在以來的全部直播收益。

她開玩笑說很慶幸當時給自己留了一份線上教師的兼職，不然直播真的可能會成為餓死自己的根源。

“干了這么長時間凈貼錢，說出去也挺不好意思的?！?/p>

自我懷疑也開始變成了她生活的一部分，眠綿綿曾經(jīng)一度覺得可能是自己迎合觀眾的方式存在問題，她開始運用一切時間見縫插針的黑聽其他主播的直播風格。也開始試著在直播時打LOL這類比較容易留下觀眾，或者是時下主播區(qū)最熱的游戲。但這個“掛直播打個雀魂CPU都能占用80%性能”的老電腦比她自己的毅力破功的還要快，她只能退而求其次，開始打一些單機游戲。但不追熱度的游戲在殺紅眼的虛擬區(qū)又幾乎死路一條。這一刻，眠綿綿陷入了死循環(huán)，但她真的沒有錢去換新電腦了。改變需要成本，但她沒有籌碼。

從二月底到六月，眠綿綿的直播間只漲了不到50個粉。聯(lián)動，歌回，游戲，自己剪切片，她還讓自己聯(lián)系過的小工會送了幾個流量包，但收效甚微，直播間抽獎所引來的流也絕對會在一天之內(nèi)取關(guān)。她甚至想過要不要搞把大的狠狠的炒作一波爛活，但她下不去手，她也無法說服自己將收益凌駕于愛好至上。既然一時半會還餓不死，就別搞那些可能讓自己身敗名裂的東西。

她也開始與觀眾無意間聊到這些，聊自己直播事業(yè)的恨鐵不成鋼，聊自己的直播愈發(fā)沒勁，也聊自己的迷茫。她明白了自己似乎并不是一個可以把直播做大做強的人，對手太優(yōu)秀，現(xiàn)實太殘酷。她還用開玩笑的語氣問過觀眾如果主播去當社畜了以后保證不了直播時長該怎么辦，你們會不會想我。

“沒關(guān)系，你別畢業(yè)就行?！?/p>

相較最高峰時，她現(xiàn)在的直播時長已經(jīng)減到了每月近60小時，日程表變成了突擊直播。她開玩笑說自己的艦長就是純純冤種，算下來平均一小時權(quán)益要花兩塊錢。也正因此，她還想與自己的那些老觀眾們道個別，好好的解釋一下自己的情況。

想了很久，最終還是決定以謝罪視頻的形式剪出來，而這個名叫《主播當了“XX”還想“立牌坊”》的視頻最終播放量停在了1.7萬。

這是她之前自己剪的切片播放量總和的兩倍。

?2? ?

相比于眠綿綿，五月織姬則屬于“熬出來”的那一類。2020年三月開播的她現(xiàn)在粉絲數(shù)量逼近13萬，而這在虛擬主播的概念中也可以視為從第一輪大逃殺中活下來的標志。

2020年，在虛擬主播圈中無疑是劃分歷史的一年。以hololive為代表的日本系vtuber大行其道的時代在這個秋天畫上了一個急促的句號，而這也是中國vtuber翻身的歷史性風口。一鯨落而萬物生，日V的衰落無疑讓國V狠狠的吃了一把超級空投，從而開啟了一個全新的時代。

但五月織姬對這段時間并沒有什么概念，在她印象中，自己是在出道一年后才達到了五萬粉，她覺得這個成績普普通通。。

可能是皮可能不是很精美，可能直播的節(jié)奏還沒有把握太清楚，加之沒有聯(lián)動沒有公會，自然也沒能吃到鯨落的紅利。

但好在，五月織姬的觀眾們并不在乎這些，他們更多的還是被主播的人格魅力吸引而來，在小小的直播間中度過了他們第一個紀念日。

同眠綿綿一樣，作為一名老二次元，五月織姬能踏上虛擬主播之路同樣是出自興趣。得益于突如其來的新冠肺炎疫情之下的直播小高潮，五月織姬第一次接觸到了虛擬主播。同許多初識虛擬主播的人一樣，五月織姬也被這種在當時看來十分小眾的直播方式所震撼。

“也不是心動吧，就感覺他們都好全能，唱歌雜談配上模型，就好像是真的番劇里的人物跟你聊天一樣。”五月織姬談到多年前的這一幕，仍然難掩激動。而在當時，這一份情感則表現(xiàn)的更加劇烈——她開始主動尋找淘寶店家，渴望以最快速度擁有一套屬于自己的模型。

但她不想在拿到皮之后才開始直播，在等待模型制作的一個月里，她更想先體驗一下直播的感覺，全流程模擬一把自己今后的直播節(jié)奏。

“反正第一次開播，肯定沒啥人看，就當是熟悉熟悉軟件操作好了”。也基于此，她用了一張《超次元游戲·海王星》里“涅普頓”的一張動態(tài)壁紙，用cos虛擬主播的方式開始了自己的首播。

五月織姬至今仍記得她的第一次直播。

出乎意料的，她沒想到在自己所選的陰間時段——十一點到兩點這三個小時里，居然也能讓一百多人看過她的直播，甚至還收獲了兩個艦長和一個節(jié)奏風暴。

“謝謝老板的艦長，這樣我催模型的時候就可以跟他們說，我也是有艦長的人了！”

這無疑給了她繼續(xù)做下去的勇氣，她第一次感受到了被人如此關(guān)注的感覺。她也很感動第一批看自己直播的觀眾現(xiàn)在還有很大一部分與他保持互動。

“也是一種相互扶持吧，其實感覺現(xiàn)在能夠繼續(xù)做直播的動力還是來源于觀眾，如果沒有他們一直在看我想我應(yīng)該堅持不了這么長時間?！闭劦阶约旱姆劢z，五月織姬連連在說感謝。而這份超越屏幕的陪伴，也讓她愈發(fā)珍惜他們一路以來接受自己慢慢變好的過程。在她眼中，虛擬性正是聯(lián)接雙方的關(guān)鍵。也正因此，自己一直在大大小小的直播細節(jié)上下功夫。無論是設(shè)定還是什么，她都想要去好好的遵守和豐富，讓自己的直播給觀眾留下一些深刻的印象。

“比如喜歡吃草莓蛋糕這件事，這個從開播第一天的動態(tài)里就有提。包括好多人覺得我的人設(shè)就是傲嬌+溫柔大小姐，這也是從開始到現(xiàn)在一直都延續(xù)下來的。”隨著直播經(jīng)驗的愈發(fā)豐富和自己對觀眾反饋的理解，五月織姬一直在對自己所展現(xiàn)出來的形象不斷進行微調(diào)，更加豐滿更加立體。

但在網(wǎng)線的另一頭，并不是所有人都能抱有善意的來看直播。從開播到現(xiàn)在，辱罵總是伴隨著直播一道，出現(xiàn)在五月織姬的信箱中。從銳評變聲器到夾子音，后來看的人多了，發(fā)的話也是愈發(fā)肆無忌憚起來。

“有的時候就是那種很惡心的話，好多人還一副很懂的樣子信口開河的給你扣帽子，也不聽你解釋，就故意搞你的心態(tài)?！?/p>

“你又能怎么辦呢？”

拉黑，舉報，據(jù)理力爭，但都無濟于事。兩年的直播歷程，她學會了有意識地調(diào)節(jié)自己的心態(tài)，強迫自己不去看他們。

倒不是覺得那些惡意的評論能給她多大的打擊，她只是覺得自己要做著自己應(yīng)該做的事情。但壓力也在驅(qū)使著五月織姬不斷的變得“專業(yè)”?？吹接^眾對自己的午夜電臺反響很好，于是嘗試將電臺升級成了asmr，后來又干脆變成了每周的固定節(jié)目；粉絲數(shù)量漲的有點慢了，五月織姬就親自下場，保證每天都能發(fā)出來新的切片。

“作息顛倒...還是挺平常的，基本上asmr下播之后就得到一兩點鐘，然后給新艦長錄完感謝視頻，上床就得三點多了。睡醒的話就得下午見了?！鄙踔吝B五月織姬自己也很驚訝，天天熬夜自己居然還撐下來了。

她開玩笑說這叫醫(yī)學奇跡，“從側(cè)面表明熬夜除了爽之外確實沒啥副作用?！彼f完停了一下，接著補充道：“其實很多主播比我還能熬，好多人都是通宵播，我不知道她們是怎么撐下來的。”

但在“專業(yè)”和壓力的背后，她也會想起從觀眾朋友們那里得到的鼓勵與快樂。所以，她的內(nèi)心其實不想讓自己中之人的身份與五月織姬本身分隔開。

沒有聚光燈，沒有面具，五月織姬就是五月織姬，不需要被人為地設(shè)計什么。用自己的方式慢慢適應(yīng)V圈的發(fā)展，做自己所喜歡的事情。

“我想讓更多的人看見我”五月織姬說道。

3??

2022年，這是巴綺直播的第三年。

但“巴綺”這個名字并不能用來完整概括她這三年。作為“轉(zhuǎn)生”（指虛擬主播以新的人設(shè)開始活動）后的結(jié)果，在今年七月正式出道，巴綺正式成為巴綺之前。她還在業(yè)內(nèi)大廠W曾有過另外一個更加響亮的名字——R。

R這個身份曾帶給了她莫大的榮譽和知名度。拋去30w+的粉絲量級不談，作為虛擬主播圈真正意義上的先輩級人物，從2019年到2021年末宣告“畢業(yè)”（指虛擬主播圈中停止人設(shè)身份活動），R這個角色陪著她一起，看過了虛擬主播圈的潮起潮落。而她也并不想在這里涉及過多有關(guān)前東家的內(nèi)容。許多問題的答案在她眼中時至今日仍屬于“不可抗力”因素，為了自己，她只能選擇閉嘴。

“我只能說‘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經(jīng)歷過那段時間的人應(yīng)該都能猜出來我為什么會走，但是在這里...我覺得可能現(xiàn)在說太多并不合適?！?/p>

巴綺有時候還是會想起朋友叫他去交報名表的那個下午，但剛剛與上一份工作“和平分手”的她不會想到，那個抱著試一試的心態(tài)交出的報名表，早在無形中為她今后的命運標好了價格。

“同批一起參加面試的...大約有幾百人吧，但是三輪面試下來包括我在內(nèi)最后只有兩個人拿到了他們的offer?！崩隙卧?，會日語，獨特聲線，巴綺將這些特點歸納為自己能夠脫穎而出的原因。對她而言，在彼時作為業(yè)界巨頭的子公司而備受關(guān)注的W社，自己一個純新人要頂著一期生光環(huán)去前往一個未知的未來，實在是一件令人迷茫的事情。

在等待首播的那段時間里，她看遍了所有在當時能叫得上名的各位“前輩”的直播，還模擬了各種突發(fā)情況下的應(yīng)對方法，洋洋灑灑寫了近萬字的臺本。她很清楚自己的首播將是一場腥風血雨，外界的期待和與前輩的比較會充斥整個彈幕區(qū)。既然想當好R這個角色，就必然要將一切準備做到最好。

在W社的三年，R的身份給巴綺帶來了無比耀眼的光環(huán)。晚會主持人，拜年祭嘉賓，BW/BML舞臺演出，個人裝扮...她幾乎集齊了絕大多數(shù)虛擬主播夢里的一切。在社內(nèi)，她是大姐。她說自己之前最喜歡的就是與其他同事一起觀看同社后輩的出道直播；在直播間里，她是光芒四射的“老大哥”，是虛擬區(qū)為數(shù)不多的OW（守望先鋒）忠實擁護者。她有特點，直播沒架子，跟社里很多人聯(lián)動時都展現(xiàn)出了驚人的親和力，她也很享受能有機會作為前輩去跟全社打成一片。

每個人都喜歡她，她也很高興自己能讓更多的人喜歡她。

然后在一夜之間，宣布畢業(yè)。

近一年后再回想，巴綺覺得當時倒也不是不能繼續(xù)待下去，但是也確實到了“壓垮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的時候了。光環(huán)的背后，數(shù)不清的內(nèi)外交困和壓力讓巴綺不堪其擾。她知道作為一個大家長應(yīng)該在社團背后干些什么，但每次費盡心血的挽回又總是會遭到無情的打擊。兜兜轉(zhuǎn)轉(zhuǎn)，每一次都會回到起點，她不理解，卻無力改變。

“那段時間確實是抑郁過，就那種樹欲靜而風不止的感覺。原因不只是外界，更多的還是來源于己方。你費了好大力氣去挽回，去把自己做好了，到最后你發(fā)現(xiàn)都是沒有用的?！?/p>

“信任這東西，很多時候就是一次性的。道不同不相為謀，僅此而已?！痹跓o數(shù)次經(jīng)歷背刺與落差之后，經(jīng)過幾個月的思考，巴綺還是向公司遞交了辭呈，與過去的R和自己的直播生涯做了告別。

解約之后的一切都會有專人來處理，巴綺什么都不需要做。但根據(jù)規(guī)定，巴綺的解約為她帶來了為期六個月的競業(yè)停播。這六個月里，她必須保持全方位的社交媒體失聯(lián)，R的賬號被回收，不僅中之人不能在任何地方透露有關(guān)日后去向的一丁點消息，甚至自己的賬號也不能上傳任何聲音或者視頻的內(nèi)容。

“你必須從零開始”，這是行業(yè)內(nèi)的慣例，巴綺自己也早有準備。她很清楚，這是通往自由的必經(jīng)代價。但她并不后悔自己這兩年來所做的一切，甚至不后悔選擇加入了W社。得之幸也，失之命也，既然當年自己有能力把號運營到30多萬的粉絲，她也相信自己有能力再造一個30萬。

半年的時間，說長不長。疫情毀掉了她規(guī)劃的長途旅行，但也意外的讓時間變的飛快。那段時間，巴綺一度覺得自己的生活多少有點之前直播的肌肉記憶摻在里頭：打游戲的時候總是自言自語夾雜著大喊大叫，出門總是會在備忘錄上記下來自己今天吃了什么干了什么玩了什么，沒事逛淘寶的時候還會下意識的想下次艦長禮要送點什么出去。

從社團出來，意味著一切都需要自己親力親為的去做。但她也很享受這種將命運真正把控在自己手中的感覺，沒有懇求，沒有催促，沒有被迫安排。甚至她可以放下更多的東西，放心大膽的與之前的“同事”建立更加純粹的交情。

“其實好多人我第一反應(yīng)都已經(jīng)不愿意稱他們?yōu)榍巴铝耍饧s之后自己一下子就能看出來我跟誰是真的好誰是假的好。尤其是當年聯(lián)動最頻繁的那一批，現(xiàn)在好多關(guān)系還是很鐵。患難見真情，你還愿意拿我當朋友還愿意跟我出來吃飯出來玩那OK，咱們今天起就不是什么前同事，你就是我最好的朋友?！?/p>

一切的一切終于有機會在她心中浮現(xiàn)，她也終于可以坐下來，編寫屬于自己的下一段。

?“巴綺的這套形象很大程度上參考了我家的貓，包括模型上的很多小細節(jié)都是后期修改的時候我特意提出來的。”?巴綺對這套模型無疑寄予了厚望，她極其希望可以做出一個讓大家眼前一亮的驚喜，然后在新的起跑線上，得到大家的喜愛。

萬事俱備。

你還在害怕什么？

“你前后的皮套風格差距如此之大，老觀眾能接受嗎？”

“你半年沒播了，還有多少人記得你？你憑什么覺得他們能找到你？”

“你沒了公司的扶持，你就憑自己覺得就能拉到30萬粉？”

“你半年沒播了，你對著話筒還能說出來話嗎？”

你再想想。

沒有答案。

巴綺的焦慮始于開播前的一周。她開始反問自己是不是把轉(zhuǎn)生后的事情想的太簡單了。她瘋狂的給自己的首播做好一切充足的預(yù)備，模型調(diào)試，直播排練，她甚至準備了一萬多字的大綱來避免自己當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串詞，轉(zhuǎn)場，按照她設(shè)計好的一切。

通篇走一遍下來大概會用兩個小時，一如她三年前的首播一樣。

但三年后，她還是害怕首播。

“應(yīng)該夠了?！卑途_想。

首播之前，她在預(yù)告中向觀眾征集悄悄話。她猜應(yīng)該會有人故意整他，或者用R身上的梗來釣魚，還喚她為R的名字什么的。她覺得大家適應(yīng)她的新身份可能還要些時日，因為這個而憤怒是多余的，尤其是對那些愿意專門來看她的觀眾來說。

但到了日子打開信箱，她沒等到惡作劇。

滿屏幕的“歡迎回來”。

那一夜，巴綺播了三個小時。而一萬字的臺本最終也沒有被她用上，成了屏幕背后一個美麗的笑話。

“我看到彈幕上下翻飛的那一瞬間我就知道我的感覺回來了，后面就純粹放飛自我，跟大家聊了很多很多?！?/p>

觀眾給這位前任頂流的回歸舉辦了盛大的歡迎儀式，巴綺收獲了自己生涯中第一個千艦，觀眾們也在三個小時里用各種顏色的付費留言向她傳遞著自己的激動。

她記不清自己那天說了多少次謝謝，只記得在那天下播后，她對著屏幕發(fā)呆了很長時間。

今天的表現(xiàn)，配得上他們的千艦嗎？

今天的一切，是因為我之前是R嗎？

在首播前，她曾預(yù)想過無數(shù)次的解釋，她現(xiàn)在不是什么R，也不是什么“開朝元老”，我現(xiàn)在應(yīng)該重新開始，巴綺就是巴綺，現(xiàn)在是，以后也會是。你們要找的那個人早就在半年前的停播動態(tài)里跟你們道過別了，咱們應(yīng)該要向前看，請相信我，我會做的更好。

但她就是說不出口，她不知道如何才能讓那些一路苦苦追尋來的老觀眾們接受這點。而懸于頭頂?shù)腞摩克里斯之劍又每晚都會準時出現(xiàn)在她的直播間里，總會有人專門在彈幕區(qū)中直鉤釣魚，期待著主播被激怒的破防或者一句此地無銀三百兩的矢口否認。

但巴綺還是選擇擔下了所謂吸血前世的罪名，沒有避諱她之前R的身份。既然左轉(zhuǎn)右轉(zhuǎn)都會被罵，不如實事求是一把大方承認。她承認，自己確實做不到將一個事實編成謊言然后一直否認下去。R就是我，是我演過的最漂亮的代表作。你們在半年后還愿意想起我記得我找到我，那么我也愿意真心實意的與你繼續(xù)成為最好的朋友。而這，無論屏幕內(nèi)外。

“我想，這應(yīng)該與我現(xiàn)在是什么形象無關(guān)?！卑途_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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