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就是說，這周末，訓(xùn)練員的父親會來嗎?！?/p>

到了第二天，小海灣、魯?shù)婪?、手綱才總算在特雷森把這一消息告訴了開始住校的鈴鹿、帝王、赤驥三人。

“話說，訓(xùn)練員的爸爸是做什么工作來著？”

帝王雙手抱在腦后，后倚在椅背上隨意地問道。

“記得是……攝影師吧。”

鈴鹿想了想回答道。

“誒？那為什么訓(xùn)練員會那么討厭拍照啊？”

帝王有些奇怪地不解。

“不過這周末啊……但是我們家不是已經(jīng)沒有空房間了嗎。額……幻暫時先和手綱姐睡一起，訓(xùn)練員睡幻的房間，把訓(xùn)練員的房間騰出來給叔叔住怎么樣？”

赤驥務(wù)實(shí)地思索起住宿的問題。

“啊，那個的話不用太擔(dān)心，因?yàn)檫@次伯父只來白天一天的樣子。”

手綱解釋著。

“嗯？一天夠嗎？他們已經(jīng)很久沒見過了吧?！?/p>

“嗯。伯父似乎是為了騰出看比賽的時間，目前正在清理積壓的工作的樣子，這次來也只是因?yàn)榕銮捎性跂|京的工作，所以專門騰了一天空閑時間。”

魯?shù)婪蚪又忉屩?/p>

“哼嗯——就工作狂這一點(diǎn)來看，父子兩人倒是很像啊?！?/p>

帝王笑著感嘆了句，然后突然又覺得有些奇怪，

“話說，訓(xùn)練員的媽媽呢？而且，為什么不把訓(xùn)練員拉過來一起商量呢？”

“你前一個問題的答案其實(shí)就是后一個問題的原因……”

小海灣回應(yīng)著，嘆了口氣，

“我知道這么說可能太突然了，但是……

有馬的母親已經(jīng)……去世了?！?/p>

另外三人一下子都呆住了。

“……”

“……”

“……是嗎……”

還是鈴鹿最先回過神來，好像有所預(yù)料一般，低聲輕嘆著。

“鈴鹿，你知道嗎？”

魯?shù)婪蛴行┢婀值胤磫?，因?yàn)橛旭R應(yīng)該沒說過的。

“是……隱隱有些察覺。我受傷那時，父母不是都來了嘛，那時候訓(xùn)練員……笑著對我說了句話，

‘老媽原來是這種感覺來著啊……’

……就是那個時候……”

鈴鹿低著頭，輕輕地解釋著。

“等等等等！這是什么時候的事？！”

赤驥連忙焦急問道。

“是他十一二歲時候的事情，母親在生他妹妹的時候因難產(chǎn)而……”

小海灣沉默地解釋著。

“那他妹妹……！”

帝王也緊接著問道。

“……”

小海灣沒說話，只是無聲地?fù)u了搖頭。

“……為什么？！為什么有馬什么都沒說呢？！”

赤驥一時間攥緊著拳頭，既悲傷而又稍許憤怒。

“因?yàn)椤?/p>

要怎么才能提起這個話題呢？”

手綱默默解釋著，低頭悲傷地看了眼身邊的幻，握了握她的小手，

“根本沒有什么能提起這種話題的時機(jī)啊……

是要在大家都開心的時候提這種話，還是在大家都郁悶時提這種話語呢……

這可不是什么能當(dāng)做什么都沒發(fā)生一般，輕松平常提起的事情。

倒不如說，如果能這么做的話，從一開始就不會苦惱、痛苦了……”

“有馬他……不想讓大家因?yàn)橹肋@件事而在談話時束手束腳，也不想讓大家因此而對他顧慮什么。而且，

他本人……也不想談這件事情……”

小海灣想起著有馬那時的反應(yīng)。

哪怕十幾年過去，提起此事，仍不免陰郁籠上心頭。

“但這不免也太突然……！”

赤驥還是有些難以接受。

“……說的是啊，如果這是小說的話一定會鋪墊線索吧?！?/p>

魯?shù)婪蛞驳吐涞亻L嘆了口氣，

“但這不是小說，而是人生、現(xiàn)實(shí)。

正如手綱說的，要怎么，又怎么可能提起這件事呢？

在大家普普通通交談的過程中突然提上一嘴母親去世了嗎……

……得知這種事情必然是突然、沖擊的……”

“……會長，又是怎么知道的呢……？”

靜趴在桌上的帝王，輕輕地問道。

而每想起這件事，魯?shù)婪蚨疾幻庑耐础⒑蠡凇?/p>

“……我以前去他老家玩過一趟。

從車上下去之后，我們先去了他小時候常在那玩的地方轉(zhuǎn)了轉(zhuǎn)。

他告訴我，他小時候他母親常帶著他在那一片挖野菜。

我當(dāng)時沒腦子地問……‘現(xiàn)在不了嗎？’

……他停頓了小一會兒才回答‘……啊，嗯…’

……我當(dāng)時還奇怪為什么停頓，跟母親關(guān)系不好了嗎？

……結(jié)果到了他家里才看到仏壇、照片……

當(dāng)時真想抽自己一巴掌……！”

魯?shù)婪蛭孀≈槪瑤е鴮ψ约旱膽崘勒f道。

“……總而言之，這一事實(shí)我們是傳達(dá)到了，具體要怎么做，還是看你們自己了?！?/p>

小海灣再次長嘆了口氣，攥緊了自己的手臂。

“等下！訓(xùn)練員知道嗎？知道你們把這件事告訴我們的事?！?/p>

赤驥連忙發(fā)問。

“……雖然沒有明說，但我們說要單獨(dú)和你們談?wù)劦臅r候，他就應(yīng)該已經(jīng)猜到了吧……”

手綱輕聲回道著。

“但是……我們又該怎么做才好……”

帝王低聲嘟囔著、煩惱著。

“什么都不做比較好吧?！?/p>

鈴鹿輕輕地回道，

“不要裝作不知道的樣子，但是，也別因此而刻意做什么……

……實(shí)際上，無論我們什么反應(yīng)他大概都能理解、寬慰吧……

所以……，我不希望反而被身為當(dāng)事人的他擔(dān)心、讓他費(fèi)心什么的……”

對于鈴鹿的話，赤驥是能夠理解的。

因?yàn)楫?dāng)鈴鹿、帝王骨折住院時，她帶著顧慮、顧忌和她們談話，結(jié)果反而被她們擔(dān)心起來了。

那時的赤驥很想哭一場，因?yàn)橛X得自己很丟臉，很沒出息……

“但不要因此而逞強(qiáng)，做出反而像是要拉開同他的距離一樣的行為。

繼續(xù)依賴他，麻煩他，向他撒嬌也是可以的。

因?yàn)槟恰⒆印?，恐怕到現(xiàn)在也不能清晰地自我認(rèn)知到他在我們心中的地位?！?/p>

手綱稍稍叮嚀了下。

“……”

幾人默默地點(diǎn)了點(diǎn)頭。

“……那我先出去了?！?/p>

說著，手綱就率先站起身來，出去了。

而訓(xùn)練室外不遠(yuǎn)處的單杠上，有馬就倒掛在上面默默地發(fā)呆著。

“講完了嗎？”

問著，他翻身下來。

“嗯，講完了。”

手綱點(diǎn)點(diǎn)頭，故作輕松地笑了笑。

“是嗎，謝了?！?/p>

而有馬也半灑脫，半勉強(qiáng)地笑了下。

“吶，有馬?！?/p>

后倚在單杠柱上，手綱看著有馬開著口。

“嗯？”

有馬反問著。

“你喜歡我嗎？”

大概，這是手綱第一次問這個問題。

“……嗯，喜歡?！?/p>

有馬沉默了下，肯定著。

“為什么？”

“為什么？”

“嗯，我想聽。”

“……因?yàn)椤?/p>

你對于我來說是特別的。

在母親去世，老爹去各地工作不回家的日子里，每天都煩悶、無聊透頂了。

那時候，只有電視上你那奔馳的身影仿佛一束穿透郁悶的光芒一般，能夠把我?guī)С?、逃離……

‘現(xiàn)實(shí)’……”

“……這樣啊?！?/p>

“……手綱小姐喜歡我嗎？”

不自覺地，有馬又用起敬語來。

“喜歡啊。”

“為什么？”

“額……你不會信的?！?/p>

“我會信的?！?/p>

“不不，你不會信的?！?/p>

“我當(dāng)然信?！?/p>

“你不信的。因?yàn)槟憧茨隳莻€問法。你不是問我為什么喜歡你，而是問，我怎么可能喜歡你?！?/p>

“……”

“你不太敢相信我喜歡你對吧。

為什么？”

“……因?yàn)?，我這個人挺傻了吧唧的吧。

都這個年紀(jì)了，還什么都不會、什么都不懂，連話都說不明白，還麻煩，還渣男。

想要，但又害怕，可又貪心得要死，什么都不想丟下。這樣的我拋去運(yùn)動員、訓(xùn)練員身份就屁也不是?。　?/p>

“你可沒有你說得那么不堪。而且哪怕就算如此，你又為什么要拋去運(yùn)動員和訓(xùn)練員身份呢？那難道不是你嗎？”

“才能、職業(yè)、身份，因那種東西而喜歡上一個人，又和喜歡他的錢有什么區(qū)別呢?！?/p>

“你持有的愛情觀還真夠純愛啊。不過這樣我就明白你真正想要的是什么了呢。

——吶，有馬，我想聽你從自己的嘴里說出來?！?/p>

“……我想，

‘真正’的自己被人喜歡?！?/p>

“你所謂的‘真正’要求很高哦，無關(guān)外表、財富、才能、職業(yè)，而是單純的性格、為人。

吶，你為什么這樣想？你明明認(rèn)為自己的性格很壞，為什么還偏偏要這么想？”

“就算如此，正因?yàn)槿绱?，所以才想被人喜歡……”

“你尋求的是什么？無條件的喜歡嗎，那種喜歡、那種愛比起愛情，倒更像是母愛?！?/p>

“……！我……！”

“吶，有馬，世界上是沒有完美的人的?！?/p>

“……我知道的?！?/p>

“你知道但你恐怕不太明白哦。因?yàn)樵谀愕臑V鏡之下，我、我們，我、魯?shù)婪?、小海灣、赤驥、帝王、鈴鹿的性格在你看來都是完美化的對吧。

那一天，魯?shù)婪虼蠓叵蚰阏f明她多么卑鄙、惡心，但你全不理會，只以一句喜歡收尾。

赤驥、帝王，強(qiáng)行占據(jù)在你的家中，你卻又輕輕松松原諒了她們，絲毫沒有追究。

你的評判標(biāo)準(zhǔn)很奇怪啊，你以夸張的戀愛戲劇一般的態(tài)度對待她人的錯誤，卻又以最真實(shí)、最苛刻的態(tài)度去苛責(zé)自己。

看我，看著我。我可不是什么白月光?，F(xiàn)在我正當(dāng)著你的面嚼人舌根，背后說人家壞話！就算這樣你也覺得沒什么嗎？

你知道我有多惡心、多卑鄙嗎？

聽到幻的存在之后，我連去北海道見她一面的勇氣都沒有，只是和她們一樣同樣利用著你，利用著你對我的喜歡，讓你替我去北海道，去替我做我本該做的事情。

到了最后你全部收拾干凈了，把人帶來東京、帶到特雷森了，我又去假惺惺地去當(dāng)什么‘媽媽’！去跟我從沒表示過喜歡你的你住在一起！

我現(xiàn)在完全體會到魯?shù)婪蚰菚r的心情了！我真惡心！”

“我……！我……”

“閉嘴！有馬！聽我說完！我最惡心的一點(diǎn)就是！哪怕我知道我這么惡心！我還是想跟你在一起！

在你將自己擺在被選擇的地位時！我就應(yīng)該離開了！因?yàn)槲叶贾雷约哼@么惡心了那我為什么不離開呢！如果是你說你選擇了我！那我還有借口說是你選擇了我！但是沒有！那如果我真的喜歡你就應(yīng)該讓這么惡心的我遠(yuǎn)離你??！

但是沒有！為什么！還是因?yàn)槲蚁矚g你啊！

哪怕知道自己惡心，哪怕知道自己根本沒說過喜歡你，但還是想跟你住在一起！在一起！

惡心死了吧！

而你覺得這么惡心的我是近乎完美的，那我覺得你是我的完美又有什么問題?。俊?/p>

手綱抓住著有馬的領(lǐng)子，看著他的眼睛，自白著！吶喊著……

“……所以，別討厭自己……！別不愛自己啊……！吶……”

手綱攥緊著有馬的領(lǐng)子，低著頭，稍稍啜泣起來著。

“抱歉……”

有馬道歉著，不僅為自己做過的事情，還為，自己接下來要做的事情。

他抬起著手綱掛著淚的臉，對著那紅潤柔軟的嘴唇親了下去。

手綱一瞬間睜大了眼，但沒有絲毫反抗的意思。

那是一個淺淺的吻。

一個淺淺的，只是嘴唇貼著嘴唇的吻。

但是，好重。

重得天都要塌了，

世界都要崩潰了。

……

武豐有馬，別他媽擱那屁話了。

你自己的傷痛文學(xué)怎么樣都好，什么愛，什么被愛，什么真正的自己，什么純愛，什么渣男。

滾滾，都他媽滾！

活下去，一起活下去！一起生活下去！

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