家大業(yè)大興旺發(fā)達的馬家出了大事。

不學無術的馬二公子領著馬仔打死了人，本也是小事一樁卻遷出了馬家更多的生意。馬家同塔寨一般盤根錯節(jié)互相牽連，此舉倒像是連根拔起，毀尸滅跡，連馬先生的幾個外室也沒能躲過去。

馬家除了遠嫁的大小姐和去內地休養(yǎng)的小小姐齊齊獲判死刑，成了港島無數(shù)媒體追捧的大新聞，就差要連塔寨一起牽扯進去。

大慈善家實則大毒梟，這樣的新聞一看就很有爆點。

連馬懿都成了近日頻頻現(xiàn)身各家報紙雜志的落魄貴女般的人物，在港島一時也是風頭無兩，哪里是什么選美小姐或者什么明星比得過，望其項背尚且不可能。

等塔寨眾人收到消息，等馬懿知道消息，大房二房三房的三位大人物已聚在祠堂商議出了答案。

午后陰晴不定。陽光被烏云裹挾，隱匿于灰暗后再沒能現(xiàn)身。約莫又是要下雨的時候。

沒有什么其余的表示，各回各家而已。

林燦一路跟著馬懿離了約莫一兩步的距離。

紅色的染料氧化滲透干涸，變成了血一樣的污漬。就這么進屋叫桃嬸嚇了一跳，當是林燦又少根筋玩出了什么把戲。林燦已高了馬懿一個頭，整整一個腦袋。

然而沒防備的情況下再高也是多余。林燦叫桃嬸拽了去，呵斥幾句，林燦倒是沒等到熟悉的幾巴掌。大人有更多的事情要忙，念叨了兩句桃嬸也就離開了房子。

屋子的采光并不算極佳，尤其在陰天，昏暗的光線將屋內的陳列一一勾勒，卻分明像是催死的訊號，陰雨天氣使人昏昏欲睡，其實也不失為一種自我保護。

過分催人悲傷的場景難保不會讓人生出早日結束自己生命的想法。這是一件令人快樂的事情，即使全世界都期待某人的死訊，他的大腦基于強大的求生欲望還是會希望他能夠繼續(xù)活下去。這是一件令人快樂的事情。

馬懿被光線勾勒成了影子，她垂頭看著眼前翹起了小小弧度的地磚。這個信息令她覺得不夠真實。在塔寨呆了太久，隔海相望的家顯得失真，遙遠?，F(xiàn)在這個失真的家被印上封條等待拍賣，也就不能算是家了。

那么失真的房子里的人呢。這是件糾結的事情，她不明白悲傷是否合理。在別人的家里再快樂她也暫時還沒有忘記她是家里的第一個犧牲品。不論是否出事，不論她是否能夠回家，她和那個失真的家也無法回到起始的位置。

林燦不知道說什么好，只能伸手揉了揉她的頭發(fā)，頭發(fā)軟軟的，一縷縷在指腹磨蹭，像是乖順的動物。馬懿依舊沒有反應，但還是抬頭看了看他。

“我是不是要走了？”

林燦不知道螞蟻有沒有眼睛，如果有，一定會是馬懿的樣子，平靜焦急倔強頹唐這些無比沖突的物質融合在一雙眼睛里，這是奇妙的感覺，她或許不會令人快樂，林燦略低著頭，正看著她的眼睛。

她卻突然解釋了悲傷。從出生起所謂傷天害理的事情對于她而言并不陌生，她也不想站在大義凜然的角度說出什么了不起的大話。她替自己悲傷。她像是乖順的動物，被安置在富麗堂皇的家中，只要搖搖尾巴，晃晃全身綢緞一樣順滑富有光澤的毛，就可以得到愛撫和關心。但是寵物的存在實則可有可無，等到厭煩的時候只需要拋棄在哪個不礙眼的角落就可以解決所有煩惱。

她被遺棄在塔寨。她抬著頭看著林燦的眼睛。那是第二個去處，但很快第二個去處也將不再需要這樣一個皮毛不再光鮮的寵物。

她的悲傷源自她不被任何人所發(fā)自內心的愛護，像對待一個人而非一個皮毛光鮮的動物愛護。

可是這次恐怕她沒有什么地方可以立命。

林燦不知道怎么回答她，但是握緊了她的手。

一把攬進了懷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