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89】墳墓，組合

安保人員將空調(diào)機箱抬往別處，不論這架機器為何掉落，他們今天都要多出些力了。

煙塵散去，雪諾與巡邏者離開走廊。

對陰影之下的夏洛特四人而言，現(xiàn)在安全了。夏洛特不喜歡在陰影中藏匿的窒息孤僻感：陰影中的景象，就像是失眠患者在無數(shù)個咽下藥片后的不眠之夜，閉上眼后會看到的那樣。

想象一片閉眼后的黑暗，但必須是絕對的黑暗，連一顆光點，一絲夢中臆想的影子也沒有。這就是陰影中的景象。

夏洛特忍不住由此進行思考：為什么墨菲斯會喜歡待在這種地方？

不，這種問法明顯有問題。應該問，墨菲斯是如何忍受這種地方的？

在夏洛特看來，聚滿不良青年與流浪漢的拆遷廢墟，都比陰影中強上萬倍。

墨菲斯率先浮出陰影，掃視四周確認無誤后，第二個是莉茲，之后克里斯、夏洛特依次走出。

"好了，現(xiàn)在我們…"

墨菲斯還沒能說完，身后便響起一陣掌聲。帶著高跟鞋底敲擊地面的脆響，雪諾撩開頭發(fā)，面帶微笑，用輕快的步伐接近四個孩子。

"很精彩，小朋友們，很精彩的魔術，"

雪諾看著包括莉茲在內(nèi)的闖入者，臉上無不展露出震驚之容。

他們當然會感到意外——為什么被他們認定為遭遇綁架的調(diào)查員小姐，會安然無恙地站在自己面前？

而且，她的臉上還帶有幾抹詭秘的笑容。

"可惜，我還有一只眼睛。"

雪諾身后的金色長發(fā)中，忽然發(fā)出狂躁的騷動。像是熟睡中的毒蛇被驚擾脫夢，那是一只機械觸手在蠕動，質(zhì)感像是《蜘蛛俠》漫畫中章魚博士的機械臂。

但觸手頂部并非鐵爪，而是眼睛。

深紅的金屬眼球，散發(fā)出血月般的微光。

觸手眼球快速縮回發(fā)叢，雪諾拉開衣袖，亮出迸發(fā)寒光的臂刀。

夏洛特也做出推斷，直接質(zhì)問面前的【女人】：

"所以，你一開始就是綁架者的人，對么？從你還能安穩(wěn)地在這里徘徊來看，綁架者和斯坦先生，應該是有什么關系吧？"

"小女孩，你知道的太多了！"

雪諾將利刃展向四人的一瞬，夏洛特身后也浮現(xiàn)出兩具恐怖巨物的身影。

是幻象，穆迪的幻覺圓盤。

將曼茲威爾逮捕后，夏洛特得到一些圓盤機械的原型。

她發(fā)現(xiàn)其通過干擾腦電波以制造幻覺、痛苦的原理，甚至可以通過調(diào)試其中的濾色裝置、折射鏡角度來控制幻象形態(tài)。

如果那些幻覺能幫助曼茲威爾裝神弄鬼，那么也能夠暫時吸引雪諾的注意力。

如果，雪諾還算是個人類的話。

可是，身后能夠鑲嵌那種金屬觸手，這樣的家伙還能被稱之為人么？不，夏洛特不敢妄下結論。

身纏骯臟布袋、滿口爛牙的木乃伊，外加由螺絲旋鈕、縫線補丁與尸塊組成的科學怪人，這兩只幻象投影應該足夠托一陣子時間了。

"需要我?guī)兔γ矗?#34;莉茲試著抽出刀刃，可左臂的痛苦與麻痹讓她不得不收回那句話。

夏洛特也對她做出婉拒的手勢。

"很有意思，如果能把你的小投影儀獻給主人，那會變得更有意思的。"

雪諾直接穿過幻象，就像是3D建模中的角色穿模一般。之后她撿起掉落在地的投影儀，僅憑雙手便將它們捏為廢渣。

"很可惜，我不是你所想的人類，"雪諾猜出夏洛特內(nèi)心的疑惑，打算讓 她 死的 明白些，"我是臺機器，和你們那位機器人朋友一樣。因此，影響人腦的幻覺電波，對我沒用！"

雪諾向后退去，閃過從左側走廊竄出的一對利爪。原來的黑裙女孩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攔在雪諾與三人之間的黑色猛獸。

夢魘，它的雙眸與血牙，直指面前的女人。

"墨菲斯？"克里斯被夢魘攔住。

"她的反應力很驚人，"夢魘讓克里斯后退幾步，"在閃躲攻擊的時候，還傷了我一次…"

夢魘掌心的黑色劃痕，便是這句話最好的證明。這個對手比之前的彈簧陷阱、殺戮機器人或扭曲玩偶要恐怖得多。

雪諾正準備全身心地投入戰(zhàn)斗，來著通訊器的聲音卻在這時打斷她的想法。斯坦已經(jīng)失去耐心了，他需要千字節(jié)盡快趕來。

"可是主人，這些闖入者…"

"什么闖入者？千字節(jié)，不要為自己違抗命令找借口！現(xiàn)在給我過來！"

"我…遵命！"

雪諾掛斷通訊器，之后迅速轉(zhuǎn)身離去。直到邁入斯坦辦公室的那一刻，她才意識到剛剛斯坦依然稱自己為千字節(jié)，而非雪諾。

【果然，你也喜歡上當人的感覺了吧！】

這句話開始在她的心中回響，不，她不想違抗誰，她討厭這種令人不快的顫抖。

有些新事物就要發(fā)生了。

有些新事物早已誕生。

欺詐，謊言，憤怒與不滿。她與斯坦的相互懷疑，相互猜忌。

雪諾希望，這次她對命令的服從，能夠讓以上的種種不快立刻消失。

虛無縹緲的愿望。

懷疑一旦出現(xiàn)，便不可被抹除。也許能夠減緩它的擴張，但它早晚會籠罩一切。

墳墓，

多么恐怖，宏大而又震懾人心的名字。

如此飄渺，又是如此的真實。

墳墓，是每個人的最終歸宿。

也是四位扭曲之靈重生蘇醒之處。

墳墓的外形像是一座大廈，若是像米塔那樣熟知斯坦的過去，那便不難從中看出煞星的影子。

無數(shù)的深黑色電線、電纜，金屬關節(jié)與電阻旋鈕拼搭為一個混沌秩序的整體，骷髏般破碎猙獰的面部難以辨認，更讓人無法想象那曾是一具弗萊迪玩偶的皮套。

墳墓的腿部呈三角架結構，雙腿在前，最為強壯的機械關節(jié)則裝于最后，用作平衡支撐。

皮套下藏匿著無數(shù)金屬利齒——捕獸夾與鋼鉗。

墳墓又像是一處巢穴，無數(shù)的眼睛，無數(shù)的死亡在其中作祟，化為無數(shù)的鬼魂。

墳墓的名稱來源，便在于其設計原料來自早已報廢的機器殘骸。

像千字節(jié)那樣的機器人，斯坦在完成原型機后又量產(chǎn)了近50架。千字節(jié)是那場物競天擇中的唯一幸存者。

千字節(jié)是在49具同類的【尸體】之上站起的。

那時，它還沒有多少自主思想。

斯坦真希望它永遠都是那樣。

不像現(xiàn)在，她都快遲到近20分鐘了，哈，雪諾小姐，她還真把自己當成一個人類了？

就連扭曲玩偶，現(xiàn)在都被掌控在自己手中。他怎么可能會害怕她的背叛？如果背叛便是雪諾今后的立場，那么，她也可以去與自己的49名同伴【團聚】了。

墳墓的手臂，有些參考游樂園中的多人轉(zhuǎn)輪飛車：前胸中折疊兩只，身后的巨大鐵殼中折疊兩只，其余兩只裝于雙肩下，作為平日中的正常手臂。

墳墓的身高，相當于豎立放置的重型貨車車廂。

那些扭曲玩偶癡心妄想，試圖奴役自己，讓自己為它們鑄造軀體?？伤固乖趺磿屗麄?nèi)缭敢詢敚?/p>

他在墳墓的背部鑲入一塊芯片，在四只惡靈附入墳墓的那一刻，它們也因那塊芯片失去了自我思想，永遠成為了墳墓的動力來源，以及斯坦的仆役。

諷刺的是，控制芯片的制作方法，還是扭曲玩偶告知斯坦的。斯坦則將之改良，無需再消耗生命力，只需調(diào)小電阻，加大電流即可。

控制芯片的本質(zhì)，說到底還是精神折磨與心理暗示。穆迪將芯片鑲入自己體內(nèi)，是通過吞噬生命以加強心理暗示，以此保證其對扭曲玩偶的控制。

斯坦則反其道而行，調(diào)小電阻加大電壓，通過加大對扭曲靈魂的折磨，讓它們被迫服從。自己也無需吞噬與消耗生命力。

一石二鳥，兩全其美。

斯坦拉下電閘，用裝有控制芯片的假肢調(diào)高電壓。墳墓，在他的驅(qū)動下開始運作。

深淵般的巨口，對準推門而入的雪諾。

"主人，我——啊——！"

雪諾的胸部被鐵爪抓起，那股巨力讓她幾近昏迷。墳墓的五指并無松開之意，斯坦也沒有命令墳墓松手。

"你遲到了，25分鐘。這是第一次…"

"主人，這一次是闖入者…?。∥也皇枪室狻?！"雪諾聽到金屬關節(jié)運轉(zhuǎn)、緊合的聲響，自己身邊的五指仍在用力擠壓自己。

"沒關系，但是你需要些小小的懲罰。"

雪諾沒有反抗，她還天真的以為，自己能夠贏回信任，只是一次懲罰——

墳墓面部的金屬外殼裂為四瓣，從中發(fā)出八道如血的赤紅光芒。

鋒利的鋼牙鐵齒開始旋轉(zhuǎn)、運作、張合，墳墓的口中便是一臺大型絞肉機，千字節(jié)的刑場。

"主人，我…"雪諾第一次感受到恐懼，就連上一次被斬首的瞬間，她都沒能感到恐懼。

"你就作為墳墓啟動的第一餐，在此安息吧！你的價值也到此為止了…"

伴隨雪諾的竭力嘶吼與尖叫，斯坦背過身去。處刑一臺膽敢抗命的機械奴隸，這沒什么好看的。

斯坦真正期待的，是當自己的老師看見這具杰作后的表情。

想到這里，斯坦像是吸入亢奮藥物的不良者般顫抖、獰笑，面部扭曲到不可思議的角度。

雪諾認為，那可能是她所聽到過的最恐怖的獰笑，像是即將用餐飲血的吸血鬼公爵。

扭曲玩偶與斯坦相比，誰才是真正的扭曲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