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非難

“我跟你說，咱們這個公寓，可是很厲害的哦?！?/p>

我懷疑楠木先生是在我這里嘗到了甜頭，三天兩頭要拉著我喝小酒。今天他更是得寸進尺，拉著星空小姐一起在我家里喝酒。這倆人的酒量加起來恐怕有我的十倍多，我可是一口都不敢多喝。

“有什么厲害之處？”楠木先生每次都會“酒后吐真言”，我和星空小姐都豎著耳朵等著他高談闊論。

“我住在這里已經(jīng)三年了，這里是某個恩人介紹給我的，說是有成功人士，很適合我?！?/p>

“你插兩根蔥還想裝大象？”星空小姐也有意外的毒蛇的一面。

“聽我說聽我說，星空小姐那間，原來住著一個有名的社會學家。”

“你是說五十嵐星宮？”

“對對對，他在這個公寓里度過了他人生中最為貧困的時期，然后靠著紀實文學一炮而紅。”

“這人我認識，是我可靠的學長。”

“哦？是嗎？我還以為他年紀蠻大了。不過這人紅了沒多久后，就死于非命了?！?/p>

“這已經(jīng)是近幾年很著名的陰謀論了，說他怎么死的都有。”星空小姐喝了一口酒。

“真是不走運的人?！遍鞠壬胍托强招〗愀杀?，但是星空小姐沒理他。

他們倆在我這里喝到十點多，離開之后有沒有再喝，我不知道。

……

半夜，凌晨三點，我被電話吵醒：是星空小姐。

“我現(xiàn)在過去，可以嗎？”

“可以倒是可以?！?/p>

“有點重要的話要和你說?！?/p>

她怕不是喝醉了，半夜三點開始找人說心里話。幾秒過后，一陣急促的敲門聲傳來，我為她開了門。

“晚上好?！?/p>

“我想和你說些話?！?/p>

“好的?！?/p>

“嗯……是關于憐詩的?！?/p>

完了，她好像沒喝醉。

“憐詩她，一直很尊重我，把她招進我這里打工，我也是受人所托?！?/p>

“受人所托？”

星空小姐沒有回答我的問題，而是繼續(xù)說：

“憐詩，她很喜歡你哦。咱們這樣好嗎？”

“我，不想傷害到她。而且，我們倆，不可能的?！?/p>

“面試的時候，她說她是為了喜歡的人而打工。”

“唉……她……”

她這個傻瓜！

“她可是相當為你著想哦。你是不是也只是為她著想呢？”

“這……我沒有……”

“已經(jīng)開始了哦，從那一天晚上起。”

……

“喂，知行?！?/p>

“成志？好久不見了。”

“我就知道你在這里，特意來抓你?！?/p>

今天，我在圖書館我喜歡的位置上看書。

“怎么了？這么嚴肅？”

“我聽說，憐詩她最近不大好。她的同學說，她已經(jīng)缺勤多日了?！?/p>

“最近我沒去打工，我不知道發(fā)生了什么?！?/p>

前半句話不是我編的，但是后半句……

“我覺得，我們倆該去看看?！?/p>

“最好不要，又發(fā)展成那個樣子?！笨粗芍疽荒槗鷳n的樣子，我的心隱隱作痛。這件事，到底該不該怪我？至少別人就沒有那么一丁點不對嗎？

“不不不，不能這樣想?！蔽易匝宰哉Z道，打了我自己一個巴掌。

“怎么了，知行？”

“沒什么，剛剛論文的事情，很頭疼。”

我和成志各騎一輛自行車，往憐詩家去了?？煲剿視r，卻遠遠地看見一個穿著憐詩學校校服的女生從她家里出來。

“什么情況？”

“那個女生就是平日和憐詩玩得很好的女生?！背芍具h距離視力比我好一些，他能看清很遠的東西。

我們急忙騎到她家門前，眼前的情況卻讓人大吃一驚。憐詩臉上的笑容還沒來得及收回去，而她的好閨蜜則已經(jīng)驚呆在原地。憐詩看起來很精神，全然不是一副消極的模樣。

“這是怎么回事？”還沒等我開口，成志就先發(fā)問了。

“這個……這個……”她們倆面面相覷，說不出話來。

“沒想到我一個法學生也能遇見電信詐騙啊?！蔽矣弥S刺的語氣說道，一旁的成志臉上也是掛上了慍色。

“都……都是我不好。”憐詩的好閨蜜站了出來：“是我出的注意，讓你們來多關心一下憐詩的感情?！?/p>

“你們這是把別人的感情當什么了？這樣很好玩嗎？”

“知行前輩！你不是說過……會保護我嗎？所以，現(xiàn)在也……”

“我說過我會保護你，不是你可以利用承諾玩弄別人的借口?！?/p>

我盡量想把話說清楚一些，講大道理誰都會，但不是誰都聽得進。

“知行前輩你自己不也是！你明明知道……我的心意！”

沒想到她就這樣在大門口吼我。我的確是知道的，但是……我也是為她著想。

“這兩件事情是不同的……”

我正想講道理，她就又吼了我一句：“就是一樣的！就算我為了你而煩惱痛苦，你不還是完全不在意嗎！”

說罷，她就把門摔上了。我們門外的三人都不知所措。成志雖然長著一副中性的面孔，但生起氣來極為恐怖，他先是用余光瞥了一眼那個女生，那個女生立刻識趣地鞠躬說：“對不起”，然后就跑遠了。隨后他轉過頭來問我：

“喂，憐詩說的，是怎么回事？”

“最近事情忙，確實是沒太照顧到她?！?/p>

其實，現(xiàn)在應該盡量回避她才對，但是我卻不能回避，因為前事不忘……

“我知道你忙，我最近也忙，導師抓著我匯報論文進度?！?/p>

看來成志面對我找的借口確實沒多想……

“但是啊，知行，你應該也是知道憐詩她是喜歡你的吧……”

啊……我真是受夠了這個問題了！

“那你說說，我該怎么辦？你覺得我們倆很配？”

“不行……我們都有約定的，我們只是她的守護者，不能做多余的事情。而且你們倆年齡差太多了，確實不合適?！?/p>

“那不就得了，回去吧。”

“唉……”成志撓了撓頭：“導師要是看我不在資料室，怕不是又要訓我。”

……

夜間，我的手機又把我吵醒了。最近總是被夜間的電話吵醒，我是不是該考慮一下夜間把手機靜音？我懶得看是誰打來的，直接接起：“喂？”

“知行前輩，對不起……那個……我說的太過分了。”

哦，是憐詩啊。

“知行前輩，你可別……討厭我啊……”

“怎么可能討厭你呢，都這么晚了，你還是快去睡覺吧?！?/p>

“嗯，對不起……”

我掛斷了電話之后，枕邊人也不可避免地被吵醒了。

“是誰？”星空小姐問。

……

“星空小姐，我有話要對你說?！?/p>

今日，職員室的大門緊閉，被關在門外的我，好奇地把耳朵貼上了門。卻沒想到，聽見了頗為劍拔弩張的對話。

“什么事，憐詩？”

“我請你不要再引誘知行前輩了。”

本來我已經(jīng)好幾天都沒睡好覺了，聽到這里，我瞬間就不困了。

“引誘？我可沒做過那種事?！?/p>

“您不覺得，作為一個大人，對我一個高中生裝傻，稍顯無恥嗎？”

憐詩顯然是著急了，這樣的話也敢和自己的老板說。

“我可沒有裝傻，你所想象的事情，并沒有發(fā)生。”星空小姐看起來完全不打算退讓。

“星空小姐，你說謊時臉都不紅的嗎！”

聽到門內(nèi)急促的腳步聲，我意識到憐詩就要跑出來了，我趕緊閃開身子，躲到了樓道的拐角處。憐詩“嘭”地一聲摔上門，低著頭跑開了。

現(xiàn)在，我和星空小姐都在欺騙她。所謂“什么都沒發(fā)生”，確實是謊言。事情發(fā)展到這一步，應該就是我搞砸的。但是我哪里搞砸了，卻又想不明白。在這樣的氣氛之下，工作就別提了。我偷偷摸摸地去找星空小姐請假，口還沒開，她就對我點了點頭。

“好累……”

我明明什么累活都沒干，卻有巨大的疲勞感。我呆呆地看著天花板，不知過了多久，響起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

“星空小姐？不對，這個敲門聲太急了。”

我打開門，哭腫了眼的憐詩站在那里：

“對不起，我擅自過來了?！?/p>

我輕輕嘆了一口氣：“來都來了，先進來吧?！?/p>

我和一臉沉痛的憐詩面對面坐著，我猜到她今天過來是想要干什么了。如果她還是個有感情、有人性的十六歲高中少女的話，她應該……

“知行前輩，請和我交往吧?！?/p>

果然，我沒猜錯。

“不行。”

“是這樣嗎……”她點了點頭。

“我雖然很愛護你，但這不是交往之類的感情?！?/p>

這種時候，我應該說些什么話呢？好像我無論說什么都會傷害到她，不如就此閉嘴。

她右手抓著自己的左臂：“你這樣……讓我怎樣討厭你呢……知行前輩，能問你一件事嗎？”

我猜到她要問星空小姐的事情。

“是不是因為有星空小姐在，你才不能回應我的心意？”

她的淚水從望著我的雙眼中不斷地涌出。

“非也，非也。”

我可不是在說謊，這個決心，是我早就下過的，在那個人的墓碑前。

話說到這個份上，我們之間還能不能回到之前那個狀態(tài)，恐怕都成問題?？赡埽统芍竞煤谜f一下了。我們倆一步步走到這種關系無法挽回的地步……唉……不能怪別人，只能怪自己……但我真的不知道，我做錯了什么……

“讓我一個人走吧，別送我了?！?/p>

她默默地走出了我的房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