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空師太收起了架勢，站定了身子，然后瀟灑的抬手，徑直刺向了木樁的中心。

接著不可思議的一幕發(fā)生了——以常空師太刺向的那個創(chuàng)口為中點，木樁沿著之前被破開的裂痕一點點瓦解，最終變成了碎塊，掉在了地面上。

（二十六）

峨眉后山，山崖邊上。

時節(jié)已步入深冬，但峨眉山上的景象卻不似我在京畿時所見凋敝，許多樹木的葉子仍在，或黃或綠，點綴其中。

這些日子里，太吾容音先是大成了靈悟功與蓮花太玄功，又習得了峨眉身法星女投靈擲以及絕技清凈歸一。但無論身法和絕技再優(yōu)越，最終能決定一場打斗最后的輸贏的，還是雙方的攻擊方式。

而現(xiàn)在距我不遠處的太吾容音正在展示著的，則是她來峨嵋派的最終目的：越女劍法。

太吾容音手持一把木劍，正對著平日給峨眉弟子練功用的木頭樁子認真比劃著。她的身姿輕盈，飄逸的衣裳在空中留下了一道道殘影。但她的出招的手法卻毫不留情，她每一次用手中的木劍刺入木樁時，居然都能在上面留下一道深刻的痕跡。

正當我心下贊嘆之時，和我一起觀看的?？諑熖珔s連連搖頭。

“越女劍法松柔靈活，輕快神奇?！背？諑熖_口說道，“這套劍法對迅疾的要求遠高于力道，你的出手方式完全不對?！?/p>

太吾容音停下了動作，站在了那里。

“可上次在鬼神霞時，術(shù)方說，我的出招的氣力遠遠不夠……”她的表情看起來有些迷茫。

“丫頭，我給你的那本秘籍的目錄上寫著什么？”

太吾容音只是稍加思索，便流利地答道：“身若驚鴻鶯穿柳，劍似追魂不離人；輸贏只須出半手，縱是越女也失魂。”

?？諑熖呱锨叭?，拿過了太吾容音手上的劍。

?“不要因為別人的話語便改變自己慣用的攻擊方式。”??？諑熖f道，“瞧好了?！?/p>

常空師太走到了另一個完好的木樁跟前，并沒有急著出手。她先是調(diào)整起自己的內(nèi)息，然后才擺好了架勢，并將內(nèi)力匯集于木劍之上，使得劍身泛出了淡淡的紫色光芒。

接著，她干凈利落地出手，身體如猿猴一般，飛快又輕盈地周旋在木樁的四周，用劍刺了出去。

?？諑熖眢w的靈敏度之高，完全不像一位已經(jīng)上了年紀的老人，她每一次出手都極為迅速，在我眼里能夠捕捉到的，只有她揮劍的殘影。

一套劍法完畢過后，木樁上各處都出現(xiàn)了不計其數(shù)的深深淺淺的裂痕。

?？諑熖掌鹆思軇?，站定了身子，然后瀟灑的抬手，徑直刺向了木樁的中心。

接著不可思議的一幕發(fā)生了——以?？諑熖滔虻哪莻€創(chuàng)口為中點，木樁沿著之前被破開的裂痕一點點瓦解，最終變成了碎塊，掉在了地面上。

我目瞪口呆地看著眼前這不可思議的一幕，當我轉(zhuǎn)過頭去看太吾容音時，發(fā)現(xiàn)連她都和我一樣是同樣的表情。

“黛兒。”不知道為何，?？諑熖珕玖宋业拿郑皠偛拍翘讋Ψ?，我一共揮了幾劍？”

哎？哎？

一瞬間，我并未完全反應過來她的用意，且我對武學的理解實在太過淺顯，完全無法給出她準確的答案。

“黛兒、黛兒不知。”我連連擺手，慌亂地答道。

“五劍?！钡故翘崛菀衾潇o地發(fā)了聲，“您剛才的一套劍法，一共只揮了五劍?！?/p>

?？諑熖粗崛菀?，滿意地笑了：“要是有這等眼力，看來我不必過多擔心你。”

太吾容音微微朝?？諑熖妨藗€身。

“好好的秘籍，可不能白讀了?！背？諑熖呋靥崛菀舾?，把劍重新遞回了她的手中，“要是能做到我這樣的程度，你就盡管安心地離開峨眉吧。”

太吾容音把木劍接了過來，盯著劍身一言不發(fā)。

?？諑熖易吡诉^來，小聲地和我說道：“走吧，她需要一個人靜一靜?！?/p>

我輕輕地點了點頭，隨著她一起走到了不遠處的亭下休憩。

?

到了亭中，我和?？諑熖谧肋呄鄬χ隆?/p>

?？諑熖珨[開了杯子，然后提起了放在石桌上的茶壺，不緊不慢地倒了兩杯茶，然后將其中一杯遞到了我的面前。

聞著這從杯中飄出來的清醇淡雅的香氣我就能知道，這是?？諑熖騺硐矚g的竹葉青茶。

“謝謝您?！蔽倚α诵?，雙手接過了杯子。

?？諑熖残χ鴮ξ尹c了點頭，不緊不慢地問道：“來峨嵋派那么久了，可曾想家？”

“父親身體總不大好，所以時常掛念著家里?！蔽掖鸬?，“不過不久前父親給我寫了封家書，說他近況不錯，叫我也不要太過掛念，叫我好好跟著姑姑游歷才是。且我在派中也有了關(guān)系較好的玩伴，平日里也不會孤單?！?/p>

常空師太用欣賞的眼光看著我，點了點頭。

我說的可不是什么客套話。

不久前，我收到了父親的親筆家書。我與姑姑離村之后，他對許多事情的看法便也淡然了些，心神倒也沒有從前那般憂慮，又因一直有堅持用藥的緣故，他的身體較之從前竟也好了許多。父親還和我描述了太吾村的近況，村中產(chǎn)業(yè)日益興盛，途徑村中驛站的人也越來越多，太吾村也積攢下了許多聲望。

而自那日以后，我與沈靈敏的關(guān)系也好了起來?，F(xiàn)今每日學習佛法時，我倆總是挨坐在一起。而在姑姑忙于修習功法或者其他事務時，我一般都會去找她一起打發(fā)時間。她和姑姑的接觸也越來越多，不再像曾經(jīng)那樣的扭扭捏捏，人也變得愈發(fā)開朗。

這兩者便是我安心能留在峨眉的緣由。

“你姑姑大概也是知道的，她每日刻苦練功，只是想早日練成功法，好帶你回家去。”?？諑熖f道，“身法和絕技倒還沒那么難辦，只是越女劍法這樣靈巧的功夫，不是一時半會就能練就的。你要也要理解她才是?！?/p>

“黛兒明白。”我對?？諑熖c了點頭。

從山崖間來的一陣冷風從亭內(nèi)穿過，讓我不由得將外衣裹得更緊了些。

峨眉這里雖不似京畿的十二月已經(jīng)漫天飛雪，可是也冷得凍人。與京畿的冷不同，這里的冷是夾雜了大量水汽的濕冷，這份冷意會徑直往你骨頭里鉆，在我看來，這種狀況比京畿的冷還要更厲害一層。

眼下年關(guān)將近，按現(xiàn)在的狀況來看，我大概率是要在太吾村外度過第一個年了。

我心里也是曾多次想過下一次能夠回到太吾村的時間，可是害怕再給容音姑姑增添負擔，便也沒再問出口來。

既來之，則安之。

只要姑姑還在身邊，我倒是也沒有什么太大的問題。

“對了，那小子怎么樣了？”

“誰？”

我詫異地抬起頭，不知道?？諑熖挼膩碛?。

“那日在太吾村，來給容音丫頭送藥的百花谷鹿裳使，名叫葉什么的那位?！背？諑熖：乇硎鲋?，臉上卻寫滿了好奇，“后來他和容音丫頭怎么樣了？”

“他……”一時間，我居然不知如何開口。

“姓葉的那小子，我看還行，人也生的周正。要是他真的有意和容音丫頭在一起，容音丫頭后半輩子也算是落得了一個好歸宿。”?？諑熖置蛄艘豢诓?。

“葉逢君……”我放下茶杯，低頭看著茶杯里上下起伏著的茶葉，“已經(jīng)成親了?！?/p>

“什么？”?？諑熖e著杯子的手就此停在了空中。

“他和百花谷谷主的女兒成親了。”我語氣平淡地重復了一遍已經(jīng)既定的事實。

葉逢君三個字從我口中說出，竟讓我感覺很是陌生。要不是今天又被?？諑熖匦绿崞?，我都已經(jīng)快要要忘記這人的存在了。

來峨眉派之后的日子，姑姑也從未提起過這人的名字。我只知道她把他送她的玉簫一起帶了過來，卻從未見過她拿出來示人一次。

“哦……是這樣?！背？諑熖坪跏敲靼琢耸裁?，“也難怪，也難怪?！?/p>

我望向太吾容音所在的方向。

她不知什么時候面對著那堆碎木坐下了，她將木劍放在了雙膝之上，一動不動，似乎在做著什么冥想。

“那容音丫頭對他怎么看？”

“容音姑姑……大概，并不想和他在一起?！?/p>

大概。我仔細斟酌著我的用詞。

?？諑熖犕炅宋业拿枋鲋蟀櫫税櫭迹靡粫紱]有出聲，最后也只是留下了一聲輕輕的嘆息。

“那便勉強不來了?！?/p>

“……如果可以的話，您有沒有好姻緣給容音姑姑介紹？”猶豫了一會，我天真又認真地問道。

常空師太先是一愣，然后哈哈大笑起來。

“小丫頭，你可真是太高看我了。我早已不是俗世中人，哪里又能給你姑姑介紹一段好姻緣呢？”?？諑熖Ｏ铝诵δ?，語氣慢慢又變得嚴肅了起來，她轉(zhuǎn)過臉去，同樣也看向太吾容音所在的方向。

“真正的好姻緣，會自己找上門來的?！?/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