索總的短篇故事一則，希望大家喜歡。

1

拉住哥哥的手，一使勁，我便登上了崖頂，而后我又將下面的三個小弟：伊蘭迪、艾辛格、格萊奧拉了上來。

站在這接天之處，浩渺的森林、無垠的天空，似乎皆在我的掌握。迎著徐徐的微風(fēng)，感受愜意的清涼，我感覺自己已與天地融為一體。

看著相對的焚圣谷，雖然只像是小小的模型盆景，但小蟲似的來往鄉(xiāng)親們證明著它是真實的。

哥哥眼往遠方，指著一片“水洼”，不轉(zhuǎn)頭地對我說道，“等周末了，我?guī)銈內(nèi)メ烎~，讓嬸嬸為我們準備些燒烤……”

我，索倫森，此刻無心煩擾這些瑣事，我自幼便與同齡人不一樣，我只想將這天納入我的胸襟，將這地踏遍我的足跡……

突然，我聽見一聲爆破，睜開眼睛看到一個又一個的光球正在焚圣谷內(nèi)膨脹、泡炸……

哥哥的表情瞬轉(zhuǎn)驚愕，“待在這！”他吩咐道，隨后三步兩步地蹦跳下了山崖。

之后我再也沒有見過他，是死是活沒人知道。他并不是我的親哥哥，只是一個經(jīng)常帶著我們玩的大孩子而已，他的名字是埃蘭還是蒂亞斯，我一直想不起來，所以我便將這兩個名字統(tǒng)統(tǒng)賜給了我最得力的兩位干將，以為紀念。

我和小弟們呆呆地站在崖上，直到傍晚看到焚圣谷火勢小些了，我們才啟程回返。

回到焚圣谷，已時值深夜，天空泛著一絲微藍，而八方中唯一的光明，獨屬于焚圣谷。火焰依然肆虐著，但已不復(fù)致命，只是在焚燒些雜物，而后熄滅。

初入谷中，我看到諾伊爾正在他——被廢墟壓著——的爺爺身邊哭喊，我走到他們身邊，輕輕將諾伊爾推開，正色看向老人。

“爺爺?！蔽逸p聲叫道。

老人瞪著渾濁的雙眼，努力分辨著我?？辞搴?，他將一個襁褓遞給我，襁褓內(nèi)包裹著一個女嬰，那是諾伊爾家的小妹：凱兮。

老人抬起顫抖的手，比劃著什么，嘴里呵呵叫著，念念有詞……

“我明白，”我抱住凱兮，沉著回應(yīng)。又微一側(cè)身，展露出跟隨著我的小弟們，“今后他們就是我的孩子了……”

老人聽罷，點點頭，便沒了氣息。

諾伊爾上前痛哭起來，我沒有阻攔，而是跟伊蘭迪他們繼續(xù)往家的方向前進。

“在谷口匯合?！?/p>

我這樣吩咐著，而后任他們各回各家。

回到家中，我果然看到了父母的尸體，在不遠處著火的小屋邊靜躺著。

我輕輕上前，撫摸著母親的手臂，不由得哭出聲來……

那是我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哭，畢竟有什么是比年紀輕輕就死了全家更讓人難受的呢？

當我恢復(fù)精神，天空已露出一絲魚肚白。我起身擦干眼淚，在谷內(nèi)搜索起能用的物資，而后便趕往谷口。

格萊奧他們都在等我，一直以來，我便是他們的精神偶像?，F(xiàn)在大災(zāi)過后，我更成為了依靠。

“下面怎么辦？老大？”格萊奧用他依然有些哭腔的聲音問我道。

“去暗夜城。”

我知道，當局不會不管我們，當即當機立斷道。

四個人面面相覷，不知道我說的是哪里。

這就是我能成為老大的原因：他們知道的我知道，他們不知道的我也知道。

“跟我走?！?/p>

我沒有多作解釋，只是邁開腳步。

清晨的陽光照耀在六個孩子身上，踏上這悲傷的旅程……

2

我們來到一片森林，郁郁蔥蔥的草木間，響徹著動物的鳴叫。

來到一片空地，我將背包放下，“就在這里扎營吧。”

于是眾人拾柴的拾柴，搭帳篷的搭帳篷，我將胸前背著的凱兮放下，走到諾伊爾身邊。

此刻，他正坐在一顆圓木上，雙手抱頭，一臉哀傷。

“你能幫我照顧下凱兮嗎？”

諾伊爾木訥地接過小妹，緊盯著她。

“她就像媽媽……”諾伊爾看著我，喃喃自語道“不是么？”

我點點頭，轉(zhuǎn)身去找能吃的野果。

諾伊爾依然在自說自話，“她就像媽媽……”

深入森林腹地，一路上一無所獲。這里的樹木高聳，陽光難以照入，一切都蒙上了一層暗色。

“吼……”

我聽見一聲低吼，霎時嚇一激靈。

有什么野獸在附近！

我四處張望，卻不見野獸的影子。

仔細搜尋，我果然在遠處看見一匹白狼，它背對著我，抬頭在空氣中嗅來嗅去，腦袋四處轉(zhuǎn)動。

它沒有發(fā)現(xiàn)我，我還有逃跑的機會……

我這樣想著，下意識地想要后退……

不行！

冒險故事中常見的“踩到樹枝，引起敵人察覺”的橋段映入我的腦海。

輕舉妄動反倒容易生事！

環(huán)顧四周，不見能躲身的地方，我的心情愈發(fā)緊張起來。

「冷靜，我要冷靜……」

在心中這樣勸導(dǎo)著自己，可卻感覺四肢愈發(fā)僵硬，身體愈加寒冷……

我呆愣在原地，靜靜地看著遠方的白狼。

白狼神經(jīng)兮兮地嗅了一會后，終于跑入灌木之中……

“哈……哈哈……”我鬼使神差地輕笑起來。

我沒死……我還活著……

腦中縈繞著這樣的想法，嘴中止不住地傻笑。

天要我活！天要我活?。。?！

大難不死，必有后福！

焚圣谷一定會再復(fù)光榮！一定！?。?/p>

我心中充斥著這樣的想法，只是礙于孩童的詞匯表達，不然一定會喊叫出聲。

我大著膽子，繼續(xù)深入，果然發(fā)現(xiàn)了一叢藍色的漿果！

我采摘一空，當晚跟小弟們饕餮一番。

圍繞著篝火，我接替了族中老人“每逢聚會，必有故事”的工作，講起了我在書中看到的所見所聞。

眾人一片驚呼，目不轉(zhuǎn)睛地凝視著我。

這時我才發(fā)現(xiàn)，自己原來如此具有煽動能力，當晚的經(jīng)歷讓我對自己平添了幾分信心。

回到帳篷，各自道聲晚安后，我們便沉沉睡去。

第二天一早，悠揚的鳥鳴代替雞叫叫醒了我們，彼此道過一聲早安后便開始收拾行裝。

我注意到諾伊爾依舊沒有走出帳篷，便獨自進入打算提醒他起床。

我看到，一個骨瘦嶙峋的孩子，面色慘白地躺在地上。

我看到，他面帶微笑，一臉喜悅地閉著眼睛。

我看到，深藍的帳篷中，一切都是那么地沉郁。

我抱開他身邊的凱兮，依舊用帶子綁在身前。

沒人能解釋他的死亡，我出于好奇咨詢過教內(nèi)的醫(yī)生、學(xué)者們，他們聽過我的描述亦覺得匪夷所思，就連巫師們都不能用他們的鬼神之說給出相應(yīng)的答案。

無論如何，孩子們沒必要面對這些。

面對小弟們的疑問，我故作輕松地回答說：

“他不跟我們一起走，要去投靠他的叔叔們呢……”

3

黃沙一望無垠地映入眼中，與背后蔥郁的樹林形成了極大的反差，一道燥風(fēng)迎面吹過，我感到肺里都進了沙子。

這時候，我意識到自己犯了個錯誤。我讀的地圖集是500年前的，里面記載的是過了這片森林，便能達到一座村落，而后進入城市。而我忘了，根據(jù)史書，100年前神域曾發(fā)動過一場戰(zhàn)爭，導(dǎo)致一半的森林變成了如今的模樣。

但就算如此，我們也沒有回頭路可以走了。

“水都灌滿了嗎？”

“都灌滿了，老大。”

“好?！?/p>

我們手拉著手，漫步在無盡的荒漠中。

暗黃的土沙吹的我們舉步維艱，咆哮的暴風(fēng)一度讓我們不能呼吸……

熬到風(fēng)止沙沉的正午，卻發(fā)現(xiàn)還不如沙暴來時。

火辣的陽光照得我們幾乎就要脫水，每走一步就好像腿上綁了一個沙袋一樣。

我感到眼前出現(xiàn)了一片奇異的色彩，火熱的氣圈不斷捆壓著我的太陽穴。

“休……休息……”

我磕磕巴巴地命令道。

「應(yīng)該……趕到……晚上走路的……」我感到自己的意識斷續(xù)起來。

“老大，喝水吧?！?/p>

艾辛格將水壺送到我的嘴邊，我大口大口地喝了起來。

正當我欲窮盡水源之時，卻是猛然意識到……

“你喝，我、我不渴……”我氣喘吁吁地推開他的水壺“我……有水……喝……自己的……”

“沒事的，老大，我不渴?！彼闪训哪樝蛭覕D出一絲微笑。

我擺擺手，躺在燥熱的沙土中不再說話，很快便失去了意識……

再醒來時，徹骨的寒冷包圍著我，天空已是一片黑暗。

我驚起身，打了個噴嚏，看見伊蘭迪他們正在烤火。

“老大，你醒了?！卑粮褚话堰^來扶住我。

“你生的火？”

“是的，老大?！?/p>

“老大，你得好好表揚二哥，我們都昏倒了，就他還清醒著……”格萊奧笑道。

“辛苦你了……”

艾辛格憨厚一笑，隨后前去照顧火勢，同時準備著食物。

吞吞唾沫，我感覺喉嚨熱的發(fā)燙，干的開裂，頭也是暈的不行。

我感冒了……

一股不祥的預(yù)感襲向我的全身，在這樣極端惡劣的環(huán)境下，抱病在身的我還能否………

我搖搖頭，驅(qū)散心中負面的想法。

“今后他們就是我的孩子了……”

昔日的話猶然在耳。

撐著難受的身體，我強打起精神進行著今日的晚會故事，再度鼓舞起眾人的士氣。

這時，我注意到艾辛格的水壺依然剩著半壺水，整個晚上他也沒喝一口。

“沒事，我不渴……”

每次勸他，他都是這樣回答。

結(jié)局可想而知，就算他是我們中最強壯的，依然死在了半路……

臨倒下前，他依然給我留著那半壺水……

4

伊蘭迪死了，我們中最有擔(dān)當?shù)?，在沙漠里搜尋白天避陽的洞穴時，他被蝎子蟄中……

格萊奧死了，我們中最為聰明的，在我們將將脫離這該死的沙漠時，他的身體終于是支撐不住……

只留下我和凱兮，漫步在這大山里。

顯然我們走錯了路線，自往村落的路上偏離，迷失在了這片深山中。

食物很快吃完了，飲水很快用盡了。盡管四周都是樹，但就是找不到能吃的果實；盡管空氣是那樣潮濕，但就是找不到可供補給的水源。

鳥叫聲，獸鳴聲此起彼伏，但當我想打獵時卻見不到一個活物。

到最后，我只能在地上爬行前進，用著自己最后的力氣。

我感到一片白光逐漸在眼前清晰，那是死亡的景象；腐臭的氣味自我的體內(nèi)散發(fā)，那是死亡的氣息……

匍匐著……

爬行著……

我只求找到一條活路……

我和凱兮是最后的魔君，焚圣谷最后的希望……

終于，我爬到一處崖邊，徐徐的微風(fēng)吹拂著臉頰，向下望去竟是……

一座村落。

“哈……哈哈哈哈……”

用盡最后一絲力氣，我徹底趴倒在地。

只差一點，只差最后一點……

這就是我的宿命……

抱著這樣的想法，我緩緩閉上眼睛，卻聞一聲驚叫。

睜開眼，手持獵槍的獵戶正朝我跑來，一面招呼著身后的伙伴。

“喂，你沒事吧？”獵戶抱起我搖晃著，一面將水灌入我的嘴里。

“咳咳……”嗆了幾口水后，元氣恢復(fù)了許多。

我坐起身體，將凱兮抱入懷里喜極而泣。

“我們活下來了！活下來了！”再一仰頭“伊蘭迪、艾辛格、格萊奧、諾伊爾，爸爸媽媽，爺爺，你們看到了嗎？”

高喊過后，我抱著凱兮失聲痛哭。

“你們？”

獵戶疑惑地看著我，身邊的伙伴也是一樣費解的表情。

我回過神，朝懷中看去：襁褓已經(jīng)干裂，其中的凱兮也已枯黃……

原來……我聞到的氣味……并不是死亡……

驀然無淚，我仰起頭，口中“哈——哈——”地喊叫起來。

我不知道那聲音是什么，可能就是人們所說的干嚎吧。

5

后來，我受到了公爵的接見，因為身份特殊，他們給了我參政議政的資格。盡管本來只是做做樣子的虛名，但我憑自己的智慧轉(zhuǎn)名為實，一躍勝任國師一職……

一日，在一場對神域的自衛(wèi)反擊后，我收留了一批戰(zhàn)爭遺孤。他們都是被戰(zhàn)火波及的平民孩子，沒有政治背景，沒有異稟天賦，只是一群普通的孩子……

多年的權(quán)謀經(jīng)驗告訴我，與其如此，不如收容那些貴族出身的……

但我就是想收留他們，不知道緣由為何。

我以伊蘭迪他們的名字給他們命了名，待長大后一看，這五個孩子的性情也確實和他們很像

…………

后來，我在凡域敗北，暗夜城一脈也終是衰落……

…………

教派的一次行軍中，我又一次路過了焚圣谷的崖頂。步入崖上，徐徐的微風(fēng)吹拂著我的面孔，浩渺的森林、無垠的天空，似乎皆在我的掌握……

“等周末了，我?guī)銈內(nèi)メ烎~……”

“今后他們就是我的孩子……”

“她就像媽媽……”

“我不渴……”

一切，好像又回到了年輕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