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Ambushed

原作者：David Guymer

譯者：伯格曼啤酒館

菲利克斯匆匆忙忙地跑下樓梯，在樓梯間笨拙地跳著往下走，樓梯的臺階太寬，角度太低，只適合大腳腿短的人，他下樓的感覺更像是從井里掉下去磕磕絆絆的石頭，而不像是一個匆忙下樓梯的人。他能聽到外面的戰(zhàn)斗聲，石墻擋住了一部分聲音，卻又奇妙的將另外一部分聲音放大，這使得這雜草叢生的地方里充滿了狂野的喊叫聲，以及武器敲擊在盾牌上的聲音。

他一路踉蹌地跑到了他與高崔克分開的門廊處，差點撞上兩個穿著怪異的戰(zhàn)士身上，其中一個是一個穿著重甲的駝背，雙手握著一把戰(zhàn)斧，像豬一樣的鼻子從兜帽中伸了出來；另一個則更加苗條纖細，紫色的皮膚，雙手被一對螃蟹般地爪子取代。從他們早已不成人樣，震驚不已的面目表情來看，他們也被菲利克斯嚇了一跳。在這有限的時間內(nèi)，菲利克斯意識到這倆肯定是從后面過來想要突襲在路上的高崔克。

然后再沒有任何思考的時間。

他大叫了一聲，努力讓自己緊張的情緒變成戰(zhàn)斗前的興奮。在變異的怪物能舉起斧子之前，菲利克斯對著他的鼻子連續(xù)打出了幾記重拳，并利用自己剛從樓梯下來還未完全消散的下沖勁兒將他撞倒在地，在這同時，菲利克斯敏捷的從靴子里抽出小刀，干凈利落地將刀刃插進了怪物的喉嚨，怪物口中不斷地冒著血，咕噥著，染紅了菲利克斯的拇指。菲利克斯起身看著另外一個戰(zhàn)士，只見一對巨大的螯鉗向自己的脖子快速襲來，他叫了一聲。

菲利克斯向后一縮，并從駝背怪物抽搐瀕死的軀體上翻滾至一側(cè)，同時將卡拉古爾拔出劍鞘，身子右側(cè)傳來了一陣疼痛感，他直接忽視，舉起劍擋住并擊飛了鉗子，一些黑色的角質(zhì)碎片從鉗子上飛出。菲利克斯咬著牙，忍受著上了年紀的老骨頭帶給他的各種不便。他后退幾步，左手緊握著不斷顫抖的右手，改變姿勢，雙手握住劍，再一次將揮舞過來的鉗子擊飛，將其打進了石墻里。這可怖的丑八怪用鉗子把石頭輕易地夾碎，開始快速逼近，用鉗子左一下右一下朝菲利克斯發(fā)出強有力地揮擊，她快速的攻擊顯得很輕盈，讓菲利克斯顧不暇接。

他不斷地后退，腳后跟觸碰到了柔軟的東西，那個地精尸體。他覺得惡心，但還是得應付眼前的威脅，他不斷地躲避，佯攻，使出了渾身解數(shù)來逃脫和緩解怪物咄咄逼人的攻勢，并在自己防守后撤時趁機跳躍，揮出劍刃，劃傷了怪物。怪物發(fā)出了痛苦的嘶嘶聲，轉(zhuǎn)身面向菲利克斯，用紫色的舌頭舔著傷口，試圖讓其合上，見狀，菲利克斯再次舉起劍準備迎接下一輪進攻。

黑暗的力量賜予了這些怪物強大的能力。

在雜草和瓦礫中，某種尖利的金屬物體的反光引起了菲利克斯的注意，他下意識地微笑了一下，自己有意識地躲過這個物體，并讓物體處在自己和沖過來的怪物之間，自己舉著劍，呈防守姿勢等待著怪物。

怪物并沒有察覺，毫無顧忌地沖向了他，腳踩在了金屬圓盤上，隨著一聲恐怖瘆人的咔嚓和骨頭斷裂聲，捕熊陷阱扎進了她的腳踝。她尖叫一聲，揮舞著一只爪子，拖著她那受傷的腿和身后的鐵夾，不知道是下意識還是有意地朝門口爬過去。

“你將成為黑暗之主的陪葬。”她悄聲低語。

“在那之前，我能確保你比我先死?！狈评怂拐f，他不知道怪物口中的黑暗之主是誰，也不知道這位黑暗之主對高崔克有何興趣，現(xiàn)在的他對這些毫不關(guān)心。

她冷笑著，菲利克斯發(fā)出了攻勢，她雖然腳上還帶著重重的鐵夾，但速度還是很快，技巧也很嫻熟，然而菲利克斯依舊把握住了他自己創(chuàng)造的優(yōu)勢，他打打殺殺二十年載，他認為自己遠比眼前的女怪物要更有經(jīng)驗，對自己手上的劍比大多數(shù)男人對自己妻子更為了解。卡拉古爾切開了怪物的腹部，然后是肢體。

毫不例外，相比菲利克斯自己的妻子，他也更為了解自己的劍。

怪物的傷痕累累的軀體上長出了一些半生不活的觸須，菲利克斯無意戀戰(zhàn)，想要一劍插進了怪物的胸腔，但這時，一陣跑步聲讓他的注意力重新轉(zhuǎn)移到了樓梯上。

更多奇形怪狀，丑惡不堪的怪物從相同的通道涌了進來，他們披著粘滑骯臟的披風，穿著到處都是劃痕的皮革。他們帶著各式各樣破破爛爛的武器，跟他已經(jīng)殺死的兩個怪物比起來不值一提，但是他們壓倒性的數(shù)量讓菲利克斯不得不撤退。

他以前一直覺得自己會以這樣的方式死去，然后他的英勇事跡將在同伴和戰(zhàn)友之中傳頌。

但此時此刻，他最想要的，只是見見自己的妻子和孩子，哪怕一面。

這要求過分嗎？

很快，新來的敵人里，有一人已經(jīng)率先撲向了菲利克斯，他的披風隨著步伐而顫動著，而他的腳，儼然已經(jīng)被像章魚一樣的觸須所取代。他拿著漁矛，如同在水里叉魚一樣向菲利克斯戳了過去。

菲利克斯多年的戰(zhàn)斗本能讓他急速舉起劍來招架，木質(zhì)矛柄刮過劍刃，上面的木皮被削落，菲利克斯大跨一步向前靠近變異怪物，朝他的肚子上猛地踹了一腳。又有三名敵人揮舞著斧子和小刀，向他圍上來，太多了，更多的敵人還在樓梯口擁擠著上來。

除去他身邊不斷靠近的敵人，一位披著披風的人引起了菲利克斯的注意；他很高，頭戴兜帽，黑色的雙手拄著拐杖，菲利克斯感到這房間里唯一一點微弱的光都被那人給吸引走了。他感到皮膚上的汗毛直立，眼睛幾乎要從眼窩里蹦出來，他差點閉上眼睛，但就現(xiàn)在的緊急形勢，他實在是不敢閉眼。

那人身邊的陰影開始像白玫瑰萼片一樣綻放開來，象牙白的長袍閃耀著金色符文，他揮動著簡樸的手杖，一條幽靈巨蛇從手杖中蹦出，在空氣中嘶嘶地叫著。周圍的怪物尖叫著竭力擋住自己的眼睛，但是菲利克斯卻絲毫不覺得這光有多么強烈，甚至覺得在光的沐浴和照耀下，他感到自己身體有所好轉(zhuǎn)，不再那么疼痛不堪，現(xiàn)在的自己比近期幾個星期都要好得多。

法師口中碎碎念著咒語，手指在眼前飛快地移動。先前還沒死透的女怪物用一只大鉗子擋住自己的臉，強行撲向了他，只見法師張開手掌，手指開始發(fā)出燦爛的光輝，緊接著，第一束光波將怪物那變異的軀體徹底肢解，第二道光波干凈利落地將她轟成了白熾的塵埃。還未等塵埃飄散，法師就已經(jīng)開始念起第二道咒語，聲音越來越高，雙手瘋狂地揮動，鉆石般的光球從他周圍的伊希爾能量中噴涌而出，準確無誤地朝四處抱頭鼠竄的敵人飛去，如同斬斷野草一樣將他們盡數(shù)收割。

菲利克斯的鼻孔里充滿了金屬焊接物和人體被燒焦的氣味。他躲避著空中仍在飛舞的光球，這些光球朝他飛了過來，但沒有一個試圖攻擊他。他蹲在地上看著最后一個敵人爬過樓梯上堆著的尸體，試圖逃離，但一顆光球擊中了他的背部，他抽搐了一下，遂倒在了地上。

菲利克斯驚恐萬分地望著一地燒焦的尸體（果然，法爺就是要比戰(zhàn)士強，光明，翡翠，同時還會陰影系的大法師麥克斯個人清場秀）。

麥克斯·施萊伯慢慢地消失在他制造的大屠殺的余暉中。他把兜帽拉到腦后，遮住了臉上的霧氣和那冷漠無情，黯然失色的眼睛。朦朧的卷須在他的手指間和逐漸變黑的兜帽褶間彎曲著。他又拿起那根樸素的紫杉木手杖，疲倦地倚在上面。

“我想告訴你我做過的一個夢，”他茫然地說。

“你……什么?”

“我夢見了一位獵人，”麥克斯繼續(xù)說道，仿佛沒有意識到周圍的一切，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剛剛釋放出來的風暴仍然在他身旁滋滋作響?！八粺o窮無盡的野獸包圍。耶格爾，獵人，這就是你名字的意思?！保溈怂褂珠_始神叨叨了......）

菲利克斯慢慢地站起來，深深地吸了一口氣，確認自己手中還握著劍。鐘樓已經(jīng)被清理干凈了，但他仍然能聽到外面的戰(zhàn)斗聲，即使是高崔克，尤其是在他筋疲力盡的狀態(tài)下，也不可能永遠孤軍奮戰(zhàn)。他向麥克斯揮了揮手。

“聽我說，麥克斯。你知道你在哪兒嗎?”

“我當然知道，你我都行走在命運的道路上，”麥克斯回答道，臉上帶著一絲令人不寒而栗的微笑，透過菲利克斯的手，深深凝視著他的眼睛。“我夢見我又飛起來了，你和我在尋找矮人的古老力量，但這次死去的人是我。我想也許我在你的命運中終究還是有著一定的作用?！?/p>

菲利克斯收回他的手，重新雙手握劍。當麥克斯像這樣的時候，想和他說話是沒有意義的?！案叽蘅擞凶约旱拿\，麥克斯。我就是我，如假包換。而你所說的“獵人”，與我關(guān)系不大，科亞才是一位獵人。”

麥克斯聳聳肩?！罢l?”

菲利克斯搖了搖頭，從燒焦的尸體里走了出來，朝門口走去。

“等一等，”麥克斯迷迷糊糊地說，然后大叫一聲:“菲利克斯，回來!”

在此之前，菲利克斯看見街對面有火光閃了一下，但在那時他還不確定，幸虧麥克斯有先見之明地叫了一聲，他已經(jīng)鉆過門框，鉆到掩體里，從大口徑連發(fā)手炮射出的炮彈飛速襲來，把門口周圍的石墻轟碎。

他氣喘吁吁地吻了一下結(jié)婚戒指，慶幸自己大難不死，然后走進門道。

隨著一聲像龍一樣呼出的哀鳴，響聲終于停止，小石頭從殘余的門框上落下。菲利克斯緊張地等待著下一輪的炮擊，他以前也遇到過類似的武器，但很少見到那種通常只在大戰(zhàn)場上使用，甚至在最能干的工程大師的精心指導下才會使用的實驗性武器。菲利克斯以前從未見過混沌的追隨者們使用這種新式武器。

但菲利克斯可以確信自己一點兒也不喜歡這東西。

“離開那堵墻?！丙溈怂拐f著，蹲了下來，一只手放在雜草上，兩邊都是燒焦的尸體。一道玉光從法師的手臂上順下，流動著傳到了地面。

菲利克斯屏住呼吸，但什么也沒發(fā)生，外面一聲急速的呼嘯告訴他，連環(huán)炮又要開始射擊了。他轉(zhuǎn)過頭去檢查石墻，很明顯它承受不起第二輪攻擊。

“我說了走開，”麥克斯說。

菲利克斯可以感覺到他胳膊肘下面的地表在顫抖，好像被某種力量緩慢地給扭開了。石墻呻吟著，他從眼角的余光看到一個怪物似乎站了起來，菲利克斯倒吸了一口氣，定睛一看，那不是怪物自己的動作，而是他身下的雜草在膨脹變形。同樣的恐怖場面在整個房間里上演著，變異的尸體讓位于生機勃勃的綠色植物。

麥克斯念叨著，發(fā)出了一聲橡木聲咒語，植物們應聲而動。前墻變成了綠色，苔蘚和藤蔓纏繞在一起，就像綠色的鋼環(huán)纏繞在一件鎖子甲上。菲利克斯踉踉蹌蹌地退了回來，一根樹根在他的大腿上蠕動著，他嚇了一跳。菲利克斯呆呆地望著這眼前令人吃驚的景象。墻變得越來越厚，越來越綠，最終連上面的石頭也看不見了。

在植物生長的強烈呻吟聲中，敵人的旋轉(zhuǎn)槍管發(fā)出了咆哮。

菲利克斯趕忙撲倒在地，雙手護著頭部，每當炮彈擊中柔軟厚重的墻時，他就往后退縮一點。幾秒過后，他放開了雙手。

一根長著闊葉的藤蔓像獅子尾巴一樣在他眼前擺動著，某種帶刺的植物刮傷了他的下巴。蒼白的液體順著植物屏障往下滴落，但新的生長物已經(jīng)在愈合傷口，并進一步加固了這堵植物墻的厚度。他拍了拍那片闊大的葉子，目瞪口呆地望著四周。他對伊希爾能量的性質(zhì)有一些了解，他知道它是分裂的，就像八個魔法學院也是各自獨立的一樣。

菲利克斯從沒見過麥克斯使用這樣的魔法。

麥克斯默默地站了起來，用那只剛施過魔咒的手的指關(guān)節(jié)啪地一聲敲了幾下，像樹皮屑一樣的東西從他的指縫里掉了出來?；野椎氖种溉匀粠е谋逃裆?。“你現(xiàn)在明白我以前為什么不太愿意幫助你了吧。這一切都是錯的，我是一名光明法師。泰格里斯親自教導過的學院第一批法師們曾說，人不可能掌握所有的魔法之風，試圖這樣做等同于讓一個人的靈魂暴露于混沌的邪惡力量之中。”

菲利克斯不知道該說什么，這時他們有了更大的顧慮。高崔克的戰(zhàn)吼從顫動的藤蔓中傳了出來，回響著金屬的碰擊聲。他此時想，古斯塔夫和他的人呢？他們也遭到了攻擊嗎？不，盡管這聽起來令他感到了事情的嚴重，但他相信麥克斯。

“你能把咱倆弄出去嗎？”他目前也只能關(guān)注當下。

“當然，”麥克斯說，似乎他自己根本沒有想到要提起這件事。

法師雙手緊緊抱住他的手杖，他的長袍逐漸與周圍的陰影融為一體。菲利克斯注意到他自己的手指似乎松開了，遁入了黑暗。他再也感覺不到腳下的地板了，甚至在他注視的時候，它仍在消失。剛才瘋狂生長的植物現(xiàn)在已經(jīng)開始腐爛潰敗，菲利克斯恐懼地看著，他強忍著不尖叫。

“做好準備，”麥克斯說，“灰魔法需要時間去適應（開始秀他的陰影系法術(shù)了）?！?/p>

菲利克斯意識到的第一件事是混雜的各種聲音。他能聽到高崔克的喊聲夾雜著其他人的喊聲，憤怒和痛苦的哭聲，武器的鏗鏘聲，盔甲以及骨頭碎裂的嘎吱聲。

然后圖像開始浮現(xiàn)，比他想象中的更加殘酷和恐怖。

在槍炮的轟鳴聲中，他看見科亞在湍急的水流里，和兩個穿鎖子甲、拿著圓盾，戴著翼盔的健壯持斧戰(zhàn)士進行著激烈的搏斗，然后，黑暗吞沒了他們。

他看見赫歇爾·曼恩下士在指揮著霍克領(lǐng)長槍手們的射擊陣線，但他聽到的卻不是曼恩下士的喊叫聲?；鸸庠诤拥膬砂吨g來回飛動。

沒有身體，菲利克斯很無助，只能看著旋轉(zhuǎn)連環(huán)炮把拉納克森的馬車從前軸一直轟爛到尾板。林頓從前板上滾下了臺階，血像漏勺一樣漏了出來。洛林從馬車的帆布下鉆了出來，發(fā)出一聲叫喊，然后消失在了一股伊希爾能量之中，在最后的時刻，他手里拿著十字弓想要奮起抵抗，但喉嚨被一顆子彈打穿，隨后又有兩顆子彈嵌入了他的胸口，他的聲音戛然而止，然后黑影滾滾而來。

他又看到，古斯塔夫率領(lǐng)了一波突圍沖鋒，越過了散亂的警戒線，沖向了在橋上向他們推進的重型步兵盾陣，手槍從第一排戰(zhàn)士里冒出了火花。他聽到，看到了人們的吼聲，然后雙方的人馬撞到了一起，古斯塔夫的基斯里夫長刀一閃，圖像又消失了。

“不！”菲利克斯喊道，但他不知道自己在跟誰，或者是在對誰說話，“帶我回到剛剛的地方！古斯塔夫需要我的幫助?！?/p>

不連貫的圖像來了又去；他看見了一簇橘色頭發(fā)，就像被風暴掀翻的船帆，落在一群數(shù)量越來越多的變異怪物身上，到處都是被毀壞的建筑。

周圍的黑暗在扭動，讓菲利克斯的意識逐漸混亂。一個健碩的人正蹲伏在窗口處，他的額頭上系著一條紅帶（老朋友回歸！），戴著一副碩大的眼鏡，鏡片上有十字準線，并透過鏡片俯瞰著他下面的情況，菲利克斯說不出那個人在觀察什么。他所看到的這些圖像之間似乎沒有空間上的聯(lián)系，而且他對城鎮(zhèn)的布局也不夠了解，無法將它們拼接在一起。健碩的槍手舉起了一支長槍，一根圓形長管被巧妙地*****托上，管子里似乎有一種緋紅色的發(fā)光石，把一束光射向了他瞄準的方向。

然后一聲雷鳴，一位身著黑白相間盔甲的變異體應聲倒地。

是誰在射擊？

不連續(xù)的圖像，聲音，甚至是火藥的味道，現(xiàn)在竟然開始有序地自我呈現(xiàn)。陰影逐漸被吸收回了伊希爾之中，但在菲利克斯看來，這股陰影似乎有留下來的意思。

菲利克斯用一只手摸了摸他的身體，確認自己的身體沒有任何缺損。但他的身體傳遞出兩種相互矛盾的感覺——他本應該在什么地方？現(xiàn)在這里又是哪里？一陣頭暈涌上心頭。盡管他內(nèi)心深處有一種越來越強烈的不安感，但顯然，他已經(jīng)不在鐘樓里了。事實上，他可以看到道路盡頭的鐘樓，廢墟像一塊紀念碑一樣矗立在被遺忘的戰(zhàn)場上。在他和他之間的道路上，是一群全副武裝的戰(zhàn)士，大約二十名左右的混沌騎士，而地上躺著更多的尸體。剩余的騎士向著高崔克和他的斧頭不斷靠攏。

屠夫發(fā)出一聲嗜血，雷鳴般的吼叫，斧子以驚人的力量順劈而下，輕易地砍穿了一名戰(zhàn)士舉起的盾牌，斧刃深深地嵌進了他的腹部。頓時，鮮血噴涌而出，濺滿了矮人雜亂的胡須，飛起的鋼片碎片在他那張咆哮的臉上灑上了一層金屬的光澤，接著，一記反肘擊打在了另一人的頭盔上，那人的頭像雞蛋一樣粉碎。人群中的一柄戰(zhàn)錘重重地砸在了屠夫的肩胛骨上，迫使他單膝跪地，很快，戰(zhàn)錘再次下落，這一次瞄準了高崔克的頭部。高崔克瞧準時機，快速而準確地抓住了揮舞而下的錘柄，以一種無人能及的恐怖力量，從戰(zhàn)士的手中拽下錘子，在膝蓋上把它折成兩半。當他站起來的時候，連續(xù)的重拳在一個四臂騎士和其他兩個同伴的胸甲留下了深深的凹痕，讓這三人失去了意識。此時又一個全身長著刺的怪物向高崔克尖叫著沖了過來，高崔克向后撤了一步，然后跳起來踩在了怪物的腿上，漂亮而完美的一擊斬首。即使是這樣，他們?nèi)耘f繼續(xù)逼近，企圖靠著數(shù)量來拖垮屠夫。

高崔克無疑非常強大，但終究只有他一個人。

菲利克斯心中暗暗咒罵，回首看了看燃燒著的河對岸，四處的槍聲，變成了一場煙花秀。他的呼吸開始加速，不忍再看下去。不管怎樣，麥克斯把他帶到了這里，但愿，古斯塔夫他們能照顧好自己。

“等一下，”麥克斯說，在這令人不安的時刻，在菲利克斯決定沖過去幫助高崔克的時候，他抓住菲利克斯的肩膀。

“又怎么了？”

“你還記得可憐的克勞迪婭（Claudia）嗎?”麥克斯用平和的口吻說，他那特有的瘋狂和不可思議的平靜對外界一切的咕噥、埋怨、哭喊聲和金屬撕裂的痛苦都無動于衷?！拔矣X得我現(xiàn)在更了解她了，神的力量是一種任何人都無法承受的災難?！?/p>

法師說話的時候，菲利克斯不耐煩地搖了搖頭。他注意到埋在鐘樓對面廢墟里的多管轉(zhuǎn)輪槍正被一群肩寬健碩的家伙們繞動著，瞄準了路上——他們不惜任何犧牲的代價，也要將高崔克干掉。

“高崔克，當心！”菲利克斯大叫著，槍管開始轉(zhuǎn)動，子彈呼嘯而出。

大多數(shù)傾瀉過來的子彈直接命中了周圍的戰(zhàn)士，他們厚重的盔甲在炮彈的沖擊下顯得脆弱不堪，他們的身體被打穿，鮮血從前后貫通，硬幣大小的洞上噴涌而出。高崔克的符文戰(zhàn)斧幫助他彈開了住了一顆射過來的子彈，在斧面的隕鐵上留下了一個小黑點，他憤怒的喊叫著，被另外一顆子彈擊中了肩部，沖擊力讓他摔倒在地。

菲利克斯大叫一聲，掙脫了麥克斯的雙手，向前沖去。

炮聲漸漸低了下來，那些不知所措，還在暈頭轉(zhuǎn)向的生還者還沒來得及站起來，道路兩旁就響起了一陣吼聲，幾十個壯實的戰(zhàn)士從廢墟中冒了出來。一上了路，他們就冷酷地排成一列，向幸存的變異怪物，還有菲利克斯逼近，像某種地下陷阱的墻壁一樣向他們合攏，試圖將他們壓扁一樣。

這些人不同于變異的怪物，他們堅固的盔甲幾乎沒有任何裝飾，偶爾會有帶刺的鐵制盔甲，讓其稍顯殘忍。每個人都帶著一個盾牌，上面有統(tǒng)一的符文裝置，他們的盾牌緊緊地連接在一起。菲利克斯可以看到他們戴著頭盔的臉。他們的臉頰像皮革一樣粗糙，紅紅的，粗大扁平的鼻子，蓬亂的大胡子，他們嚴肅地盯著自己。

是一群矮人，菲利克斯沮喪地意識到。他和怪物都被矮人伏擊了。難道僅僅從菲利克斯破爛的衣服上看，就把他當成了怪物了嗎？但西格瑪在上，他不能責怪他們。

至于麥克斯......

一小股殘余怪物重新列隊，準備進行一波反沖鋒，他們撲向了矮人緩緩推進的盾墻，但最終似乎被輕易地碾碎。剩余的怪物沒有那么愚笨，他們選擇了逃跑，但他們也沒那么幸運，一個接著一個，他們被一位在附近建筑里的狙擊手干掉。

矮人占據(jù)了絕對優(yōu)勢，人數(shù)眾多，紀律嚴明，他們天然而獨特的夜視能力讓他們能在怪物最脆弱之時出其不意地伏擊他們，并在他們潰逃時，以精準的遠程武器逐個將其解決。

最后一只怪物在絕望的沖刺中倒下了，一只弩箭射穿了他的喉嚨。他倒在了離菲利克斯只有幾米遠的地方。

高崔克的命運，以及麥克斯的預言，讓他覺得這群矮人并不是來救他的。他們沒有對他動手，只是因為他是最后一個站著的人，因為他還沒有公然挑釁或逃跑。也許他們認為他是個膽小鬼，可以被審問？

他覺得這是唯一合理的解釋了。

這些矮人，也許他們也是混沌的仆從？

在如此黑暗的當下，再奇怪的事情亦有可能。而且他們也不是第一次見混沌的內(nèi)斗和相互競爭。

在他的注視下，矮人陣型開始分散開來，拿出了斧子對倒下還未死透的騎士們給予最后一擊。菲利克斯心灰意冷，高崔克還倒在地上！在一切都為時已晚之前，這些矮人知道他們自己在做什么嗎？

“等一下，”他喊道，放下他的劍，舉起雙臂，只有當一位弩手舉起十字弓瞄準菲利克斯的胸膛時，他才停下來。他的皮膚發(fā)癢，好像感覺到弩箭已經(jīng)朝他飛來。“我叫菲利克斯·耶格爾，”他用最響亮、最自信的腔調(diào)喊了出來。他不知道這對這些矮人意味著什么，但出于某種原因，他決定無論如何都要讓他們知道。

他大膽地把舉起來的雙手舉過頭頂，開始脫下左手手套。然后他舉起那只手，用來展示那根綴有符文的矮人金戒指。

“我在卡拉克·卡德林的屠夫神龕前發(fā)過誓。我拿起過你們的符文之錘，也是一位惡魔屠夫，我對你們的一位矮人朋友有過誓言，請住手吧！”

矮人們慢慢放下他們的斧頭，顯然是為了不殺死他。他們用卡扎利德語相互咕噥著。菲利克斯看到人群中有人聳了聳肩。

“這里誰負責？”菲利克斯說。“麻煩給他帶個話，讓他停止對我們營地的攻擊。”

矮人們更加激烈地咕噥著，弩手們最終扛起了他們的十字弓，菲利克斯得以慢慢地放下雙手，他注意到自己的胸口上出現(xiàn)了一個紅點，他愣住了，紅點在他的盔甲上游蕩，最終消失。

菲利克斯松了一口氣，從眼角瞥見一個鮮紅頭發(fā)，健壯的矮人從路對面粗糙的屋頂欄桿后面爬了出來，把他那支看起來非常強力的長槍放在石頭上。矮人又矮又寬，他穿著一件厚厚的皮外套，領(lǐng)口很高、毛邊，敞開著，露出了驚人的肌肉。他的雙肩和胸前掛著一對子彈帶，里面裝著不同尋常的圓柱形子彈。他的白胡子幾乎刮到了下巴，這對一個矮人來說是很不尋常的。

菲利克斯目瞪口呆，然后，長大的嘴巴逐漸變成了微笑。

矮人摘下了護目鏡，讓其掛在脖子上，他揉了揉眼睛。

“菲利克斯·耶格爾，要不是我親眼所見，我都不敢相信！你在這兒干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