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 ??好一川煙草。負滿天風(fēng)月，花落星靈遍山野。清溪蜿蜒，激水泠泠。尋霜以往，峰丘無間，洛華漫夜。

?? ? ??我在焉。清息微拂，我是畫中唯一棲止的山石。無人之佳境，可以終老……對吧？

?? ? ??那么，你何以在此？鏡璃？虛妄之神，夢魘之祖，你何得在此？

?? ? ??“那么，你何得在此？看看你自己?！蔽业拖骂^去。罪與惡，于澄澈的溪水中一一浮現(xiàn)?！扮R璃！”不應(yīng)?！扮R璃??！”她右手雙指一挺，溪水之中浮現(xiàn)一把青色長劍。“劍名青阿?，F(xiàn)在，請告訴我，你，有什么資格長居于此地？”劍鋒直指我的脖頸?！坝诖笸V眾之下，意欲展現(xiàn)自我，大逆也。依荒蕪神律，第六條，謹守清明，毋綴昏沉，”鏡璃頓了一頓，“何罪？何坐？”

?? ? ??死罪。洛神證道，而立神律。我看向溪水中自己的倒影。你，有何資格，靜享這一簾風(fēng)月煙草？

?

?? ? ??原罪無數(shù)，所持者三。一曰驕縱，一曰幻夢。一曰歡愉，一曰淡漠。鏡璃沒有審判我的人生，她只是平靜地命令，“離開，這里?！睌?shù)息以往，我不動。鏡璃化刃為掌，一把將我拉入水中。

?? ? ??現(xiàn)在，請回答。溪水成淵，幽藍滿谷，淵谷深邃。我在水中沉浮，聽著鏡璃曠遠，肅穆的詰問。

?? ? ??擲石擊數(shù)，毀其枝葉，何坐？我不愿作何辯解，論以天道，“等價交換。”青阿劍光一閃，斬去了右手拇指與食指，中指指骨被斬斷，僅余一些皮肉相連——三根斷指在水中游蕩，血色隱于晦暗。

?? ? ??逐殺飛蟲，滅其尸骸，何坐？等價交換。鏡璃合掌，水壓驟然增大——它以不可抗拒之偉力，將我的胸骨塊塊碾碎。口中是水，喉中是水，只余一份渾噩的意識隨溪漂游。

?? ? ??“繼續(xù)，等價交換?！辩R璃卻不再詰問了?！蹦氵€有什么，可以交換？”

?? ? ??罪章無書，我于溪淵之中沉淪。

?

?? ? ??回歸故事的起點。虛無的幻夢再難維系。醒來吧，“鏡璃！下一場會議要開始了。”鏡璃早早地擇好了座位，于是她的身旁空無一人。記憶增添了新的碎片，隨浪花閃爍著新的光芒?！皼]關(guān)系，我在這里。我會陪著你?！甭屣L(fēng)淺淺地笑著，他給了我一個擁抱?！靶前祝]有如此必要。”我的視野掠過星白柔和的臉頰，落到深灰的地面。長風(fēng)起處，陰云朵朵，掩映天風(fēng)的霜嶺。一股黑色的碎片，穿過窗格的骨架，不知所棲。

?? ? ??“你無罪?！甭逍前字鲃娱_口。我看著她的眼睛，純凈，澄明，青藍的眸子中還隱隱閃爍一絲淚光。

?? ? ??“我有罪?！蔽揖o咬下唇?！白锩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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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所見，所聞，所謂失心童話，所謂無道荒蕪。

??? ?? 星靈的大鐘敲響了第十二下，少女用屹于圣潔的空城，勸返每一位迷途的旅者。“星靈早已不復(fù)從前的模樣。惡魔長眠于地底，四野里荒蕪一片?！?/p>

?? ? ? 億萬斯年以往，英雄終于到來，，打敗了惡魔，救出了少女，兩人在主陸長久地幸福生活下去……對吧？

你分明清楚，你比誰都更加清楚。一場延續(xù)的戰(zhàn)爭，一次終將到來的毀滅。至于之后的命運，“唯有……“云裂”?！?/p>

?? ? ? 洛神影，歸無命，夕霞滿流零。鏡璃需要一面鏡子，映得一座城市。于此，“崩解吧?！贬溽嘣谡鎸嵉幕脡?。鏡璃一躍而至城市之巔，微一揮手，萬家燈火，驟然消逝。剎那間，流零歸于沉寂。霞光懶懶地，將溫明的橙黃灑向天臺。鏡璃向下望去，昏暗的街巷里，車輛的空殼，奔馳在迷蒙的虛空。

?? ? ? 滄浪的海風(fēng)悠悠吹來。鏡璃極目遠洋，萬里無波。她從第一個樓頂，躍往下一個樓頂。于昏沉之中，掠過平凡者的生活。無需計算下一個落點鏡璃沉醉于獨往的世界，奔伏于流零的骨架。

?? ? ? “流瓊羽兮麓天漓，汨滄漪兮伺云霽?！彼龘]了揮手，陰云不散，星月不現(xiàn)。滄浪將息，水面歸于一面無瑕的鏡子。鏡子的那端，是另一個世界。踩在自己的腳底，可以向前奔跑，天色湖藍，海色天藍，濺落的水花蕩破云層，終于有星斗漫天，照亮彼端的自己。

? ? ?? 洛風(fēng)?！澳愫蔚迷诖?？”

?? ??? “那么，你何得在此？”鏡中所映，不過是你自我的投影。

?? ? ? 鏡璃止步。蹲坐在海面上，任憑身體向前滑行。她伸出手，與鏡中的洛風(fēng)絲絲相扣。你說過，你說過，探求鏡中的彼端，可是一個真實存在的世界，最好用一塊司南?？窗?，看啊，磁石高懸空中。洛風(fēng)，此端云頂，是否也如你的世界一般，滿綴繁星？

?? ? ? 洛風(fēng)輕輕揮手。啊，下雪了。滄浪洋上，落著紛紛揚揚的雪。接下一片未落的雪花，欣賞它的形態(tài)。六角的光棱不斷增生，直到近乎完美。意識所及之處，每片雪花的形貌一一展現(xiàn)，紛繁精巧。

?? ?? ? “拾撿真實的碎片，去編制無形的世界，令其自然生發(fā)萬物，用你的感官去感知，而非勉個人之能強為構(gòu)筑?！薄鎵蛄藛?？洛風(fēng)哥。鏡璃妹?；璋档乃鏇]有一絲塵雜，雪夜之中。唯洛神之影為伴。我再次伸手，想要觸摸洛風(fēng)的臉頰，卻永遠在鏡面與其相觸。而終不可相遇。

?? ??? “……崩解吧?！?/p>

?? ??? 鏡的內(nèi)外俱是幻覺。于深邃虛空之中漂游，世界碎作無數(shù)流光溢彩的碎片，環(huán)繞于鏡璃身旁——它們都是現(xiàn)實的點滴，逃離一層又一層夢境，可問存在實為何物？

?

?? ? ? 既為掌握“幻夢”之力的神明，鏡璃也曾無數(shù)次地尋找，那名為現(xiàn)實的原點。碎片的每一次重組，皆將抹平為無可逃離的空間。

?? ??? Forgotten shore?；貧w現(xiàn)實的原點。

?? ? ? 黑白方格，灰蒙漣漪。樸素的矩形空間里，立著一個小小的人兒，她叫鏡璃。原初的空間沒有一絲顏色，灰黑的海浪卷過細碎的素沙灘涂，在鏡璃的腳邊泛起乳白的浪花。沙灘之上，沒有一顆椰樹，甚至沒有礁石，平整無瑕。

?? ??? 下一道海風(fēng)拂來，鏡璃的雙腳早已沒入沙灘，她俯下身去，掬一捧海潮。水在掌心泛起圈圈波紋，波紋上竟?jié)u漸現(xiàn)出天藍色的光影。她知道，她記得，一片名叫荒蕪的大地。所在意的一切，所深愛的一切，皆在彼地。

??? ?? 但，你身為神明，眾人可曾回饋分毫？回答我，鏡璃。

?? ??? “上代幻夢之神，頻頻警醒，不得沉湎于所謂“現(xiàn)實“，必須順應(yīng)世間的一切?！?/p>

? ? ?? 神明者，乃是順應(yīng)天道，而后可以立身。未得善意分毫，何言順應(yīng)世間？

??? ?? 記憶不斷涌現(xiàn)。鏡璃空自立于海岸，萬千詰問，她無法回答其中任一。唯永恒的生命，將她定格在永恒的海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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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洛神無影，歸余無命。夕霞遠去流零。天道衍化，大象紛繁。寄形體于如夢似幻的世界，鏡璃“活著”，像神明一樣“活著”。

?? ??? “人說，人非圣賢，孰能無過？我并非荒蕪之中，逐命地陰的狼王，荒蕪神律從未教導(dǎo)我什么。如平凡人一般，融入社會，過錯無可避免——洛風(fēng)——什么？道歉啊，道歉有什么用？我是他們所敬仰的，所信賴的“神明”啊。”

?? ? ? 這是你教導(dǎo)我，應(yīng)當(dāng)追尋的生活。依荒蕪神律，是為死罪，進不得，退不得，如何是好？

?? ? ? 洛風(fēng)輕笑。我緊緊抓著他的手，這給我?guī)硪唤z安慰。他拉著我，在山道旁坐下。遠遠地可以望見，一座繁華的城市，華燈初上，光火燦然。“你不喜歡那里。”“對，那里人太多，太吵鬧，太浮華，”我頓了一頓，“冠以一個名字，再賦予一段歷史——不，歷史都非必要。任其發(fā)展于時間，得到如今的樣貌……對吧？”洛風(fēng)微笑著點頭：“事實如此。”

?? ??? 而身后是無盡的，蒼茫的群山，我們倆便坐在這荒蕪與塵雜的交界，“便如你當(dāng)年一般，在靈隱的原野上，遙望凌牙前輩，所抵御的人間，對嗎？”

?? ? ?? 身后不知何時，行來一只孤狼，原來洛風(fēng)早已將他安撫好了。孤狼便蹲坐在我的身旁，也無絲毫戒備，靜靜地眺望著遠方。三個所謂神明，三位道的闡釋者，三個……相依為命的苦人兒。

?

??? ? ? 所謂神明，你守護了什么？你有何功德，長存世間？依舊是無盡的詰問。

???? ? 身為幻夢之神，力所能及之事，太多太多了。徒然奔走于鏡于幻夢之內(nèi)，連真實的世界都無暇顧及，你何得身為神明？

?? ? ?? “不……荒蕪世界，只為我提供了寶貴的場所，去尋求一個答案，那便是“道”，萬事萬物輪轉(zhuǎn)之道?！?/p>

? ?? ? 一把鋼釘，一簍渣土，一捧廢水，還有沒過小腿的食物殘渣，一人高的廢紙堆……所有物象均可拈作細碎的粉塵。揮手喚來一陣風(fēng)，粉塵聚為一個小小的黑三棱錐。鏡璃也不知這黑三棱錐有何用途，便只是令它們懸浮于山巔，如此長久以往。

?? ??? 巨大的黑三棱錐。鏡璃寧可相信，這便是道的實體。人間悲歡離合，皆在其中。

?? ? ? 黑三棱錐在山巔倒立旋轉(zhuǎn)。山是天風(fēng)的山，待到天空蓄滿滄浪的烏云，雪便紛紛揚揚地落下。白雪覆蓋了山川黑色的軀體，三棱錐無聲旋轉(zhuǎn)，在鏡璃的世界中，一切正有條不紊地運行。

? ??? “……只是無盡可能的一種罷了。”踽踽獨行于莽莽叢山，不知春秋，然后見山巔雪巖之交刺入了一把青色的長劍。

? ? ?? 劍名青阿。它從未屬于這里。有客曾經(jīng)在此，屈居寂寞清寒，時而劃然長嘯，山鳴谷應(yīng)。

?? ? ? 再近些，劍柄系一飄素綢，素綢正迎風(fēng)而舞?！安灰纹疬@柄劍?！痹谶@古老的傳說里，荒蕪遠外，洛風(fēng)曾至?！安灰纹疬@柄劍，一旦離地，濁清對沖，荒蕪重歸混沌?！?/p>

??? ?? 客來也?！澳恰瓡r無傷?！被氖彺蟮氐纳衩褚幌蜃鸪缒?，您是時間的律者，天道的化身。

???? ? 于輪回之中，您見慣了多少世界的終局？“只是無盡可能的一種罷了?！蔽矣幸粋€小小的想法，“請您協(xié)助我?！?/p>

???? ? 好啊。一左一右，洛風(fēng)與洛星白牽起了我的手。

?

??? ?? 回歸虛無的原點，給予混沌以道，然后任其發(fā)展于時間，得到如今的模樣。

??? ?? 拾揀世界的碎片，用你的感官去感知，而非勉個人之能強為構(gòu)筑。于被遺忘的灘涂，從此造物。

?????? 直到暮落荒城，黑色的碎片寂然飛躍雪夜。

2023.6.

如果說，每一篇都會告知我，現(xiàn)實中未來命運的走向。

那么，詰，昭示著什么？

我不知道。

結(jié)構(gòu)，語言均有承襲《Cross》，又在想象力上有所突破。

致，鏡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