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33年 9月1日 達累斯薩拉姆

沖天的蒸汽從氣筒噴涌而出，船鳴笛?？亢?，終于結(jié)束了持續(xù)數(shù)周的無聊航行。我難以忘卻從舷窗看出去的風(fēng)景——我們身處大湖中心，湖的邊緣被米白色的沙灘包圍，白色的浪花拍打著岸邊。另外一邊就是達累斯薩拉姆這個小城，一排排低矮的白色平房在城的外圍，中間是紅色瓦片屋頂?shù)姆孔?，正中央教堂尖頂上的風(fēng)神像顯得格外顯眼。

長時間的游船經(jīng)歷讓我有點眩暈，我踏在碼頭上差點摔倒，幸好有人拉住才不至于跌入水里。不同于北陸的清爽，這里的風(fēng)是悶熱的，帶著濃重的濕氣。不但沒有帶走炎熱，反而裹挾汗水沾濕我的上衣，并不舒服。

正當(dāng)我倚在欄桿上努力克服頭昏腦脹的不適感，悠揚的琴聲隨風(fēng)入耳，那琴聲仿佛具有魔力，能吹撥著我郁悶的心?？粗墙紗握{(diào)的白色畫布和色調(diào)艷麗的城市核心，反差的色調(diào)對比讓我對這里加了不少好感，樂聲點綴其間，仿佛這里是風(fēng)神口中的“自由之土”。我循著琴聲來到一家酒館，里面客人并不多，一位身著綠衣手持豎琴的詩人便是琴聲的源頭。我靜靜聽著直至曲終，那位年輕人向聽者鞠躬致意，把賞錢收到口袋里。很自然地走到柜臺前拿走早已斟好的蒲公英酒，慢慢地啜飲著杯中淡綠色的汁液。

???吟游詩人素以消息靈通見稱，或許他能給我不錯的選擇，我坐到他對面。等到少年抬起頭，瞇起眼睛看著我：“什么事？”他的聲音慵懶，每一下呼吸都帶著淡淡的酒氣。

我問他總督府怎么走。他隨便指了一下，附上一句“真掃興啊，去無聊的總督府做什么呢?！彼欢ㄊ呛茸砹?。我隨意地對他致謝，快步離開了。

我深吸了一大口新鮮的空氣，按照詩人略指的方位走去。從酒館到總督府的路程雖不短，泥路也相當(dāng)崎嶇。但這些比起我受過的訓(xùn)練不算什么，要是再走十倍的路程也不在話下。

幾個小時后我來到了總督府，把優(yōu)菈長官署名的文件交給門口的修女，告訴她我需要找總督?？吹轿募?，修女的眼神從一開始的輕蔑變得恭敬。

“總督閣下——嗯——暫時不在。我們也不知道什么時候可以找到他?！毙夼钢砗罂偠礁赃叺膸组g平房?！澳憧梢韵日覀€房間過夜。不過，切記切記——不要在日落之后出去?！?/p>

我知道這里有游擊隊，并不奇怪。但有什么關(guān)系呢？我們有步槍，有刺刀，有機槍。而他們沒有。那些拿著長矛的野蠻人無論有多少，都不是我們的對手。我沒有把修女的話放在心上。

之后發(fā)生的事情證明我完全錯了。那一兩個小時我待在分給我的房間里，和在窗邊的一個衛(wèi)兵交談。他說話很和藹，比在游擊連里面的人親切不少。

在一剎那的工夫，爆炸聲打斷了我們的談話。我感覺我的耳朵嗡嗡的疼，混雜著泥土的風(fēng)卷進了窗戶，讓我睜不開眼。過了好一會才恢復(fù)過來。

那一下爆炸肯定讓整座城看得清清楚楚，總督府一面外墻被炸出一個大洞，然后是雜亂的槍聲。不是我們的。我定過神，三十秒之前還和我談話的衛(wèi)兵，現(xiàn)在已經(jīng)成了焦黑的尸體，腦袋上中了一槍，失去動靜了。

這就是真正的戰(zhàn)爭嗎？和我一直以來的印象完全不一樣！沒有勛章，沒有光榮，只有死亡的恐懼。腦子里只剩下一個念頭，就是活下去。我撿起了那個士兵的毛瑟槍，在他的身體找到了幾個完整的彈夾。空氣里夾雜著刺鼻的氣味，那是一種泥土和血腥味混合的味道）實在讓人受不了。我跳了出去，躲在總督府的一根石柱后面。那根柱子有兩個人那么寬。

這個時候我看到了一大群皮膚黝黑的土著，從炸開的大洞涌了進來。他們至少有一百多人，拿著慘烈戰(zhàn)爭時期的楓丹武器。我聽到頭上響起了十幾下清脆的毛瑟槍聲，接著就是土著的慘叫聲。

我知道我要做什么了。就像在訓(xùn)練是做過無數(shù)遍的動作一樣，我舉起了步槍，準星對著那一片黑，手指輕拉。

“噗”熟悉的槍聲響起，步槍在我的肩上切實地反饋。我不知道我有沒有打中什么，也沒空去看了。機械式的拉栓退殼上彈，扣動扳機，一開始讓人耳鳴的槍聲也沒那么刺耳了。

“啊啊??！”一個衛(wèi)兵從樓上摔下，發(fā)出了毛骨悚然的“撲通”聲，鮮血四溢，我身上全是血腥的味道。居然...并不令人反胃。

可幸的是，在壓倒性的火力優(yōu)勢下，土著進攻的嘗試被挫敗，它們退卻了。這時候，輪到我們了。所有人都走出來，走到躺著地上生死不明的土著，不管三七二十一，用刺刀再刺一遍，不能留任何活口。

我并沒有刺刀，衛(wèi)兵也沒有讓我?guī)兔Φ囊馑迹坏迷诳偠礁乃闹苎策墶?/p>

周圍已經(jīng)沒有人的蹤影，剛才所有陣亡的土著要么被我們處理掉，要么被他們自己帶走了。但我不敢怠慢，在這里，任何一刻的放松都會要了我的命。

沙沙…草叢里有些動靜，我條件反射的把槍口對著響聲的來源，手指放在扳機上。在一場決斗里，勝利者是彈夾里多一發(fā)的人。那個人就是我。

我撥開草叢，卻發(fā)現(xiàn)根本沒有什么敵人，只有一個大約八歲的土著小女孩，怯生生的看著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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