禍兆之光【第十五章 某人的某事(8)】
黑暗之中沒有人聲,但金克絲船槳下那所謂的“水”的柔和浪花和她們呼吸器發(fā)出的刺耳聲音并不是污水坑里唯一的聲音。
遠處的齒輪和發(fā)動機攪動著,水從生銹的管子中涌出汩汩作響,還有某些東西在渾濁的水中滑游...
‘我們要去的地方...那可糟糕多了’
拉克絲現(xiàn)在明白了金克絲的意思,為什么連她都要為此戴上呼吸器和護目鏡。并非所有陷阱都是機械式的,也并不是所有的化學物質都會燃燒或爆炸...
她們在這里的旅程就像一個夢魘般的迷宮,樓梯間、滑梯、管道、落差和腳手架,向下延伸——一直延伸到古老祖安之所,破舊的建筑外殼在自身重量的作用下緩慢下陷,除了偶爾出現(xiàn)的如眼窩下陷禿鷲般的煉金癮君子外,沒有人能在此幸免。
更深之處,半融化的混凝土塊浮動著穿過有毒的湖面,就像奇異的睡蓮葉一樣。而她們唯一的前進工具是這艘搖搖晃晃的駁船,盡管它看起來像是被一堆腐爛和廢棄的東西鍍在一起的,但它至少不漏水...
她不想考慮如果她掉入水中會發(fā)生什么。被下面等待著的血盆大口一口吃掉也比吞咽一口這里的水要好...
“它們中有一些是他的寵物,”金克絲解釋道。一雙圓瞪的眼睛從她們身邊劃過,腫脹的、波浪狀的背部上長滿了閃閃發(fā)光的膿皰,然后又陷入了黑暗?!安┦靠偸怯行峦婢咄妫拖裎乙粯?,”她對拉克絲咧嘴笑道。她知道它,因為金克絲的臉頰在呼吸器后面皺起,“不同之處是他是個瘋子?!?/p>
拉克絲開始目睹祖安的真相,這座充滿活力的城市的所有地方都充滿了掙扎但堅定的人們,卻又都融入了充滿劇毒的噩夢般的流言蜚語中。這個祖安是一個錯綜復雜的迷宮,一只無人能馴服的野獸的熱氣騰騰的內(nèi)臟,它的骨頭里攀附著怪物,神話,惡靈,鬼魂。
‘煉金術士,機械先驅,無畏戰(zhàn)車,瘟疫之源,祖安狂人...’
她凝視著身邊那個瘦弱的女孩,藍色的辮子盤繞在腳踝上,蒼白得像一個為死人擺渡的船夫。
‘...暴走蘿莉’
拉克絲一言不發(fā)。她們終于來到了一個破舊的港岸,岸邊到處是破碎的混凝土和結塊的污物。金克絲將駁船拖到一個僻靜的地方,拉克絲將手推車推出駁船。她們兩人走近一堵傾斜的、毫不起眼的混凝土墻上的裂縫。
一切都很流暢,像是經(jīng)歷過無數(shù)次一樣。拉克絲想知道金克絲來過這里多少次,來拜訪這個“某人”,像這次一樣送貨。
“就像我告訴過你的那樣,”金克絲喋喋不休地說著,她們溜進了遠處狹窄幽閉的隧道,只有微弱閃爍的綠色煉金燈照亮了身軀,還有腳下那冒出的有毒煙霧。“第一扇門,站在右邊,背靠在那個像時鐘的涂鴉處,等著,不要敲門,否則你的臉上會噴來一股酸液?!?/p>
“哦,猜到了?!崩私z笑著說,“這就是祖安人打招呼的方式嗎?”
“是的!出于某種原因,他真的很討厭別人敲門,”她們來到了那個門前,這是一個丑陋的鋼筋金屬之物,在拉克絲看來就像是一塊塞進混凝土框架的金屬板。金克絲竊笑道,“一定是厭倦了那個奇怪的滿口光榮進化的機器人家伙或是別的任何試圖想讓他出賣靈魂的東西。開玩笑罷了,我可不覺得博士還有靈...”
金克絲漫步到門口,在幾米外停了下來。她做了個手勢,拉克絲點了點頭,小心翼翼地站在褪色的時鐘涂鴉前,它埋沒在右側一團亂七八糟的古老涂鴉中。
“喲!博士!”金克絲喊道,“你最愛的病人來了!給你帶了東西!開門~~~~!是我是我是我!”
拉克絲讓自己的視線跟隨金克絲的看去,看到門上那像是一堆垃圾的東西。當她看到其中一根金屬管朝她們的方向旋轉時,她嚇了一跳。
:::準時不是你的習慣,我看出來了。:::
聲音柔和而細膩。拉克絲不知道一個棲息在有毒的泥沼中的瘋子會有什么樣的聲音,但這種平靜的、死板的聲音比一個嘎嘎叫的雜??窀屗械讲话?。
:::你帶來了一位客人。你愿意為她擔保嗎?:::
“哦,是的,”金克絲笑著說,“小金毛牢靠得很,我以我的血液發(fā)誓?!?/p>
:::我們還是別抱太大希望。進來。:::
機械發(fā)出嘎吱嘎吱的聲音,金屬門滑開,保衛(wèi)系統(tǒng)暫時關閉。
金克絲哼著歌,推著手推車走進來。拉克絲跟在后面,進入了昏暗的化學物質中。她不由得地放輕了腳步,進入了本能的、經(jīng)過長期訓練的潛伏狀態(tài)。
這并不是因為她害怕。
完全不是。
當她們穿過一扇立馬關閉的小門,被關在一個幽閉恐怖的前室里時,這回拉克絲真的害怕了。淡淡的蒸汽向她們噴灑而來,金克絲堅持這“只是凈化污物罷了,別緊張,小金毛”...
在拉克絲敏銳的眼睛所及黑暗迷宮般的走廊上,到處都是角落、裂縫和洞穴,還有更多的陷阱。再往前是一個寬闊的實驗室,里面有發(fā)光的、冒泡的、色彩艷麗的水箱、玻璃管、燒杯、蒸餾器組成的網(wǎng)絡,還有如某種巨獸的消化道一樣的冒著蒸汽的機器。
至于那些儲罐中漂浮的輪廓,或是在密封室中抓撓的痕跡,拉克絲不想去觀察和思考。
“你可以摘掉你的呼吸器了,”那輕柔的聲音說道。盡管音量很低,但它仍在這毛骨悚然的空間里回蕩,“我的實驗室空間里必然是清除一切空氣污染物的?!?/p>
直到金克絲把她的摘下來,在她身邊吸了一大口空氣后,拉克絲才小心翼翼地松開她的呼吸器。拉克絲并不關心這位博士所說的話,空氣中尖銳、消毒過的化學氣味使她的鼻孔灼燒,皮膚抽動。
房間的另一邊,他從一張雜亂的小桌子旁的椅子上站起,就像一只蜘蛛從網(wǎng)中央的休息處爬起來。這一突然的動作嚇了拉克絲一跳,當他悄無聲息走向她們時,她感到加倍的不安。
慘淡的光芒照耀之下,是一具骨架般的禿頂男子。他的下巴上纏著新?lián)Q的繃帶,下面圍著一條紅圍巾。他的一只眼睛瞪著她,另一只眼睛冰冷地掛在布滿燒傷疤痕的臉頰上,似乎失明了,但兩只眼睛都同樣毫無生氣。
“亮閃閃,這是辛吉德。博士,這是拉克絲!”金克絲夸張地鞠躬宣布。
拉克絲抑制住了微乎其微的微笑背后的戰(zhàn)栗,用禮貌的愉悅掩飾著恐懼。她不喜歡那個男人知道了她的名字。
“你好嗎?”她勉強應付。
“嗯,”博士說,“你的擔心不是沒有道理,但這是沒必要的?!彼蛩c了點頭表示感謝,然后把注意力轉向金克絲,“我們就摒棄打招呼的程序吧?!?/p>
金克絲狂躁的笑容消失了,博士邁著瘦長的腳步把她們帶到了一個小金屬手術臺。乍一看它很干凈,但拉克絲可以看到金屬中的每個坑和疤痕都深深地留下了血跡。
辛吉德向一張破舊的扶手椅做了個手勢,它被金克絲的簽名涂鴉、補丁和霓虹繪制的怪物臉龐所覆蓋。
金克絲翻了個白眼,嘆了口氣,然后撅著嘴像個孩子一樣撲通一聲坐下去。
博士脫下衣服,轉向一個小柜子準備他的器械。
“如果你能幫忙分散她的注意力,她會很感激的,”他透過肩膀喊道,拉克絲意識到他是在直接對她說話,幾乎嚇了一跳,“手術給她留下了揮之不去的創(chuàng)傷?!?/p>
他走到手術臺前,手里拿著一個皮革包裹的箱子,里面裝滿了注射器和瓶子。
“手術?”拉克絲輕聲問道,瞥了一眼她的同伴。金克絲正四處張望著,避免針頭進入自己的眼簾。拉克絲皺起眉頭,蹲在她身邊握住她的手。
“那是場不幸,”辛吉德舉起一個皮下注射器,在藥瓶中吸取著藥品,“但這些程序都是穩(wěn)定突變所必需的。”
“...突變?”拉克絲張著嘴,金克絲對她聳了聳肩。
“是的,嗯,”金克絲瞥了一眼辛吉德駝背的背影,“一年前,我最好的朋友想殺我,所以我把我們倆都炸殘了,”她隨意擺擺手,“沒什么大不了的?!?/p>
拉克絲感到她的手指緊攥著。
“金克絲...”
“她父親臨死前把她帶到了我身邊,”辛吉德說,“我做了必要的事,出現(xiàn)了一些...不同尋常的結果。不同尋常之路往往能締造最偉大的發(fā)現(xiàn)?!?/p>
他拿著注射器走近,金克絲的眼睛直視著剃刀般鋒利的空心針頭。她的手指如鐵籠一般緊握著拉克絲的手,呼吸變得急促、犀利,嘴唇從牙縫處向后抽動。
“看著我,金克絲,”拉克絲低聲說道,“嘿,嘿,看著我,我在這兒?!?/p>
“...小太陽,”金克絲強行把她的眼睛從針頭上移開,并將其固定在拉克絲自己的眼睛上。她的嘴唇顫抖著,氤氳著一種介于恐懼和憤怒之間的東西。她的手掌握得很痛,但拉克絲死死撐著,展露給她的只有笑容。
微笑是第一位。決心,是真正的德瑪西亞之鋼。
結束得很快。拉克絲沒有看到針頭插進去,也沒有看到辛吉德吸了多少血,直到他拿走了一管在昏暗光線下發(fā)出微弱紫光的深紅色管子。
她太專注于金克絲的眼睛,以及她們內(nèi)心的無數(shù)感觸了。
“程序已經(jīng)完成了,”辛吉德的聲音像刀刃一樣穿過她們之間的空氣,“你現(xiàn)在可以放松了?!?/p>
他放下注射器,用他那雙完好的眼睛朝拉克絲瞥了一眼。
“超凡脫俗?!?/p>
她抬起頭與他目光接觸,挑戰(zhàn)著那沒有靈魂般的表情?!澳阍谡f什么?”
“這是她第一次不需要拘束帶?!?/p>
“...哦...哦哦,是的,”金克絲顫抖著喃喃自語,手指軟了下來,心跳慢慢恢復平穩(wěn),“...頭幾次我差點把他的胳膊折斷。”
“第一次你是真的折斷了,”辛吉德提醒她,“服從約束比打破約束需要的力量更大。而你現(xiàn)在兩種力量都擁有了?!?/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