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紀曉芙本心中驚慌，但忽地聽到“他”的聲音，霎時一怔，緩緩睜開眼來，凝望良久，待到回過神來，眼前已是模糊一片。她想也未想，伸出雙臂，瞬將楊逍緊緊抱了住，只是體寒難耐，一面擁人，一面打著哆嗦罷了。楊逍聽她抽噎，只覺心下最軟處給人狠戳了下，道不盡地憐愛，遂寬慰道：“沒事，沒事了……你不要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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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若是尋常境遇，縱是他二人心意相通，禮法當先，紀曉芙絕不敢與人如此親近，但生死間走過一遭，她早將一切置之度外，心中所思，也僅余至親至愛。她想伏在師父膝間抽噎傾訴，也想不顧一切，埋在楊逍懷中痛哭一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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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逍給她一抱，心中既覺歡喜，又感僥幸，較之從前的男女之愛，更多了數(shù)分愧疚與憐惜。他輕輕伸掌，似安撫般拍了拍人，卻撫到她光潔宣柔的背脊，觸之溫膩，竟是再難釋手。楊逍察覺不妥，忽“啊”了聲，將人推開稍許，辯解道：“曉芙，我不是想輕薄你?！奔o曉芙牙間打顫，講不出話，只望了望人，疊臂身前，眸中微露責備，似在道：“還說不是？你這登徒子，怎能解我衣衫?！鞭D(zhuǎn)瞬身子稍傾，心下釋懷，又輕輕倚在他肩頭。楊逍撫過她額發(fā)，喉頭滾了一滾，將人放至膝上，低聲道：“你的……膻中穴在哪里？”微一靠近，聞到她墨發(fā)、肌膚間的少女香氣，心中激蕩。若非境況如此，他真想低下身去，攬人腰身，吻一吻那粉頰櫻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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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膻中居心之外周，代心布令，亦是任脈的關鍵之處，若要驅(qū)寒，真氣必由此關入。紀曉芙知他用意，想到膻中穴所在，須得與人坦誠相見，不覺柳眉微蹙，側(cè)過頭去，不敢再看人。但一想得，眼下性命攸關，自己若再拘泥于小節(jié)，那才是真做作，想通此理，便緩緩松開雙臂，闔上了杏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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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見人并不抗御，楊逍輕輕地道：“我要解了?！鼻纳烊ナ郑忾_肚兜系帶，再掀起一角，見到她粉膩酥柔的胸脯，倏心跳如狂，不敢再看，忙探指按至“膻中穴”，然指腹摩挲，更觸得人肌膚柔膩，心跳怦然。不覺間，他欲念難遏，只道胸腔熱血沸騰，連內(nèi)息流動，都較平素急了許多。或不自在，楊逍抬眼望天，匆匆扯下肚兜，將那抹春色覆了上，不敢再想。這時真氣流動，遞入經(jīng)脈，紀曉芙只覺自心口起，一股溫流激蕩回旋，貫通四肢百骸，甚為舒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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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睜開眼來，見楊逍面頰微紅，半側(cè)著臉，較之平素的清冷秀美，又添了幾分昳麗。楊逍微微側(cè)首，本想瞧一瞧人安好與否，然四目相對，卻瞧她杏眸如水，盈盈閃動，雙頰緋若彤云，說不出地嬌美可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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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剎，楊逍忍不住抬手，撫了撫她臉頰，心中卻道：“你還活著……真好，真好?！?/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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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沉寂片刻，楊逍目光一轉(zhuǎn)，流露出些許憐愛與責備，問道：“曉芙，你干么要做這傻事？有什么想不開，非自戕不可？你若難過，不能與我說么？你知不知道，若我晚來一步，若你沒給那暗礁絆住，你當真一命嗚呼了?！彬嚨叵肫?，她腹中尚吞了些許海水，講話不便。當下握起那纖手，輕輕揉捏，直到肌膚溫熱如常，才抽回手，轉(zhuǎn)又將人輕柔抱起，伸掌覆至小腹，著力一按，便聽她“哇啊”一聲，嘔出數(shù)口海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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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抬起衣袖，給人擦了擦嘴角。只見紀曉芙烏溜溜的眼轉(zhuǎn)了轉(zhuǎn)，那俏臉面含歉色，思慮稍頃，更罩上一層失意，她低聲道：“我……我……”言辭吞吐，不知該如何與人訴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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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逍聽她不作聲，嘆道：“你不想說，那也罷了，待你何時想與我說了，再講無妨。只是，你萬不能再做自戕的傻事了，知道了么？”紀曉芙仍是不語。楊逍眉心微蹙，不悅道：“你若還敢胡來，我便點廢你四肢，要你再動彈不得?！奔o曉芙知他言出必行，被他一嚇，倏臉色稍蒼，但嘴上仍倔強十分，不服輸?shù)溃骸澳悄泓c死我罷?！睏铄械坏溃骸吧鹾茫闱笕实萌?，我這就點了?！闭f罷抬手，作勢向人雙腿處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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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須臾間，紀曉芙雙膝微痛，驟感身下酸麻奇癢，難耐得緊，她按捺不住，伸手去抓，只道是愈抓愈癢。起初她尚可忍耐，然過須臾，那麻意擴散開來，和著酸癢，當真叫人抗御不得。紀曉芙道：“逍哥，你當真點廢了我的腿？！”楊逍心道：“我可舍不得。”但臉上云淡風輕，瞧不出半點變化，微微頷首。紀曉芙急道：“我日后，可……可如何是好！我……”喉頭一哽，眼淚掉了下來。便在此時，楊逍卻忽地發(fā)笑，說道：“知道怕了罷？”衣袖一揚，拂過腿間，紀曉芙立時便不難捱了。見人捉弄自己，她柳眉緊蹙，正要發(fā)作，但想到他豁出性命，多番相救于己，遂陡生愧意，再不與他頂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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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人逃得大難，心身俱疲，這時暖陽照拂在身，皆困倦不已。紀曉芙輕輕倚在人肩頭，意識松懈，不過片刻便睡著了。楊逍一夜未眠，更覺倦怠，待聽到懷中人呼吸輕勻，替人理好衣物，也一并眠了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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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卻也不知過了良久，楊逍倦意正濃間，恍惚聽到有人在喚：“教主，教主！……大哥，大哥！”略感煩擾，下意識敷衍了聲，但來人不依不饒，徑一掌推了來。楊逍給旁的一推，立時驚醒，喊道：“曉芙，怎得了！”雙臂一緊，感懷中一陣溫軟，見曉芙仍酣眠未醒，方才安心。霎時晚風吹來，頗感寒涼，他抬首而望，但瞧得繁星如許，皓月高懸，此刻已值深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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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隨之循聲而望，見到幾張極為熟悉的面孔，正是范遙、黛綺絲、米娜、殷梨亭等人。原來他幾人分頭打探，追至半路，恰見到蹄印緊湊，故一路齊聚到此。彼時見他二人相依相偎，倚在巨石前，正酣然好夢，也未敢多加叨擾。只是天色漸晚，眼見二人遲遲不醒，才將楊逍喚了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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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聽黛綺絲道：“大哥，這荒山野嶺的，你怎得不和嫂子回去睡？”范遙則微微輕笑，打趣道：“沒干好事罷？”便是一問，直聽得殷梨亭臉色驟紅，掩面咳了兩聲。不料楊逍既不氣惱，也不擺什么“教主之尊”，只當平素與自家兄弟閑話家常般，平靜道：“弟妹，此事說來話長?！毙刺?，給了范遙一拳，又道：“我若要干好事，也不會選這等煞風景之所?！狈哆b笑意更甚，取笑道：“扯罷，嫂子好好的，將衣帶丟那么遠做甚？”跟著一指。殷梨亭不識情事，唯聽得面似火燒，不敢抬頭。見人這般，米娜走近兩步，登一個巴掌拍向范遙身后，喝道：“殷六俠本分，你莫要亂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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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范遙“啊呦”一聲，沒好氣道：“殷六俠是你男人么？你這般護著他……你倒是想，可也得人家愿意。”米娜原對人心有好感，給范遙一激，惱道：“你等著！”驀地轉(zhuǎn)身，一把抓起殷梨亭衣袖，問道：“殷六俠，我生得丑么？我配不上你么？”月色映襯下，一雙碧眸顧盼，熠熠生輝。殷梨亭少近女色，如何見過此等陣仗？只神色頗慌，連連頷首，答道：“姑……姑娘貌美，是我德淺無福，不敢高攀?！泵啄扔值溃骸霸醯貌桓?，我說行便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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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話音未落，眾人兩兩相望，忽地放聲齊笑，氣氛和緩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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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于是楊逍將如何行到此處，看到曉芙鞋襪，又如何跳入海中，將人救起一一道來，至于“為人驅(qū)寒”，那卻是稍帶一提，并未詳述。眾人聽罷，也都為二人捏了把汗，黛綺絲道：“幸得那暗礁勾住了嫂子衣帶，不然可遭?！睏铄袊@了口氣，深以為然，說道：“好了，不說這事?！鳖D了一頓，目光停駐于殷梨亭處，又說道：“殷兄，彭和尚一早修書與我，道你一路上對曉芙關切周到，若不是你，她定然給那賊人害死了，且閣下俠義衷腸，又救了思遙一命。大恩不言謝，來日你若有何難處，盡管開口，我明教上下，定然傾力相助。”說罷起身，抱拳予人以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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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古正邪殊途，若是從前，殷梨亭定然不受這一拜，但憑遭諸事，他深知明教中人比之“正派”道貌岸然，那卻是行止由心，坦蕩得多。況以楊逍一教之尊，鄭重施禮，當真赤誠一片，絕無可疑。殷梨亭胸口一熱，心中動容，便也抱拳回禮，說道：“楊兄，你不必客氣，我與曉芙自幼相識，便拿她當親妹子一般，且路遇不平，拔刀相助，原是我等應盡之責，只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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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逍誠懇道：“殷兄請說?！?/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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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見殷梨亭神情嚴肅，說道：“此番遠行，是家?guī)熡忻谙?。我三哥之事，想必楊兄有所耳聞，只是疑點頗多，其中牽連著天鷹教，恕我冒犯，那天鷹教教主似是……”話音未落，楊逍已知其話中深意，遂道：“無妨，遭逢這些變故，殷兄為人，我十分清楚，便也不將你當外人。實不相瞞，殷天正破教出門，原為我授意，江湖盛傳我二人不和，不過是演給正道的幌子罷了。再便是，若無我令，他等不敢擅作主張，還請殷兄放心。至于俞三俠之事，我略知一二，此番行去，原是要問及此事，只是曉芙……事出突然，我便趕回來了。”言罷，殷梨亭點了點頭，神情甚為失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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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楊逍微微一笑，又道：“張真人要曉芙與你一同前來，是恐我避嫌，不肯講真話罷？”殷梨亭聞言一愣，不禁“啊”的一聲，心想：“楊兄聰慧，當真心有七竅。”楊逍繼續(xù)道：“張真人多慮了，因曉芙之故，即便武當派這趟渾水再深，我再不情愿，可到底當日打傷那幾個老匹夫的人是我，細糾起來，我怎摘得干凈？此外，我娘與張真人乃是故交，若她老人家還活著，也不會坐視不理。嗯，這樣罷，眼下境況，我定然是去不得了，不如你去，問個清楚?！?/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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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梨亭面色犯難，驚愕道：“我自己去？這、這怎使得？”這時范遙哈哈一笑，插口道：“那有什么，叫上你的‘好娘子’同去，她可厲害得很?！币罄嫱ぢ牭贸?，那“好娘子”指的是米娜。他自幼承教，為人正派，此刻聽人以“名節(jié)”打趣，先是臉色微紅，隨正色道：“米娜姑娘冰清玉潔，我不敢……”話未道畢，米娜忽走上前來，臉色古怪，氣呼呼地道：“殷六俠，你瞧不起我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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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不是……”殷梨亭要待辯解，但見米娜神情更凄，又道：“你嫌棄我是明教中人，是外邦妖女，不配與你武當?shù)茏油?，是么？?/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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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殷梨亭惶恐道：“我沒有……”而米娜秀眉微蹙，輕攥衣袖，又輕輕地道：“那我與你同去，不好么？我雖是弱質(zhì)女流，但在波斯總教時，也做過十余年輝月使，自保無虞，斷不會拖累于你?！闭f著，他忽地想起，當日米娜臨陣對敵，掌出虛渺，內(nèi)勁陰寒，其武藝深不可測，若以“弱質(zhì)女流”相冠，那卻是將人瞧低了。且他不知，“輝月使”一職，為波斯總教使者，居十二寶樹王之下，地位頗尊，須得武藝超群、才思敏捷者方可任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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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見境況如此，避無可避，殷梨亭又恐其傷心，只好漲紅了臉，說道：“那便勞煩姑娘。”聽人答允，米娜臉色一轉(zhuǎn)，驟似雨過天晴，面若春花，真堪“變臉如翻書”。她為波斯女子，雖處事謹慎，但生性不拘，只道心口如一，無甚心機，喜怒皆形于色。倘若心下中意誰，須得討個分明，絕不似漢家女子般扭捏委婉。米娜立時挽過他臂膀，喜道：“此事耽擱不得，教主，我倆即刻動身?！辈蝗菀罄嫱し洲q，一把將他拽過，揚長而去。隨之遞來幾聲呼喊，是道：“楊兄，曉芙便勞你費心，萬不要……”只是愈走愈遠，漸聽不真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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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望著二人背影遠去，至消失不見，恍瞧熱鬧不嫌事大，范遙笑道：“也不知殷兄那身板，能否挨得住妹子兩下，哈哈！”楊逍平靜道：“我瞧危險?！摈炀_絲則連連搖頭，扶額道：“大哥，你要與我們一齊走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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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楊逍低頭望了眼懷中人，沉吟片刻，始終放不下心。他從前孑然一身，了無牽掛，快活與否，一盞酒便銷得一干二凈，這時想到曉芙，念及過往，初次知曉“生死相許”是為何意。楊逍苦澀笑笑，說道：“遲一些罷，再過三日是我娘冥壽，我須得回去一趟。我想著攜曉芙同去，一來散心，二則……總歸是在我眼皮底下，出不了事?！毖粤T，二人深以為然，彼此寒暄兩句，交待些教中事務，當即分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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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挨過兩個時辰，天色漸亮，紀曉芙方從疲累中醒覺，一睜開眼，想到倚天劍尚棄在岸邊，心下一凜，暗暗道：“我若弄丟了倚天劍，才當真是峨眉派的千古罪人！”便要起身奔去。但聽得一聲清冷，道：“去哪？”循聲而望，見楊逍側(cè)身而臥，青絲如瀑，晨曦映照下若桂華皎潔，飄然似仙，而枕下恰倒著那柄倚天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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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紀曉芙長舒一口氣，說道：“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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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料楊逍衣袖微抖，翻身而起，一把將那柔荑攥了住，笑道：“我有事，咱們這就走罷?！毖月浔阈?。紀曉芙忙拾起倚天劍，負自身后，忽想到昨日彼此親昵，臉頰一燙，只吞吞吐吐道：“去、去哪里？”楊逍回眸一笑，說道：“怕什么？怕我真是妖人，吃了你么？”兩人遂共騎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