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敗也是翻開新一頁——

?????? 映在玻璃上的只有下半張臉，放平的嘴角稍稍抿著，看不出更多的情緒。鏡像的本體是可奈美，征塵未滌的校服外套著連帽衫，兜帽翻上來遮住前額。腰架卸掉后，御刀轉而裝在修長的黑色布包里，不引人注目地掛在她肩后。不過，置身于并沒有遠離美濃關的地方，周圍人一看見這套行頭就能大致猜到她的身份。

?????? 透過自己百無聊賴的表情，可奈美端詳著窗外不斷后退的風景。街市的布局早已爛熟在她心里，從女孩開始記事起，十年來幾乎沒有顯著變化。此刻，太陽正在悄悄撤離天際，街道縈繞的祥和與平時無二，似乎跟外界的紛擾達成了互相無視的狀態(tài)。將視線挪到車廂里，可奈美敏感地皺起眉：盡管這條線路不以擁擠著稱，眼下同乘的人數(shù)也少得太不正常。更有甚者，一股干澀的沉默取代了往日歡快的寒暄，每張臉上都綴著匆匆的行色，似乎留在這里令人非常疲憊——跟可奈美充滿倦意的神情倒頗為相近。

?????? 少女無聲無息地站起身，經(jīng)過隔著幾排座椅的一個小姑娘。后者的表情是乘客中唯一的異色，未諳世事的大眼睛好奇地轉來轉去，終于鎖定在可奈美身背的細長物體上。她用稚嫩的嗓音問道：“小姐姐是刀使嗎？一定在什么地方為了保護我們大家而戰(zhàn)斗過吧？”

?????? 可奈美愕然，視線下意識地對上那無邪的雙眼，擠出掩藏著無奈的笑容：“嘛，你說得對，真聰明！關于刀使，你還知道多少呢？”小女孩臉上放出興奮的神氣，一板一眼地回答：“刀使是大家的守護者，又漂亮又帥氣，我長大了也要成為刀使！”

?????? “小妹妹真了不起！只要你有天分又努力進取，一定可以成為厲害的刀使！”可奈美一邊笑著夸獎，一邊疑心自己受到的感染有多深。走下車門階梯時，她回頭望著奮力招手的小女孩，又見到她身旁的母親顯出理解的笑容。遠去的汽車沒能帶走可奈美的憂郁，但一縷微末的希望已經(jīng)在她胸中萌生。“我這刀使當?shù)谩赡苓€沒那么糟?！彼p聲自語。

?????? 故意早一站下車為的就是在熟悉的商店街多流連片刻，然而可奈美目光所及，店鋪要么已經(jīng)關門歇業(yè)，要么門可羅雀，整條街不復繁華熱鬧。聯(lián)想到車上車下寥落的行人，她只能輕聲一嘆：這里跟以美濃關為中心的荒魂占領區(qū)距離畢竟太近，就算未被作戰(zhàn)失敗后敵人的報復性攻擊波及，管理局也做出了疏散周邊的艱難決定。她有生以來一直居住的溫暖的家，現(xiàn)在卻淪為人們被迫遠離的不祥之地，讓可奈美禁不住懊惱身為刀使沒有盡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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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幾天來，只要表面上能夠靜下心，她的思緒便反復飄忽回到逃出荒魂占領區(qū)的當夜。早已做好準備的車隊一開始撤退，就完全沒有拖泥帶水，將來自交戰(zhàn)區(qū)內(nèi)部成百上千的火球甩在車尾后方?？赡蚊赖谋砬椴懖惑@，心臟卻不住狂跳，偏過頭瞥見姬和輕輕喘著氣。從她與姬和開始，同車的人完全沒有彼此搭話的意思，但每個人都將顯而易見的沉重埋在心里，好像有意不讓氣氛過于凝滯。

?????? 直到荒魂制造的爆炸轟鳴全然聽不見了，汽車又行駛了一段才穩(wěn)穩(wěn)停住。紫當先一步跳下車門，只用威嚴的目光四處掃一掃，其他車上的乘員就自動開始忙碌?？赡蚊婪潘傻睾舫鲆豢跉?，又突然覺得心里一顫——現(xiàn)在就感到輕松真的可以嗎？作戰(zhàn)可是剛剛失敗，只差一句官方發(fā)表的總結予以承認。就她個人的行動而言，不但眼看著舞衣陷落敵手，連任何一個受困的人也沒救出來，深沉的無力感此刻正緩緩爬上少女的心頭。

?????? 她迅速藏起微微顫抖的指尖，學著前線總指揮的瀟灑樣子下車，落地時腳踝卻難以控制地發(fā)軟抖動。從后面趕上來的姬和不露聲色地雙手扶住可奈美，用淡然的眼神鼓勵她。一手叉腰的紫轉過身，無聲地建議她們?nèi)ヅ赃呅菹⒁幌??？赡蚊乐荒苡貌⒉环e極的笑容作答，從姬和手中輕輕抽出胳膊，一道走向支援營地的帳篷。

?????? 披上本是為被救援者準備的毛毯，可奈美小口啜著提神的熱飲料，忽地抬起頭咧開嘴，卻只發(fā)出沙啞的干澀聲響。她于是放棄了笑出聲的打算，半低下腦袋說：“姬和，我現(xiàn)在是不是很沒樣子？進去之前自信滿滿，結果什么都沒辦成：打敗神姬先不去說了，學校和周圍的大家連面都沒碰上，也沒能把舞衣勸過來。我不止是刀使沒當好，連好朋友也當?shù)貌幌駱樱裉鞌〉谜媸菑貜氐椎?！?/p>

?????? “你以為只有你一個人輸了嗎？自大也要有個限度！”一直坐著凝視帳篷外的姬和頓時沖到她面前，居高臨下地瞪著可奈美說，“參加這次行動的全體人都沒能達成既定目標，從紫大人到我們每一個，無一例外！可這全是我們辦事不力或怯于戰(zhàn)斗的結果嗎？不是！”她義憤填膺地繼續(xù)道：“是行動的另一些策劃者動機不純，設立的目標超乎現(xiàn)實，導致我們沒能充分發(fā)揮力量和意志。我始終堅信荒魂是人類最大的敵人，經(jīng)過這一系列事情，我開始認真看待我們當中一部分人產(chǎn)生的危害了！”

?????? 可奈美聽著她發(fā)表激昂的見解，慢慢恢復了真誠的笑容：“姬和現(xiàn)在的想法，跟紫大人越來越像了！無論如何，謝謝你趕過來救我！”綠衣少女一甩黑色長發(fā)，正要表達不言謝的意思，一個嬌嫩的清脆聲音搶先穿進兩人之間：“我也進來幫過你們了，不謝謝我嗎？可奈美姐姐加上姬和姐姐！”兩人聞聲望去，結芽踩著頑皮的腳步走入帳篷，一邊還從背后探出一只手摸過守在門前的暗夜的下巴，灰色的隱犬并未表示拒絕。

?????? 美濃關刀使立即從愣神中驚醒，笑吟吟地說：“對呀對呀，要不是結芽在后方掩護，我們不一定能全速沖出來！謝謝你了，身體已經(jīng)透了吧？”帳中最矮的小姑娘俏皮地甩甩頭側的小辮，神氣地拍拍略有隆起的胸脯：“當然痊愈了！姐姐們放心，我昏倒以后你們來救我的事我全知道，之前累到我不是你們的錯！”可奈美頓時回想起跟結芽對戰(zhàn)的一幕幕，主動站起身迎上去，笑臉中潛伏著尷尬和歉疚：“你不怪罪我就放心了，大家都是刀使，理應互相幫助才對。有共同的敵人在，我們可以更好地團結一心了！”

?????? 結芽略抬起下巴，饒有趣味地端詳年長自己一歲的刀使，冷不丁開口：“可奈美姐姐，大荒魂公主是特別難對付的家伙嗎？”可奈美的笑臉生硬地凝固，扭捏地摸著后腦回答：“那是相當難纏的對手，以現(xiàn)在的我并不能戰(zhàn)勝?！苯Y芽露出稚氣的小虎牙，半瞇起眼：“的確是這樣呢，現(xiàn)在的可奈美姐姐顧慮太多，還要保持強者的責任心，實在有點勉強，打不過那樣的強敵也是情有可原！”褐發(fā)少女驚覺自己被從里到外看透，說不出話。

?????? 一直旁觀的姬和忍不住打抱不平：“就算可奈美是在勉強自己，還是有不遜于平時的表現(xiàn)！你又怎樣呢？用良好的心態(tài)就能輕松戰(zhàn)勝災害級的大荒魂嗎？”結芽的微笑帶上一些揶揄，答道：“心態(tài)好只是其次，首先是因為我足夠強。我聽紫大人說了，這三個荒魂公主跟你們有一段因果，讓給你們也不是不可以——只要姐姐們能確實地打敗她們！”姬和看看滿臉神氣的女孩，又瞟見她腳邊昂頭的柯基犬，正在醞釀新一段辯詞，一道瘦長的人影悄然飄入帳篷。三個女孩一見，動作一致地立正行禮：“紫大人好！”

?????? 紫輕輕擺手：“不用緊張，接著休息。我來通報一下作戰(zhàn)的初步統(tǒng)計：從美濃關荒魂占領地域救出0人，行動附帶傷害的人數(shù)難以確認。我方成功撤出的受傷人員有13名，未能逃離的刀使共有10名，顯然已陷于敵手。結界內(nèi)的戰(zhàn)斗和對方的火力強襲造成了一些財產(chǎn)損失，我方殲滅的荒魂總數(shù)約在100以上，但這些數(shù)字在總體失敗的結果面前毫無意義。我會負起策劃和指揮的責任，管理局高層的那些朋友們也一樣！”可奈美跟姬和聽著她不帶感情色彩的陳述，黯然沉下臉。結芽仍掛著甜美的笑容，背在身后的雙手卻不時抽動，顯露出摻雜的擔心——有對身處困境的人們的，也有對紫的。

?????? 承認戰(zhàn)敗的管理局長伸出一只手輕撫結芽的頭頂，安然地說：“沒有關系，為你們兜住各種大人的麻煩是我義不容辭的責任。不必為此苛責自己，你們在必敗的局面中已經(jīng)做到了最好，養(yǎng)精蓄銳迎接新的戰(zhàn)斗才是年輕人的工作！”在稍稍放松的氣氛中，紫徑直走近可奈美，盯著她的眼睛說：“我打算給你放個假。你的生日快到了吧？回去陪陪家人，對你的心態(tài)有好處?！笨赡蚊老仁钦?，隨即輕輕咬著嘴唇，點頭同意。

???????? 漸漸明亮的天色中，可奈美穿過仍在忙碌善后的營地。結芽的臨別話語猶在耳邊飄蕩：“等這場仗打完了，請可奈美姐姐拿出自己最好的水平，和我不受打攪地盡情打一場吧！”笑著答應的可奈美一路想起此事，只能泛出更苦澀的笑……

下期預告：誓約與英雄的由來

往期回顧：戰(zhàn)亂美濃關終結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