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一個圍觀者的自白

我叫葡萄,是一家非著名游戲公司某項目組的底層文案。

確切的講,我不叫葡萄,我叫浦濤,爹娘當年賜這個名字給我時,是期望我的才華能像黃浦江的江水一般滔滔不絕、連綿不斷,希望我的人生能夠像黃浦江的江水一般穩(wěn)定有序、奔向本該屬于我自己的方向。
如今想想,我可能只完成了他們期待的一半,我只是“噗”了一下,就“噗通”一聲掉進人生的沼澤里,幸好老天覺得我福淺,應該有所補償,就讓我一直陷得不深——我唯有拼命掙扎,才能保證不繼續(xù)沉淪。
說來也湊巧,我正式入職這家公司滿一個月的那天,就碰上了兩位前輩的真人battle。
那時我準備提前到會議室整理下材料,才開門就瞧見王苗苗向查嘉揮過一拳,我本能地猛然向后退了兩步,而這查嘉十分機敏,一見門被打開,身形一閃就跳了出去,王苗苗一拳打空,脾氣更烈,腎上腺素一頂激發(fā)了全身的斗志,頗有怒發(fā)沖冠之感。
要說這查嘉也是命賤,估計是常年耽于美色,反應力不及學生時代敏銳,出了門先是想直接向左跑,又猛然想到應該往右邊直接跑出公司大門才對,這一愣神就慢了足足一秒,而這一秒足以暴走的王苗苗彌補剛才的遺憾了。
他直接一個上勾拳擊中查嘉的小腹,查嘉“哎喲”一聲捂著肚子倒了下去,這王苗苗哪可能就這么放過查嘉,一對虎爪將查嘉翻過身,拳頭像雨點般砸落,查嘉唯有抱著頭哀嚎的份。
我和一眾同事就在一旁看著,并沒有人想著去拉架——荒唐!這王苗苗打查嘉是私人恩怨,管我們屁事兒?!何況,萬一姿勢不對、時機不好,這王苗苗認人,他的拳頭可不認,砸到自己身上,算誰的責任?可拉倒吧,要勸架什么的,起碼也要確定王苗苗的怒火漸漸熄滅了,這時候于情于理把兩人拉開才更安全。
當然,這是大家愿意做旁觀者最表層的原因。事實上,查嘉改了人設得罪的不僅是玩家,連搞程序的那幫人也一并搞毛了。都是成年人,大家不會把怨念放在臺面上,但總流水下滑每個人應得的季度獎都會縮水。
奪人錢財,如殺人父母。不打你,這還了得?!
我不拉還有自己的原因。一方面,是因為這查嘉之前一直不肯給我的加班單簽字,說什么自己作為新人才入職的時候也沒加班費,你每天也只是多加班兩個小時,那點加班費就算了吧;另一方面,是只有這種老人離開公司,新人才有冒尖的機會,我巴不得這廝直接進醫(yī)院療養(yǎng)三個月。
只是,事情比預想的還嚴重了不少。查嘉的鼻梁粉碎性骨折、肋骨斷了三根、全身多處軟組織受傷。查嘉報了警,照理說這事兒王苗苗可吃不了兜著走,誰讓王家有點背景,錢一到位也就大事化小,“煙消云散”了。
不過,折騰過一次后,查嘉和王苗苗都沒法留在公司了。
散伙飯當然只是形式,大家都知道,人不在公司,公司的那活兒還是能以“外包”的形式繼續(xù)完善——無非只是不常見面了而已。
后來,我把這事兒說給前公司的同事胡禮聽。
胡禮在電話里笑得那是一個中氣十足,讓我總覺得這廝應該是又長了不少肉,“還是游戲公司與眾不同啊,居然還有武戲,不像我們這種編輯部,只有文戲,雙方吐吐口水就算是曠世一戰(zhàn)了!”
“其實差不多,公司待久了會感覺都差不多,不管是人,還是事兒?!?/p>
胡禮問:“雖然不反對,但為了更有說服力,我覺得你最好舉一些例子。”
“嗯。。。。。。你看,編輯部那時候不是每個季度都有什么征文大賽嗎?反正評審都是黑箱子,大家不都是私底下開小號投稿,大獎留給自己,小獎名額給大眾意思意思么!我們游戲公司也是這樣玩,活動中的3個大獎有2個都是留給自己人的福利,其他獎項隨眼緣胡亂評一評,那些粉絲拿到不值錢的小獎還開心的要死。真不知道是可憐還是可笑。”
“所以,你們公司的活動運營還真對所有作品挑了挑?”
“是啊,說了都來火,上次活動人手不夠,還拉了我去湊數(shù)。我又不是他們組的人,要不是礙于面子,我去個毛線!”
“哈哈哈哈哈!”胡禮又笑了,“你們的玩法還是不專業(yè)啊。亟需優(yōu)化!”
“那,你們是怎么玩兒的?”
“我們編輯部除了自己開小號,還最近請了一些大眾評委來審稿,這樣連評審的累活都能外包了!”胡禮的語氣中那是一個得意。
“大眾評委是義務的嗎,還是找臨畢業(yè)的實習生,隨便給一點勞務費的那種?”
“也不完全都是實習生,有些大眾評委都是我們認識的人,他們當評委還能自己開小號投稿,反正獲獎率100%,就當是給勞務費了。而且,從表面看起來都是相當公平公開沒有貓膩的?!?/p>
“我擦,會玩兒??!”我心里暗暗豎起大拇指,開小號投稿,外行人是不可能看出問題來的,這又婊又立的,好一套迷蹤拳。
“不過,如今也只是編輯部自己的活動能這么玩兒。要是有金主通過贊助形式過來,邀請的評委可真是一等一的高手,人家真是以專業(yè)態(tài)度來看稿!”
“嘿嘿嘿,咱編輯部是為了騙流量哄股東開心,人家金主砸真金白銀為了篩選真人才和好作品,能一樣嗎?”
“人生在世,混混日子嘛!難得有個正經(jīng)活動,我還有點不適應。習慣了上面睜一只眼閉一只眼,我感覺自己越發(fā)麻木。有時想想,人生無常,還是自己的利益當先,做個旁觀者好。其他人愛怎么折騰怎么折騰,只要不影響我自己的利益,管他什么仁義道德。。?!?/p>
“太麻木了總不是件好事吧”我說。
“那不麻木,還能做點什么呢?修齊治平?每天聽見的那么多呼號,大概只是他們一廂情愿的【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吧!”
于是,沉默。
長久的沉默。
也不知道從什么時候開始,像胡禮這樣曾經(jīng)心懷豪情壯志的人都逐漸成為了自己年少輕狂時討厭的模樣。我當年看不慣編輯部的種種胡來,選擇了出逃,那些“老人們”說這不過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還說什么“終有一天你會明白的”。
現(xiàn)在想想,我好像真的明白了,我的確是“吃不到葡萄說葡萄酸”。之前的編輯部也好,現(xiàn)在的游戲公司也好,只要我不是直接的主要受益方,我就會逐漸冷漠,變成旁觀者。
事實上,每個人都是旁觀者吧!
誰敢說自己不是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