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父母的相遇，楊樹林是斷然不可能知道真相的。

如何相識，如何相愛，如何喜結連理，如何誕下他這個愛情結晶。

起碼對于那個短暫的時間內來說，確實是愛情結晶。

那段往事情節(jié)，他只能通過來長輩們的口述來略窺一二。

記得母親說，那是一個陽光明媚的下午，天氣很暖和，并不如現(xiàn)在那么熱。

父親與外公在籃球場上戰(zhàn)得酣暢淋漓。

外公向母親介紹。

“來，快，叫楊叔叔。”

暖和的夏日陽光，活力四射的青春男兒。

在如此絕妙的搭配之下，母親芳心備受撩撥。

父親因是少年參軍，故而離開部隊返鄉(xiāng)時間比較早。

年紀輕輕便進入縣軍事單位謀了個職位。

外公則是為了應順他家中長輩要求，在高歌猛進之時，選擇了急流勇退。

回到這個童年記憶中的家鄉(xiāng)，在縣委謀了個不大不小的干部官職。

大家都是在縣里為人民服務的，就這么著，父親和外公兩人便順理成章成了同志。

外公為官清正，辦事利落，盡顯部隊風范。

父親也是剛從大部隊中出來，性格直爽。

大概是當過勤務兵的緣故，人也特別會來事。

一來二去，父親深受外公賞識。

在外公得知爺爺是援朝老兵的時候，外公對父親的贊賞更是又上了一層。

久而久之，外公也就同意了父親和母親的交往。

接下來就是甜蜜的撒狗糧環(huán)節(jié)。

父親年少有為，被推舉去深造學習。

母親日夜思念情郎，空守閨房待郎歸。

兩人熱戀而不得見，日夜互相思念。

載許，父親學成歸來，兩人久別重逢，甚是歡喜。

父親力排眾議，娶了患有嚴重心臟病的母親。

母親一片癡心赴善果，嫁給了風華正茂的父親。

當年，母親便懷上了楊樹林。

本大家都覺得俊才郎配秀慧女，這必是天賜好良緣。

可一切美夢都將在十二個月后破碎。

那時小楊樹林兩個月，正是最愛哭鬧，最難伺候的時候。

忍受了一個多月嬰孩啼哭的父親終于爆發(fā)了。

新生命降臨的喜悅早已被拋之腦后。

家中的碗筷，炊具，桌凳也時常被拋在房前屋后。

當然，小楊樹林也被拋了。

兩個月，那是父親第一次揍楊樹林。

是楊樹林降臨到這世上之后，第一次離回爐重造如此近。

也是母親一切惡夢的開始。

就像母親常和楊樹林說的一樣。

“如果不是為了你，我或許就不必遭這份罪，我能活的比現(xiàn)在好得多。”

那一摔之后，母親便時刻將小楊樹林帶著身邊，不敢讓父親和小楊樹林獨處。

母親是個保守家庭出來的人。

這事，她覺得是家丑，所以只是默默忍受，未敢與旁人訴說，哪怕是外公外婆。

每當有人問起，她也只是含糊著回答。

“我的孩子，我不舍得離開半步，帶在身邊，心里也安定。”

直到楊樹林上托兒所之前，對父親的印象都極其模糊。

再見父親，也是在一個明媚的午后。

陽光撒在有大片紅色污漬的白床單上。

小楊樹林認不出床上躺著的那個是誰。

只覺得眼前這個滿臉血污的人很可怕。

在母親襁褓中，他終于還是驚慌哭喊起來。

“別哭，別哭，這是爸爸?！?/p>

母親總有辦法安撫他。

倒不是知道了眼前的人是父親，所以他才不那么害怕。

更多是因為知道母親在。

在父親的病床旁，還要一個病床。

同樣是布滿紅色污漬。

“快帶孩子回去，這里陰氣重，對孩子不好?！?/p>

一面容憔悴的中年婦女經直走過來，連推帶扯的將母親弄出病房外。

“爸還在搶救嗎？”

“沒事的，沒事的，我們走南闖北，炸彈沒能炸死他，批斗沒能打死他，他命硬，沒事的，沒事的?！?/p>

“大哥和大姐呢？”

“他們忙，沒事的，不用每個人都過來，我在這就行了。”

母親還想說點什么。

中年婦女只是擺擺手，示意她離開此地。

“和奶奶說再見。”

母親拍了拍被抱在懷中的小楊樹林。

“吶吶價介?！?/p>

小楊樹林似懂非懂，使出畢生所學，努力擠出幾個和母親發(fā)聲差不多的字音，當是完成了任務。

剛滿周歲的畢生所學也就這些了。

在那次過后，小楊樹林便有一段時間非常少見到母親。

那段時光中，外公外婆還有舅舅成了小楊樹林最常見的人。

一開始小楊樹林是非常拒絕這種事的。

雖然外公外婆和舅舅也都非常疼愛小楊樹林，零食管夠，玩具管夠，動畫片管夠。

但小楊樹林始終無法適應離開母親過長的時間。

于是，小楊樹林舅舅就花光積蓄，買了人生中的第一輛摩托。

從此，熱鬧的街市中，金黃的稻田間，波濤滾滾的河道邊多了兩個年輕的身影。

一個二十出頭的小伙，以及小伙胸前用背帶綁著的一歲小伙。

舅舅帶小楊樹林去了許多母親不曾帶他去的地方。

看開發(fā)區(qū)吞云吐霧的工廠，看商業(yè)區(qū)一幢幢被竹竿和綠網遮蔽的建筑，看小河溝里驚慌逃竄的小魚。

漸漸的，小楊樹林好像不再害怕離開母親。

對于懷抱之外的世界充滿好奇和期待。

終于，當小楊樹林快要適應這種生活的時候，母親把他接回了他們的小家中。

直到上幼兒園，小楊樹林再也沒能見到舅舅。

市井間，田野間，河道旁，也少了兩個充滿活力的年輕身影。

福無雙至，禍不單行。

車禍傷到腦袋，還命令醫(yī)生強行將自己的血輸給楊樹林傷勢更重的爺爺。

楊樹林的父親終于為自己的孝順，買了一輩子的單。

大腦缺氧的后遺癥讓楊樹林父親變了個人。

記憶力下降，嗜睡，難以擺脫的頭痛。

這些折磨，給本就暴躁的性子加了個狂暴增益。

一次毆打小楊樹林的時候，下手過重，失手將小楊樹林打得昏死過去。

在醫(yī)院折騰了半天，被告知楊樹林也患有腦病。

一條畸形多生的血管已開始入侵大腦。

差分毫就要和這美麗的世界說再見了。

母親日夜操勞，加上得知小楊樹林的病情。

一時沒轉過氣，也心臟病突發(fā)倒在了小楊樹林病床前。

至此，這個小家里，算是剩不下一個健康的正常人了。

然而，命運風暴仍未停止對一切的摧毀。

縣里高層斗爭，城門失火，殃及池魚。

楊樹林外公被提前退休，父親則從槍桿子單位調到筆桿子單位。

除了職位上的改變，待遇也隨之改變。

這大概是楊樹林家中的第一次家道中落。

家里的經濟一下有些吃緊起來。

需要動心臟手術的母親，需要做腦科手術的父親和小楊樹林。

面對困局，大家都有點犯難。

好在，就在所有人都一籌莫展之際。

幸運之神終于光臨了這殘破的小家庭，為這被折騰得夠嗆的一家人爭取了一次逃脫的機會。

一股下海經商風潮悄悄潛入這個不起眼的小縣城。

楊樹林一家是否能抓住這次機會，突破困境。

這糾結的一家子將何去何從？

這又是下一段故事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