卡特白

? 我花了一整個章節(jié)僅僅寫了卡特白的永別。不論是描寫還是對抗這份十余年的思念，我的解數(shù)用盡了。

? 盡管我很想念她，回憶起她來，一時間想起的卻只是這種場面，而不是她本身，也沒有太多感情。至于她的容貌，她的聲音，她的性情，我們一起做過的事情，美好而痛苦的過去，短暫卻充實的相處，仿佛它們是與如冬天的海浪般的悲傷伴生的。

? 與悲傷伴生的，何嘗又沒有淚水呢？

? 當我嘗試寫卡特白的事情的時候，含著悲傷的淚水常止不住地涌出來。但我心中是不只有悲傷的。我還有疑惑、理解、敬佩、憤怒與愛。

? 這時候，倘若卡特白就在這里的話，她看見我流淚的話，一定會走過來，靜靜地坐在我身邊吧？

? ? ? ? ? ? ? ? ? ? ? ? ? ? ? ? ? ? ? 獻給我親愛的卡特白

?一

? 我的新崗位立在陌生的環(huán)境里，它的不可抗力與我的焦慮與欣喜將我拖去了。密集的訓(xùn)練與任務(wù)的安排將我的每一天都紡在一起，成為一張緊密的布。我跟著前輩們學(xué)習(xí)，與我的小隊磨合，我每天緊密地與幾個人接觸，產(chǎn)生的卻只有同事的緊密聯(lián)系。

? 我沒有產(chǎn)生多少友情。我的工作將我?guī)У交脑?，我的性格的?nèi)斂也將我自己投入一片孤獨的荒原里——我被迫在荒原之中漫步。

? 我是又不是被迫的。我不清楚為什么在一整個星期的持續(xù)工作后，我還會做這個。但是這下著雨的荒野，它是能夠配合我的心境的。我感覺很靜。

? 最終我走回了駐地了。

? 雨剛停不久，墻上的雨搭還在成流地淌水?？ㄌ匕渍氉钥吭趬ι贤h方，并不知道我正向她走去。我一直希望發(fā)展與這位常相互寒暄的面熟的關(guān)系——似乎她也是的，但我的日程卻像布一樣將我包裹，現(xiàn)在我總算是暫時脫離了那生活的累贅了，我的時間在三天內(nèi)由我掌控了。

? 她的視線架在這山坡上，掃過我們腳下這片潮濕而凄涼的荒原。遠處的防護林為她遮蔽了更遠處那更加令人揪心的戰(zhàn)爭的痕跡。她望得見更近處的城市，在那兒，花綠雜映的燈光在鋼筋與水泥里放射著，那是這頹廢的人類世界之中少有的繁華，是人在這地殼上留下的一個可喜的光點，但卡特白看見的，這時，不論為何，卻大抵是可悲，不然她為何流出淚來？

? 別人和我談到她時，提過她情緒的古怪和脆弱，我這時是頭一次看到她悲傷，不由得也就聯(lián)想了過去。

? 她用手指拭去眼淚，再抹在搭在左肩的三股辮上，然后解開她的辮子，讓頭發(fā)稍稍遮住眼睛，這樣就掩蓋了她臉上的情緒了。我放緩腳步，裝作剛來到這里。

? 她四處張望起來了，無精打采地環(huán)視著，最終看向我。

? “啊，伊斯科拉！好幾天沒看見你了。干嘛去了？”

? 掩飾，她做的很好的。她和我打招呼的時候，看上去是很開心的，又富有活力。

? “這幾天我們?nèi)犨M城里給人看家去了。這段時間不太平?！?/p>

? “是的，聽說是因為又加稅了。”

? “是有這么一回事。公文上說加的是富人稅?！?/p>

? “富人交的稅一加，他們就要克扣工資嘍，肯定有人要鬧的?！?/p>

? “倒不是這么一回事，這次是對最低時薪提出要求?！?/p>

? “嗨，管他呢……”卡特白說著，臉上轉(zhuǎn)瞬即逝地，又顯出那種悲傷的神色了。

? 一陣短暫的沉默。她看看我，我看看她。

? “去城里逛逛街嗎？”我問道。我不知怎么想的。我是連館子都沒下過的，竟然主動地發(fā)出邀請了。

? “好啊，我先回宿舍一趟，我想換身衣服。跟我走吧？”

? “嗯?！蔽掖饝?yīng)了。

? 卡特白的笑容消散之后，她那看來平靜而復(fù)雜的情緒——憂傷與許多其他的不愉悅的合體，顯露出來了。而同她說話時，微笑就又掛在她的臉上了。從我們走進電梯，下到地下五層，一路上十好幾人和她打招呼，但看見她的悲傷的人是沒有的，她對所有人都笑臉相迎。但無人時，我不時地瞟一眼她的臉，她的臉一直是那種悲傷的平靜。

? “5023，5024——到了……你還沒來過呢。早想請你來了?！彼f著，止住了腳步，打開身邊的門，拉著我走進屋里。

? 她們給兩張標準的鐵架雙層床打上了樓梯，對稱地擺著。床后的墻上貼了層溫馨的墻紙，大吊燈在棚上高高地掛著，下面是幾張沙發(fā)和一張茶幾。

? “曼麗可和謝爾蓋芙娜出去玩了，伊萬娜你見過她們的?！笨ㄌ匕渍f著，關(guān)上了門。

? “是，我記得呢。讓娜也和她們出去了嗎？”

? “沒有。讓娜沒回來?！笨ㄌ匕灼届o地說。

? “沒回來？”

? “嗯呢。她沒回來。”

? “額……嗯？”

? 卡特白沒有理我。她走進洗手間，再出來時，是穿著內(nèi)衣的。我還聽見洗衣機的運作聲。她的頭發(fā)已經(jīng)扎成辮子搭在左肩上了，臉也干凈了許多，卻仍然是一副無精打采的臉。

? “差不多了。我們走吧。額，去找她們吧。感覺這里的工作怎么樣？”她虛弱的聲音飄出來，她微笑著。

? 卡特白說時，她已經(jīng)穿上了一件套頭的防水外套。淡藍色花格子襯衫的領(lǐng)子從領(lǐng)口漏出來，衣角掖進及膝的裙子里，正在穿短靴。

? 她背起包來，我們便騎上電動車，向附近的城里進發(fā)了。

? 走出門時，她瞟了一眼讓娜的照片。我瞟見她用頭發(fā)抹去了淚水。

? 二

? 卡特白動輒望著最近的城市惆悵。是那是朱加什維利市。這是一座存在并不久的工業(yè)城市，她的流水線供應(yīng)著遠處的大城市的需求，也供應(yīng)著格里芬的。

? 我們是同一天結(jié)束了一場高強度的任務(wù)的，按照規(guī)定放假三天，這個假期我是和卡特白小隊一起過的。三天之后，我的小隊被委派了一些工作，我便再次不能經(jīng)常見到卡特白了。但是那畢竟是輕松的工作。工作時，偶然遇見她，和她聊天或者是在咖啡廳里休息，一連半個月，半個月后發(fā)現(xiàn)她卻依然是放假一樣的休閑。打聽時，聽說她們是在等待補員。

? 自從卡特白成為手風(fēng)琴小隊的隊長之前，這支隊伍就幾乎換血一次了。卡特白和伊萬娜是這支小隊的初始成員，現(xiàn)在在她們那似乎是被詛咒了的番號之下，只有她們二人知道它的初始的模樣了。

? 大概半個月后，我們開著三輛滿載著的物資的卡車駛出朱加什維利的工廠，正要押送給幾百公里外的客戶時，手風(fēng)琴小隊的防雷車，出乎意料地出現(xiàn)在我的小隊面前了，由她們做我們車隊的頭車。

? 我們上了公路，開出一半路程，太陽已經(jīng)斜到西邊，也是到了一個休息站了。大家跳出車廂，走出兩步，伸展僵硬了的筋骨，走進商店，或者是貓在車廂里，度過我們半小時的休息時間。

? 卡特白的隊員們?nèi)甲吡恕Ｋ粋€人靠在防雷車的屁股上，手里正掐著一顆未點燃的煙，看著它，若有所思。和半個月前我們共處時相比，她的精神好多了，似乎仿生皮膚的氣色都紅潤了。

? “不點上嗎？”我走過去對她說著，拿出了打火機。

? “謝謝。”她說著，對我一微笑，叼住那支煙。

? “吸煙嗎？”卡特白說著，一手掐著那顆剛點燃的煙，一邊掏出一盒煙來。

? “不，不。嘶，咱們好像也半個月沒見了?！?/p>

? “哪有，不是每天都得聚上一兩個點兒嘛！”

? “嗯，想起來了。”

? “小伊什卡開車開傻了？”她笑著調(diào)侃道，伸手捏捏我的臉，摟著我在我肩膀上蹭蹭腦袋。

? 我笑了笑，靠在她身邊站著，不自覺地哼起歌來。

? “嗬，心情不錯?。俊?/p>

? “你不也是嗎？”

? 她嘆了口氣說，“是?！?/p>

? “補員補上了？”

? “還沒有呢。你為什么問這個呢？”

? “我以為你得是湊齊了人才能繼續(xù)出任務(wù)呢。”

? “沒有的事啊，今天就算只有我一個人我也得來干活兒來?！?/p>

? “這半個月你們沒在工作吧？”

? “沒有——我沒有，她們還是該干什么干什么。我是被特批了半個月假?！?/p>

? “玩的開心嗎？”

? “嗯呢?！彼c了點頭，彈了彈煙灰。

? 我們沉默了一會兒，她吸煙，我四下里張望。

? “手風(fēng)琴小隊常被委派什么任務(wù)呢？”我問她。

? “嗯……就是什么押送啦，鎮(zhèn)壓啦，捉人啦，但是主要還是隨時調(diào)遣的巡邏機動單位——我們是主攻這一方面的?！?/p>

? “嗯呢。你們的任務(wù)一定都很危險吧？”

? “不至于。這段時間格里芬的轄區(qū)里也都挺太平的，也沒人攻擊我們的車隊。不及你們常做防務(wù)的?！?/p>

? “做防務(wù)也不見得就危險了。現(xiàn)在格里芬的轄區(qū)里，重點照看過的地區(qū)都挺穩(wěn)定的。”

? “嗯呢?！?/p>

? “多虧了巡邏隊了——手風(fēng)琴小隊也是巡邏隊來著——這個番號是怎么來的呢？”

? “番號……有一回我們五個拉手風(fēng)琴，一通亂拉，把其他人都搞煩了，于是她們調(diào)侃說我們是手風(fēng)琴小隊。就只是個昵稱，還不是番號，手風(fēng)琴小隊的番號是半年后才有的，因為我們和難民圍著坐在廢墟里聽讓娜拉手風(fēng)琴被記者拍下來了。”

? “嗯呢?！?/p>

? 我們又不再說話了。

? “我們小隊的人都挺喜歡你的?！笨ㄌ匕渍f。

? “嗯，我能感受到的。”

? “你好像害怕她們似的?！笨ㄌ匕孜⑿χf。

? “不害怕的?！?/p>

? “你矜持的好像挨欺負了?！?/p>

? “還是不太熟悉。怕給她們留下不好的印象吧。”

? “就因為這個你太不敢和她們主動說話的？”

? “沒有的事兒。就是不想說?！?/p>

? “她們都挺有意思的啊？”

? “是，但是我還是放不開?！?/p>

? 卡特白笑了幾聲。忽然她伸出手來好像要接住什么，然后抬頭看看那一連半個星期都是烏漆墨黑的天，再看看我。

? “下雨了。”

三

? 在二十一世紀下半葉竟然還能聽見有人匯報說，“大雨沖毀了道路”。

? 我們的補給車隊不得不繞路了，多走四十公里。

? 可那水泥的公路，大雨是怎么沖毀它的？

? 卡特白拉著伊萬娜帶著槍走出防雷車，她們推開攔路的人，翻越路障，沿著路向遠處跑去。過了一會兒，伊萬娜回來了，曼麗可又走出車廂，向最近的居民點跑去。

? 過了十多分鐘，卡特白跑回來了。她拿起戰(zhàn)術(shù)平板，和其他隊伍共享起了信息。

? “曼麗可回來了?！币寥f娜指著向她們跑來的曼麗可說道。

? “怎么樣？”卡特白披著雨衣跳出防雷車的車門，沖著曼麗可喊。

? “那邊的小孩兒這么說。他家人也這么說，路那邊也確實塞著車呢?！彼年爢T回應(yīng)道。

? 換班以后，我被卡特白拉上車了。和手風(fēng)琴小隊相處確實是十分舒服的。卡特白坐在副駕駛的位置和開車的伊萬娜聊天，謝爾蓋芙娜操作著電控炮塔，曼麗可很高大的，她寬坦的肩膀和溫柔的態(tài)度使極困倦的我屈服了。我靠在她肩上睡著了。不久醒來時，卻發(fā)現(xiàn)自己依偎著的是伊萬娜的肩膀，謝爾蓋芙娜坐進了駕駛室。

? “媽的，我得匯報一下?？爝M來吧。”

? 曼麗可答應(yīng)著，進到車廂里，雨衣一抖一蹭，弄得我渾身也濕漉漉的。

? “睡的怎么樣？”曼麗可問我。

? “挺好的。”

? “我和謝爾蓋芙娜換班的時候，還生怕把你弄醒了呢。你睡相可可愛了，慢悠悠地躺在我肩上了，忽然又猛地一抬頭，又慢慢地靠過來——”

? 我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 “那就不能心疼心疼我嗎？那么大聲！我開車開到二半夜……”

? 謝爾蓋芙娜怨念地嘟噥著，趴到了我腿上。

? 卡特白嘆著氣坐進了駕駛室。

? “行了，咱們得繞路走。伊什卡，來點咖啡嗎？速溶的，熱的?！?/p>

? 我回到了我的卡車里了。這一班是我開。我們開了二十分鐘，防雷車一踩剎車——我們又被關(guān)卡攔住了。

? “大雨沖毀了道路，你們得繞路走！”有人拿著大喇叭喊道。

? “還繞？”我的隊長轉(zhuǎn)過來看看我。

? “誰知道呢？”我揉了揉眼睛。

? “這是下的哪門子雨這么邪門啊……”

? “這都是水泥的公路，哪能沖毀的呢？”

? “我也是這么想的。這一片區(qū)域不太平，手風(fēng)琴常在這里巡邏，她們清楚的?！?/p>

? 我聽見車外面的喊叫聲，是手風(fēng)琴小隊全員下車了。她們拿出槍來了。曼麗可和伊萬娜推開那堵路的男人向路的前方走去，卡特白拿著步槍四處張望，謝爾蓋芙娜向我們打手勢，示意我的隊長過去。

? 她拿著步槍跳下車，走向謝爾蓋芙娜，曼麗可和伊萬娜回來了。她們說了兩句話，隊長便回到車上來了。

? “路真壞了？”我問她。

? “倒車。”她對我點了點頭，在無線電里說道。

? 四

? 這么又一繞路，我們不得不從難民區(qū)路過了。難民區(qū)里的道路只是積壓的一道又一道的泥濘的車轍，但是竟然奇跡般地只是泥濘，而沒被這剛停不久的大雨沖毀。

? 一些難民區(qū)是很不太平的，好像劫掠就是那里生活的必需。大概是劫掠導(dǎo)致了這片土地上的動蕩。大量四處流落的火器和對安全的需要最終產(chǎn)生了這些高度自治的地區(qū)的民兵，而民兵又推動劫掠，使這些地區(qū)尤其危險。對這些難民區(qū)進行清理的提案一直都有，卻也很少有能夠提上日程的。一些難民營本身就和這里的土匪勾結(jié)不清，要是掃蕩，指不定要把這些苦命人的家也摧毀掉。

? 我們在泥濘的路上開著，一路上都盡可能的遠離難民營，不得不通過易于伏擊的路段時，我們提心吊膽地加快速度。

? 敵人似乎有意毀壞道路把我們往這里趕。大家都是同意這個想法的，于是我們就隨時準備著戰(zhàn)斗。

? 我們終于是不得不在一處坡下?？苛恕Ｒ惠v卡車在泥坑里拋錨了。我們解救那輛車的時候，甚至草木皆兵地打了兩槍。

? 西面是坡，東面不出五十米就是一處難民區(qū)。我們解決了問題，繼續(xù)行進，卻深入了難民區(qū)，在里面越繞越深了。漸漸地，隨著那西邊的坡遠離我們，東面的坡迎接我們時，我們也要繞出難民區(qū)了。

? “那些人是不是在把孩子往屋里趕？”

? 伊萬娜突然在無線電里吼了一聲。

? “四隊呼叫全體，加速！”我的隊長在無線電里吼道。

? “停車——”卡特白突然吼道。

? 防雷車突然停，我們的擋風(fēng)玻璃突然濺上了泥漿。她們陷住了。隊長猛地把剎車踩到了底，我們最終撞在了防雷車上，后車又撞了過來，碰巧地，防雷車被撞出去了，而我們又陷進她們的坑里去了。這時一道殘影帶著火光猛地從右側(cè)襲來，幾乎是貼著我們的擋風(fēng)玻璃極速地劃過去過去，在五十米外的坡上爆炸了。

? 防雷車停下了，炮塔向那次襲擊的來處轉(zhuǎn)去。

? “敵人在居民區(qū)里。小心開火，注意交戰(zhàn)準則?！笨ㄌ匕自跓o線電里吼著。手風(fēng)琴小隊的人跳下車，這時零星的槍聲推著子彈，也向我們飛來了。

? “全體，公式七，然后臨時修復(fù)路面！”我的隊長在無線電里吼著。

? 我緊張極了。我抓起一把M4步槍跳下車去，按照指令作戰(zhàn)。這時是傍晚了，又是陰天，看見敵人的槍火很容易。我搜索著——我看見一扇窗里迸射出火光。我舉起槍來瞄準，在瞄準鏡里，我已經(jīng)能看見拿著步槍射擊者的臉了。就當我要射擊時，我聽見身后有幾聲槍響，感覺后背被惡狠狠地一敲。我知道我是中彈了，便猛然轉(zhuǎn)過身去對著五十米外的坡一陣掃射。防雷車的炮塔轉(zhuǎn)過去了，40mmGMG發(fā)出金屬的咆哮，那坡上升起一陣濃煙，向我們卷來。

? 我摔倒了，突然就被拖動了。回頭看向拖我的人，是卡特白。再看向防雷車那邊，伊萬娜正向我這邊跑來，曼麗可端著一把M249機槍對著難民區(qū)里點射，其他人則一個接一個地跑向我們。

? “你沒受傷！起來繼續(xù)打！”卡特白對我吼著，把我拽起來。

? 我端起槍來，正要再次望向居民區(qū)里，突然看見兩個人，就在我面前不出二十米遠的溝里漏出兩顆頭，一個用槍指著我，另一個拿著一顆手雷。

? 我第一反應(yīng)是向他們掃射，而我不知道已經(jīng)有手雷飛過來了。等到我聽見爆炸聲，回到掩體后面，就看見卡特白倒在地上，摟著撕裂了的腿。向爆炸處看去，我的一個隊友倒在地上，再也不動了。

? 五

? 我們很快就脫困了，但損失是慘痛的——我們損失了一個人形。壓抑的情緒籠罩了整個車隊。我認為問題出在我。手雷是因為我的失誤而丟進我們的陣型當中的。 ?

? 四隊是大編制，全隊十個人，那天死掉的正是全隊人最喜愛的。大家傷心極了，但沒人因此排擠我。隊友們沒有責(zé)怪我，反倒在安慰我，讓我不要自責(zé)——我哪里做得到呢？——但是竟閑話在四處傳了起來，我竟開始遭到一些外人的排擠了，我的隊伍也受到了牽連。漸漸地，或許是我的隊長因為我而遭受不利了，于是便將惡劣的情緒轉(zhuǎn)嫁到我的身上，她無止境地對我發(fā)脾氣。她終究道歉了，雖說對我的態(tài)度更加不屑了。

? 罪惡感使我愧于面對我的戰(zhàn)友們，不太敢和她們說話了，也不愿再與我的隊長共事了。我也不愿見到手風(fēng)琴小隊，因為卡特白畢竟是因為我遭受那樣的傷害，手風(fēng)琴小隊是被我置于那樣的危險當中的。

? 然而畢竟我們是生活在同一處的同事，低頭不見，抬頭總要見的。正因此我躲著她們，一連三四天，只要是沒有任務(wù)，就貓在車庫的角落里打瞌睡，連基地的咖啡廳也不去了。這車庫里有一窩小貓，可愛極了，我想進城去買點貓糧。

? 過了幾天，找到了機會了。我拎著籃子走在貨架之間，一抬頭，猛然和伊萬娜撞了個照面。我倘若有心臟，那么這時，這充斥著罪惡感的肉塊一定會驚的停跳一秒。她推著購物車高興地走過來，奔著我的肚子一戳。

? “好幾天沒看見你了。一起去咖啡廳坐坐吧？晚上來我們宿舍聚聚嗎？”

? “啊……不了?！蔽也缓靡馑嫉匚⑿χ?。

? “真不來嗎？”曼麗可也走過來了。

? 我微笑著搖搖頭，這時，卡特白也微笑著，說著同樣的話走過來了。

? “那個——有點累，買完東西就回去睡了?！蔽艺f著，躲避著她的目光。

? “主要是有點事想和你說?！笨ㄌ匕渍f。

? “呃，不方便現(xiàn)在說嗎？”

? “嗨，我們其實是有求于你?！笨ㄌ匕渍f。

? “啊這，有求于我？”

? “是，要不然我們今天也打算去找你出來呢?！币寥f娜說著，拉住了我。

? “來吧！”她說。

? “不是，晚上有事……說說我能給你們干什么？”

? “我們想和你的隊長交流一下，她現(xiàn)在很抵觸我們，就想讓你搭一下橋?！笨ㄌ匕渍f。

? “我？那個，我哪有那么好的人緣……以前大概是可以的。她的人格你們知道的。現(xiàn)在她也抵觸我了，沒什么希望?！?/p>

? “那就不用搭橋了。我們其實想挖她們墻角，那你搞過來。”卡特白說。

? “嗯？”

? “是16LAB的口頭要求，沒什么效力，尊不遵守看心情。他們一開始就想把你塞進我們小隊，現(xiàn)在我們?nèi)耸植积R，他們開始催指揮官了。他覺得不好，所以讓我們和四隊長談?wù)?，也看看你愿不愿意?！彼f。

? “呃，你們真愿意讓我加入嗎？”

? “不然呢？大家都很喜歡你，我覺得你看得出來啊?！?/p>

? “我真配嗎？”

? “你可得了，愿意來我們就去指揮官那兒辦了這事兒吧。反正我們是愿意要你?！笨ㄌ匕仔χf。

? ?“當真？”

? “行了，我明白了。那我回去就和指揮官說你愿意了。就這么定了，四隊長就讓他擺平吧。你回去收拾東西吧，今天就搬到我們宿舍來吧。我們回去就給你搞張床。”她說著，拍了拍我的肩膀。

? “就這么……草……率？”

? “你以為呢？就這樣吧。”她說著走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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